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楚少琛侧眸看了季青岑一眼, 她坐在崔婕妤身侧, 垂眸敛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婕妤笑道:“正好我有个女儿,今日就要行及笄礼, 陛下赏赐了封号长平, 我呀在御花园里摆宴庆贺, 阿琛, 一会儿咱们一起去看看?”

    崔婕妤虽然没说,但言下之意,是要给长平公主相看驸马了?

    楚少琛没做声。

    他目光落在崔婕妤身边的季青岑身上。

    他神色淡淡,但心里却无比期待阿姐的反应。

    阿姐难道真的要放任他去见长平公主吗?

    崔婕妤还在滔滔不绝地跟他介绍长平公主, 楚少琛盯着季青岑, 看见她抬起了头。

    “崔娘娘。”季青岑柔声打断了崔婕妤道:“崔娘娘勿怪,我家阿琛他,其实已经有未婚妻了。”

    不光是楚少琛, 连下面坐着的崔氏和表兄们都有些诧异。

    他们怎么没听说楚少琛有未婚妻了?

    但他们此时却也不能出言询问,如果让崔婕妤知道此事是季青岑杜撰的,就算崔婕妤脾气再好, 也不会饶了季青岑。

    “哦?”崔婕妤诧异道:“是哪家的姑娘?”

    “是云陵的姑娘。”季青岑柔声道:“阿琛救了她,两个人一见钟情。”

    楚少琛唇角勾起点笑意,想起来这是当初他们跟那些私盐贩们杜撰的故事了。

    季青岑脑速很快,三两下又改编出来一个英雄救美的小故事,给崔婕妤哄得兴致勃勃,崔婕妤有些惋惜地看着少年郎君, 感叹道:“真是可惜。”

    可惜归可惜,但是崔婕妤也不是什么记仇的人,长平公主还小,有的是机会相看驸马,也不差楚少琛一个少年郎君,跟崔氏又说了一会儿话,便邀请他们去参加长平公主的及笄礼。

    季青岑推辞未果,只好跟着一起去。

    她走在崔氏身侧,心里有点冒火。

    他难道不知道如果他成了驸马,就不能再带兵打仗了?

    一辈子在京都做一个闲散驸马?

    季青岑知道这绝不是他想要的。

    他刚才在干什么!平时果决的一个人,怎么这时候不开口拒绝了,非要等她出面?

    她出面能怎么拒绝?只能找借口了。

    本来两个人就应该避嫌的,她如果开口直接拒绝,那简直不就是说不清了?

    季青岑忍不住停住脚步侧眸回去瞪他,楚少琛黑漆漆的眼眸中全是无辜,季青岑眨了眨眼,又有些懊恼地回过头。

    他一这样看她,她就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这样一耽搁,就和前面的崔婕妤落下了,再一回头崔婕妤一行人都已经走远了,季青岑就只好又加快脚步去跟,结果路上又撞见了一行给长平公主及笄宴上送膳食的小宫女。

    季青岑和楚少琛给人家让开路,但有个小宫女端了一锅汤,走得颤颤巍巍,路过季青岑身边,一个不小心绊了一下,汤汁顿时溢了出来,洒在了季青岑的裙角上,热汤溅在季青岑脚踝上,烫的她轻呼出声。

    “阿姐!”楚少琛赶紧上前来扶住她,森寒的目光扫过去,把本来就要吓到魂飞魄散的小宫女直接吓哭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宫女跪在地上哭出声来:“贵人饶命!”

    季青岑柳眉微蹙,她脚踝被烫得火烧火燎,有点站立不稳,只好扶着楚少琛的手臂,这一行送膳食的宫女显然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插曲,被迫停了下来,前面领头的大宫女闻声赶紧赶过来踢了那个小宫女一脚,连连请罪:“贵人恕罪,贵人恕罪,前面是宫里供人休息的暖阁,奴才先带贵人去那里处理一下伤处吧。”

    季青岑还没说话,便一打横被楚少琛抱起来了。

    她简直震惊,身侧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看,楚少琛这是要疯吗!

    “阿姐,你要自己走过去吗?”他声音难得的不可抗拒:“然后我们再去长平公主的及笄宴,还来得及吗?”

