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栎的警觉性即便在这暴雨的深夜里也未曾降低半分, 外边动静一起,她就麻利的取过外裳套上出去了。
拦住欲奔出营的马匹, 朝马背上的身影问道“这么晚了陛下不在帐内歇息要去何处?”
“你这耳朵…莫不是成精了…”傅盈冉拉紧缰绳, 朝她叹道“朕去外边看看”
“陛下要探那流沙之地的断层区域吗?末将与你同去”
见齐栎转身去牵马,傅盈冉将其叫住“朕不是去探那处”她可没打算把命交代在这里。
“那陛下这是…”
“东酀乃久旱之地, 将士们理应不习惯在这暴雨中行军打仗,就算东禹调兵支援, 可到底是本土将士居多”
闻言,齐栎眼前一亮,语气里抑不住的兴奋“陛下是想趁这夜间雨势最大之时去探寻他们的弱处?”
傅盈冉点头,东酀的优势在于人多, 所以能够将他们围困在此处。有时候敌方的优势若能巧妙利用是可以转为弱处的,所以她想凑近些观察一番。
“陛下稍等, 末将这就去牵马…”
“你留下”傅盈冉打断她的话,严肃道“军营不可无主”
齐栎想说换她前去查探,陛下却没给她再开口的机会, 直接挥鞭驾马离去。
夜间本就是防备最为薄弱的时候,加之雨势较大,此刻正是摸清他们布防的最佳时机。
说来也怪, 对方像是早有准备般,她一出现在防线范围内, 就有众多箭羽朝她飞来。
按说傅氏一脉对骑射天赋异禀,傅盈冉避开这些箭羽不是什么难事,可她再是矫捷也禁不住如此频繁的攻势。肩膀传来刺痛的一瞬, 她抬起弓箭准确的射向那占据特殊位置的身影,而后更是数箭齐发将倒钩绳带出,趁众人反应不及便以倒钩勾住那人用力扯绳将其卷至自己马背上,腾出手给那身影点了穴,驾马疾驰回去。
见自家陛下把东酀女帝给捉回来了,齐栎惊得险些没咬着自己的唇。
傅盈冉将人丢她帐内便回自己帐中把那一身湿裳换下,而后再回到齐栎帐内让她去取些伤药来。
“陛下伤哪儿了?”
齐栎一听要取伤药就急了,但还是去给她取了来。
傅盈冉扯下衣襟露出肩头的伤处让其抹药。
“都被雨水浸得有些发烂了,末将去唤军医…”
“莫要惊动旁人”
两军作战最忌主帅遇袭起了伤势,扰乱军心就不好了。
齐栎硬着头皮将药抹上去,朝她不满道“陛下也真是的,去擒王也不知会末将一声,还落了伤回来”
傅盈冉扫了眼被丢在地上的匽玲霜,忍着肩上的疼痛皱眉道“巧了,她刚好也要擒朕”
看着地上将那身影缠绕的倒钩绳,齐栎了然的抿了抿唇。倘若单打独斗,以匽玲霜那两下子绝非陛下的对手,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陛下这伤还是要让军医来处理一下,不然起了炎症就麻烦了”
闻言傅盈冉皱了皱眉,允她去将军医请来。
起身行至地上那身影旁,傅盈冉冷声道“朕又不曾封你哑穴,怎么哑巴了”
俯身抽离她身上的钩绳,给她解了穴。
匽玲霜抬手抹了把沾在脸上的湿发,起身冷冷看着她“你以为捉了朕就能破了你眼下的僵局吗”
傅盈冉由着被齐栎唤来的医者给自己处理伤口,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倒是难为你等了这么些时日”
匽玲霜暗暗握紧拳头,她是算准了傅盈冉会闯入防线去探查他们的弱处,也确实等着好几日。
见陛下给人家解了穴,虽然知道那匽玲霜不是其的对手,齐栎还是不放心的守在边上。
“陛下这伤处近日不可再触水”军医处理完伤口朝她交代道。
傅盈冉点头挥手让其同齐栎一起退下。
齐栎上前扣住匽玲霜命门将她功力卸了一半,这才放心的守在了帐外。
傅盈冉指了指一旁椅子示意匽玲霜坐下说话,见她傲骨般站立在那里也不勉强。
“就算朕被擒,傅盈冉,你也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傅盈冉未搭她这话,困乏的按了按额角,淡声道“你可知当初桓祈为留下这个孩子付出多少”
“你凭什么在我面前提他!”
