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醒醒,小三。”熟悉的呼唤声让唐三的意识迅速回归,他保持着自己悠长的呼吸,眯着眼四下看去。
他身处巨大的岩洞,周遭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双碧绿的蛇瞳如鬼火般,莹莹发亮。他立刻闭紧眼睛,继续装晕。
“岩,你也被抓了?”他同样传音入耳。
“不,”颜颍川冷静道,“我在岩洞之外藏着。”
唐三心中焦急:“你快走!毒斗罗是封号斗罗,他能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你会……”他说不下去了。
“没事的,”颜颍川安抚道,“我身上戴了隐藏气息的魂导器,即使是封号斗罗也察觉不出来。听着,时间不多了,待会儿我冲进去,咱们利用武魂融合技逃离这里。”
“我不同意。你先走,独孤博不会把我怎样。”唐三道,“我们的魂力差他太远,即使是武魂融合,也大概率失败。只要解除武魂融合,他不杀我,而你……会死。”
“我说了他不会发现……”
“我不信!”唐三激动地打断他,“那你为何不去天斗皇家学院?你在躲他,对不对?”
颜颍川沉默。
洞穴里的水顺着钟乳石,滴落在唐三脸颊上,凉丝丝的。他轻轻道:“小岩,独孤博就是你的‘爷爷’,对吗?”
你的‘爷爷’要你的魂环魂骨,所以你跑了,遇到了我。对吗?
“小三。”颜颍川叹气,又故作轻松道,“你猜的不错。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不管怎样,我待会儿都要进来,配不配合随你。”
“你!”唐三咬牙。
颜颍川严肃道:“准备好,三、二、一。”
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洞穴,蓝金色和紫色的光芒暴涨,刹那间融为一体!
融合的一瞬间,清幽的花香弥漫,独孤博怔然,恍惚地嗅闻那熟悉的味道。
就在他恍神的几秒内,两个人影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墨藤,卷向独孤博,正是墨颠和蓝银皇的武魂融合技:满庭芳。
该技能兼具武魂墨颠的无视物理防御,和蓝银皇的无所不在,生生不息。
“雕虫小技。”独孤博低呵,魂力所到之处,墨藤退避三舍。他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一根墨藤,向洞穴里拉动。
然而,颜颍川的目的并非攻击,而是逃跑!
独孤博手中的墨藤如水墨般散去,从指间流出,向洞穴外汇集。满庭芳菲,岂是区区一手可以掌握?墨藤所在之处,皆可为本体,也皆可为虚无。
在颜颍川的印象中,独孤博虽为封号斗罗,却刚越过九十级,实力在封号斗罗中最为弱小。况且,这里是独孤博的地盘,他自然不肯为抓一只小虫子而兴师动众,毁掉整片森林。因此,只要挣得短短几息,逃入深林,他便再也抓不住自己。
独孤博冷哼,飞身出洞,绿雾从他身上喷涌而出,大范围地攻击所有墨藤。免毒领域“清心静气”被激发,颜颍川虽然不惧剧毒,却被其中蕴含的磅礴魂力所伤,强忍着维持住武魂融合技,却现出满庭芳的本体来。
青年全身被墨迹缠绕遮掩,只露出紫眸周围的苍白皮肤和星星点点的血迹,消颓的墨藤在他身后弥漫。他狼狈地翻滚出数圈,不管不顾地乘势冲向森林。
他此时心中惊涛骇浪:现在的独孤博不仅仅是90级,而是92级,甚至更高。
独孤博却没有追上去,直接使用了第八魂技。
时间的秒针在至高力量的威慑下停止了。
半片山林渲染为墨绿色,草木、动物,甚至是风和水流都失去了移动的权力。
颜颍川维持着俯冲的姿势,苍白而痛苦的脸仿佛被判处死刑的最后挣扎,流出的血珠凝固在半空。
第八魂技:时光凝固,强大到可以改变世界的时空规则,配合他的其它魂技足以造成毁天灭地的效果。
但这,也是独孤博唯一一个——不会造成任何伤害的魂技。
在凝固的时空中,他漫步到满庭芳身前,抬指在虚空中一划,紫色和蓝金色两团光芒便逐渐分离,化成两个人。
老者的声音像是叹息:“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抬起颜颍川的脸。那是一张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一眼经年。
第一次看到这张脸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小的魂王,被魂兽追杀逃入一处洞天福地。极寒之冰与极烈之火的交汇处,清隽的长发青年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仿若九天神祗。
“你们闯进了我的地盘。”青年淡淡道。
也不见青年出手,穷凶极恶的魂兽就瑟瑟发抖,四散奔逃。
但青年没有杀他,反而环胸打量他,有些兴趣:“小子,你身上的毒,有点意思啊。”
彼时,碧鳞蛇毒的反噬渐渐明显,小魂王便半是自愿半是被迫地留在这里。青年衔着片草叶,在他身上各个穴道插上草茎,每天都插在不同位置,随意得就像是在摆弄玩具。
有时候他会被玩得半身不遂,但更多时候,毒素带来的痛苦减轻了。
感激之余,他也很奇怪。青年是一个强大的医师,却从不踏出冰火两仪眼半步。不愿么?并非如此。他明明看到青年躺在岩石上看云,眼睛里倒映出孤独。
那天,成为魂帝的他终于忍不住道:“我的儿子出生了,他很可爱,你想去看看么?”
