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交战之际, 东酀国极为罕见的下了场大雨,雨势之大竟是将山谷下的小筑都给淹没了。
看守的侍卫不得不将桓承翊一家安顿在山洞内, 只等着雨停后向女帝请示将人安顿在何处。
“这里太阴冷潮湿, 他身子受不住的”傅瑗歆朝侍卫恳求道“能不能带他出谷寻个干爽的屋子待着”
边上守着爹爹的凡儿亦跟着娘亲一起求道“爹爹他近日本就腹痛不适,若是在此受冻…”
小家伙说着已然红了眼眶, 他知道爹爹为生下自己落了不少病根,此刻见爹爹晕眩中仍紧蹙的眉, 知其身上不好受,他心里亦难过得很。
侍卫知女帝不欲为难他们,语气上也没有特别冷硬,颇为耐心的朝他们解释道“雨势太大, 郡爷现下若淋了雨怕是不好”
“那怎么办…”凡儿红着眼将小手搓热了敷在爹爹小腹上。
躺在枯草上的人似是痛极被惊醒,虚弱的睁开眼没来得及看眼守在自己身侧的孩儿就又疲惫的闭了眸, 身体因受不住山洞里的阴冷起了抽搐。
“爹爹!”
听到凡儿的惊呼,正跟侍卫说情的傅瑗歆忙扭头朝那人看去,见他起了抽搐, 赶紧给他揉按腿上那几处穴位试图让他好受些。
傅冀凡脱下外裳轻轻遮在爹爹的肚腹上,起身又去寻了些枯草来给爹爹暖着。
傅瑗歆一心替那人缓着痉挛,也未曾去管儿子的举动, 任由他跛着脚在山洞里寻枯草。
当初那人生产时胎位不正,而他当时的身体状况并不能够受得住顺胎位的力度, 只能服下效力较强且时辰短的延产药,盼着孩子在延产的那几个时辰里能够自己转回身子,结果那人生生多疼了好几个时辰, 孩子还是腿先出的身子,黎韫当时在旁边屋里给那人配救急的药物,他们并不知道请来的产公是匽玲霜派来的人。
等黎韫配好药赶回来时,那产公正用力掰扯着胎儿的腿试图将其拽出父体,傅瑗歆也是头一次陪产并不知此举不妥,甚至还帮着那产公拖拽。
后来侍卫将那产公押走又赶紧去寻旁的产公,可已经来不及了,黎韫没有什么接生的经验,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给那人服下自己配的救急药物,直接将孩子推回腹中给他正胎位……
每每想起那段过往,傅瑗歆都不止一次庆幸那人还活着,还记得那人醒来她抱着孩子问他取什么名时他眼里难得的光彩,冀凡…愿平凡美好…
只是自那之后那人再未同她说过一句话,想想也是,任谁能够原谅使得自己国破家亡的祸首,甚至还九死一生为她生下了孩子,好在凡儿乖顺时常坐在榻旁陪着他爹爹说些他在山谷里养得花花草草,不然她都怕那人太久不说话哑巴了。
熬过这一夜,天放晴了,傅瑗歆他们也终于被安顿到边郊一处宅院内。
……
主帐内,傅盈冉同齐将军等人商议着作战计划。另一侧帐篷内,齐严冷眼盯着傅伯月不停向其问话的那个身影。
傅仲雪一边看着念儿写的书册,一边朝身侧那哀怨的小丫头看去。这丫头对皇兄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可到底是小孩子,她觉得严儿对皇兄的喜爱应该只是因为家中没有兄弟姐妹才产生的依赖之情。抬眼朝皇兄瞄去,视线落到他边上的那道身影,傅仲雪轻轻叹了声,皇兄对叶青的心思她也是知道的,这还是上次皇兄和安儿贪杯醉酒后道的真情。
亏得母皇和皇姨都以为他无心情爱之事只一心骑射练武,殊不知他去校场去的那般频繁不过是为了多见见叶青罢了,不过皇兄这心思当真隐的很好,若非酒后吐真言,她也要被皇兄蒙在鼓里。可惜那叶青冷心冷情的,对谁都不怎么搭理,所以傅仲雪并不喜欢同她玩耍。
当然,这也可能跟她的身世有关,听闻她是齐将军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家里就剩了一个古稀老人,硬扯了不着边的亲戚关系把这孩子托付过来,起初那老人还偶尔来见见她,后来老人不在了,叶青也就没什么真正的亲人了,虽说丞相和齐将军待她都不错,可到底是寄离人下,总之她不爱说话就是了。
“太胡闹了,你怎可请缨来此征战,还入了先锋营!”
傅伯月还在朝那丫头说教。
叶青神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但到底是敷衍的“嗯”了声。
那边齐严已经没有耐心了,跑过来扯着傅伯月的手臂就把他拉走“月哥哥陪严儿下棋吧”
叶青波澜不惊的眸光里几不可察的暗了一下,静默的站着等着他继续说教亦或是…结束现下的话语…
果然,那人俯身抱起齐严,却是扭头朝她斥道“你在这里等着”
叶青自嘲的勾了勾唇,没有候在原地,而是在他转身的一瞬离开去了主帐。
傅伯月把严儿托给雪儿照应就回身去找叶丫头,未看到她身影不禁有些气结,想去寻偏偏被严儿给抱着没能脱得了身。
晚间齐将军把自家崽儿抱走,傅仲雪忍不住朝皇兄提醒道“你没觉着严儿对你过于依赖了吗”
“兴许她们这个年岁就会这般黏人,念儿不也每次见着都要我抱吗”
想着自家小妹,傅仲雪无奈道“念儿有暗一,压根就没逮着你一个劲的黏”
“严儿这不是家中无兄长吗”傅伯月说着看向朝他张了手臂的雪儿,皱眉道“干嘛?”
