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苍穹如盖, 夜色如漆, 寂静无人的羊场小路上马蹄阵阵,两匹马一前一后疾驰而来,于临县城门外百十里远的客栈停下。

    客栈正要打烊, 店小二看见有人来, 把门打开来迎客。

    来人是两位女子, 一身轻装, 为首那位,带着把长剑,行走间娉娉婷婷,虽然风尘仆仆, 但依然身段纤秀, 娇美婀娜。

    正是季青岑。

    跟在她身后不落半步的,是紫菱。

    纵马疾驰一日未歇,紫菱有些体力不支, 她声音沙哑道:“小姐,城门关了,这是临县外最近的客栈了, 咱们先在这里落脚,明天早点起来,赶在第一波人流入城。”

    季青岑额上皆是薄汗,她回首望了望漆黑的夜色,微微喘息了一下,把手中的马匹交给店小二:“把马牵下去, 喂最好的精饲料,再给我们开一间上房,准备几个小菜送到房间里来。”

    店小二一一应下,带着季青岑到台前去开房,大堂里没有几个人,只有靠窗的角落坐着几个还在喝酒的男子,看见季青岑柔美的侧面与纤长的脖颈,皆是一怔。

    季青岑和紫菱两人赶了一天路,无比疲惫,拿了钥匙便随着店小二上了楼,谁也没有注意那几个人,主仆二人抱包袱放下,再也撑不住地在桌边坐下。

    季青岑此行,是要去临县求援的。

    自从两年前季白回到云陵之后,北戎便消停了不少,但一旦外敌示弱,内部就要搞事。

    崇德帝以犒赏三军的名义,给季白提了职,名为嘉奖,实则架空,京都派系的人接了兵权后,将季白季霄派到了广阳。

    缺了季家的北境不再是铁板一块,边军之间明争暗斗,争权夺利,两年来周边城池接连失守,连龙关都丢了,如今已经打到广阳来了,但周边城池的沦丧让广阳孤立无援,如今季青岑从广阳连夜奔驰,要到临县去借兵求援。

    连夜奔波,季青岑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紫菱给她倒了杯茶安慰道:“小姐别担心,明天咱们就进城了,借到了兵,老爷和大公子就有救了。”

    季青岑听了她的话,依然忧思重重:“临县虽然是父亲原来的部下在把守,但这两年有不少人都在向京都派系倒戈,只是临县是离广阳最近的城池了。”

    她叹口气:“实在不行,我们还要做好去延城求援的计划。”

    紫菱眼眶湿.漉漉,她擦了把眼泪:“咱们从广阳出来的时候,粮草已经所剩无几了,老爷还受了伤,大公子被困在前线。”

    她哽咽道:“要是楚少爷在……”

    紫菱话说到一半,下意识抬眼去看季青岑,季青岑听到她说的话,握着茶杯的手也是一顿。

    两年前,京都的一场大火,有消息传来,楚少琛在那场大火中丧生。

    那一日倾盆大雨,空中紫电龙蛇,耳边轰鸣阵阵,她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浑身湿透,再度高烧。

    她昏昏沉沉,一度怀疑那一日看见的楚少琛,是否只是她做的一个梦境,她耳边听见的那一句“等我”,是否只是她自我支撑的幻听。

    否则他为何一封信也不来,从此人间蒸发一般。

    她这些年一直在打探他的消息,但音讯全无。

    他还活着吗?

    他如果活着的话,现在到底在哪儿?还在北境吗?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到底,还会不会回来了?

    季青岑无比疲惫地用手捂住脸,门外不知是不是有新来住宿的旅客,窸窸窣窣的在说话,声音不小,便传进屋里来。

    “这可是朝廷第三次出兵剿匪了吧?十万大军,加上府兵边军,硬是没能奈何人家祁山十八寨分毫!”

    “你可别小瞧人家祁山,虎头寨自从换了首领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如今整个祁山山系,十八个大小寨子,都是人家虎头寨的囊中之物!”

    “谁说不是呢,那个祁山匪首,叫什么来着?”

    “天狼!”

    “对,天狼!”那人一拍手,兴奋道:“就是他!芦灵泽那一仗,火烧联营,那叫一个痛快!”

    “痛快!这些年朝廷税赋不少征,屁用一点也不起,内政昏庸,边境战乱,边军几十万,不如祁山十八寨,至少有祁山在,这一侧可从来没有外族人侵扰!朝廷还有脸来剿匪!”

    季青岑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个祁山十八寨,祁山是大齐的天险,也是与北戎的分.界线之一,如今边军不作为,祁山却得民心。

    她心中纠结,若实在搬不到救兵,不如去祁山碰碰运气?

    主仆两人胡乱吃了点东西后,便和衣睡下了,明日还要起早,能省则省,紫菱在窗台上留了一盏昏黄的小灯,但时至半夜,那盏小灯,却忽然灭了。

    季青岑睡在外侧,在灯灭的瞬间,她便睁开了眼睛,握住了身边的剑,但下一瞬一道白烟袭来,季青岑便觉得脑中紧绷的一根弦啪的一下断了。

    眼睛一闭,便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是白日了。

    然她是被颠簸醒的。

    季青岑费力地睁开双眼,入目便是大红一片,她眼前眩晕一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清楚,自己现在身处一顶红色的轿子中。

    她怔了一瞬,紧接着发现自己手脚皆被捆绑,嘴也被破布堵得严严实实,而浑身上下胡乱套上的,居然是一套喜服,而眼前那一片鲜红,就是盖头!

    回想起昨天晚上的白烟,季青岑瞬间反应过来了。

    她居然遇见人贩子了!

    而且紫菱也不知所踪了!

