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带着众人,在舟山暂时住了下来。
为了安全起见,他特意找了一处远岛,地处偏僻,音讯近乎断绝。
好在岛上虽无人烟,却还留有许久之前的港口和房屋,颇俱规模,不必从头开荒当野人。
于谦拾掇了一下屋中旧物,竟发现了一些记录“建炎三年,天子为避金兵,专走海路,避难于此。”
于谦“”
天幕上的观众们“”
建炎二年,天子不就是赵构
好丢人
成化大帝朱见深想不到这个赵老九,除了怂,阴险,没骨气,居然还很能跑
宋武帝刘裕一直跑到舟山可还行。
汉光武帝刘秀纯纯丧家之犬属于是。
唐太宗李世民这份逃跑功力,即便比起驾驴车日行千里的赵二,也是不遑多让。
唐肃宗李亨太宗爷爷说得对哇
宋高宗赵构放肆
宋高宗赵构尔等鼠辈纯属污蔑,休要胡言
宋高宗赵构朕这哪里是逃跑,朕这是战略性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景泰皇帝朱祁钰赵二你的借口很好,下一刻就是朕的了。
汉昭帝刘弗陵哈哈哈哈哈。
周世宗柴荣哈哈哈哈哈。
宋太宗赵光义
宋高宗赵构朱祁钰你找死
于谦继续收拾房间,把它清理成能住人的样子。
期间,喜获一大笔意外之财,发现了无数赵构当年遗落的宫廷奇珍,堆积成山。
这些金玉并没有被时光腐朽,反而万分耀眼。
里面甚至还有一枚帝王印玺,在仓皇的逃命中,被狠狠摔在地上,连捡都顾不上。
于谦好家伙。
可以看出,完颜构的逃跑之心是真的很迫切了。
他觉得这印玺镶金缀玉,还怪好看的,于是收进袖中,准备拿走当个纪念品。
张千载大惊“这帝王玺可不兴拿啊你想干什么”
于谦语气清淡“带回去送人。”
这有金又有玉的,岂不是很适合送给陛下
朱祁钰
奇怪的收藏增加了。
张千载一脸惨不忍睹,“你、你”了半天,深觉于谦是个大逆不道的狂徒。
他带了一些人手,以及物资若干,忙忙碌碌一阵,便在岛上安顿下来。
于谦每天都来找先生学棋。
由于先前的药效使然,文天祥一直在休息静养。
他接手了邓剡的工作,开始着手整理数百卷的宋末史料,撰写成文。
于谦坐在他对面,一如既往地苦逼写作业。
深秋之后,海风日转一日地转为苍茫肃杀,天地一
冻,万木萧然。
在摇曳的灯火中,于谦看着先生提笔写下一行行浸满了血泪的文字,神色苍白静默,眉睫岑寂,如同凝结了一整片冰海的凉意。
让他几乎有种错觉,自己仿佛见到了一只伤重坠落尘泥的孤鹤,本性高洁,不入红尘。
须得百般照料,用心看顾,才不致让他和这昏浊人间互相对峙,世我两伤。
初冬,第一缕新雪落下的时候,于谦兴冲冲地告诉先生“快看,梅花开了”
他折了一大捧寒梅,抱在怀中,满院都浮动着隐约的暗香。
先生正坐在窗前写字,眉目映着窗外的皎洁雪色,清影寂寥。
他今天写的是翰林学士刘鼎孙的列传。
于谦记得这个人,在宋史中只有一行字。
说他在崖山战败时,“驱家属并辎重沉海,不死,为元兵所执,得脱后复蹈海死。”
陆秀夫的手记中却至少记了他百八十条的故事。
他说刘鼎孙,极心灵手巧,能以简单的杂草编织出万物,经常随手扯出一个草编小蜻蜓,来哄崖山上的小朋友。
他也擅长吹叶子,曲调袅袅,音色皆清丽动听。
会一点画作,尤其是山水画,海上飘零一路,追忆了许多江南故园的风景,在沉船时俱焚。
于谦一行行看过去,便从字里行间,看到了一个风骨卓绝、多才多艺,又不失生活之趣、十分热爱生命的形象。
他不觉叹息了一声。
崖山十万军民当中的任何一个,宋元经年战争中死去的任何一个,在战死之前,也都曾抵达这人间雁过留痕。
文天祥落下最后一笔,回眸微笑道“廷益来啦。”
于谦选了一枝最为明艳的红梅,放在先生掌心。
“先生的手好凉”,他担忧地握了握对方冰凉的指尖,一转身,准备去关窗。
文天祥制止了他“我想看一看雪。”
于谦一怔。
文天祥晾干了纸上的墨痕,轻声说“大雪一落,天地俱净,茫茫若一色,就仿佛那些血与火,凄怆的惨剧,都未曾发生过好像来年还可以盼一场丰年。”
于谦灵机一动“先生不如去海边看雪。”
于是片刻之后,他就带着今日的作业,和先生一道坐在了海边礁石上。
文天祥看着落雪的海面,神色中的深重忧思渐渐被风吹散,弯起眉眼微笑“此处风光清绝,不似人间。”
于谦骄傲。
今天也有努力维护先生的好心情呢。
天幕上
南唐后主李煜于谦的思想觉悟还是不够。
南唐后主李煜如此美人美景,焉能只盯着看,不写首诗记录下来
明宣宗朱瞻基你就不要为难于卿了。
