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禁区

    喻白手腕一震，是凤炤发来“语音”邀请。大脑连网之后，两人不用开口也能在脑内直接对话了。

    喻白一加入语音频道，才发现彭天丞也在——BGM动次打次地震天响，原来他在宿舍帮凤炤做远程监控，以便躲开移动的摄像头视角，和夜晚的巡逻机器人。

    彭天丞热情地和喻白打了个招呼：“嘿，喻小白同学，怎么你也没睡呀？”

    可喻小白同学无暇搭话，因为他还可怜巴巴地被凤炤按在墙上。

    鸟某人拿食指在喻白嘴唇前比划了一个“叉叉”，冷冷威胁：“回、去、睡、觉、你今晚什么都没有看见，明白吗？”

    “我去，鸟炤当心！”彭天丞突然一声惊呼，“夜巡队C正在往七班公共休息区门口前进，他们会在那里走十个来回，喻白现在回去会撞上的！你们必须在20秒之内抵达天桥，要不然就走不开了！”

    说着彭天丞更新了全息地图，只见一个小排红点，带着一片扇形扫描区正往他们这里走来。

    凤炤恶狠狠地瞪了喻白一眼，拽住他的小臂就开始往天桥狂奔。

    该死，他在心底骂道，原本“躲避路线”都是卡好分秒的，现在却因为突然出现的喻白耽误了时间。

    幸好，两人前脚刚跑出宿舍区走廊，后脚巡逻队的手电光就照了过来。

    到了天桥，喻白这才有了机会喘气：“我说，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凤炤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天桥楼下：“我们在违反校规第六十四条十点熄灯后不允许离开宿舍。”

    喻白：“......”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台款式老旧的机器人走了过来。从外观上看，好像还是上个世纪的模样，球状机体上新刷了一层绿油油的涂漆，要多丑有多丑。

    喻白吓一跳，一蹦三尺高地想躲开，谁知凤炤半点反应都没有，还给了喻白一个“你弱智吗”的眼神。

    喻白奇道：“这个不用躲？”

    彭天丞在信号另一头哈哈大笑：“喻白，这是宿舍区的风纪机器人‘阿江’。”

    只见阿江探测头扫着绿光，哐当哐当，极为缓慢地从他们面前滑过，对两个违*法乱纪的学生半点兴趣都没有。

    喻白一探脑袋：“它看不到我们？”

    “嗐，阿江的IT系统都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随便一黑服务器就没了。”说着，彭天丞随节奏哼起了小曲。

    喻白忍俊不禁：“这么旧了？那怎么还在用啊？”

    凤炤冷哼：“穷，换不起新的。”

    “话说，最近管理员还给阿江更新了，新添了一个人工智能系统，专门负责在宿舍打黄扫非。要是学生有下载小黄￥片小黄%漫什么的，那个信号灯就会自己变黄，发出警报。”彭天丞补充道，“除了这个，还加了一些别的小功能吧！”

    凤炤：“正经bug不修复，天天搞些有的没的。”

    彭天丞附和：“是啊是啊，而且那个新功能也不好使，明明一点都不黄的东西，被那个人工智障一扫，直接红锁警报。嗐，它看什么都像在ghs！”

    喻白：“......”

    眼看着阿江慢吞吞地走远了，凤炤一招手，两人往一个隐秘的逃生通道走去。

    喻白才来基地不久，平时通勤路线比较固定，从未来过这片区域，这会儿好奇地东张西望：“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地下三层图书馆。”

    喻白漂亮的眼尾微微一扬：“那不是禁区么？”

    他记得校规守则里有说，地下三层图书馆禁止学生出入，哪怕是联邦的正式军人，也只能在打申请、审核通过后入馆查阅。

    凤炤蹬蹬蹬跑下螺旋楼梯，冷漠地语速飞快：“我立志要做全基地打破校规次数最多的男人然后把‘凤炤’这两个字刻上星空广场的英雄荣誉碑。”

    喻白：“......”

