第75章 七十五

    “你到底…是谁?”

    傅季朔抚着胸口吃力的问道。

    冬日里天色暗得早, 他身侧侍奉的宫侍竟然趁着皇兄他们去芾殿的间隙,将他带至尘封已久的梓凰殿里来, 他本就被强携着腾空有些喘不上气, 此刻更是被殿内的灰尘呛得咳嗽不止。

    “小主子,属下是当初皇贵君身边的宫侍”

    傅季朔颤抖着自衣襟内取出瓷瓶倒药塞进嘴里, 咳喘道“送我回去”

    “小主子,皇贵君死得惨啊!当初他刚怀了你时, 皇夫就要喂他堕胎药,幸得上天怜悯让皇贵君躲过一劫,可是…皇夫他心思歹毒…”

    “送本殿回去!咳呃…嗬嗬…”傅季朔鲜少在下人面前摆主子的架子。

    那宫侍丝毫不在意他咳喘成什么样,径自行至榻旁取出藏在榻底的一双婴孩的布鞋, 满目苍凉道“这是皇贵君特意为小主子缝的,可惜他受奸人所害, 竟是连小主子的面都不曾见上一眼便去了”

    “说完了吗…”傅季朔攥紧衣襟吃力的喘着。

    那宫侍还欲再说什么,抬头看了眼时辰,自知不可再耽误下去, 伸手便带他飞离此处。

    邱慕言抚着胀痛的肚腹,朝僅宇问道“朔儿可回来了?”

    僅宇摇头“应是跟大皇子他们一起去芾殿了”

    “你去看看,顺道接他回来”邱慕言蹙眉交代道, 他这几日肚腹偶有胀痛,陛下不许孩子们来扰他, 他们便总往芾殿那去,朔儿素来不爱凑热闹,他实在不放心。

    “陛下, 要水烧开了才能把面下下去”

    傅盈冉反手啶了杨桃一脑瓜“不早说,快倒了倒了”

    “陛下,您要不少下点吧,长寿面不兴有剩的”

    也对,那人怕是食不了太多,傅盈冉想了想,待水烧开后,只抓了一小团面放入水中。

    兴冲冲的捧着面回墨蕴殿,正巧见僅宇将朔儿推回来,忍不住问道“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晚?”

    “宫侍说二皇子路上突发不适便耽搁了”

    一听崽儿不舒服,傅盈冉忙将面递到杨桃手上,俯身朝朔儿问道“现下可好些?”

    傅季朔微点了点头,就被母皇轻轻抱起,直接抱去殿内。

    “今日你父君生辰,朔儿也食些面可好”傅盈冉朝怀里的小家伙问着,手仍轻轻替他抚着胸口。

    小家伙乖乖点了头,脸色却白得吓人。

    入殿见那人撑着腰腹朝外张望,傅盈冉将崽儿抱过去,朝他笑道“夫君莫不是想做望妻石”

    邱慕言哪有心思应她,迎上去就朝她问道“朔儿怎么了?”

    “说是路上不太舒服”

    傅盈冉说着将小家伙抱去软榻上,准备待他歇上一会儿便喂他用膳,抬头见那人护着肚腹亦走了过来,忙伸手扶着他缓缓坐下。

    邱慕言将手覆到小家伙胸前探了探,关切道“可还窒闷得厉害?”

    傅季朔摇头,朝他弱声道“爹爹先吃面吧”

    听小崽儿提起,傅盈冉才想起她亲手下的面,朝那人说道“朕今日…”

    “朔儿路上不适为何没有宫侍来墨蕴殿传禀”邱慕言打断她的话,朝她蹙眉道“日后还是让僅宇和奕瞿轮着侍奉在朔儿身侧吧”

    “好,朕让杨桃跟他们一起轮着”傅盈冉说着瞄了眼那人的神色,见稍微缓和了些,忙将面端过来,朝他哄道“朕没给你下多少,应该刚刚好”

    邱慕言愣了下,看着眼前的面,抬眸道“这面是…陛下…”

    “这碗是你的,你先吃,朕一会儿让他们将朔儿和朕的面传上来”傅盈冉说着抚了抚崽儿的脑袋,朝他柔声道“等朔儿歇会儿母皇再陪你一起吃”

    傅季朔乖巧的应了声,默默看着母皇哄父君吃面又体贴的给他揉着胃腹消食,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双落满灰尘的小布鞋,心里狠狠抽了一下。

