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摆了一道的米尔并没有多生气,她不会因落了下风就恼羞成怒,郑号郗这种旁敲侧击式的迂回试探虽不合她一惯直来直去的风格,但站在他的角度设身处地,米尔也不得不承认,论胆大心细,郑号郗比起另几个要强太多。
他看似温和无争,性格中却有极其矛盾对立的成分,一方面乐观自负,将舞蹈视为资本和底线,同时又敏感自卑,苦于找寻定位和认同感。
郑号郗私下里是个沉默严谨的人,和镜头前的人设反差极大,但他并不以此为负担,而是当成了一种责任和动力来源,因为他确确实实从中获得了力量。
“累吗?”米尔忽然问道,她的眼眸凝视着黑暗中莫须有的一点,将呼吸也融进周围的空气。
“不累。”和她并肩仰面躺在花丛里,郑号郗偏头望着她姣好的侧颜,声音颤抖起来,“但是会怕。”
如果阿米们知道那个活力四射的希望担当只是个假象,会不会就不再爱他了?
闪烁跳跃着日轮光点的老槐树,秋千上温柔纯净的白裙少女,那种心悸震撼犹在眼前,她说他适合站在舞台上,他就信了那么些年从未有过怀疑,她说喜欢他跳舞时的生动鲜活,他也就记到心里,总在她面前展现活泼的一面。
如果她知道他真正的样子,会不会很失望?
郑号郗小心翼翼地把脸靠到米尔肩膀,黑暗夺取了她的眼睛,令他稍许有了探寻的勇气,“你会讨厌我吗?”
掌心湿濡,郑号郗屏息以待,但忽然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难道还会有比现在的情况更差的吗?
自嘲地想,她愿意讨厌他,那至少还说明他在她心里有那么些许不同。
米尔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我那一巴掌看来是轻了,没把你吓跑。”
字里行间带着调侃,暗指平日最容易受惊吓的人在某些事上意外的胆大。
郑号郗脸红一阵白一阵,似乎觉得有些丢人,羞恼地抓紧米尔的手钩住食指上的戒指,自暴自弃道,“…没错,我胆子小,嫉妒心强,敏感又自负,也根本不是什么元气希望,我成天装出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就是想要别人认可我以此获得归属感,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可就算这样…就算这样!我还是…!”
这么糟糕的自己,还期待着能得到怜惜,他还真是无可救药。
“你如果敢哭,我就把戒指扔了。”头都没偏就精准得捕捉到身边人的情绪,淡淡的口吻听着丝毫不像在做着威胁。
“…呜…唔?!”哽咽刚出口就被迫憋了回去,郑号郗瞪大眼,撑起上半身,嘴角下垂,急切又委屈地控诉道,“呀!怎么能把别人刚送的礼物丢了呢”
“管好你的眼泪,它就能好好戴在我的手上。”
郑号郗眨眨眼,忽而咬住下唇乐不可支地笑倒在旁边,“你怎么连安慰人也这么霸道?”
“我就是这种人啊。”米尔答得理所当然。
郑号郗止住笑,神色沉静下来,悠悠叹息,“是啊,你就是这种人。”
“真羡慕啊…能活成你这个样子…”没有人设,那么真实自在。
米尔沉默。
在黑暗中悄然反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知道。”
其中一道呼吸变得细微而紧绷。
“你习惯把事情想得很复杂,但我更喜欢把事情简单化。”米尔闭上眼,躺久了竟有了些困意,“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总有人不买你的帐,那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舒坦些?我送你那幅绣像,是想让你对自己有更好的认知,无须自轻,真正的你总会发光,结果到头来反而把你心里那座山压得更严实了?”
“你惯于隐藏自己的想法,对别人的话也难免会多想几层,但你既然自诩最了解我,就该知道我是什么性格,你还在担心什么?”