    要是星空广场有个“最令人讨厌的哨兵排行榜”，喻白很乐意把“凤炤”两个字刻在榜首。

    心好累。

    地下三层来的人很少，一股子阴冷的味道扑面而来。

    其实，在这个脑控一切的年代，早已不存在“图书馆”这个概念了——所有书籍都已全息化，大部分古地球书目也有电子扫描件可以查阅。

    只要大脑连网，大家随时随地都可以连上联邦图书馆。

    不过，禁区馆藏里，大部分都是古地球远航舰上带来的纸质书，所以格外珍贵。

    喻白问：“你们这是要找什么书吗？”

    在他的印象里，七班只有羽小冽同学会读书。这两个学渣机器人捣鼓得飞起，人类学文史相关的必修课至今都还没有及格。

    彭天丞答道：“你知道吗，古地球人曾经创造了非常灿烂的动漫文化，所以我拜托炤儿帮我去找几本古地球带来的小~黄~漫！”

    喻白压住内心满满的问号，不动声色地重复了一遍：“所以你们费这么大劲溜出来，就是为了去偷小*黄*漫？”

    “啊？刚不是说了嘛，”彭天丞咂咂嘴，“阿江会扫描个人终端里的电子文件，然后给所有脖子以下的描写打上马赛克！但是，把纸质书藏好，它就没法在线扫描啦，要是内容好看的话，还能500星币一次租给同学呢！”

    喻白：“......”

    对不起。打扰了。他不该好奇的。

    他就不该好奇凤炤这种大混球为什么半夜出门。

    他知道错了。

    恰好是两人蹲在楼梯底下等待夜巡机器人过去的空隙，凤炤侧过脑袋，恶劣地咧开嘴角：“别用那么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丫全是装的。嗐，都是成年人了，何必呢？”

    一句话说得喻白又羞又气，要不是晚上光线不好，他耳垂都泛粉了。

    凤炤觉得他这个委屈的反应很有趣，凑上前忍不住又调戏了一句：“怎么，难不成你还没看过？”

    喻白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微微颤抖。

    域外的生活平淡而无趣，没有全息精神域，连网都很困难，信息极度闭塞。他在海边长到十八岁，还真没有看过那什么什么马赛克。

    但承认自己没看过吧，就好像就输了凤炤一头。

    打肿脸说看过呢，岂不是正中凤炤下怀？

    喻白气得在心底一跺脚，怎么有这么讨厌的人！

    凤炤看着喻白咬着牙关，一脸想打人又没法打人的小表情，在心底拍桌狂笑——太好玩了。

    逗这个小朋友玩，怎么就这么好呢？

    一排巡逻机器人从楼梯前走过，喻白差点没把凤炤一屁股踹进他们怀里。

    最后，凤炤正色道：“我是来找正经书的。联邦图书馆那一版本缺了不少内容。”

    喻白转念一想——也是。

    电子化有利有弊，一个黑客病毒就可以掘取大量秘密资料，而藏于基地的实体孤本，就显得相对安全。

    联邦图书馆只会公布他们允许民众看到的内容。

    至于那些被藏起来的书里，都有些什么呢？

    ......

    不得不说，彭天丞躲开夜巡队很有一手。在他的指挥下，两人顺利来到了禁区图书馆门前。

    凤炤没费什么劲儿，就打开了大门。

    喻白一愣：“你黑了学校的安保系统？”

    凤炤对喻白挑了挑眉毛，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意思是：爸爸牛逼吗？

    然而，他并没有得到预想中对方崇拜的小眼神。

    喻小白同学皱起眉头，神色颇为一言难尽：“你都能破？那禁区的安保系统也太不靠谱了吧？”

    凤炤：“......”

