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程的路上，路过星空广场。
突然，原本花里胡哨的全息屏统一变成了联邦官方通告。喻白停下脚步，好奇地看向广场中央。
联邦议会发言人走到三面旗帜前，放下演讲稿：“为了更好地保障居民安全，预防犯罪发生，以及完成全民共享精神域建设，首都希望新城正式执行【禁令七号】——即日起，希望新城内将驱逐所有无法大脑连网的自然人类，预计两周内清理完毕。同时，多处海关开放申请，自然人类可以通过官方审核获得希望新城的入境权。
随后，画面里镜头切换，从评论专家分析，到各色铺卷家当准备离开的人，再到议会前的抗议人潮......星空广场里的讨论声从小到大，这条新闻在学生中引起轩然大波。
有的拍手叫好——
“早该这样了！这些残疾人都是城市的隐患。当前公安系统通过无人机扫描大脑来预判一个人是否存在危害社会的可能并加以干涉，这群人根本就没法被扫描！”
“可不是嘛！在犯罪扫描系统被推行之后，城里犯罪率一下子降下来了。偶尔几个闹事的，都是这群残废，还自称什么‘人类自#由￥军’，要对全民共享精神域叫板，我呸！”
“残疾人滚回域外待着不好吗？城里大部分工作，人工智能干得都比他们好吧。”
当然，也有的提出异议——
“这也太不公平了！并不是所有的自然人类都会干坏事的啊？”
“感觉好可怜，一夜之间就没家了，域外的生活多辛苦。”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优越感爆棚的新人类。别忘了，自然人类是我们的祖先啊！”
两边很快就吵了起来——
“什么嘛，又不是不能进来，通过审核就可以啊？又没真把他们怎么样。”
“别给我扯那些什么同源论！也没见古人类对猴子有多好啊？他们还在猴子身上做化学实验呢！”
喻白静静地听着身边两拨学生吵了起来，眼底情绪全都藏进睫毛下的阴影。
凤炤问他：“你怎么看？”
喻白看着大屏幕旁吵得面红耳赤的双方阵营，轻声答道：“虽说大家争吵的是新人类与自然人类之间的平权问题，但那不过是一个转移人注意力的幌子罢了。”
“议会想建立一个所有人必须参与的共享精神域，真正可怕的是这种垄断吧。”
凤炤颇为意外地瞅了喻白一眼，食指在太阳穴边画了个圈：“嘿，没想到你满脑子糯米糊糊，看得还挺透彻啊？”
喻白：“......”
他们在一旁听了很久，直到羽冽和彭天丞都来找人了。
“总算找到你们了！”
“担心死我了，教官说你们去了医务室......”
就在这个时候，军靴“哒哒”砸在大理石地板上，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拨开人群，走路步步生风。
哨兵长得挺帅，就是臭着一张脸，导致五官都有一丝扭曲。他中气十足地一声吼：“这有什么好吵的？”
瞬间，所有人噤声。
哨兵单手负于身后，仰着头，鼻孔与浑身散发的优越感差点没一起飞到天上去：“那帮不能脑控连网的废物早就不应该继续存在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本就是自然法则！以后，不仅仅是希望新城，我父亲会确保禁令七在联邦各大区落实执行。”
“散了！”
本来吵得热火朝天的学生们顿时面面相觑，连忙三三两两地离开。彭天丞凑在喻白耳边悄悄告诉他：“这人是格雷·克莱尔，六班的，他爹刚当选这一届联邦议长，炤儿都得让着他。”
羽冽也小声：“溜了溜了。”
可有时候，你不惹麻烦，麻烦却会惹上你。
喻白一行人刚想离开，就被议长儿子叫住了。
格雷的目光落在喻白身上，半点都没打算掩藏哨兵特有的征服欲：“哟，七班的新同学！”
“小向导，之前没见过，不如交个朋友？”
说着，一条巨大的灰色四脚兽拖着尾巴走了过来，在喻白脚下蹭来蹭去。
羽冽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精神体往往会比主人更早察觉哨兵向导之间的匹配，所以，“精神体交个朋友”是带有强烈结合暗示的。总而言之，哨兵操控精神体主动调戏向导，是非常不合适的行为。