    待到晚间把小崽儿送回偏殿交杨桃看顾后,傅盈冉回来将那人揽进怀里,以安胎的手法给他揉着圆隆的肚腹,朝他低问道“夫君想要何生辰礼物”

    “陛下不是给臣下了面吗”

    “那个当然不算”

    “算的”

    邱慕言笑着抚了抚她手背,朝她叹道“朔儿不似月儿他们那般康健,身边侍奉的宫侍一定要小心看顾,日后还是让僅宇他们贴身照顾吧”

    原是还惦记着这事儿,傅盈冉吻了吻他额角,朝他应道“是朕疏忽了,日后朔儿身边只留咱俩的人”

    见那人被自己逗笑,傅盈冉低头在他颈脖处蹭了蹭,软声道“今日你跟肚里的崽儿统统属于朕,不许想旁的事,那帮兔崽子也不行”

    邱慕言被她蹭得有些痒,无奈的抚了抚她后背,就见她突然抬头坐直了身子,原是听到了暗卫的信号。

    “你跟崽儿乖乖的,朕一会儿就回来”

    下了榻见那人伸手拉住自己,傅盈冉忙站立不敢动弹,生怕扯着他腰腹。

    “怎…怎么了…”

    邱慕言取过一旁外裳给她披上,低叹道“莫要冻着”

    傅盈冉俯身又在他脸上香了一口才朝外走去。

    “你可看清楚了?”傅盈冉朝前来禀话的暗卫冷声道。

    暗卫点头,朝她应道“那宫侍确实将二皇子带去了梓凰殿”

    当初皇贵君桓祈难产离世,那人欲将孩子养在身边,傅盈冉便将梓凰殿众宫侍遣出宫,也勒令内宫之人不可多话,万万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得亏她当初留了心眼,一直有安排暗卫盯着梓凰殿。

    只是她想不明白,那孩子既然遇到此事,为何不同她和父君说呢。

    “人在哪”傅盈冉咬牙切齿道。

    “已在刑殿内”

    傅盈冉微眯了眯眼,嘱咐僅宇入殿看顾那人后,便冷着脸朝刑殿去了。

    扫了眼浑身鞭痕的身影,傅盈冉示意刑殿内的暗卫出去,执起手边那碗盐水便朝被绑着的身影泼去。

    见他挣扎着发出痛吼声,傅盈冉行至他身前,冷声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陛下自己做过事还怕被人知晓吗”

    傅盈冉又倒了碗盐水朝他身上泼去,继续道“谁让你这么做的”

    “这种事情自是看不惯皇夫这般假惺惺的对待二皇子,又何需人教”

    话音刚落便有利刃刺入他膀中。

    “朔儿养在皇夫身边这么些年,你现在才看不惯”傅盈冉说着又掷了个利刃刺入他身上,不耐道“说,到底是谁”

    “没…没有人…”

    傅盈冉没再浪费时间,净了手就转身离了刑殿。

    “陛下…此人…”

    “不必留活口”

    傅盈冉说罢让暗卫去将军府上把齐将军唤入宫中。

    朔儿生父乃东禹国七殿下桓祈,眼下要借此身世大做文章的恐怕是那不死心的桓承翊,当初他就想趁那人临产之际她无暇顾及旁事而诱晨安王逼宫试图渔翁得利,眼下又想借此事搅合,也不知是何用意。

    按说朔儿如今年幼并不是好利用的年岁,这般沉不住气,难道他桓承翊遇着什么事所以等不及了?

    齐将军来的很快,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

    “陛下可是同意给末将和丞相下旨赐婚了”

    一听是要她去突袭人家阵营,齐将军脸都垮了,夫郎没追着还要把她派出去,还是老远的东洲边界。

    “给个警告就行,不必伤人”

    东禹国同義国实力相当,可当年那场战役他们却惨败在林太尉的兵马之下,即便养精蓄锐这么些年,也不敢轻易越界招惹。傅盈冉虽不愿引起战事,却也不能平白叫人使了阴招,至少该给个警告。

    “袭营后你先别急着回来,大张旗鼓的在那待些时日”

    “末将可以把那一片兵营都给袭了,还能确保无一伤亡,陛下就准了末将早些回来吧”

    “你以为朕是要你去袭营啊”

    “不…不然呢…”齐将军也没明白陛下是何意,毕竟袭营这种小事直接派边界那的驻军就能解决。

    “朕要你大摇大摆的在那撑场子”

    原来如此,她那么高调的现身,显然对方摸不清楚她到底带了多少兵力,陛下这是…有意吓他们!?