傅仲雪学着齐严朝自家皇兄撒娇的模样,软声道“皇兄抱抱”
“一边去”
“傅伯月!我虽跟你差不多时辰出生,可也是你的宝贝妹妹呀!”
“这什么宝贝呀?”
傅仲雪扑过去同他打闹起来,他们未发觉帐篷外那气鼓鼓的身影。
次日听闻齐严失踪了的众人皆担忧的不行,只齐将军脸色阴沉的可怕。她家女儿什么性子她清楚的很,一般人轻易伤不着她。
当初齐严被送去学武,马步还没扎稳就嚷嚷着喊累,回府就跟她爹一顿哭诉。
严凌歌是个护犊子的,哪里舍得女儿受那罪,朝妻主发了通火就没让女儿继续学武了。齐栎没办法只好请了暗器师傅教她施暗器,毕竟还是要懂得防身之术,结果那丫头讨巧惯了,学完暗器又学会了用毒,还成日里带了大把的银票以备招人办事,所以那丫头溜出去,齐栎一点都不担心,她唯一不放心的是自家夫郎听闻这消息会担忧着急,所以她当即下令不可将此消息传下去,甚至都不让人去寻。
傅盈冉也怕这当口扰乱军心,便只派了暗卫去寻。
齐严被她爹纵得脾气大的很,一路上撒了大把的银两隐了踪迹,等她后悔想回去时身上都不剩几个子儿了,本想买点吃食,却发现这荒郊野岭的连个卖馒头的都没有,不远处的宅院内飘着饭香,她揉了揉咕噜直叫的肚腹,软踏踏的朝那宅院走去。
听闻有个孩子在自家门口饿晕了,傅瑗歆赶紧蒸馒头端了去,远远见儿子怯生生的扒在门上朝里边张望,眸里闪过一抹心疼。
上前将手里摆放食物的盘子递过去,柔声道“凡儿送进去吧”
傅冀凡抬头看着娘亲,眼里有了期待,可旋即又垂了眼眸。
他幼时曾同村里的孩子一起上学堂,有日接送他的侍卫去晚了,他就被人欺负推河里去了,还被骂瘸子,那日他回来闷在房里哭了好久,后来便不肯再出去了,就连侍卫请来山谷里给他教书的先生也不肯见。
“别怕,娘亲就在外边陪着你”
傅冀凡咬着唇乖乖点了点脑袋,接过娘亲手里的盘子,一瘸一拐的步入屋里。
齐严被侍卫喂了水已经有些精神了,听到动静扭头朝来人看去,视线顿时被那盘馒头吸引,忙坐起来伸手抓了个啃着。
见她不曾嫌弃自己,傅冀凡把盘子放到榻旁的凳上,又给她倒了杯水递去。
齐严也不客气,接过杯盏就咕噜咕噜喝起来,喝完还朝他扬了扬杯盏,傅冀凡忙接过又给她倒了杯递去。
齐严甚是满意的接过杯盏又喝了起来,以前倒没觉着馒头这般好吃。
傅冀凡一声不哼的候在她身旁,直到她吃完打了个饱嗝,才将手上的巾帕递去。
颇为嫌弃的看了眼破旧的巾帕,齐严没伸手去接。
因这巾帕是娘亲给自己绣的,傅冀凡平常宝贝的很,只想着把好东西呈给别人用,见她不曾去接,这才意识到巾帕确实有些旧了,忙转身去一旁柜里给她取了新的巾帕。
齐严看着他一崴一崴的步伐,忍不住皱眉道“你的腿…”
听闻她提及自己的腿,傅冀凡浑身一颤,举着取好的巾帕都没敢朝她走去。
“你的腿要不要去皇城医治,我爹爹和娘亲很厉害的,他们可以请来宫里的太医”
齐严脾气是大了点,可她还是懂事的,至少知道吃了人家馒头就得报答一下。
“不…不用…”
傅冀凡低低垂下脑袋,哪知榻上那所谓饿晕了的小姑娘直接跳下榻跑他身旁接过巾帕净了嘴,而后认真道“我家银两很多的,这点诊费还付得起”
见他实在推拒自己的好意,齐严把她身上剩的银两全掏出来递过去“那这个给你,就当买你家的馒头了,要是不够,我再让府上侍从送来”
傅冀凡不知所措的朝屋外的娘亲看去,齐严顺着他目光看去,见着大人也不怯场,直接跑过去将手里的银两递过去,一本正经道“这当是答谢你们今日的招待,我身上也没旁的银两了,现下就这么多”
齐严以为他们嫌少,难得耐着性子解释。
傅瑗歆没有接这银两,只是朝她问道“你刚刚说你爹爹和娘亲都很厉害”
齐严点头,指着屋内的傅冀凡朝她问道“你要带他去皇城医腿吗?我可以给你们出诊费”
没等傅瑗歆反应,就见侍卫领着女帝的暗卫寻了来。
显然齐严也看到了暗卫,期待的朝暗卫身后瞄了眼,没见到自己想见的身影,忍不住轻哼道“月哥哥没来吗?”
暗卫摇头“小姐快跟属下回去吧”
“月哥哥不来,本姑娘就赖这不走了”
傅冀凡不知她口中的月哥哥是谁,可当他听闻她要赖着不走时,心里还是忍不住小小雀跃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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