当然，精神体的自发行为另当别论。
喻白微微低下头，看不出是冷漠还是腼腆，小声回了一句“你好”。
格雷又上前一步，却被凤炤单手拦住，声音冷淡：“离他远点儿。”
凤炤碍于双方父辈都是在联邦说得上话的人物，对格雷已经收敛了不少脾气。要随便换个什么人，他遇到这种欠教育的货色，早就二话不说开揍了。
“人家是你们‘班’的向导，”格雷不怀好意地盯着凤炤，嘴里阴阳怪气，“又不是你的，急什么啊炤儿？”
喻白一只手轻轻搭在凤炤的小臂上。
凤炤扭头，一个对视的瞬间，他就莫名懂了对方的意思——不必你护着。
喻白对格雷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活像一朵太阳底下小白花：“你的狗狗好可爱啊。”
羽冽“噗嗤”一声，连忙捂住嘴。
格雷的脸色很不好看，但他看喻白夸得那么真诚，只能绷着脸，从牙缝里蹦出一句：“那不是狗，是狼。”
“啊？”喻白故作惊讶地睁大双眼，蹲下看着脚底的灰狼，“不好意思呀！”
说着，他眼底闪过一簇荧蓝，那条脸上有刀疤的灰狼就对着喻白摇起尾巴，嘴里“汪”了两声。
格雷顿时脸上色彩纷呈。
等灰狼反应过来，一溜烟躲到了格雷身后，再也不敢在喻白脚下乱蹭了。
格雷一双深灰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喻白，慢条斯理地说道：“难怪被分去了七班，的确有些过人的天赋。”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七班的几个哨兵，嘴角微微勾起：“但你最好想清楚了，要和什么样的人做朋友。”
喻白笑得心平气和：“好，我会记下的。谢谢你。”
一句话像深海，让所有锋芒熄了火。
格雷吃了个软钉子，点点头，转身就走。
他一离开，羽冽与彭天丞捂着嘴在小向导身边团团转——
“卧槽喻白你太厉害了！！！”
“平时鸟炤都不敢怼他的！”
凤炤抗议：“艹，谁说的？”
彭天丞惊叹：“你短路能力怎么这么强！先是二十架无人机，然后是重型机甲，你竟然还能让别人的精神体也短路？”
“哎哎，”喻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平时不行，只有精神阈值突然上去的时候。奇怪，我刚医务室出来，感觉精神阈值一下子稳定了很多......”
是因为吃了磁粒体补充剂吗？
凤炤听了彭天丞的话，头顶突然亮起一颗小灯泡。他认真地打量了喻白一眼，似乎终于发现了向导的价值：“话说，你能不能让基地的考试系统也短路，然后把我不合格的几门课都改成及格？”
喻白脸一黑：“不能。”
凤炤瞬间失去兴趣：“废物向导。”
羽冽一揪凤炤的小辫子，警告道：“班、长！Watch your language！”
凤炤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别揪我的辫子！”
彭天丞乐呵呵的：“笑死我了，格雷竟然还放精神体，那灰狼估计都留下心理阴影了。”
羽冽：“话说回来，呃，一个哨兵这么问可能不太合适，但我好像还没见过小白的精神体呢？是什么呀？”
彭天丞顿时点头如捣蒜：“召出来大家看看呗？”
喻白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啊，说实话，我自己好像......好像也没见过。”
凤炤仰天“哈、哈、哈”干笑三声，一手按在喻白头顶心：“和你十分钟掉线一次的属性还真是匹配呢，废柴向导。”
喻白瞥了凤炤一眼：“你和那个哨兵还真是一样令人讨厌呢，班长。”
“那个，所有向导都有精神体的吧？”彭天丞捏了捏自己下巴，“会不会是太小了召出来也看不到？”
“对了，”羽冽竖起一根手指，“上回我上《精神体召唤与控制》实操课，三班有个C级向导，精神体竟然是一只草履虫！你知道吧，草履虫太小了，我们用显微镜才找到的......”
