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金楠俊从楼下买好药回来，米尔的状态看上去更糟糕了。
房间里乱成一团，匆匆端着水盆从洗漱间出来的郑号郗差点和去拿毛巾的朴志旻撞到一起，金泰亨手忙脚乱地更换着冰袋里融化的冰块，装进去又滑出来一半，自己边生闷气边重新往里塞，田怔国则在角落来回转圈，焦躁地啃着手指。
金楠俊愣住，手指蜷缩震颤了一下，塑料袋哗啦作响，干涩地问，“…米尔情况怎么样？”
“总算回来了，刚才让你带的酒精买了吗？”挽着袖子的闵允琪冲过来翻他手里的袋子，额上覆了一层汗，刘海都潮乎乎的。
好不容易压住的心慌又在胸腔炸裂开，金楠俊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急忙把东西拿出来递过去，“…哦哦买了，还有医用棉花，都在这儿。”
“嗯。”接了就立刻返回床边的闵允琪示意金碩珍把被子往下拉点，房间里空调打高了，忙个不停的两人都有些冒汗。
拧了毛巾给米尔擦手的郑号郗嘴角下撇，声音都在抖，“温度比刚才还高了。”手心滚烫。
朴志旻扶着情绪有些崩溃的哥哥到边上坐下，郑号郗用手捂住脸，朝他摆手，“…米阿内。”
“…哥，你先休息会儿，我来吧。”现在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抚他的朴志旻只能轻拍他的背，接过他刚才的工作。
金碩珍和闵允琪用酒精擦拭米尔的脸颊和脖颈辅助降温，她的眼角泛着病态的潮红，如同过季后即将糜烂的桃花融进了皮肤里，唇部是干涸惨淡没有生机的雪色荒原。
他们像在眼睁睁地看着一株鲜活娇艳的玫瑰开败腐朽，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平日里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现在虚弱地躺在床上受着病痛折磨，因为他们的疏忽和粗心，在她身体抱恙的情况还拉着她到处奔走，更是雪上加霜。
闵允琪侧头，用手背悄悄抹了下眼角，顺便换了颗棉花。
“……如果刚才我没有缠着米尔去看圣母像，她就可以早点回来休息了。”捧着冰袋过来的金泰亨满脸悔恨，哽咽地问，“哥…我是不是特别不懂事啊…”
他其实知道自己性格莽撞天真，做事情向来不能考虑全面，永远像个孩子一样随心所欲，可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终于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能过得无忧无虑，不过是哥哥和米尔默默包容着他的任性。
“泰亨…”朴志旻担忧地拉住他的手。
金碩珍接过冰袋，眼底有些疲惫，但还是温柔地摸了摸金泰亨的脑袋，宽慰道，“这件事不怪你，我们都有错，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让米尔快点好起来，你说是不是？”
金泰亨吸吸鼻子，重重点头。
为了保持流通的空气，床前不能挤太多人，懂照顾病人的金碩珍和闵允琪给米尔作物理降温，其他人也不敢上去添乱，金楠俊只能趁忙碌的两人换位置的空档看一眼米尔。
但立刻就后悔了。
他就不该看。
想说服自己，米尔只是发烧，温度降下去就好了，可瞧见米尔脸色，他就完全定不下神，那种酸胀和难过几乎要撕碎他的心脏。
冥冥之中还有一丝抓不住的感觉，让他克制不住的心慌焦虑。
水壶里传来沸腾的气泡声，郑号郗抹了把脸，起来倒水，“把米尔扶起来，先吃粒退烧药吧。”
他往杯子里兑了些矿泉水，先自己试了试，确认水温适宜不烫舌，才端过去。
金碩珍托着米尔的背坐在床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郑号郗小心地把杯缘抵住有些干裂的唇瓣，想先喂口温水润润嗓子。
但米尔牙关紧闭，根本送不进去，水沿着嘴角直接流下来。
刚剥出两颗药片的闵允琪眼疾手快地抽了张纸巾把水吸走，抿着嘴犹豫片刻，用手卡住米尔的下颌骨，向下用力，硬是掰开一道齿缝，“再试试。”
郑号郗这次倒是喂进去些，可防护本能令米尔处于昏迷时咽喉必然是紧锁状态来抵御异物入侵。
水咽不下去，反而呛住了。
“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干咳声把所有人都吓懵了，郑号郗僵在原地，杯子都快握不住了，金碩珍惊慌失措地拍着米尔的背给她顺气，扶着她躺下。
田怔国忍住眼泪，拉着金楠俊晃，“哥，我们送米尔去医院吧，别听她的了…”
金泰亨和朴志旻也过来哀求，“楠俊哥！去医院吧！”
“我…”金楠俊往后退半步靠到墙上，才能堪堪撑住自己发软的小腿，脑子里半点头绪都没有。
“楠俊啊。”闵允琪把药片放回桌上，眼底是无力疲惫的红血丝，“你是队长，做决定吧，我们听你的。”
他是队长，只有他不能慌。可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思维有瞬间的清晰，金楠俊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就听到极轻极低、不注意就要消散在空气里的一声呢喃，“…号郗…”
几人集体滞住，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好像是真的有声音，同时回头去看。
米尔皱紧眉头，似是陷入了梦魇，头不安地来回摆动，嘴唇又翕动两下，“…号郗…”这次是听真切了。
郑号郗赶紧应了声，“内!”