    且不说她还能不能自己走到暖阁,就算能走,以她现在的状态也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去了,等处理了伤处再换衣服,长平公主的及笄宴可能都要结束了……

    她被逼无奈,只好任楚少琛抱着自己,快速去暖阁,她咬牙道:“下不为例……”

    楚少琛垂眸看着她鸵鸟似的闭着眼,卷翘的眼睫还因为紧张而微微颤着,一面脚底生风,一面眸色渐渐暗沉。

    他总是只有在这种时刻,才能缠一缠阿姐。

    楚少琛步履如飞,催着大宫女到了暖阁,暖阁里准备了常备的药膏和衣物,大宫女把这一切都准备好以后,便战战兢兢地被楚少琛一眼扫了出去。

    季青岑被楚少琛安置在软塌上,她喘了一口气,弯下腰想去看自己的伤处,但繁复的华服阻碍了她的动作,她挪动了一下,突然觉得脚踝被人捏住了。

    她一惊,本能地想要缩回来,但楚少琛却不容她抵抗地掀起了她的裙角,松开了雪白的寝袜,露出了她被热汤烫得通红的脚踝。

    他指尖轻轻按在她肌肤上,还未用力便引得女孩儿痛吟出声。

    有些肿了。

    季青岑睫毛上颤巍巍地蘸着泪珠,还不忘去推他:“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快出去。”

    “你怎么来?”楚少琛淡淡道:“你够得到吗?”

    季青岑用另一只脚踢他:“那也不用你。”

    紧接着她另一只脚踝也被楚少琛捏住了。

    他无奈道:“阿姐,乖一点,我给你涂好了药就放开你。”

    说着他把季青岑另一只脚用手肘一压,季青岑就动弹不得了。

    季青岑颤着眼帘咬着唇,觉得自己做姐姐的尊严在楚少琛面前要一败涂地。

    他指尖从瓷瓶里挖出乳白色的药膏,在她脚踝上轻轻按揉打转,直到药膏渗透进她的肌肤,还流连忘返,不愿离开,不知是药膏的作用还是他手指的魔力,他触碰过的地方如被羽毛拂过一般,带给她隐隐的酥.痒和战栗。

    她迅速把脚收回到裙底,深吸一口气:“好了,可以了,你快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楚少琛听话地走出暖阁,在门口帮她守着,关上门的一瞬间,他眼底的火再也抑制不住地泄了出来。

    不多时,季青岑便换好了衣服出来,御膳房的宫女给她准备的是一件类似于常服的宫装,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二者的区别,楚少琛还想扶着她,却被季青岑严厉拒绝,他没办法,只好紧跟着她,怕她走得不稳,再次受伤。

    等他们到了御花园的时候,长平公主的及笄礼已经礼成了。

    崇德帝很喜欢这个小女儿,亲自来给长平公主主持及笄礼,礼成后,御花园摆了小宴,园子里坐着崇德帝及一众嫔妃,还有被邀请来的一些世家郎君娘子,季青岑和楚少琛来的晚了,只好先与崇德帝见礼告罪,才随便找了个位置入了席。

    崇德帝目光锁定在那两个少年身上。

    这些天季家的所作所为,除了万寿节当日北戎的提亲,和校场上楚少琛的大放异彩以外,季家低调的几乎让人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他派人调查了季白,行事谨慎,不漏错处,叫他丝毫抓不住把柄,他抿了一口热茶,眸色变得冷了起来。

    这样的人,才更可怕。

    崇德帝正沉思着,突然觉得有一道视线如同出鞘的剑锋一般,带着锋锐直逼而来,竟叫他执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崇德帝皱眉看过去,又只看见笑谈的郎君和娘子,那道视线仿佛就此消失,泯然于众人。

    长平公主在席间穿梭,十五岁的小姑娘娇憨可爱,小嘴像抹了蜜糖似的甜,哄得嫔妃娘娘们笑容频频,嘴都合不拢地夸她,长平公主转了一大圈回到崇德帝身边,正好膳房来,上了一道老鸭汤。

    长平公主的及笄宴是崔婕妤一手置办的,这道老鸭汤是她进宫的时候从家里带的厨子做的,味道最是鲜美,是她最喜欢的家乡菜,众人品尝之后纷纷赞赏,长平公主靠在崇德帝怀里,声音娇软道:“父皇,您怎么不喝汤呀?”

