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五

    路上蹭了一会, 余清音是掐着点到广播站的。

    她来不及开窗通风,也不像平常一样把需要的东西都摆整齐,而是仓促地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稿子。

    一开始说话,那种抚平纸张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传递在学校的每个角落。

    大概是太熟悉, 余景洪甚至能想象到堂妹的小动作。

    他以此为背景音, 趁着还没上课趴在桌子上小憩。

    余清音不知道自己还有催眠的功效, 不疾不徐地念着泰戈尔的诗,在最后的歌声中把稿子又折起来放回口袋。

    她有个专门的文件袋收藏这些东西, 连每次的日期都标注着, 心想等将来老了, 也是个纪念。

    既然要等,于现在而言就只是一张纸而已。

    不过积水成渊, 余清音的一生也会由此变厚重。

    她很珍惜过的每一天,小步跳着回到教室。

    踩着预备铃, 政治老师抱着书也进来, 说“都翻开32页,我们上节课讲到哪”

    底下三三两两有人应着, 余清音的声音也混杂其中, 下一秒变成轻微的哈欠。

    她挡着嘴的手顺便拂过眼角, 擦去沁出来的一点泪光,做贼似的从桌肚里拿出颗薄荷糖,剥开后塞进嘴里。

    这糖跟好吃完全没关系, 提神醒脑的水平倒是一流。

    余清音没控制住脸色一变, 觉得连天灵盖都在透心凉。

    好在罪没白受,这节课总算精神饱满地熬过去。

    下课铃一响,她就争分夺秒地趴下。

    可惜事情多,班长在讲台上喊“来, 我们再练一遍。”

    马上就是合唱比赛,五班选的两首歌分别是我和我的祖国以及明天会更好。

    这些天全班见缝插针的练习,课间更是不放过。

    置身其中的人很容易被这种集体荣誉感打动,更何况余清音觉得自己不能做拖后腿的人。

    她只能拍拍双颊跟着唱。

    唱的时候,同学们会很有默契地把门窗都关紧,生怕被别的班的探子来看。

    甚至还得压着嗓子低声哼唱,连一丝情报都不愿意泄露。

    这种行为,粗俗一点讲是典型的脱裤子放屁。

    余清音很多时候真的没有办法完全融入高中生们的想法,却又不得不被裹挟在其中。

    可是说句实话,其实挺有意思的。

    跟后来上班等退休,睁眼想房贷的生活比起来,十六岁堪称无忧无虑。

    余清音脸上看不出来,心里乐得很。

    反正回回有集体活动她都积极参与,以至于班长都盯上这位种子选手,连元旦晚会也不放过。

    下午放学后,余清音急着回宿舍换衣服。

    她浑身都是中午的牛排味,呼吸之间觉得自己更像是那块铁板上的肉,实在叫人无法忍受。

    可惜她还没离开座位三步远,就被班长拽住“清音清音,你有没有什么特长”

    特长这玩意余清音本来该没有的。

    她出生在农村,幼时跟小伙伴们上山下水,玩得不亦乐乎,琴棋书画自然一窍不通。

    不过凡事都有个转折,余清音还有个但是。

    她工作后攒出一点钱,可以用来发展个人爱好,略微学过一点街舞和吉他。

    如果这两样勉强算上,余清音答“半桶水哗啦响的那种可以吗”

    现在就是一瓢水,班长都希望有人顶上。

    她宛如在黑夜中看到灯塔,眼睛都亮起来“可以,只要能去参加初选。”

    怎么听着就像是被淘汰都没关系的意思,余清音“咱们班就没别人吗”

    就她所知,应该有好几个人是从小学钢琴的。

    有米都没法下锅,班长早就问个遍,因为时间跟第二次月考正好挨着,压根没人愿意参加。

    她叹口气说“要是我会胸口碎大石,就自己上了。”

    余清音最见不得少女犯愁,想想说“那你再问问,实在不行我可以弹吉他。”

    反正她脸皮厚,不过是个初选而已,有什么关系。

    班长感激得很,重重握着她的手“清音,你是我的再生父母。”

    余清音好笑道“不至于,但丑话说在前头,我的水平非常一般。”

    她就上过一年课,剩下的都是看着视频瞎练。

    班长就是想完成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的任务,说“被筛下来也好,不然就耽误期末考了。”

    考试考试。

    学生们像是野草,长一茬就要被割一刀。

    余清音想起近在咫尺的期中考,一种危机感向她的后脑勺袭来。

    她深吸口气,小跑着回宿舍,再吃个饭就该上晚自习。

    晚上的英语之声是赵茵茵学姐负责。

    她在本校男生中很有人气,长得漂亮又成绩好,据说一个月能收好几封情书。

    听上去虽然不多,可实际的校园生活里是没有那么多大胆的男生。

    这些寥寥无几的人里,就有一个郑山名。

    他虽然说好等三年后再来表白,实际上每天都佯装不经意从五班路过。

    余清音有时候课间一抬头,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只要两个人的视线一对上他就不好意思地躲开。

    这种剧情实在很符合小说,况且她这样的有机缘重生的做次女主角也不为过。

    可对方毕竟未成年,青涩美好固然值得欣赏,却还是离得远远的好。

    余清音只好冷若冰霜,不近人情得陈艳玲都看不下去,说“郑山名是他们班的第三名,肯定不会耽误你学习的。”