喻白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别吧？
“什么太大太小的，”凤炤十指相扣搭在脑后，嘲讽地吹了一声口哨，“这就是精神阈值不稳定，召唤不出来。”
喻白懒得和人吵架，可一想到自己的确召唤不出精神体，便有点丧气地一垂眸。
“喻白，你再仔细想想。精神体一般是人小时候经常接触，或者印象深刻的某个小动物。”羽冽耐心地和喻白解释，“比如班长的精神体是凤凰，因为他出生的时候，碰巧一颗超新星爆炸，炸出了一片凤凰模样的星云。大概从小就有人给他看那个星云的照片，讲凤凰的故事——”
羽冽的嘴突然被凤炤从后面捂住：“闭嘴我从来没有这么幼稚的童年精神体是凤凰的原因大概是老子鸟#大吧！”
“我呸！”羽冽扭头抗议，“你这啥逻辑？难道你的鸟*毛还五颜六色闪闪发光吗？？？”
喻白：“......”这个画面感好像有毒。
“我觉得阿冽说得对。”彭天丞附和，“我从小就喜欢拆解机器人，然后我的精神体是小时候自己组装的第一个玩具——管家狗。”说着，他也召唤出自己的精神体给喻白看。
凤炤睁大眼睛：“彭彭精神体是狗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他一直单身吗？还有，彭彭的信息素还是柠檬味的，绝对有关系吧？？？”
彭天丞怒了：“鸟炤你凭什么嘲笑我单身啊？！”
羽冽不理他俩，把自己的小黑猫抱起来给喻白看：“还有，这是陪我一起长大的黑猫，我十岁那年它去世了，却在觉醒后变成了我的精神体！”
小黑猫又吐出一个小光球，在空中变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所以，喻白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小时候经常接触的，印象很深刻的小动物？或许你一直想着它，试着召唤一下，它就自己出来了！”
喻白点点头，闭上眼睛，在精神域里苦苦思索。
半晌，他睁开眼睛，茫然四顾——啥也没有出现。
“行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凤炤懒洋洋地一挥手，“人憋shi都憋出来了，还召不出个精神体，啧。”
就在这个时候，小凤凰一个俯冲，生气地一啄他主人鼻子。
“我靠！”凤炤仰头骂道，“你这只小破鸟到底是谁的精神体啊！”
凤凰不搭理它，在喻白肩头饶了一圈，然后自顾自往远处飞走了。
晚上，宿舍熄灯后，喻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一想到自己召唤不出精神体就睡不着觉。精神力不稳的问题还有解决办法，但没有精神体，总好像是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无聊的时候有精神体陪伴，一些强大的精神体还能觉醒特殊技能，多好呀！
喻白对着空气在心底默念：你出来吧，你出来我天天陪你玩。
无事发生。
最后，喻白索性起身，倒了杯水，走去七班公共区域的阳台。他仰头看向静默的天幕，在心底反反复复地问自己——
小时候经常......接触的......动物形象？
域外的记忆呼啸而来——亘古长风，拍岸惊涛，突兀而险峻的黑崖，还有那轮巨大的、笼罩在海面上空的蓝色月亮。
他的精神体，到底会是什么呢？
可别是条海里的鱼，所以拒绝在陆地上出现？
话说回来，他从小在海边长大，没准精神体还真是一条风干咸鱼......或者搁浅的水母？
那也太糟糕了，这还不如没有呢。
正当喻白想得出神，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声。喻白蓦得回头——
这么晚了，是什么人？！
喻白本来就没有开灯，公共活动区一片昏暗。他无声地凝视活动区，发现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出了门。喻白什么都没看清楚，唯独黑暗中一晃而过的小辫子出卖了主人的身份。
凤炤？他要去哪里？
喻白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个人终端上跳出了章鱼小可爱的提示——滴！新生引导系统提醒您！晚上十点后离开宿舍属于违反校规行为！
喻白连忙按掉自己的手环。
他在走廊里左右看了看，却没见着一个人影。
奇了，走这么快？
喻白蹑手蹑脚地又往前走了几步，刚过拐角口，就被人猛地从身后捂住嘴巴，反手按在墙上。
“小向导，”凤炤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半夜偷偷摸摸跟着爸爸，想做什么啊？”
喻白还没回答，肚子就非常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
凤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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