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唐三和颜颍川吃惊的是，唐月华不但是昊天宗人，而且还是唐昊的嫡亲妹妹。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两个容貌气质相差这么大的人，竟然是一母同胞所生。
二十年以来，这还是两兄妹的第一次相见，但唐昊并未久留。他不顾唐月华的挽留，将一卷羊皮地图交给唐三便离开了。
“哥——”
人影消失，唐月华不住抽泣，华贵宫装因为追逐唐昊而撕裂了下摆。良久之后，她缓缓转过身，面上已不见泪水，只有红肿的眼眶证明了一切。
“让你们见笑了。”她复杂地笑了笑，“二哥这些年太苦了，身为妹妹，我想为他多分担伤痛……但他和大哥总是独自扛着。”
她走到唐三身前，踮脚替他掀开斗篷，目露欣慰：“还好他有了你，这些年才有了慰藉。你长得多像二哥和阿银啊。”
美妇轻轻拍了拍唐三的肩头，又转向颜颍川，疑惑道：“孩子，你是……？”
颜颍川主动放下斗篷，向着唐月华露出亲近的微笑。
“他是颜颍川，”唐三道，“我的恋人。”
唐月华微愕，随即释然笑道：“小三，你和你父亲挑选伴侣的眼光都很独到。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颍川已经成为魂帝了罢。”
“是的，我刚成为魂帝还没有多久，和您们的成就相比不算什么。”颜颍川笑道。“倒是小三，不到十九岁便快突破六十级了。”
“你太谦虚了。”唐月华和蔼道：“还叫什么阿姨，和小三一起叫我姑姑吧。”
大概是由于气质和领域的原因，两人对唐月华的观感都很好。面对着温柔可亲的姑姑，唐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话也多了起来：“姑姑，这一年里需要我们做什么？”
“二哥交代我要教导你各种贵族礼仪、权术和音乐。”唐月华微微笑道，“至于颍川，他并没有做要求，你若喜欢便来上课，不喜欢便多陪陪我和小三罢。”
唐三闻言皱眉道：“可是这些并不会有益于我们的魂力修炼。”
唐月华颔首：“这倒没错。但是小三你要记住，有时候实力并不代表一切。”她目光飘远，“如果二十年前你父亲能够拥有我所擅长的一切，如果当年我再多劝劝他，也许结果会完全不同。”
“算了，总是沉浸在旧事里也不是办法。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只能尽可能地培养你们，以免重蹈覆辙。”唐月华有些疲惫道，“一路奔波都累了吧？我给你们安排了一处安静的小院子，还准备了两个银面具。去休息吧，主管会带你们熟悉这里的。他是我的人，不必担心。”
两人告辞后，跟着紫衣主管一路走过亭台院落，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园囿。唐月华刚刚所说的“小院子”完全是过谦了，园林竹木相缀，小桥流水，玲珑的双层楼阁为全木质结构，古朴优雅。
“这里曾是夫人的别苑。”主管解释道，“屋内设施已备齐，二位贵客请自便，在下告退了。”
“多谢。”颜颍川点头。
“不敢，是在下有眼无珠，不识贵客。”主管满含歉意道，“还多谢贵客帮忙救治，那两名护卫是不才的子侄，也是听命办事……”
唐三嫌他聒噪，冷声打断：“你走吧。”
“是、是。”主管冷汗直冒，连忙退出了小院。
“你吓到他了。这么凶，以后没有女孩子喜欢你了。”颜颍川开了个玩笑。
“有你就够了。”唐三淡淡道，“你喜欢这里？”
“嗯……嗯。”颜颍川又被电了个措手不及，面色薄红。
唐三短暂地笑了一下，道：“那就好。今晚我们一起修炼吧。”
温润的笑容昙花一现，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春暖花开。
“你笑了？”颜颍川惊喜道，“你笑了！”
这还是重逢之后小三第一次露出明显的笑容！
“进屋吧。”唐三挽住他的手，“别担心，我会恢复的。”
那个笑容如同第一道春雷，很快，在月轩课程的进展和颜颍川的日夜陪伴下，杀戮之都铭刻在唐三身上的负面影响正在迅速消退。这些变化被颜颍川看在眼里，笑在唇边，即便盖着银面具，愉悦的心情也掩饰不住。
“这么开心？”
一间雅致的隔间内，唐月华一边斟茶，一边和颜颍川闲谈。木香和茶香氤氲在早春的晨光里，男子摘下的银面具静静躺在木茶几上。
“是啊，还多亏了姑姑教的琴艺。”颜颍川盘腿端坐在茶几下，轻嗅茶香，又陶醉道：“在您这里品茗简直是人生不可多得之乐。”
“把你姑姑捧到天上去了。”唐月华笑着埋怨。
近三个月里，颜颍川每逢有空便来唐月华这里坐坐，二人性情相投，一来二去便熟了。唐月华常常和他谈一些唐昊小时候的糗事，笑着笑着又落下泪来。
“没能阻止大哥二哥和阿银的悲剧，是我一生的遗憾。”美妇垂眸，眉睫不住颤抖，“我那时还太小，不懂得阿银和昊，也不懂得爱情。现在懂了，却已经太晚了。”
“那不是您的错。”前世师兄惨死的情状在颜颍川脑海中一闪而逝，像一根针般扎了他一下。他轻叹道：“斯人已逝，多着眼当下吧。”
唐月华苦笑着摇了摇头，红唇轻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归于缄默。
当下，她又有什么呢？月轩么？