“匽玲霜,朔儿是桓祈拼死为你生下的孩子,你不待他好也就罢了,怎可还这般狠心要他性命!”
傅盈冉说着甩出手边的钩绳将她拉至身前狠狠刷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替桓祈打的,纵然给朕下药欲将孩子赖到朕的头上不够光彩,可他对你对朔儿也算尽力了…”说罢又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为朔儿打的,你将他接走却不曾好好爱护照顾他,实在枉为人母!”
“傅盈冉!你又好到哪里去!当初你们迫使桓祈打掉这孩子甚至还逼死了他现如今又装什么圣人!”
突然一阵急咳打断了她们的争吵,两人抬头看去,就见齐栎搀扶着那瘦弱的身影无奈道“末将是想提醒来着…这不…还没来得及吗…”
傅盈冉上前将人儿抱到椅上,皱眉低斥道“不好好在帐内歇息起来作甚”
傅季朔抚胸咳了阵,轻轻拉住娘亲手臂去看她肩上的伤处。
他夜里本就睡不踏实,军医每隔一个时辰去给他诊脉,他随口问了句母皇可是在大帐内议事,就听那军医说母皇肩上受了伤,这叫他如何躺的住。
傅盈冉不悦的朝齐栎扫了眼,后者会意忙出去寻那军医让其口风把严实点。
“陛下这母慈子孝上演给谁看呢”匽玲霜不屑的嘲讽道。
“你若想来一出母子反目的戏码朕也不介意”
傅盈冉俯身探了探自家崽儿的心脉,轻叹道“娘亲抱你回去歇息”
见他摇头担忧的看着自己伤处,傅盈冉无奈道“小伤罢了,不碍事”
傅季朔摇头,目光落在她身后那道身影上。
傅盈冉微微愣了下,这崽儿该不是以为自己会被匽玲霜欺负吧……
“听话,你身子累不得”
傅季朔倚在娘亲怀里防备的看着那不久前欲要他性命的母亲。
傅盈冉没办法,凑去他耳旁低哄道“她打不过娘亲”
待到齐栎回来,傅盈冉将人丢给她看着,抱起自家崽儿就去了旁边的帐内。
“不许再下榻走动了”说罢狠狠瞪了眼看顾他的侍卫和隐在暗处盯着的暗卫。
“娘亲…”
傅盈冉转身,低问道“怎么了?”
“娘亲能否留下陪着孩儿…”
“朔儿,她眼下伤不到我”傅盈冉耐心的朝他哄道。
见他轻轻拉住自己袖摆不松手,傅盈冉突然严肃道“可是她对你做了什么!”
傅盈冉本以为匽玲霜不顾及朔儿身子将他带至战场是想以合适的方式要他性命,现下看来,莫不是那匽玲霜对这孩子做了什么!
