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少琛无声的震慑下, 季凌云把这两年他不在的的时候, 季青岑的那点事,全都抖落了个遍。
当年季家从京都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楚少琛命丧于京都了。
云陵上下唏嘘一番后, 将目光落在了季青岑身上。
那时的季青岑正值芳华, 大齐名动天下的美人, 无论是云陵世家, 还是后来慢慢渗透入边疆的京都派系,都有人前来求娶。
季凌云掰着手指头给楚少琛数:“像什么咱们都认识的,裴家,元家, 左家, 还有京都的,刚才跟你说的顾家,还有现在霸占着咱家的那个林狗, 都来求娶过。”
楚少琛默默听了一会儿,问道:“那阿姐为什么不嫁。”
季凌云道:“我们也都不知道小姑为什么不嫁人。”
他叹口气道:“你说小姑趁着那时候嫁人多好,后来京都派系的人搅进来以后, 边疆的水就越来越浑了,世家们自顾都不暇,还哪有心情相互之间结亲呢?”
楚少琛心底被搅得一团乱,他侧眸看季凌云:“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来广阳了呗。”季凌云背着手,踢着路上的石子:“到了广阳以后,也有世家来求亲的, 但是小姑还是不同意。”
他神色间涌出几分茫然和愤意来:“他们都说我小姑心高气傲,嫌贫爱富,都已经从云端跌落了,还要挑三拣四。”
“但我知道我小姑不是那样的人。”
她当然不是那样的人。
楚少琛当然知道。
如果她嫌贫爱富,挑三拣四,当初就根本不会把自己捡回来,更不会在他已经暴露身世后还为他竭力奔走。
直到深夜,楚少琛在床上辗转反侧,都在心里嚼着这个快烂了的问题。
为什么季青岑不嫁人?
季凌云方才说的那几个云陵的世家公子,他之前都有打过交道,无论是家世还是品性,都在上乘的。
为什么不嫁给他们?
为什么?
直到现在她已经二十岁了。
季青岑也不知道。
她只是不想嫁。
昔日里她的手帕交都已经成亲了,有的甚至孩子都已经会说话了。
只有她还是一个人。
有时候她也想,要不随便找个人嫁了吧。
但看见那些郎君的时候,她又想着,再等等吧。
却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她坐在窗前,看天上繁星,手边是楚少琛送给她的毛绒帽子。
季青岑趴在手臂上,指尖轻轻戳着上面绒绒的毛毛,有些出神地喃喃道:“小……姑娘吗?”
这一夜,两个心乱如麻的人不约而同失眠,而广阳之中,同样有人在度过一个难眠之夜。
被楚少琛吓尿了的林铭,此刻在广阳驿馆,吓到发癫了。
林铭整个人浑身痉挛着,口中不住地吐着白沫,两个眼睛瞪得如牛眼,口中发出可怕的呜咽声,柳诗璇脸色煞白,看医工们手忙脚乱地给林铭诊治。
她急道:“我家夫君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工满脸大汗,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林公子……林公子……”
于是周边围着的侍女小厮,就看着往日里温温柔柔不计不较的林夫人,抬起一脚把医工踢倒在地,柳眉倒竖怒道:“说啊!”
医工战战兢兢道:“林公子,本来就,因为过度放纵……而体虚,又在今日过度惊吓,所以,所以导致心脉痉挛而供血不足……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柳诗璇要疯了,林铭这样子,好像是随时都会一命呜呼了似的!
医工吓得快哭了:“可能随时都会……挺不过去!”
柳诗璇脚下一软,险些要跌倒。
她咬牙道:“治,给我治!要是他死了,你们也别想活!”
柳诗璇只觉得自己牙齿都在不住的颤抖,她恨恨地望着林铭,恨他为什么如此纵欲到年纪轻轻便身体亏空,恨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可能撒手人寰,她才嫁到林府不到一年,连个孩子都还没有。
如今林铭死了,她一个人在林家怎么办?
她就这样成了一个寡妇?
她恨极了林铭,但她更恨季青岑。
林铭为什么要来广阳,她最清楚了。
当年她和季青岑并称为云陵并蒂,如今她嫁给了林铭,而这一年来林铭却对季青岑始终念念不忘。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趁着端午节,林铭来广阳,就是为了季青岑,想要趁机把季青岑占为己有。
季青岑这个狐媚痞子!
她恨恨咬牙,还有今天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楚少……
柳诗璇蓦然睁眼。
楚少琛?
他……他还活着?
柳诗璇被震惊到神还没回,便听见瓷碗破碎的声音。
她惊慌失措抬眼,看见林铭整个身子都在抽动,像极了一条被剥了皮,却还在翻滚的蛇,他面部扭曲的可怕,深深地倒吸着气,仿佛是胸腔内的空气被抽空了一般。
林铭嗓子里发出一连串嘶哑的气声,整个上身骤然往前一挺!
