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化作一潭万年僵化濒临枯涸的死水,连时光都被凝滞在此间,金泰亨从喉咙发出一声宛如破碎呜咽的气音,水面突兀地砸进一颗小石子,强硬地搅起水花。
伸进盒子,轻颤的手指勾了两下才成功托住脆弱的草编工艺品取出,金泰亨神色复杂,目光似梦似醒,声音干涩,不像是在说一句话,更像是在咬一个个字,“你说…这是-重-要-的-东-西?”
“……”米尔看清他手里的小老虎,脑中飞快闪过零星的画面,但来不及捕捉就一晃而逝,眼底划过一丝懊恼,接过翻来覆去端详,发现就是非常普通的手工艺品,面上迷茫更甚,不确定地说,“…感觉是这样……也可能是什么重要的人送的…吧……嗯?”
手肘被托住张开抬高,双臂间挤进温热的身躯,不算宽厚的胸膛抵住她的胸腔,有力的心跳演绎着最动人心魄的生命韵律,背后环绕的臂膀强制她倾听,无处可逃。
毛茸茸的脑袋抵在肩膀上,颈间有滚烫的液体滴落,濡湿了衣领,小小的抽泣声混着浓浓的鼻音,嗡嗡地贴着耳畔送进来,“……对不起…呃…对不起…呜呜…”
米尔瞳孔收紧,悬在半空的手臂僵住,掌心的灼痛渐渐远离,心底泛起无法忽视的刺痛和沉闷,内脏像被外力挤到了一起,令她感觉六腑颠倒几欲作呕。
突然被各种情绪席卷的金泰亨手足无措,整个人成了酱料碗,被动地接纳着陌生而熟悉的情感,接着又被狠狠一搅,万千滋味涌上心间分辨不清,五味陈杂。
比得知可以正式出道时更喜悦,比吃加了双份糖浆蜂蜜的蛋糕更甜蜜,比嗓子状态不好发挥失常更难过,比明知可以制止却仍由事态发展更悔恨,这种复杂到无法言喻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金泰亨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不可抑的酸楚令他只能一直重复那三个字。
“……这是用清晨第一束光洒下时采的落苏草编成的,能带来好运。”他的记性不好,却清晰地记得那时他将这只小老虎递给她时的心情和每一句话。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好运都给你!你一个人更要好好的,你好的话四舍五入就是我好了~]
“你好……就是我好…”金泰亨把头埋下去,再次哽咽,声音颤抖,“可你不好…”
他做错了。
他们都错了。
她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是他们拖累了她。
“…唔!…”米尔闭目蹙眉,握住小老虎的手无力地撑在金泰亨肩膀上。
有体会过那种疼痛吗,神经一根根被扯断的感觉?
脑海深处的渊地,被神经元突起铸成的锁链覆盖缠绕的光球震颤着沙沙作响,如同活物的心脏般收缩膨胀,尖锐破碎的哨声和混沌无序的电音交织在一起,各式各样的奇怪的声响穿插其间,形成可怕的噪声在血管里横冲直撞,震得气血翻腾。
喉管里有淡淡的血腥气,或许是无意中咬碎了舌头,在她以为这令人崩溃的痛楚还会持续时,它却瞬间消失了,身体里的回响突然散去,极致的反差使心跳和呼吸声残余在耳膜上格外清晰。
[咔哒]
枷锁被挣断。
米尔睁开眼,眼底笼罩的朦胧烟雾翻涌,最终消散开来,重回清明。
“……”迟疑地抬手,轻抚肩上的脑袋,米尔盯着前方空气中的一点,目光悠远,极轻地喃喃自语,“…大梦一场…”
终是要醒了。
抽泣半天的小孩吸吸鼻子,嗓子堵住了,说话嗡嗡的,“米尔…”
“什么?”