    崇德帝摸摸她小脸儿:“父皇一会儿再喝。”

    “汤凉了就不好喝啦!”长平公主端起碗来笑眯眯道:“父皇,我来喂你!”

    崇德帝看着小女儿,眼底不经意地流出点柔情来,要去接她的碗,但碗底有些烫,长平公主一个没拿稳,汤碗便掉在了地上,浓香的鸭汤洒落了一地。

    长平公主惶恐无助地去看崇德帝,崇德帝抱了抱她哄道:“长平不怕,汤洒了就在端一碗。”

    立刻有小太监上前来要收拾掉破碎的碗和鸭汤,突然听见喵呜一声,原来是吴美人养的猫儿循着香气溜了过来,伸出粉嫩的舌去舔.舐地上的鸭汤,长平公主一看见毛茸茸的雪团儿就高兴起来了,从崇德帝的腿上滑下来,要去摸那猫儿,但她只轻轻一推,那猫儿便倒在了地上。

    长平公主怔了一下,再用手指去戳那猫儿的时候,那猫儿的身体,就僵硬了。

    长平公主一下惊呼出声,颤抖着扑回到崇德帝怀中,女孩儿的尖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在场的众人都看见了崇德帝脚下那只七窍流血的雪团儿。

    崇德帝骤然变色。

    他把长平公主叫嬷嬷抱走,眼底是压不住的怒气,声音如同淬了冰一般:“今天的宫宴谁准备的?”

    崔婕妤当时脸色便一片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回陛下,是……是嫔妾准备的。”

    她声音发颤地哭道:“但嫔妾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呀!”

    崇德帝盯着几乎站不起来的崔婕妤,声音近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在场所有的膳食,所有经手这些膳食的人,都给我查!一个也不能放过!”

    季青岑和楚少琛面面相觑。

    皇帝的饮食,也能被人下毒的吗?

    除非是权力极高,极为亲近的人吧?

    季青岑把目光投向皇帝身边的几位妃嫔和皇子公主身上,那几人虽然面色不动,但皆能看出紧张的神色,尤其是负责这次及笄宴的崔婕妤,更是面色苍白,搂着长平公主的手都在发抖,生怕自己被殃及池鱼。

    反观其他陪衬的世家郎君娘子,虽然面露紧张,但心态却很好,抱着看皇家热闹的想法默不作声。

    季青岑抿了口茶,越发低下头去。

    很快便有太监带着银针来试毒,一道菜一碗饭都仔细检查,不放过一点错处,崇德帝的膳食之中,只有那道鸭汤被人投了毒,而其他人的饮食中也并没有查出来有毒物。

    紧接着膳房的人被押上来了,这些人都是崔婕妤宫里膳房的人,所有的人,在御花园排成一溜,当众用刑。

    崇德帝极为震怒,此刻脸色阴冷的如暴雨之前压低的黑云一般,他手里把玩着两个血红的玉核桃,看这些血腥场面眼睛也不眨一下。

    但在场的都是些女眷,虽然有郎君在,但也没见过这等场面,登时脸色煞白,有些胆子小的娘子当即就呜呜咽咽哭了出来。

    季青岑垂着眸静静地坐着,楚少琛侧眸看着她的手,看见她手指揉着袖子,又把上好的绸缎揉的一团糟。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季青岑的手颤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推开他。

    前来审讯的人都是崇德帝常用的酷吏,最擅长的就是用刑,春和日丽的御花园里,此时却哀嚎一片,求饶声一片,喊冤声一片,没过多时便有人受不住了,哭喊着求道:“陛下,陛下,我说,我说,求您扰奴才一命。”

    崇德帝侧了侧头,身边的公公马上挥停,那个求饶的宫女立刻被拖了上来,她浑身血迹,脸上还有鞭痕,看起来甚是吓人,她跪在崇德帝面前,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几乎要爬俯下去了。

    崇德帝狭长的眼眸盯着那个小宫女,声音冷道:“说。”

    那小宫女哭喊出声:“我说,陛下,奴婢今天来送膳食的时候,是季小姐把奴婢拦了下来!”

    全场目光一瞬间集中在了季青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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