但马上就怀疑烧坏脑子的可能是他，米尔根本听不到他的回答，慌乱地左顾右盼，随手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蹲到床边握住米尔的手，包进自己的掌心，眼眶湿润，“…我在这儿，米尔…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的声音像是触到了什么开关，米尔呼吸更急促紧迫，神智并未清醒，呓语般又道，“……起来…”
郑号郗愣住。
让他…起来？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想明白，米尔又唤道，“…楠俊！”这声比刚才有力度些，颇有些惊惶的感觉，也更耗力气，就那么两个字，米尔就如同极度缺氧般剧烈喘了几口气，另一只手也从被子里探出来在空中意图不明地虚抓。
“我在!我…我在这儿…”金楠俊从来没见过米尔这种状态，面无人色地冲上前抓住她的手，因为过来的太急，膝盖撞在了床缘，不过他也无暇顾及。
“呃！…米尔？”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米尔紧紧反握住金楠俊的手，指甲几乎要抠进皮肉里，骨头都在哀鸣，还一直用力把他往前拽，田怔国赶紧上去抱住金楠俊的肩膀往后拖，才没让他整个人都趴上去。
“……我不做选择…”转瞬即逝的呢喃，郑号郗只看到米尔嘴唇翕动，只有凑到跟前的金楠俊和就坐在床边的闵允琪听清了。
金楠俊僵住，脸色惨白，心脏像被人狠狠掐了一把，嘴唇都泛起青紫。
隐隐的猜测似乎有了实证，闵允琪沉下脸，意味不明地瞥了金楠俊和郑号郗一眼。
金泰亨害怕极了，眼泪还是忍不住淌下来，“…米尔做噩梦了吗？”
“怎么会这么严重啊…”田怔国抖着手拿起手机，想去网上搜搜这种情况要怎么缓解。
朴志旻刚想去给米尔换个冰袋，就被身后拔高的一声沙哑的叫喊惊得回头，“志旻！”
米尔忽然挣扎着侧过身，身体有些抽搐般震颤，整个人蜷缩起来，将半张脸埋进枕头，仿佛在逃避恐惧着什么情景。
朴志旻瞳孔震动，甚至不敢上前，唯恐自己靠近会让米尔更难受，她到底梦到了什么，他的存在，让她这么惶遽吗？
金碩珍咬住嘴唇，隔着被子轻拍米尔的后背，他真的快奔溃了，谁能告诉他，究竟要怎么办？怎样才能帮她？哪怕只是分担一分的痛苦也好。
郑号郗无助地把米尔的手捧到唇边，珍重地落下一吻，哀求道，“快好吧…求求你…快好起来…”
这种说胡话的状态令几人心又提了起来，闵允琪把冰袋扶正，忽而凑近打量，眉头一松，拉住金碩珍，“哥！看米尔！”
金碩珍闻言上前摸摸米尔的额头，湿濡的发梢黏在额角，眼底闪过惊喜，“出汗了，开始发汗了！”
“亲加？！”小的几个连忙靠过来瞧，梦呓过后，米尔就安静了下来，似是筋疲力尽般陷入了沉睡，脸上和脖颈开始有潮湿的水汽，神情也没刚才那么痛苦了。
情况在变好。
这让几人总算心里有了一丝安慰。
闵允琪轻柔地把米尔折腾乱的头发打理好，再看向金楠俊郑号郗和朴志旻时，眼底的温度瞬间散尽，嘴抿成一条线，胸膛起伏几下，冷声道，“你们三个，跟我出来下。”
金碩珍看了看他们，面带忧虑，“…允琪啊…”
“哥，你先照看会儿米尔，泰亨和怔国，你们帮衬着点。”闵允琪面色严峻，望向被叫到名字后，似乎有所预感而眸色黯淡的三人，身侧的手攥紧，“有些事，我得问清楚。”
米尔的病来得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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