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寂静,警笛长鸣。
天文塔离电子基站距离不远,七班几位竟然比行动部队更早抵达了现场。
电子基站建在地下,可现在,地面上都被炸出了一个大豁口,周边平层建筑跟着塌陷。好在甲壳虫个头轻巧,不像真人一样会受到高温、浓烟以及有毒气体的干扰,很轻巧地就从裂缝里钻了下去。
无人机视野所及之处,红色信号灯在浓烟中一闪一闪,清晰度很差。部分服务器还在正常运行,而被炸毁的则冒着蓝色电光,一片狼藉。
应急AI团队已经有条不紊地展开了工作,无人机在空中洒下液态二氧化碳,探测机器人在空中挥舞着探测器试图寻找爆&炸源,灭火的灭火,修理服务器的修理服务器,大家都在试图拯救更多的数据。
羽冽下意识喃喃:“怎么会这样......”
在无人机的努力下,火势很快被扑灭了,视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甲壳虫从空中俯瞰整个基站,不难发现,以西北角为中心辐射出了一片焦黑色的半圆。
也不知是不是爆%炸导致的温度过高,幸存的服务器上,几乎每台都发出了高温报警。
以至于“滴滴”声此起彼伏。
彭天丞目光扫过服务器上的编号,突然一拍脑瓜:“我知道怎么回事了,这是新地球上最老的一代服务器!”
他语速飞快:“当时科学家在这个星球上发现了一种全新化合物,叫‘水石’,这玩意儿多得简直满地都是。因为它的比热容是水的四倍,化学属性相对稳定,就被拿来做散热材料了!”
服务器集群是无数服务器的集合体,极其耗电,其中散热就是核心问题之一。
羽冽问:“水石?固体怎么散热?”
彭天丞激动了:“磨成粉啊!能流动的粉末!水石粉是当年最常用的散热媒介之一,但现在已经不大用在电子设备上了,因为这种材料本身容易带电,不算太稳定,的确是有安全隐患的。”
“也就这最老的一批服务器在用了......”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于爆&炸中心的那个窟窿——集群服务器的冷却循环系统。
凤炤恍然:“水石粉泄露。狭小空间,粉尘遇明火。”
一包500克的面粉足以炸掉一整个工厂。
喻白闻言皱眉:“也就是说,这还存在自然爆炸的可能?”
“可能性是有的。”彭天丞点点头,“但结合上回你们捕捉的加密信号,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凤炤在空中一个九十度转弯,往另外一个方向飞去:“走,去总控室。”
彭天丞吃惊:“我去,鸟炤你就连总控室的权限都有?”
“我没有。”凤炤操控小甲虫爬进了基站的通风管道,“但我知道一条小路。”
基站的通风管道在建筑内部是相连,四只小甲虫在通道里磕磕碰碰地往上游飞去。羽冽忍不住感到了一丝担忧:“这也太方便了吧?”
喻白想了想:“这是内部通道,平时地面也没口子让我们进来啊。”
“通道内部是有监控的。”凤炤解释道,“正常情况下这么走会激活警报,但现在警报已经在叫了。”
凤炤按照记忆里的3D图,熟门熟路地来到了总控室通风口前,它猛地一悬停:“等等!”
通风口泄出的光线红蓝交替,房间里明显有个影子在晃动。
总控室里有人!
凤炤轻轻一捏喻白指尖:“隐身。”
四只甲壳虫瞬间消失,悄无声息地从叶状通风口钻了进去。
控制板面已经全方位瘫痪了,一台台服务器图标闪着红光报警却无人处理。地上倒着一个穿着联邦制服的守卫,他手中还握着一个咖啡杯,液体撒了一地,而他脚边还站着一个黑衣服的男人,在控制台上按键如飞,似乎是在下载数据备份。
七班共享精神域里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卧槽卧槽卧槽这人是谁?!”
“鸟炤,我再次申请下线呜呜呜——”
“闭嘴!”
