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越痛苦,越疲惫,就越要清醒。

    因为一旦精神妥协,身体就会放弃抵抗。

    米尔刚上车时其实没闭眼,望着车顶放空,在想什么她也没印象,就感觉身上像罩了个麻袋,接收到的声音都失真般模糊,里面还飘着雪花,落到身上融化,抽走她仅剩的体温。

    米尔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日夜颠倒地工作,处心积虑地谋划,一厢情愿地寻求两全,自以为是地以己度人。

    他们和她不一样。

    总有一方要退让。

    太累了。

    就这么睡过去算了。

    这个想法才刚冒了个头,长期高速运转的机器像是终于得到休整指令,飞快作出了响应,米尔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嘶—好烫!”指尖刚触到额头就往回一缩,金泰亨瞳孔震动,惊惧地看着手,简直像刚煮沸没多久的水温,眼眶一下就红了,“…米尔怎么了?”

    “…米尔?”金楠俊神情恍惚,犹豫地抬手,轻轻扶上米尔的手臂,都没使劲,那只刚才还替他擦汗的手就无力地滑落下来,正落进他的掌心。

    怎么会那么轻,好像一握就碎了。

    怎么会那么重,压得他都在抖了。

    “楠俊!冷静点!”金碩珍低喝,往不知所措的金楠俊背上拍了一掌,把他推到旁边,神色严肃地探了米尔的额头,“…发烧了,这么烫,肯定过40了。”

    又握住她的手心,那里像揣着小火炉。

    难怪不肯直接拉手。

    田怔国扁着嘴忍住想哭的冲动,瞳孔震动,嗓子都哑了,“那怎么办?…开窗吹吹风能不能降温啊?”没有生活常识的孩子一门心思只想让米尔凉快起来,光是靠着她都能感觉到那股火烧火燎的热度,本人又该有多难受啊。

    “不行!发烧的人要保温,吹风只会更严重。”修道院里奇怪的举动,心底隐隐的猜测,此刻都有了解释,一团无名火刚升起就被闵允琪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这种时刻,就显现出阅历丰富的优势,最年长的金碩珍和闵允琪在一群慌不择路的人当中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不至于手足无措,“志旻,把你的外套拿过来。”

    朴志旻看着被裹进自己夹克衫里、整张脸都像打了腮红的米尔,忧心忡忡地帮她把拉链再往上提了些,手也塞进袖子,“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他忽然沉默下来,不继续说了。

    车厢里同时静默。

    这么严重的高热,必然不会是上车后那么几分钟里突发的,米尔肯定是早就不舒服了。

    米尔怎么会生病呢?是那个什么都打不倒的米尔啊!甚至到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们都觉得匪夷所思,恍如梦里。

    他们太想当然了,错得一塌糊涂。

    怎么不告诉他们呢?这话好意思问出口吗?

    不是喜欢她吗?不是自诩没她不行吗?怎么生病了都发现不了?

    你们也配?

    一个个尖锐的质问往他们心脏上扎,戳得鲜血淋漓满目疮痍。

    从始至终没出过声的郑号郗缩在最后,在阴影中死死盯着米尔紧蹙的眉头,脸色惨白。

    ……他刚刚做了什么?

    不是都已经感觉到了吗?反常的急躁,粗重的呼吸,回避的触碰。

    为什么最后会变成那样?

    郑号郗低着头,咬住颤抖的嘴唇,遏制住几乎破口而出的呜咽声。

    原来嫉妒真的能让人变得面目可憎,连他都快不敢认自己了。

    “唉…先去医院吧,这样下去不行…”用干净的方巾沾了点水,给米尔先擦脸降温,金碩珍稳住心神,侧头对金泰亨说道,“泰亨啊,去跟司机师傅说一声,我们先去最近的医院。”

    金泰亨抽抽鼻子,揉着眼睛点头。

    他才刚转身,后面就传来惊呼,“啊!米尔!”惊得他一个激灵回头。

    明明连他们凑那么近说话都作不出反应的人,居然没有预兆地半睁开眼,精准地掐住了身前金碩珍的脖子,半阖的眼底混沌黯淡没有聚焦,表面却覆着令人胆寒的森气,如同重伤孤狼时刻绷紧神经准备撕碎靠近的威胁。

    “……谁?”挤出干涩低哑的气音,米尔的眼睛空洞无光,虽在朝前看,金碩珍的影子却落不到里头,实际上她眼前只有一片闪着白点的浓黑。

    高热已经影响到她的五感。

    神志不清,手劲一点不小,金碩珍猝不及防被卡住脖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呃!?”