    彭天丞顿时在频道里嚷嚷了起来：“什么呀，鸟炤怎么可能破这个，我都破不了！他是偷了闻将军的通行码！”

    喻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闻将军又是谁？”

    凤炤很没好气：“是我老子。”

    喻白这才恍然地“哦”了一声。

    他一直知道凤炤老爹是联邦大佬，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闻战——军部战功赫赫的中将，新银河时代童话读物里的大英雄。

    主要，这两个人不同姓，喻白一时半会儿没联想。

    凤炤似乎是猜到了小向导在想些什么，冷冷抛下一句：“改姓随我妈了。”

    喻白心头莫名一跳，在这简短的六个字里，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十足怨气。喻白温和地一垂眸，笑了笑：“你不必解释。”

    凤炤短促地哼了一声。

    金属门在两人背后缓缓合上，刹一看，图书馆占地面积不小。虽说地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但空气里依然漂浮着一股灰尘的味道。

    凤炤扭头，居高临下地看了喻白一眼：“一起找。书的编号是【N18093271Z6Ys】，《Marokintana的笔记》。”

    两人很快就找了“N”字架，在两侧分头看了起来。

    这些书籍都经过特殊保养，但也掩盖不了泛黄脆弱的旧态。

    喻白一边浏览，一边问道：“说起来，我早想问了，Marokintana到底是谁啊？”

    他从域外来到联邦，到处都可以见到这个名字——比如以“Marokintana”命名的飞艇，教学楼，奖学金等等——可他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凤炤专注的目光扫过一排排书列，难得耐心地向喻白解释：“Marokintana是一个代号。它不是固定一个人，而是一整个科学家团队：那些为人类移居新地球做出卓越贡献的科学家，以及磁粒体、精神域研究的奠基人。”

    凤炤的嗓音还没完全脱离少年感，阳光健气，又带着一丝磁性。安静的空间里，喻白听他娓娓道来：“Marokintana这个单词在古地球语中是鲸鲨的意思。相传那是一种深海巨兽，身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斑点，就好像星辰印在了它的背上一样，而它能带着那么多星星，潜入海底几千米。”

    “当年人类星际远征的目标，是再寻找一颗和地球一样有水的蓝色星球。所以，鲸鲨寓意着祝福——当星辰落进海底，人类将生生不息。”

    喻白一时都听入迷了，心说，没想到这个人类学不及格的学渣，竟然偶尔也会有文化。他忍不住好奇：“这本笔记里都有什么？”

    “有很多往事，还有磁粒体本源的一些解释。”

    “所有人都说S型磁粒体不稳定，哨兵必须与向导结合才能稳定精神域，但书中曾经提出一个理论，说有的哨兵一辈子都不需要向导。当然，这个理论后来被否决了，所以基地内部没有相关资料。”

    喻白扭过头继续帮人找书，小声嘀咕了一句：“行吧，你可真的是讨厌向导，不过——”

    喻白话还没说完，凤炤猛地掐灭了个人终端的光束：“有人！”

    小向导还不明所以：“？”

    就连彭天丞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哪来的人？我这里没有显示——”

    “卡滋”一声，三个人的脑内通讯被凤炤切断了。

    黑暗中，凤炤极轻地凑在喻白耳边命令：“封闭精神域，关闭一切电子通讯。”

    他四处张望一阵，拉起喻白，便往书架尽头跑去。其实，一排排书架排列整齐，根本就没有能躲避的地方，但这里墙壁凹进去了一个小空间，只要灯光不照过来，也很难被人发现。

    这是喻白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哨兵五感远灵敏于常人”，等他自己听到脚步声，已经是一分钟之后的事了。

    凤炤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只手抓着喻白小臂，僵着不动。两个人胳膊肘紧紧挨着，一块儿缩在角落里，满脑子胡思乱想——这个点，还会有什么人来禁区？

    有没有可能，那人早就尾随了一路？

    要是被抓到，会有什么惩罚吗？

    随着分秒流逝，紧张感在未知的等待中愈发令人窒息。偌大的空间里，喻白所有感官都集中于那难以耳闻的脚步声踩过地板——

    可在某一个炫目的瞬间，他也分不清楚，自己胸腔里猛烈的跳动是因为黑暗中的草蛇灰线，还是因为小臂皮肤上那炙热的掌心，以及吻过自己睫毛，那克制而滚烫的呼吸？

    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突然，一束手电光穿过书架，笔直对着他们俩照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