    说得好像余清音是多么热爱学习的人似的,她心知自己也有几分被迫,满脸写着情愿“不行,早恋是不对的行为。”

    正义凛然得无法辩驳,陈艳玲欲言又止,托腮看向窗外“又路过了。”

    就在走廊上来回转,也不怕把自己转晕。

    余清音目不斜视,翻开练习册,用行动诉说着自己的真实想法。

    明明是晚自习的下课时间,周围吵闹得不像样。

    前桌的男生不知何故推推搡搡,手就从后桌的女生们头上飘过。

    陈艳玲下意识躲开,拿起桌子上的书打过去,很快变成嬉笑打闹的混战。

    余清音仍旧不为所动。

    她坐得很直,刻意调整着和桌子的距离,一缕头发就这么虚虚垂着,遇见为难的题目会咬笔头。

    离得有点远,郑山名看不见她做的是哪一科。

    他心想自己的每科成绩都很均匀,要是她问的话肯定能答上,可惜他连话都很难跟人家说上一句,听见上课铃响回教室。

    余清音的时间安排,是不分什么上下课的。

    她奋笔疾书写完老师布置的作业,又掏出另外买的教辅书。

    明明同样的四十五分钟里,她能做的事情好像比别人多。

    陈艳玲中间停下来看过她两次,忍不住感叹“你好像都不用喘气。”

    余清音太过专注,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两秒之后才觉得有哪里不对,扭过头“你是不是跟我讲话了”

    陈艳玲忽然竖起手指问“你看这是几”

    好端端的,这是闹哪招。

    余清音乖巧回答“一。”

    她说话的时候双目习惯与人对视,其中总是涌动着一种温柔。

    好像她是水,坚硬得又像是冰。

    这两种特质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居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陈艳玲心想自己是男的的话估计也会暗恋她,问“你怎么做到一题接一题写的”

    余清音上辈子的学生时代,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后来工作的时候没办法,才开始努力提升自己。

    毕竟她要是连题目都做不明白,压根没法给学生们上课。

    有阵子她每天写一套卷子,甚至连梦里都在答题。

    好在初高中的知识点万变不离其宗,到后面她几乎是扫一眼就能得到答案。

    说真的,题海战术很管用。

    余清音已经是习惯成自然,说“我还有物理跟生物没写,不快点不行。”

    老天爷,她到底给自己额外加多少功课。

    陈艳玲彻底意识到无法复制她的学习方法,挠挠头“算我白问。”

    到这儿,话题中断。

    余清音甩甩有些发酸的手,扭扭脖子提笔继续写。

    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她才关上台灯,盖好被子睡觉。

    第二天是周五,早上有两节英语课。

    张建设一进来就说“书都收起来,做半张卷子。”

    拢共五十道选择题,余清音在心里念一题就选一个,做完马不停蹄把化学书翻出来。

    站着的张建设看得一清二楚,手指在讲台桌上一点一点的“余清音,写完交上来。”

    一般学生被点名,心里都会一咯噔。

    但余清音十分坦然,交完回座位接着看其它科目。

    张建设手里头有答案,三两下改完很满意。

    他心想反正都会了,就让学生自己安排时间,对她这种走神熟视无睹,或者说是听之任之。

    余清音确实也不想在英语上花太多功夫,把这两节课充分利用到别的科目上。

    学习的时候分秒必争,课余活动也不含糊。

    下课的时候班长过来问“清音,元旦晚会我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你要表演什么”

    余清音虽然抱着会被刷下来的心理准备,想想还是说“我要是自弹自唱来首英语歌,是不是选上的几率比较大”

    班长现在就怕她不参加,颇有两分谄媚“只要你去,舍你其谁。”

    好像生怕余清音反悔,她好笑道“那我就弹吉他唱free oo。”

    其实她弹唱都一般,只是想给自己叠buff。

    班长没听过这首歌,看她把两个单词写下来,捏着那张纸“行,那你好好练习,有需要的尽管找我。”

    余清音点点头,心里惦记起大堂哥那把买回来放着没用过的吉他,发出一条短信。

    远在大学校园的余胜舟掏出手机看,简单地回复个“ok”,转念一想喃喃道“奇怪,清音什么时候还会弹吉他了。”

    别说是逢年过节才见面的他,几乎是朝夕相对的余景洪都不知情。

    周末回家路上他知道堂妹报名了元旦晚会,愣愣说“不是,你能表演什么”

    居然忘记要圆谎,好在余清音够处变不惊。

    她微微笑“你不跟我玩的时候我学的。”

    明明那个时候是双方冷战,她现在提起来好像全是余景洪不理人。

    他哪里还顾得上要追根究底,只说“这事你也有责任的。”

    余清音理所当然“我是妹妹,我能有什么错。”

    当然,她说这话是有一点心虚的,谁叫她心理年纪大。

    不过余景洪没觉得不对,无可奈何“你哪里是妹妹,我该叫你姑奶奶才对。”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余清音挑挑眉“那你先叫一声来听听。”

    也不怕老祖宗真的听见,余景洪手一指“你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余清音要拧他的手指,他就躲开。

    兄妹俩在班车上打打闹闹,幼稚得像小学生。,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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