    季青岑一瞬间脸色煞白,毛骨悚然。

    在她的印象中,被人贩子抓住的人,要么被卖到山里,要么被杀掉,还有现在她这种,可能会被送去不知道去给谁冲喜或者是结阴婚去了。

    若是放到从前,她根本不会遇到这种事,出行皆是随从护卫,但如今频频战乱,父亲和兄长皆分身乏术,她与紫菱两人出行,两个容貌迤逦的女郎,放在哪里都是无比引人注目的。

    她被迷烟所晕,现下浑身无力,挣扎也不能,只有喉咙里能发出声音,但她一旦若是要发出声音,外面的人便会知道她醒了,看管她必然会更加严格。

    季青岑竭力压抑着想要惊叫的冲动,缓缓挪到轿子一边,听外面人的交谈,想要弄清楚自己现在是要被运到什么地方去。

    她把耳朵贴在轿子上,听见外面有人道:“这车里的可是个好货,长得姿容好,又水灵,正好前面村里的王员外要给他家傻儿子找个媳妇,咱们把她送过去,再好好敲那人人傻钱多的王员外一笔!”

    季青岑从来没有被人称为是货物,此刻她心中无比屈辱,却又毫无反抗之力,又惊又怕,一双水雾迷濛的眼中,泪水打着转,而外面的人仿佛是感觉到她醒了,轿子落了地,紧接着轿帘便被掀起,一个满口黄牙的男子探头进来,把季青岑盖头一掀,咧嘴笑道:“呦,小美人儿醒了!”

    他说着便过来掰季青岑的脸,季青岑自知自己还中了迷.药,没有力气反抗,但她知道女子的柔弱是最好的保护色,她此刻越是强硬,受到的虐待会越多,看管也会越严厉。

    她缓缓侧过身来,一双水眸中含着惊惶,卷翘的睫毛上泪滴欲落不落,泫然欲泣而柔弱无比。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默,那黄牙“操”一声骂了出来:“白瞎那地主家的傻儿子了!”

    然而他就算再心思活泛也没办法,该把人送走还是得送走,就在他暗自叹息准备把轿帘放下来,再次启程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大地在震颤。

    如隆隆的雷鸣,如前线的战鼓,所有人都看见路的尽头,尘烟滚滚,如风暴般卷来,那黄牙瞬间把帘子落下,面色惨白道:“头儿,是十八寨。”

    祁山十八寨!

    人贩子看见十八寨,比听见官府的名声居然还要惧怕!

    传闻祁山与普通土匪大有不同,他们令行禁止,整齐划一,比如今的边军还要军纪严明,战斗力还要强悍,因此才能与北戎和朝廷抗衡。

    除此之外便是那个祁山匪首,天狼。

    传闻他戴一张银色面具,暴戾无边,使一柄寒光长剑,一杆龙纹长.枪,这两样武器杀人无数,斩落无数头颅,十八寨,十八层地狱,他如地狱修罗一般震慑着北疆,震慑着朝廷,震慑着边陲所有人心。

    又畏又敬。

    季青岑在心中迅速衡量了一下,衡量过后,她觉得十八寨比人贩子还要可怕。

    烟尘滚滚,刹那间已至眼前,一队千人骑在这羊场小路上竟如千军万马般奔袭而来,为首之人,一张银色面具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竟然是天狼亲率!

    那群人贩子当即腿软,连喜轿里的季青岑都不顾,撒腿就跑,然而还没跑出几步,便只听见空中传来穿云破空之声,利箭袭来,那群人贩子当场便被强悍的力道掼倒在地,连着身体整个,都被钉入泥土之中。

    而那些利箭,皆出自天狼之手。

    骑队掀起的气浪将季青岑的轿帘掀开,她眼看着方才还活生生就在她身边的那群人贩子,就这样在她眼前倒下。

    季青岑一瞬间面容苍白。

    她觉得自己在人贩子手中还有一线生机,但遇到了天狼,她却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眼前的轿帘翻飞,她看不清来人的身影,只颤抖着闭上眼,迎接未知的命运。

    天狼依然纵马疾驰,他抬手把弓箭往身后一抛,立刻有兄弟抬手接住,紧接着他反手抽出腰间长剑,在马匹即将错过喜轿之时,兜头劈下。

    季青岑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紧接着便是大亮,那顶本就破烂不堪的喜轿瞬息被剑气带起的气流炸的四分五裂,连带着季青岑头上的喜帕也被掀开。

    然那力道再强悍无比,也未伤其中女孩儿分毫。

    季青岑惶然抬眼,只觉得黑影兜头罩下,电光火石之间,她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抛上了马背。

    紧接着一道炙热无比的胸膛贴了上来。

    女孩儿颤巍巍地闭着眼,她内心无比害怕,比知道自己被人贩子抓住还要害怕,她那点力气在男人怀中微不足道,因此她连挣扎踢打都没有做,季青岑在被人贩子抓的时候,都没有落下来的眼泪,在此刻却噼里啪啦都掉了下来。

    完蛋了,她边哭边想。

    她还没有找到阿琛,她还没去临县给阿爹和兄长搬来救兵,紫菱现在也不知所踪,她现在又落入天狼和十八寨的手里了。

    她可能要死了。

    女孩儿呜呜咽咽地哭着,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手脚的束缚已经被解开,口中的破布也被取了出来,马背颠簸,她一面抓着身后男子的手臂,一面哭的凄凄惨惨,好半天也不停歇。

    直到头顶传来一道无奈而低沉的声音:“阿姐,哭够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楚少琛: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的叭!

    你可闭嘴吧,你看看你把你媳妇吓成啥样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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