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又下了场大雨, 这对于久旱无雨的东酀国来说实在太不寻常。
大帐内,匽玲霜扫了眼入内欲禀事的侍卫, 皱眉道“人带来了?”
侍卫面露难色回禀道“殿下本就因阴雨胸闷不适, 来的路上发作得较为凶猛,属下们便……”
匽玲霜打断她的话, 不耐道“给他服药,继续赶路”
侍卫领命退下, 大帐内一众将领面色各异,他们实在不明白女帝因何要让东酀国唯一的皇嗣拖着病体受累来这战场上。
同样不明白的还有东酀深宫中的皇夫,倒是皇贵君看的透彻,难得朝皇夫心平气和道“这么多年, 哥哥还看不透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夫扭头朝身侧华服男子问道,虽然他并不是真的关心那皇嗣的安危, 可到底这么多年下来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陛下若真的在意那孩子,何至于将他丢至偏巷的宅院内不闻不问, 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陛下寝殿的耳室内挂着谁的画像”皇贵君讥讽的勾了勾唇角,十年了, 他早已不是那个还天真等着女帝宠幸的少年,女帝的宠爱无非是为了将他同皇夫各自母族在朝堂上的势力相互牵制住。
“不说是些画像罢了, 人都不在了又有何惧”
皇贵君颇为同情的看着身侧还心存幻想的人,冷笑道“你当陛下真的会接受使得那人离世的孩子吗”
皇夫受惊般猛地抬起头。
“看着吧,这孩子回不来的”
……
捷报连连传入帐内, 齐将军却并未觉得欣喜,抬头朝主位看去,见女帝亦是一脸严峻,挥手示意那传禀的将士退下,上前低问道“陛下可是觉得这战事蹊跷”
傅盈冉点头,那匽玲霜应是也不欲过多无辜百姓伤亡,此次两军作战,黔漠最为关键,一攻一守,谁能夺到黔漠,那胜负基本就定了,只这黔漠本就是东酀国的属地,他们再怎么突袭强攻也不该这般顺畅。
“可要暂缓战势?”齐将军低问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她又想不通到底哪里不对。
傅盈冉看着桌上的舆图皱眉静默,到底哪里有问题…
墨蕴殿内,看着前线传回宫中的捷报,邱慕言几不可察的蹙了眉。
叫住侍奉自己服药后欲退下的僅宇,邱慕言朝他问了些他在东酀那些年所遇的人和事,并无不妥之处,也未能得到他所想要的消息。
知主子忧心陛下的战事想多了解那东酀女帝,可饶是自己再机警,那东酀女帝鲜少去宅院看望二皇子,他也无法仅凭几次远远的照面就判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见主子脸色不好,僅宇低劝道“皇夫还是早些歇息吧”
邱慕言掩唇咳了阵,朝他低问道“你在东酀这些年,可曾遇到过疾风骤雨的天气”
僅宇摇头,给主子递了杯温水润润喉。
突然,他想到什么似的,忙朝主子禀道“属下记得有一年,东酀国大量焚烧一种叫秸草的植物,那年难得的下了好几日雨”
邱慕言执杯的手微微一顿,哑声道“秸草?”
僅宇点头“因着二皇子受不住那天气心疾频繁发作,属下才记得这般清楚”
东酀地势特殊难有雨水,若是焚烧某些特定的植物,所燃烟尘会引得雨水降落,那里确实有焚植求雨这一传言,但理应不会持续太久,毕竟那里虽旱却经不住久雨,尤其是黔漠,那里地势更为复杂,莫不是这当中真有什么蹊跷……
难怪东酀并了东禹国后并未迁都,匽玲霜怕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邱慕言微眯了眯眼,朝僅宇吩咐道“去将晨安王和太尉请来”
……
放缓了战事依然攻得顺风顺水,齐将军都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诱他们入那黔漠。
傅盈冉担心有诈停了攻势在帐内同众多将军商议下一步作战计划,哪知她停战不过三日就听闻对方战营将他们唯一的皇嗣给接来了,傅盈冉真是又气又急,朔儿的身子如何受得住这般折腾,那匽玲霜脑袋被驴踢了不成!
“陛下…东酀女帝莫不是想以二皇子为质相要挟?”齐将军不解的问,毕竟是东酀唯一的皇嗣,匽玲霜此举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傅盈冉皱眉沉吟,东酀如今的国力不至于逼他们拿唯一的皇嗣犯险,怕就怕匽玲霜对朔儿存了旁的心思。
“月儿他们可被安全送至边塞了?”傅盈冉朝身侧齐将军问道。
见齐将军点头,傅盈冉指着舆图上的那几处战点,低叹道“攻吧”
不论匽玲霜是何目的,便是为了朔儿,这战事也拖不得。
得知義朝攻势再起,匽玲霜满意的勾起唇角,扫了眼被侍卫扶倚在榻上抚胸顺气的身影,挥手呵退帐内的侍卫,行至榻旁俯视那气促虚喘的人儿,冷笑道“你父君在下边孤单了那么久,你不想去尽尽孝吗”
傅季朔此刻难受的紧,微动了动唇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哦?凌儿不愿么?”匽玲霜近乎粗暴的将人儿拉起,看着他苍白毫无脸色的面容,讽刺道“你那便宜母皇就要葬身黔漠了,凌儿可觉得欣喜?”