“为什么你们ZG,女孩子要20才能结婚啊……”
“……”
“呼…还要再等两年啊……”许是刚才哭太久,金泰亨侧脸靠在米尔肩上有些犯困,眯起眼,抱着她口齿不清地嘟囔着。
米尔沉默片刻,忽而松下背脊,无力地阖上眼。
“傻子。”
要说防弹里谁最藏不住事,郑号郗和金泰亨绝对并排榜首,前者是本来就不会撒谎,后者是单纯直白不会掩饰,什么事都不瞒着哥哥弟弟。
米尔去拿个医药箱的功夫,楼下就又热闹起来。
“米尔人呢?”金碩珍急得到处转。
金楠俊也有些慌神,问金泰亨,“怎么回事?怎么在家里还能烫伤?”
做错事的金泰泰垂着头,对着手指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细心实干的郑号郗和朴志旻二话不说赶紧去厨房准备冰袋,再遇到同样的情况,他们总算也知道了些应对措施,虽然他们宁可用不上这些。
闵允琪脸色惨白,使劲想忘却的噩梦般的回忆又再次席卷而来,慌乱中进门时差点被高起的地毯绊倒,旁边的田怔国眼疾手快搀了一把。
他咬牙切齿,“怎么又是火?!”
她是和这危险的东西分不开了吗?!
好像这几个人在一起,就不会有安静的时候,米尔扶着楼梯向下,揉揉太阳穴,“我在这儿,想骂的,可以开始了,我听着。”
哪里有人舍得真的指责她,生气不过是因为担心。
闵允琪小心翼翼托着米尔的手腕,低头盯着她被烧掉一层皮的手心和指尖,粉嫩的里肉暴露在外,还有燎出的水泡,眼睛立刻红了,“……怎么会这样…”
“看着就好痛…你都没感觉吗?”田怔国望着米尔淡定的样子,生气地提高了声音。
金碩珍捂住嘴,倒抽一口气,“好严重…比上次…”他及时收住了话,但大家都能理解。
上次米尔浑身包得还算严实,也通过特殊方式有意防护,这次却是直接赤手进火堆,虽然危险程度不可相提并论,但灼伤程度却远比上次严重得多。
拿着冰袋过来的郑号郗和朴志旻没想到是这个情况,惊得话都说不出来,手一抖差点撒了,米尔直接下面托了一把接过来。
“你这是…!?天哪…”朴志旻犹豫半天,只敢往没怎么破皮的手背上冰敷,手心他真的不敢处理。
郑号郗手在半空微微往前探,又胆怯地收回,眼泪来不及憋回就流下来,“……这…这哪里还像个模特的手…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啊?…你那么厉害,为什么还会受伤?…”
金泰亨僵住,咽咽口水,鼓起勇气抬头想开口承认错误。
米尔双眼微微睁大,“……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你哭。”
郑号郗用手背草草往脸上一抹,别开头,不想让她看见丢脸的样子。
这场景似曾相识。
他们总在为她根本不在意也不畏惧的疼痛,而感到悲伤或愤怒。
“不是还有电影要拍吗?现在这样要怎么办?”金楠俊阴沉着脸,看了一眼米尔的手就不忍再瞧,握拳的指节发白,“…太严重了,不行,必须去医院,你自己处理不了。”
做完简单消毒,米尔扔掉棉签,随口应道,“好啊,走吧。”
她这么爽快的应下,倒是让几人颇感惊讶,米尔看他们面面相觑,挑眉问,“说的没错啊,我确实处理不了,你们以为我忌医?”
米尔有自知之明,她说能自己处理,就是真的能自己解决,不是海口逞强,无能为力的,也不会介意寻求外援。
他们确实担心她又像上次那样不肯去医院,这回自己松了口,他们也心中稍定,在讨论找谁陪她一起去时,陷入了僵局。
讨米尔欢心的最小两个不懂照顾人,到时候米尔还得分神看顾他们,可靠些的哥哥们,米尔对他们态度又不冷不热,未必愿意。
米尔显然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点名,“楠俊陪我去吧。”
意外被cue的金楠俊回头,神情还有些状况外的发懵,“诶?…我吗?”
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米尔微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毕竟是队长啊。”
她最信任的队长。
两人离开后,方才一直在沉思的金泰亨突然站直身体,脸上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成熟和严肃。
“哥哥们,志旻,还有怔国,我觉得…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当众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金泰亨深吸一口气,眉眼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想告诉米尔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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