一群基地新训生,从来不曾真枪实弹地上过战场。破天荒第一次,他们的敌人不是同学,也不是虚拟NPC,而是一个危险的陌生人!
三个哨兵的精神阈值多多少少都因情绪而有些波动,唯独喻白稳得一塌糊涂,向导的精神域像深海一般温柔展开,安抚着每一个人的情绪。
他驾驶着小甲虫悄悄停到地上那人的颈部。半晌,喻白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句:“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该死!”凤炤懊恼地骂了一句,“这破甲虫没配备麻醉针!”
彭天丞哆哆嗦嗦地:“下次一定记得加......”
就在这个时候,黑衣人似乎察觉了什么,敏锐地往通风口看去。
所有人的心脏都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凤炤的五指越扣越紧,喻白顿时感到了一股稳定而强大的精神力在背后支持着他。
耀眼的。
温暖的。
有力的。
喻白在那一瞬间无比放松,平静地迎上了那个男人的目光
黑衣人带着一张全息面具,信号滋啦滋啦的,三秒钟内切了好几张脸——有时候只有嘴巴而没有双眼,有时候肤色是毫无生气的涂漆白,但唇色异样鲜红,嘴角向上弯成了满弓。
男人打量了通风口片刻,似乎没有发现异常,扭头继续下载数据。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七班共享精神域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行动部队!谢天谢地,总算来人了。”
“快点吧这个戴面具的变态抓起来!”
黑衣人也听到了追兵的声音,连忙夺门而出。
凤炤一声令下:“追!”
行动部队还没上楼,黑衣人还有行动的空间。只见他从腰间抽出一瓶电磁干扰弹,手中红蓝电光一闪一闪。男人旋开瓶口,往楼下砸去。
他一口气丢了三个。
随着金属落地几声脆响,浓烟四起,高频噪音污染瞬间充斥了整个基站,所有人的精神连接都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楼下的激光枪已经射了上来,“当当当”几声打在了金属栏杆上,却没有打中目标。
黑衣男人仰头发出一连串诡异至极的笑声。他的声音尖锐而干燥,就好像嗓子磨了砂,肺里漏了风。笑完之后,他的身影突然裂成了四个,往不同的方向跑去。
每一个“分|身”竟然都通过无人机的生命扫描!
彭天丞顿时呆若木鸡:“我去,这全息投影也太以假乱真了吧?!”
凤炤争分夺秒地分配任务:“一人跟一个,看他丫往哪里跑!行动部队就在楼下,遇到真的打信号灯求救。”
“嗖”的一下,四只小甲虫训练有素地散开。
凤炤突然改口:“等等,喻白你跟着我!”
他都差点忘了,喻白并不是哨兵,不像羽冽彭彭那样有几百小时的追踪经验,甚至还是一个整天掉线的主。
他不该放人单独行动的。
可他一回头,喻白的小飞虫就不见了。
精神域里传来对方冷冷的回复:“不要。”
凤炤心中莫名涌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打开共享地图想找喻白的定位,与此同时,不知道是敌人还是行动部队放了一个电磁静默弹。
七班共享精神域里的最后一句话,是凤炤断断续续的嘶吼:“安全第一!滋啦——失去目标——滋啦——放弃无人机——滋啦——宿舍见!”
随后,精神域一片漆黑,除了纷杂的噪音,耳边什么都没有。
十几分钟后,三个哨兵依次在七班宿舍区睁开双眼。
羽冽追人追得有点上头,抄起沙发抱枕就往地上砸,狠狠一跺脚:“靠,追了个假的,刚跑到外面就‘嘭’的一下蒸发了!”
彭天丞胸腔起起伏伏,惊魂未定:“我那个也是假的,最后还给我变了个鬼脸艹!啊啊啊我的小虫子全赔那了呜呜呜——”
最后,凤炤猛然睁开眼,三个哨兵面面相觑,目光齐齐落在了喻白身上。
如果他们三个都追了假的——
“不至于吧?”