傅季朔虚弱的扯住她袖摆,吃力道“黔漠…”
“这么担心她?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她还不知道黔漠下边一有片流沙之地,照这雨势,只要他们踏足那境域,怕是无人能将沉入流沙者拉上来,听闻那義朝皇夫身子差得很,女帝真要就此去了,想必他受不住这番打击也要随之而去了吧”
一想到心爱之人九泉之下就要瞑目了,匽玲霜难得同这孩子说这么多话。
慈爱的抚了抚人儿的发,匽玲霜柔声哄道“去吧,是时候去下边陪着你父君了”
说罢夺过人儿费力自衣襟内取出的瓷瓶扔到地上,狠狠将他摔回榻上,任由他如脱水的鱼般急促虚喘着。
看着地上破碎的瓷瓶以及那散落一地的丹药,傅季朔连呼吸都费力更遑论是起身了去地上捡药了,眼前渐渐起了黑雾,神思混沌间似是听到爹爹和娘亲的轻柔低唤,那一声声“朔儿”使他硬忍着晕眩自榻上摔到地上颤抖着手臂去捡地上的丹药,一颗又一颗,他眼下已顾不得过量服药的后果了,只要能让他撑下去……
“陛下,不好了,殿下自马厩牵了马向敌营骑去了”
闯入帐内急禀的侍卫并不知晓女帝对傅季朔的心思,还在担心他们唯一的皇嗣若是落到敌手该如何是好,帐内一众将领亦着急的很。
匽玲霜冷笑着勾起唇角,心疾之人是受不住驾马颠簸的,所以那人从未学过骑术,难道以前在義朝看着旁的皇嗣习练便会了么,更何况他刚刚心疾发作,罢了,他想换个方式离开去侍奉他父君又有何不可呢?
“陛下…”将领们担忧的看着女帝。
匽玲霜扫了眼现下战事的舆图,冷声道“也该我们…反击了…”
自打攻下东禹国将其并入东酀的国土,东酀女帝座下的这帮将领们就信心爆棚,此次战役女帝一再退让,他们早就安耐不住了,现下听女帝这般说,将领们个个摩拳擦掌眼眸放光,终于可以不再憋屈的退让了!
“全方位包抄将他们逼至此处”匽玲霜指着舆图上的一处朝他们吩咐道。
未免惹得百姓人心惶惶,黔漠下有流沙断层之事除却东酀国的皇室宗族并未外传出去,加之那里本就人烟稀少故而也没多少人会去在意。
将领们虽不明白女帝此举何意,但他们极度信服这位带领他们将国力增强的女帝,当即便照着女帝的安排吩咐下去。
“陛下,战场上刀剑无眼,殿下他…”
“不必管他”
“陛下,您不是让礼司着手安排册封东宫的祀典吗”
同女帝关系较为亲近的将军好意提醒道,都要册封东宫了,可不能逞一时之气。
“朕看中皇贵君母族的侄女儿,待到此战结束便将其过到皇贵君膝下养在宫中”
“陛下…”
“凌儿毕竟是男子,又体弱多病,实在难担大任”
女帝这是要弃了殿下啊…
众人垂首不敢再言语,却无人看到他们敬崇的女帝唇角那近乎阴狠的冷笑。
东酀突然的反击惹得義朝将士极为不适,愣是败了几个回合才寻回状态。
傅盈冉没想到的是,那个被将士当做敌营战俘给捉回来的竟是她心心念念的孩儿。
军医给将士们处理外伤的居多,心疾之类的宿疾于他们而言实在棘手。
“朔儿脉象如何?”
傅盈冉急切的朝榻旁诊脉的军医问道。
军医摇头,伏下身子告罪自己无能为力。
一旁替二皇子叩击心脉的侍卫不敢停下动作,尽管掌下的脉搏越发虚弱…
已经派人回边塞去请大夫了,可他们如今已攻入黔漠,大帐亦设在黔漠,这一来一去免不了要耗费不少时辰。
“陛下…敌军攻势太强我们怕是要转移阵地了”
齐栎疾步走了进来。
“不可!朔儿现下移动不得!”
傅盈冉说着朝她急道“快去看看大夫来了没!”
齐栎无奈,只得命人快马加鞭去催问,哪知将士回禀,说是他们回边塞的路段被封了。
齐栎犹豫一番还是没将此事禀报傅盈冉,免得又惹她烦心,想了想,让那将士改行远道去催问,势必要将大夫带回来。
自侍卫叩击心脉使得人儿恢复些许心跳后,傅盈冉便抱着人儿给他揉着胸口顺气,直到夜里才听到那低弱的一声“娘亲”
“朔儿…”
傅季朔闭眸缓了良久,虚喘道“不可…往…黔漠…深…处…嗬…有…嗬嗬…流沙…嗬…嗬嗬…”
流沙?黔漠之中竟然有流沙境域!
傅盈冉给人儿抚着胸口柔声道“慢慢呼吸,莫着急,娘亲知道了”
傅季朔无力的点了点头,闭眸专心稳着呼吸。
待到人儿虚弱的睡去,傅盈冉唤来侍卫替他不停地抚胸顺气,又派暗卫在此盯着,她这才起身去了旁边的大帐。
作者有话要说:有二更,估计晚上能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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