下一刻便如同泄了气的球一般,跌了下去。
柳诗璇手脚冰凉,生理性的眼泪从脸颊哗哗落下,她张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颤抖地靠近床边,将两只手指在林铭鼻尖探了一下,瞬息腿一软,跌倒在地。
林铭他……死了?
顿时屋里乱作一团。
哭泣声,哀嚎声,仆从的乱走,医工的逃离,柳诗璇跌坐在地上,看着林铭死后还在大睁的眼睛,止不住地颤抖。
半晌,她支撑着身子,颤抖着站起身来,在桌边坐下,拿起了笔,写下了寄往云陵的信。
而季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广阳的雨好不容易停歇下来,一切都将恢复正常。
然而季白却收到了来自临县的战报。
云陵出兵,把临县接管下来了。
自从北境被北戎蚕食以后,临县一直与广阳互成犄角之势,相互拱卫,然云陵却无故将临县接管下来,造成了广阳孤军的局面。
一旦北戎来袭,广阳将会更加被动!
季白一瞬间眉心紧皱。
他为了北境百姓少受些苦难,已经对京都派系做出了让步。
然而云陵此举,是为何意?
与此同时,楚少琛这边也收到了一封信。
他的人在野,探查事情往往更加方便,如今祁山的线人发现,云陵接管了临县后,直接带兵,往广阳来了。
楚少琛略略扫了一眼这封信,目光一瞬间停滞。
信中说,林铭死了。
楚少琛皱眉。
他虽然把林家的护院基本上扫了个遍,但林铭除了叫他把脸在地上摩擦之外,未动他分毫。
这人就这么死了?
楚少琛似乎知道云陵来的动机了。
他把这个消息立刻告知了季白,整个广阳立刻戒严,到了正午,广阳城门外烟尘滚滚,战鼓擂擂,云陵军来了……
黑压压一片,日光照射在士兵们的甲胄上,折出刺目的光芒,云陵府君林宇臣骑马当先一步出来,怒喝道:“季白老儿何在!”
季白一身戎装,出现在城门楼上。
他神色极冷:“林府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林宇臣情绪激动,胯下的马匹也在暴躁地来回跃动,他怒喝道:“季白,你纵留朝廷钦犯,屠杀我儿!我今日便要你广阳所有人,给我儿偿命!”
明眼人都知道,林铭是林宇臣独生子,林铭贪图享乐,把身子作坏了,如今没留下一滴血脉,林宇臣苦心经营多年,居然落得个绝后的下场。
白发人送黑发人,哀痛至此也是应当,更何况季家当年收留的武安侯遗孤不但没死,反而又重新回到了季家。
这更让林宇臣师出有名。
但季白却知道,这不过是林宇臣的一个借口罢了。
季家虽被削弱,但实力却不弱,林宇臣早就想收回广阳,将季白彻底排挤在外,奈何季白低调收敛,让他抓不住把柄。
如今他借着失去独子,和武安侯遗孤的事发作,不过就是想要收回广阳罢了。
如今他满腔悲愤中究竟有多少是真情实意,还真待研究。
季白深吸一口气,看着城门下潮水般涌来的云陵军,再一次擂响了广阳的战鼓。
在鼓声响起的时候,楚少琛回到了季府。
季青岑正等在门口,看见楚少琛回来,她立刻迎了上去:“怎么样?”
“云陵应当是举全郡之力而来。”楚少琛皱眉道:“又是一场硬仗要打。”
季青岑面色煞白。
她这两年虽然也曾经历过战争,但都是与北戎作战,如今掉过头来和自己人打仗,还是头一次。
大齐这几十年来,外敌不管,内斗不断,底子早就被京都的蛀虫们败光了,如今这股歪门邪风,终于侵染到北境了。
楚少琛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忽然听见身后季凌云急匆匆回来道:“小姑,我爹叫我送你去舅爷爷家避一避,祖母也在那!”
“从广阳去陈留?”楚少琛皱眉:“舆图有吗?”
“有!”季凌云手忙脚乱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卷打开,楚少琛扫了一眼,点了点其中一条路:“从这走?”
季凌云点头道:“对。”
“走不了了。”楚少琛指尖点了点舆图:“这条路途径临水,临县一丢,临水上游必然被截断,这条路就相当于被间接堵死了。”
“那怎么办?”季凌云焦急道:“林宇臣那老狗已经开始攻城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楚少琛默了一会儿,抬眼看季青岑:“我送你去祁山吧?”
云陵军有二十万之众,再加上临县丢了,没有临县的拱卫,广阳应付起来会相当吃力。
楚少琛眸色冷峻地盯着舆图上,那个熟悉的位置。
来的正好。
鸠占鹊巢了一年之久,也该如数奉还了。
作者有话要说:狼崽崽即将开大
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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