喻白本来靠在凤炤身上,这会儿凤炤一动,他整个人就好像失去意识了一样地软了下去。
“哎?这状态不对吧?”
“喻白?喻白你还连着吗?”凤炤拍了拍小向导苍白的脸颊,湿漉漉的,是磁粒体过载的先兆。
“怎么回事?”羽冽秀眉一皱,“突然掉线?还是像上次那样磁粒体过载了?”
凤炤探出一根精神触角,像往常那样戳了戳喻白的脸,可对方毫无反应。
彭天丞打开甲壳虫的GPS定位,他们三台的状态都是“离线”,并且显示了最后所在位置。唯独喻白操控的那台无人机不见了,但状态显示的并非“离线”。
“我去?什么情况?!”彭天丞一时间慌了神,“这什么意思?他没掉线,他为什么切断和主控的连接?”
“难道被劫持了?!”羽冽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时候怎么不技术性掉线了?”凤炤骂了一声脏话,脱掉外衣,不顾个人终端上一连串警告,跳上喷气推动机就想出门。
羽冽把他拦下:“班长,等等——紧急戒备了,不可能放你出去找人。”
凤炤冷静下来一想,要出去总还是有办法,但大半夜的,他上哪儿去找那么小一只会隐身的甲壳虫?!
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虹膜完全变成了金红色。
凤凰一声清啼,展翅飞了出去。
“走,找人去。”
#
喻白的确追上了真身。
或者说,他似乎从头到尾就没有见到其它三个“全息分|身”。
但他没飞多久,就感到被人一棒砸中后脑,视野天旋地转。然后,他似乎驾驶着甲壳虫,被迫卷进了对方的精神世界——
就好像一头扎进了现实中开辟的异度空间。
五颜六色的全息影像伴随着高频噪音在眼前混乱地抖动,无人机视角里,基站的画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全息迷宫。而那个黑衣男人,就在迷宫里与他玩捉迷藏的游戏。
喻白每次看到他就追过去,但很快,黑衣人就会消失,然后出现在另外一个岔路口。喻白横冲直撞地飞着,却压根看不到这座迷宫的尽头。
与此同时,迷宫上空,一个机械音清晰地回荡:“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喻白在脑海里迷茫地想着:“你是谁?我以前见过你吗?”
“哈、哈、哈、哈——”那个声音再次发出了一连串诡异的干笑,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了喻白面前,因为距离太近了,他一张脸大得几乎变形。
全息面具上,突然变成了喻白本人的脸。
那个声音问道:“我是谁?”
“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喻白盯着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心脏猛然紧缩。
突然,一声清厉的长鸣滑过迷宫上空,黑衣人的精神域里陡然出现一条裂痕。
喻白抬起头,看到一只金色凤凰振翅而来,浑身闪着细碎的光斑,尾羽长而炫目。凤凰垂下头看着喻白,露出漂亮的脖颈曲线,脑袋上繁复的羽毛骄傲如皇冠。巨大的翅膀陡然展开,没有温度的火焰从尖喙里喷射出来,瞬间把迷宫烧成了一片火海。
凤凰之火所经之处,所有全息影像都开始焚烧瓦解,在空中化作缕缕黑烟。大火之中,那个该死的笑声越来越扭曲,最后也消失不见了。
“别被他骗了。”终于,喻白耳边响起了凤炤的声音,“这只是个全息障眼法。”
“人早跟丢了,废物向导。”
“回来吧。”
喻白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怎么回事,硬是在“废物向导”这四个字里听出了一丝雀跃。
等迷宫烧完了,喻白发现原来自己还在基地的楼道里,竟然还在一个劲儿地撞墙。
没有黑衣人。没有凤凰。
什么幻境都没有。
喻白眨眨眼,脱力似的让自己精神力剥离甲壳虫,终于从宿舍里醒了过来。
羽冽一声欢呼:“醒了醒了!”