青年摇头。
“为什么?”他有些胆大包天地去碰青年的衣袖,却只触摸到了空气。他愕然。
“如你所见,”青年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这只是个幻影罢了。我的本体生长了数万年,却从未走出过这里。”
他一直仰慕的青年不是人。青年是……魂兽。
真相完全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外。他呆愣当场,傻傻地问:“那你会变成人么?”
“别傻了。”青年短促地笑了一下,“做人太累,还是做花好。再说了,变成人那么弱小,岂不是白送你一对魂环魂骨?”
“别开这种玩笑!”魂师有些气恼,“你知道我不会的。”
时间如笔,画沧海为桑田,也在魂师脸上勾出道道皱纹。他晋级魂圣,将碧鳞蛇本体变出来第一个给他看,就好像这样便能和他成为同一种生物。但是那终究是不同的。
“很漂亮的蛇。”青年夸赞。他的面容却宛若初见,而魂师却已老了。
魂师的第八魂技时光凝固可以暂停时间,却永远无法把两人的时光拉到同一条线上。他无望地离去,再归来时抱着一个襁褓。
“我的儿子死了。”老者面无表情道,“死于碧鳞蛇毒的反噬。”
青年有些替他伤心,破天荒地道歉:“抱歉,我没有其他方法彻底铲除剧毒反噬。”
老者闭目摇头,又道:“这是我的孙女。”
婴孩吹破了一个鼻涕泡,正张嘴哇哇地哭。青年好奇地伸指,放进她没长出牙的小嘴里,婴孩一口咬空,看着俊秀的大哥哥破涕为笑。
“她将来会很美。”青年笑得温柔。
他随即顿住了。凭碧鳞蛇毒的霸道,恐怕这个孩子的生命,便如那不曾盛放便已凋谢的花朵。
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抑制蛇毒,只是……
谁知,死神最先光顾的不是那婴孩,而是老者本人。
魂师将天下至毒之物作为自己的第九魂环,不曾想反而加剧了蛇毒反噬。他痛苦地倒伏在青年眼前,撕扯着自己的身体,挣扎翻滚时压折了无数奇花异草。
他从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死亡。
然后,他嗅到了花香。在浅紫的温暖花香中,他逐渐平静下来,陷入梦乡。
那一天,冰火两仪眼少了一株幽香绮罗仙品,多了一个名叫“岩”的傻婴孩。
也在那一天,令大陆闻风丧胆的毒斗罗诞生了。
老者怀着复杂的心情,对那孩子悉心照料,却没想到,那孩子竟不告而别。他遍寻不到,日夜的担忧和自责如剧毒般腐蚀着他的心。
“七年。”时光凝固中,独孤博不受控制地提起了颜颍川——那个他熟悉的青年。权力在握的漫长时光足以让一个小魂师变成喜怒无常的老者。
下一瞬,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唐三惊惧地发现,颜颍川不知何时竟被毒斗罗抓在手中!
诸葛神弩!穿骨针!破甲针!龙须针!齐发!暗器如雨,裹挟着剧毒寒光包向独孤博,八蛛矛瞬间爆出,尖刺直至毒斗罗。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进入不了独孤博的眼睛。暗器近身则碎为齑粉,唐三也被弹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咳出几口血。
“为什么?”独孤博仍旧死死盯着昏迷的颜颍川,青年像一个连封号斗罗都举不起来的重物,压得他的胳膊不住颤抖。
然后,他强忍着冲动,像被烫了一样扔下青年,澎湃的魂力从另一只手中击出。
天地为之一暗。以独孤博为中心,碧绿的剧毒涟漪般扩散,一切生灵,沾之则为一滩脓水。
活物泯灭之后,光秃秃的山石也在劫难逃,腐蚀成暗绿的岩浆。前一秒的山清水秀,下一秒只剩浓稠的液体。
淡紫色地光浅浅地附着在唐三身上,那是“清心静气”领域,替他躲过一劫。唐三艰难地爬起,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意义:
毒斗罗一怒,生灵涂炭。
毋庸置疑,毒斗罗因为岩而发怒,但是,他和颜颍川还好端端地活着,没有受到魂力的波及——就像被小心躲过了一般。
唐三心中一动,嘶哑地笑道:“为什么?岩不跑,难道还等着你杀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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