“那日你如何过来的”
她一直忙于战事倒是不曾细问他那日是否发生过什么。
“孩儿听闻黔漠有流沙之地便赶来告知了…”
傅季朔隐了自己发病被夺药扔了的一事,垂眸朝娘亲说道。
傅盈冉还欲细问,但见他抚胸又喘了起来只好作罢,给他抚着胸口低哄道“好好歇息,娘亲忙完便来陪你”
“齐将军…莫让她离了…”
见他喘得吃力,傅盈冉没让他继续说,接过他的话保证道“娘亲不让齐将军离了身侧”
傅季朔这才松了手,有些难受的抵着胸口。
见他这般,傅盈冉替他叩击心脉处缓过这阵发作,交代侍卫照此法每隔一炷香的时辰替他叩击心脉便步履匆匆的离去。
朔儿的身子不可再在此处耗下去了,得尽快破此困局出去。
将笔墨丢至匽玲霜面前,她竟嗤笑了声,抬手将面前的纸张撕毁。
傅盈冉眸里闪过一丝不耐,直接一记手刀将人劈晕了去。
“陛下…”齐栎惊呼了声。
傅盈冉抬起匽玲霜的手在纸上空白处按了手印,扭头朝齐栎道“剩下的交给你,朕要去歇会儿”
身上闷热又一阵阵发寒,脑袋也有些昏沉,傅盈冉估摸着自己是要发热了,赶紧去榻上躺下歇息。
后半夜果然起了高热,好在齐栎守在边上没离开,及时给她喂了水。
“去将舆图拿来”
“陛下安心歇着吧,待到明日末将再同将领们…”
傅盈冉沉着脸曲指敲了敲榻沿,齐栎见状没敢惹她,赶紧将舆图拿了来。
见她指着舆图上相对守备薄弱的那几处安排自己领兵突围,齐栎忍不住插口道“陛下要如何安排主攻道?”
“届时朕会…”
“不可,主攻道兵力最是强盛,东禹调的兵大多聚齐在此处,还是交由臣领兵去攻吧”
傅盈冉指了指地上被劈晕的匽玲霜,淡声道“朕带着她,无事”
“末将担心…东禹那边未必真的信服这位女帝,若是有人存了歹心趁机…”
傅盈冉颇为头疼的按着额角,低叹道“以匽玲霜的手段,东禹这些年应是无人敢起歹念。”
主攻道不破,旁处也攻克不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从主攻道入手。
“东西准备好了吗?”
傅盈冉让齐栎将那按了印的纸张取来,细细打量上边的内容。
“可要添上有关二皇子的内容?”
傅盈冉摇头,不欲将朔儿与此次战争牵扯到一起。
指了指桌案上的纸张,挑眉道“给她再按一张”
齐栎依言执起匽玲霜的手掌又给她按了一手印,而后抬头问“写什么内容?”
“先收着”傅盈冉揉了揉晕眩的额角继续道“待到战事结束后再说”
“陛下,明日还是末将带上东酀女帝去破主攻道吧”
傅盈冉看着地上那身影默了默,匽玲霜的城府何等深沉,她把一切都算到了,没理由算漏了深陷敌营这一出,怕就怕这也是她有意而为之,那她目的又是什么呢。
“陛下,敌军突然大举进攻向我们袭来了”有将士疾步跑入帐内禀道。
做好应急的作战安排,齐栎忍不住朝陛下问道“东酀女帝在我们手上,我们还未提条件,他们怎么就攻过来了呢,莫不是嫌我们在此耗的时间太久没去他们想逼我们去的境域所以打算在此将我们给解决了?”
说罢她指着舆图上含有流沙那部分的断层区域疑惑道“以他们所布的兵阵来推算,倘若要将我们歼灭在此,他们包抄在外围的军队大多要经过此处,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恐怕流沙境域一事那些将士并不知晓……
傅盈冉盯着舆图静默沉思,匽玲霜确实等不及了要将她们歼灭在此,此次从东禹所调的兵力应是东禹最强劲的部队,所以才会将她们逼至这般境地。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匽玲霜在借东禹的国力强盛起来时就已经想好在达到目的后要将东禹一并毁了。那她自己呢…难道也不想活了?
傅盈冉看着伏在地上的身影,忍不住骂了句“疯子”
“陛下?”齐栎不解的唤了声。
“东北方向的攻势不必理会,他们能不能活着攻过来还两说,让将士们…”
话未说完,傅盈冉虚晃两下扶着桌面稳住身形。
齐栎急忙伸手将她扶坐到椅上“陛下还是先歇会儿吧,剩下的交给末将便好。”
傅盈冉抬手支着额角,还是止不住的晕眩。
齐栎要稳住战局不得不去大帐内指挥,给这边加派了人手便匆匆离开。
因着有暗卫护着,地上那身影爬起来时未能近得了傅盈冉的身。
“朕这安排你可还满意?”匽玲霜冷笑着拍去身上的灰尘。
傅盈冉静静看着她,沉声道“你有想过桓祈的感受吗,心爱之人使得自己国破家亡,自己生的孩子也不被爱护,你觉得他在天之灵能够安息吗”
“是你们!是你们不让朕和他在一起,朕是歌姬所出又如何,东酀还不是朕承了位,她东禹不也在朕的掌心中吗!”