    傅盈冉抬手朝齐将军脑门上啶去“没事多进宫同林太尉请教请教,这要换做他肯定一听就明白了”

    听她低低应了声,傅盈冉挑眉道“你安心去,丞相那边朕抽空会找他谈谈的”

    “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回去的路上傅盈冉越想越气,桓承翊果然不是个善茬,可一想到暗卫查明那宫侍之前就伺机来到朔儿身侧侍奉,显然梓凰殿并非初举,一想到那孩子将事闷心里不同他们说,傅盈冉莫名有些心酸,脚步还是朝偏殿行去。

    免了杨桃的行礼,望着榻上那小家伙的睡颜,轻叹了声,到底是俯下身子在他脑袋上轻轻吻了下去。

    朔儿,你要相信,不论你身世如何,爹爹和娘亲都是爱你的……

    傅盈冉一早便将晨起心悸的那人照顾得缓了不适,替他揉着腰腹和腿部,见他仍有些困乏,待喂完早膳给他揉着胃腹消食后,便又哄着他睡去。

    所以当邱慕言醒过来时已经临近中午,戴上腰托由着僅宇扶住在殿内走走,想到近日寒凉,便去偏殿看看朔儿的床榻是否要添被,吩咐僅宇在殿外候着,满目温和的看着朔儿的小枕头,抱起来抚了抚,却在放回去时猛地顿住,目光所及…分明是已故之人的旧物!

    忍着晕眩回了寝殿,心口一阵阵发紧,连带着小腹也隐隐痛了起来…

    傅盈冉听闻那人心疾发作动了胎气,忙丢了手头的事情赶回来,见他已用药缓了过来,还是不放心的朝弼佑问了情况。

    “皇夫心疾甚重又有了身子,受不得丁点心绪起伏”弼佑说罢还责怪的瞪了陛下一眼,像是她将人给气着了似的。

    邱慕言握住她的手,朝她宽慰道“臣无事,是行步时突然起了晕眩才发作的”

    “不下榻了,日后你就躺榻上歇着,晕眩了也不会受惊怕摔倒”

    邱慕言浅笑着应了声,闭眸掩了眸里的情绪。

    几个孩子听闻父君身子不适,一出毓文殿便急着跑了过来。

    坐在轮椅上的傅季朔急的不行,扶着把手起身就想也跑回来,好在奕瞿及时将他扶住。

    见他抚胸喘得不行,奕瞿忙给他喂了药,低劝道“二皇子不必着急,皇夫已经无事了,属下这就推你回去”

    傅季朔摇头,低喘着攥紧他的袖摆求道“飞…你带我…飞回去可好…”

    奕瞿思量着是将人推回去让他着急一路呢还是带人飞回去减少担忧的时辰,虽然身体会难受些。

    犹豫一番还是决定安安稳稳的将人推回去,毕竟二皇子心肺孱弱是受不住轻功飞行的。

    等到他们赶回墨蕴殿,月儿和雪儿连带心心念念着宝宝有没有事的安儿皆被傅盈冉打发回去了。

    傅季朔被推至殿内便迫不及待的下了轮椅跑到榻旁,见母皇给父君揉着心口,忙也将小手覆了上去帮着揉按,红着眼眶唤了声“爹爹…”

    小家伙自己气都喘不匀,傅盈冉将他抱到榻上紧挨那人,替小家伙抚胸顺着气,由着他给父君揉按心口。

    “爹爹…可好些…”

    邱慕言垂眸看着怀中的人儿,良久,柔声道“朔儿揉着,爹爹便好了”

    哪知小家伙突然埋进他怀里急喘着哭道“那朔儿…天天给爹爹揉…爹爹…别再疼了…”

    邱慕言心疼的给孩子顺着气,耐心的应了声“好”

    一旁的傅盈冉静静看着这幕,心里莫名就难过起来,后来还是等小家伙哭累了,俯身欲将他抱走,却被那人抬手止了动作。

    邱慕言按着仍泛痛的心口,朝她低叹道“由着他在这歇吧”

    傅盈冉点头,朝他应道“让他先睡儿,待到半个时辰后朕唤醒他,喂点粥膳再继续睡”

    见那人疲惫的点头,傅盈冉将手覆到他心口上轻轻揉着,低问道“可是还疼?”

    “有些”

    “睡吧,朕给你揉着”

    那人执了她的手,柔声道“无事,已经好多了”说罢拥着怀里的小家伙疲惫的闭了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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