郑号郗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和我拥有同样的心情,你就能明白了。”
生怕自己哪一处令她不喜,患得患失,不外如是。
“郑号郗。”
这种直呼其名的叫法非常有米尔的风格,但实际上她也从来没这么直白地称呼过他,油然而生郑重其事的严谨。
米尔侧过头,准确无误地对上他的眼睛,郑号郗一滞,过了几秒才发现她的眼神并没有焦点,只是“对着”他而已,这才放松了些。
“J-hope.”她又唤了他的艺名。
“……内。”他应。
“你是郑号郗还是J-hope?”米尔问。
郑号郗这回沉默了很久,才恍然而坚定地呢喃,“……都是。”
不论是哪一面的他,早已在这些岁月里交融在一起不可分割,化成了他基因符号里的一部分。
米尔突然道,“我喜欢你。”
“诶?”
郑号郗发誓这可能是他长这么大最蠢的一个时刻,原谅他实在跟不上米尔的话题跳跃性,这个语气助词是不受控制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
还陷在哲学性思考当中的郑号郗完全是坐了一趟过山车后被立刻拉下去背唐诗的懵逼,空白的大脑把那句话翻来覆去滚了好几遍才敢摊开,狂喜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就被米尔下一句话打散了。
“不听我亲口说,你总不踏实,那我就再简单点,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这句话好理解吗?”
郑号郗只觉气血翻涌,翻身撑在米尔头两侧笼住她,稳住声线问,“…什么意思?”
米尔闻言微笑,“字面意思。”
郑号郗咬牙切齿地暗示,“这次就不能有些更深层的含义?”
“不能。”米尔瞬间敛起笑,淡然得让人想捏住她的脸狠狠揉搓,毁了这副冷静才好。
可郑号郗必然是舍不得的,所以就更生气了,他愤愤不平地问,“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明知道他是极度渴水的鱼儿,随便一瓢湖水便能让他赖以苟延残喘,却偏偏用这句似是而非的话给他无限的希望和幻想,而后又直白地打碎在他面前,可他还不愿醒来,自甘沉溺在美梦中,饮鸠止渴。
“我不会吃亏的。”
米尔循着呼吸抚上他的脸颊,轻轻掠过,好像这样就能带走当时她落掌时的疼痛,“你不是清楚的吗?”
她不生气,不代表就不介意。
回敬些小礼物而已。
“做个好梦。”她这么说道。
“哦!号郗哥,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刚进门,迎面就撞上到厨房找吃食的田怔国,小孩大大的眼睛里一派纯真的关心,令郑号郗瞬间有种难言的心虚。
“嗯…有些事情…”郑号郗借着关门转身的动作避开视线。
成员们平时并不会过多询问各自的私事,田怔国跟郑号郗道了晚安就准备上楼了。
没关紧的窗外吹进小股晚风,卷起白色的帘子。
已经错身而过的田怔国突然停下步子,停顿几秒后转过身,“…号郗哥。”
“…怎么了?”
田怔国脸上没什么表情,定定地看着郑号郗好一会儿,默不作声地上前抱住了他。
“诶莫…莫呀?”郑号郗手僵在半空片刻,才堂皇地落到他背上,“怎么了?我们阿国想要哥哥的晚安抱抱嘛?”
埋进他脖颈的毛茸茸脑袋拱了两下,半响才回道,“号郗哥…今天我和米尔一起出去了。”
正抚摸后脑勺的手顿住,“…我知道。”
“米尔说她最亲我。”
“……”
“我越来越喜欢米尔了。”
“……”
“我觉得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怔国啊……”
在郑号郗想打断他前,田怔国自己先结束了话题,默不作声地放开了郑号郗,神情很平静,一声不吭地上楼了。
郑号郗在原地站了会儿,半响才发出一声哼笑。
“这小子……”
差点忘了,田怔国有个对香味极其灵敏的狗鼻子。
回房后,田怔国从床上拿起手机,上面显示刚刚送达的消息。
[已回。]
对话框里的字打了又删,最后直接按下锁屏,气恼地将手机扔到沙发上,被子一掀,人往里一钻,蒙头就睡。
房间里安静下来。
鼓起的山包忽而耸动,从中伸出条手臂狠狠砸了两下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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