桓祈的母皇棒打鸳鸯一事傅盈冉也听说了,她只是没想到一个人的怨恨能够蒙蔽她的双眼。
可以说在今日之前匽玲霜很多地方还是被傅盈冉所认可的,可现在,她觉得自己有点儿瞎,想想历经难产离世的桓祈,觉得他眼睛更瞎。
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动静,傅盈冉强打了精神朝跑进来的齐栎问道“怎么了?”
“他们攻进来了,阵营怕是…守不住了…”
这么快!
傅盈冉撑起身子,朝她交代道“朔儿…你们先带他往后撤”
“没用的傅盈冉,就算你義朝出兵来救,也赶不及了,还想撤去哪里,莫不是想体验陷入流沙断层的感受”匽玲霜脸上透出阴冷的笑意,你们欠下的也是时候该还回来了。
按说东禹兵力被调开,剩下东酀本土的军队没那么快能攻过来的。
“因何抵不住攻势?”傅盈冉皱眉朝齐栎问道。
“今日接连下雨,雨水已将黔漠整个沙地给浸软了,将士们实在受不住如此高强的对弈”
不理会一旁匽玲霜的疯笑,傅盈冉沉声道“东酀久旱无雨,他们的将士为何就能受的住!”
“他们每个将士脚下都套了特制的履器”
傅盈冉猛地抬头朝匽玲霜看去,难道这雨…是了,东酀素来有焚植求雨这一说,只是那所燃气体极为伤身,所以每年只有固定的几日会集中焚植,如今这雨势…匽玲霜她连百姓的安危都不顾了吗!
“备马”
“陛下…”齐栎本欲开口劝她,可想到眼下的处境,还是依言给她牵了马来。
傅盈冉攒了些力翻身上马,让齐栎将匽玲霜扔到马背上,朝她交代道“朕将后方交给你,将自己的孩儿托付给你,撤退途中,你要护好他”
“末将不…”
傅盈冉打断她的话“旁人…朕不放心…”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齐栎握紧了手中的剑,陛下此行或许未必能起作用,可是…即便希望渺茫,只要她不放弃,她们亦不会轻易放弃。
冷风吹得傅盈冉晕眩的脑袋也清醒不少,许是未曾想到女帝会在这样的时刻里出现,奋战的将士们皆愣住了。
傅盈冉拎起马背上被点了穴的匽玲霜朝马边的将士扔了去,交代道“带去前边交战界处”
凝神看向不远处敌军的反应,见他们只稍稍停顿了下就继续发起攻势。
傅盈冉执起弓箭挥鞭朝前方疾驰而去,奈何她现下状态不佳,好几次都差点没能躲开对方射来的箭羽,眼见着又一支箭羽射来,傅盈冉侧身避开,却在她坐稳的一瞬看到眼前那近在咫尺的利箭。
她此刻脑海里只一个念头:如果就这么去了…倘若那人能撑到看她最后一眼,肯定要被她这奇丑无比的惨相吓厥过去的……
然那利箭并未如她料想的那般射中她脑袋,而是被另支箭羽射开。
回过神来的傅盈冉抬头看去,却在那一瞬呆愣住。
義朝的兵马竟然赶来了!
傅盈冉突然就担心起自家后院会不会着火了,毕竟匽玲霜此人不得不防。
“太尉领兵出皇城了!?”拦住一个士兵问道。
没等那侍卫开口,傅盈冉就看到那缓缓驶来的马车,而后那人撩起车帘,朝她轻轻唤了声“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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