    吓了一跳的闵允琪连忙去拽米尔的手,“米尔!是珍哥,是我们!”

    “你松松手啊米尔!”田怔国和金楠俊一起上才掰开米尔的桎梏,挣脱束缚的金碩珍往后退了半步,干咳了几下缓解窒息感,倒回来的金泰亨赶紧扶住他,惊慌地替他顺背,“哥!你还好吗?”

    金碩珍摇头,脖子上有几道浅红的指印,但他无暇顾及,难过地望着浑身竖起刺、却同样无比脆弱的米尔,“她很痛苦,可我帮不了她。”

    他简直不忍去想,到底要多难受,才能让刚强坚毅的米尔变成一只困兽,只能用攻击来自卫。

    刚才那一动仿佛已经耗尽了仅存的能量,米尔目光开始涣散,呼吸频率越发病态的紊乱,暴露在外的皮肤颜色渐深,粉底也盖不住的红。

    田怔国除了啜泣已经作不出其他反应,金泰亨捂住嘴,他好担心皮下的那些毛细血管会爆裂开来。

    终是忍不住了的郑号郗挤到前面,颤巍巍地拉起米尔滚烫的手,默默流着泪,像是怕惊吓到米她,声音压得很轻,“米尔…我们送你去医院,你很快会好的…”

    许是从他直接的触碰中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米尔这次没有过激的反应,沉默了几秒,才幽幽说,“…不能去…”她的身体一旦出现问题,这里的检测设备无法识别她诡异的生理指标,如果被当成异类,和她一起的防弹首当其冲会成为靶子。

    “…可不去医院,你怎么办。”脸色比米尔好不了多少的金楠俊看上去也像个病患,智商下线,反应迟钝,整个人都懵了,完全无法理智地思考。

    朴志旻企图说服她,哀求道,“我们就去做个检查,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米尔摇头,精疲力竭地阖上眼,“回酒店。”

    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最了解。

    这是心病,医院治不了她。

    等真的把人带回酒店,防弹回过神后恨不得怒扇几分钟前的自己一个耳光。

    绝对是鬼迷心窍了,才陪着她胡闹。

    闵允琪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是哥哥,必须安抚几个弟弟的情绪,即便他的指尖也在发抖,“相信米尔,她从不来不会逞强的,她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这么多年,他们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而事实上,现在他们除了相信,也做不了什么。

    虽说是酒店,但一群大男人频繁出入米尔的房间,难保不会落下话柄,为了方便照顾,经过短暂商议,众人决定先把米尔安置在最整洁的田怔国房里。

    不去医院,基础的降温工作也不能缺。

    金碩珍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几人准备东西,“阿国,从柜子里再拿床被子给米尔盖上,南俊到下面的药店买点退烧药,号郗去烧点热水,泰亨去冰柜舀点冰块弄个冰袋,允琪把空调温度弄高些,志旻……”

    朴志旻从背包里拿出一小瓶液体和几片化妆棉,自己揽了活,“我先帮米尔把妆卸了吧,她平时就不喜欢化妆…把这些都洗了,能舒服些也是好的…”

    这粉底和口红一卸,苍白的唇色和惨淡的面容彻底暴露出来,哪里还有半分神采奕奕的模样,这么虚弱的米尔,他们从相识开始就没见到过。

    被米尔比预想中还要差的气色惊到,金碩珍立不住似得跌坐进身后的沙发,眼底终于克制不住浮现极度自责的悔恨,“这么严重,我们怎么就没一个人发现!”

    这话说的又气又急又没道理。

    能怪谁难道最该反省的,不是当时那个一无所觉的自己吗?

    闵允琪目光黯淡,她已经离他那么近了,他都没发现,为什么他当时没有多问一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正背对着接水的郑号郗手猛地一抖,水壶里的水顿时洒了半数,僵立几秒后像是难以忍受似地冲进卫生间关上门,背靠着门缓缓滑到地上,用手死死捂住脸,温热的湿润从指缝间溢出。

    等朴志旻沉着脸给米尔擦净脸,田怔国抽抽搭搭地用厚厚的两床被子把米尔裹成蚕蛹,仔细掖好被角,只露出一颗烧红的脑袋。

    小心翼翼地将冰袋放上米尔的额头,金泰亨红着眼,本就低沉的嗓音因为哽咽而有些含糊不清,“……米尔会好的吧?”

    房间里沉默得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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