“阿凤的搜查能力很可以啊!果然精神体才是最适合看哨的......”
“我——”喻白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凤炤脸色苍白,额角汗津津的,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喻白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把自己挪了过去:“班、班长?”
凤炤没理他。
随着凤炤眉心越拧越紧,肩头的金色大鸟展开煌煌翎羽,羽尾处波浪状红纹“唰”的一下,变成了真的火焰。那冷火越烧越旺,随着一声凄厉的啼鸣,凤凰消失了。
彭天丞与羽冽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喻白浑身一个激灵,不知所措:“你没事吧?!”
“没事。”凤炤眼睛眯开一条缝,喉结动了动,“我精神力过载的时候,凤凰就会自燃。”
喻白愣愣地盯着凤凰消失的地方:“那,那它还——”
凤炤抬起右手食指,关节微微曲起。大概过了十几秒钟,凤炤吹了一声口哨,只见一只金色的、毛茸茸小肥啾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喻白蓦得瞪大双眼,凑过头来,只见那两条细细的小短腿几乎都撑不住圆鼓鼓的身子,小雏鸟半点都没了先前凤凰的冷艳高贵,丑得像只小鸡崽。
小鸡崽睁开一双乌黑的杏眼,眨巴眨巴打量了喻白一眼,然后就“嘤”的一声,扑腾着小翅膀,跌跌撞撞地往人肩头飞去——因为太胖了,差点还没飞起来。
重生后都没和主人打个招呼。
惨遭冷落的凤凰主人顿觉颜面无光:“???”
凤炤又吹了一声命令似的口哨,然而小雏凤压根就不理主人,撅着大屁股趴在喻白肩头,隔空做了一个“蹭蹭毛”的动作。它明明没碰到喻白脸蛋,却不知道蹭到了什么,头顶都蹭起了一撮金色的呆毛:“嘤!”
羽冽不禁露出了一脸羡慕的神情:“好可爱呀!不过,打第一天认识,阿凤就很亲喻白啊。”
“是啊是啊!”彭天丞点头同意,“小破鸟平时都高冷得很,不爱搭理我。”
羽冽叹气:“哎,这种事情怎么说呢,毕竟喻白是向导吧......”
喻白看着小肥啾,忍不住伸手逗了逗他,微微弯起的眼尾一片温柔。小凤凰这会儿更得意了,献宝似的昂首挺胸,在人肩头吐出一个小火球:“嘤!”
“见到向导就发春,艹了,”凤炤忍不住骂道,“怎么就养了个你这么没出息的东西!”
“回去休息!”
他隔空一声响指,小凤凰就消失了。
彭天丞在羽冽耳畔小声哔哔:“鸟大的时候整天溜出来炫耀,变成小鸡崽了就把人给关着,啧。”
凤炤:“......”
喻白摸了摸小雏凤消失的肩头,然后下意识把手指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是糯米团子甜甜软软的味道。
喻白垂下眼睫,嘴角浅浅一勾,对凤炤说了一声“谢谢”。
凤炤没搭腔,有气无力地伸出拳头,手心向下。彭天丞伸手握上他的手腕,很快,另外两个人纷纷效仿。
四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掌心握着彼此手腕,打成了一个坚固的结。
这趟平安回来,不容易。
可就在这个时候,风纪机器人阿江哐当哐当地走了进来。
绿色的光线一扫,没有起伏的机械音响起:“嘀——检测到七班公共休息室有三名学生违反校规!”
“凤炤、彭天丞、羽冽!驾驶非法无人机离开宿舍区。请向风纪主任汇报,接受惩罚处分!”
凤炤一眯眼睛:“等等,为什么是三个?”
阿江答复:“嘀——只检测到三人的磁粒体活动。”
三个哨兵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喻白身上。
喻白背后一凉——等等?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别——
凤炤拉下脸,面无表情地把喻白的爪子给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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