这里不过是锁住她身心的黄金囚笼罢了。
但深厚的修养让她很快收拾好了心情，以笑容为掩饰，接话道：“当下么……那颍川不如跟我讲讲你和小三的故事？你和他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颜颍川胸口的相思断肠红散发着温暖。他笑笑道：“少年捧着他最珍贵的礼物送到我面前。”
“什么礼物？”
一颗真心。
“一朵花。”他答道。
“啊，”唐月华有些惊讶，“这可是帝国几十年前的老套方法。你就这么同意了？”
“嗯。”他轻描淡写道，“孤单久了，感觉找个人一起生活也不赖。”
“呵呵，”唐月华掩唇笑了，眼尾带着细细的鱼尾纹，浅褐色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你当时肯定也钟情于他了，不是么？”
墨发青年微微一怔，轻声道：“也许吧。”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星斗大森林时里他奋不顾身营救自己时，是他全然信任地与自己武魂融合时，还是小少年睁着黑黝黝的眸子，向他发起挑战时？
或许更远更远，在那个仓皇无措的寒夜里，孩子递来那碗肉汤时，他们的人生就已经改变了。
白瓷杯里的茶水将尽，颜颍川无意识地举壶捧杯，手腕轻扬。澄澈的茶水画出一道曼妙的曲线，落入杯中。
水无色无味，叶枯瘦干瘪，明明是两样如此普通的物件，融合在一起时却能产生如此美妙的佳茗。物与物之间的相遇已是如此奥妙莫测，更遑论人与人？
晨光从木窗的镂空缝隙处漏下，落在颜颍川身上。他鸦黑的眉睫融着微微的暖意，与之鲜明对比的，是近乎透明的白皙皮肤。银指套随着手腕的起落熠熠生辉，分明五指骨节捻着白瓷杯时，旁人竟辨不出是白瓷更莹润，还是他的玉指更胜一筹。
当天斗公主雪珂闯进茶室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月华阿姨……”她堪堪只吐出几个字，便被眼前的墨发男子吸引了全部心神。
那是她见到过的最清澈、最温柔的容貌。
颜颍川从深思中惊醒，见有生人来访，立刻下茶盏，以袖掩面。
“珂儿，你来了。”唐月华示意她进来，替她斟满茶，“你呀，总是这般莽撞。阿姨这里还有其他客人，下次记得要敲门。”她虽是责备，言语间却难掩宠爱之情。
“啊，嗯。对不起，阿姨，还有这位……”雪珂再转头时，失落地看到对方已经重新戴好了面具。细细打量对方的衣着后，她才发现，刚刚惊鸿一瞥之人竟然就是她们班上的同学之一。
作为贵族学院，月轩里不乏戴着银面具的人，或是隐瞒身份，或是长相有碍观感不敢露面。而雪珂向来眼高于顶，不太看得上贵族中长相寒酸又装腔作势的伪君子，自然也就遗漏了这个墨发男子。
还好她今天恰好碰见了，否则她一辈子也看不到这么惊艳的相貌了！
“墨颠。”见少女还在等他回话，颜颍川随意说出了自己的假名字。
“你好，我叫雪珂，是天斗帝国的公主。”少女礼貌地介绍自己，乖乖在唐月华身旁坐下。
唐月华亲切道：“珂儿这么早就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您辅导我毕业时弹奏的曲目。”雪珂把注意力拖回来，说起了正事。师生俩轻声谈话间，少女不断偷瞄对面的墨发青年，让他颇有些不自在。
“若不是今年来月轩上学，我都好久没有见到月华阿姨了。”雪珂嘟嘴，“为什么不多来看看我和哥哥呢？”
唐月华一顿，道：“因为珂儿和太子殿下都长大了，阿姨再在后宫走动不太合适。珂儿想见阿姨的话，就来月轩找我吧。”
“可是我……”雪珂神情有些暗淡，“今年毕业后，我就不能再像小时候那么自由了。也许毕业之时，便是我订婚之时。”
斗罗大陆女子十五岁成年，十一二岁结婚也是平常，像雪珂这样拖到十八岁还未有婚嫁的实属罕见。但不论她怎么不想嫁人，作为帝国明珠，她最终只能成为联结政治的纽带。
“珂儿……”唐月华轻轻抚过她的发顶，“我再让你父王通融通融罢。”
“不必了，父王已经对我足够宽容了。”雪珂低落道，“真想像月华阿姨一样，一辈子不结婚。”
“雪珂，你万万不能学我一般。远离亲人，没有孩子，这样的生活你受不了的。”唐月华深深叹息，“事到如今，你只能尽量选一个合意的、对你忠贞不二的贵族，一世无忧，老来有子嗣承欢膝下，做一个一辈子幸福的公主。”
颜颍川沉默地注视着中年美妇，他从这段话里已经听出了太多。相处愈久，他便越肯定唐月华有一段情殇。再加上她和公主的亲密关系，那些有关唐月华和雪夜大帝的市井传言或许不假。
他抿了一口茶，想留下多听听，又听雪珂问道：“我可以选么？”
“当然了，”唐月华笑道，“有你父王在，谁不愿意成为天斗帝国的驸马？”
闻言，少女脸上平添了一份羞涩，双眸泛着水光，含情脉脉向他睨来。
含情脉脉？
颜颍川打了个寒颤，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起身告辞。唐月华正聊得尽兴，见他也插不上话，便放他走了。
之后的几天证明，颜颍川的感觉并不是臆想。
名唤雪珂的公主，好像真的看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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