明宣宗朱瞻基朕真怕他对着文山先生,写出又一个版本的石灰吟。
汉光
武帝刘秀于谦,你别忙着看海,先生让你写的作业,都做了吗
秦昭襄王嬴稷没做也不要紧,反正来日方长。
秦昭襄王嬴稷等于谦学完了下棋,文天祥还要教他策论时政、纵横兵法、琴诗书画、星象算术、堪舆命理、博综诸艺。
北齐神武帝高欢笑死,根本学不完。
宋孝宗赵瑗太惨了,太惨了
于谦“”
他决心证明一下自己,当即在礁石上铺开了棋盘“先生,来吧。”
文天祥捏着棋子迟疑,似乎在思考到底该让他多少子,才不至于把孩子打击傻了。
他一边落子,一边随口吟道“因风随作雪,有雨便成泥。过眼惊新梦,伤心忆旧题。江云愁万叠,遗恨鹧鸪啼。”
于谦“”
等一下,现在不是下棋吗,为什么还有咏雪诗这个考察项目啊。
他沉默了一会,试探道“同云蔽天风怒号,飞来雪片如鹅毛”
哦豁。
同样是咏雪,先生想出来的就是清词丽句,一派气韵生动,引人入胜。
他想出来的,就是大雪鹅毛。
这对比太惨烈了
天幕前的观众看了,纷纷叹息不已
南唐后主李煜于谦不擅长下棋和写诗,朕不擅长打仗,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汉景帝刘启不会下棋咋了,可以直接掀棋盘啊
魏文帝曹丕这世上果然没有真正完美的人。
魏文帝曹丕信然也。
宋英宗赵曙非也非也,文天祥就是完美的。
汉武帝刘彻论人格操守,于谦和文天祥不相上下;论文艺造诣,于谦比起来确实略有欠缺。
清高宗弘历于谦,你应该向朕学习。
清高宗弘历质量不够,数量来凑,做一个高产诗人。
梁简文帝萧纲有多高产
清高宗弘历朕已经写了快四万首。
清高宗弘历给大家分享一下朕的咏雪诗。
清高宗弘历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二片四五片。六片七片片,飞入芦花都不见。
唐太宗李世民
南唐后主李煜
魏文帝曹丕
汉武帝刘彻这是什么奇幻风格,后世的诗歌品味朕不懂。
宋仁宗赵祯于谦,快来谢谢清高宗帮你找回自信。
于谦“”
果然,凡事最怕对比。
比起“一片一片又一片”,他这大雪鹅毛诗,看起来也没那么寒碜了。
崇祯皇帝朱由检这个,客观来说,于谦的诗词造诣水平还是相当高的,风格俊爽,直抒胸臆。
崇祯皇帝朱由检于谦
岳忠武王祠如何一别朱仙镇,不见将军奏凯歌。
崇祯皇帝朱由检静夜思春风秋月不相待,倏忽朱颜变白头。
崇祯皇帝朱由检遣怀出处每怀心耿耿,是非谁较论悠悠。
唐太宗李世民这明明写的很好啊,放在大唐也属于上上之作,怎么一到咏雪,就变成大雪鹅毛了。
魏武帝曹丕大雪鹅毛这个梗,将会在诸天万朝永远地流传下去,名声堪比之前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陈文帝陈蒨那还是白行简更出名。
陈文帝陈蒨朕哪怕等死后到地下,都不会忘了他这个震撼心魂的惊世巨作。
宋太祖赵匡胤不可能再有后来人超过白行简的,大雪鹅毛也不行。
宋孝宗赵瑗于谦好了,可以了,不要再提大雪鹅毛了
北齐神武帝高欢白行简那篇文,具有极高的实战参考价值。
蜀后主刘禅什么实战价值
蜀后主刘禅你唠嗑这个,朕可就不困了啊。
北周文帝宇文泰不愧是小曹操,一开口就知道有没有。
魏武帝曹操
魏武帝曹操小曹操是谁,谁是小曹操
北周文帝宇文泰给魏武帝你介绍一下,北齐神武帝高欢,原名贺六浑,人称「小曹操」,跟你一样有些感情取向上的特殊癖好。
北齐神武帝高欢黑獭小贼孤看你是想死
教主道君皇帝赵佶白行简那个位面的人,什么时候参与挑战朕等待着白行简上来分享创作灵感。
永历皇帝朱由榔呵呵,你是在好奇创作灵感吗你分明是想从中借鉴
教主道君皇帝赵佶借鉴又怎么了。
教主道君皇帝赵佶白行简在这个领域,可以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武周圣神皇帝武曌看看朕的咏雪。
武周圣神皇帝武曌二山十洞光玄箓,玉峤金峦镇紫微。均露均霜标胜壤,交风交雨列皇畿。
魏文帝曹丕不错不错,很大气,很有帝王风范。
陈文帝陈蒨朕觉得挺好,反正比「大雪鹅毛」好,比起清高宗更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清高宗弘历
梁简文帝萧纲朕也来咏雪。
梁简文帝萧纲盐飞乱蝶舞,花落飘粉奁。
周世宗柴荣好生无情
宋孝宗赵瑗萧纲写得还不错,和上面武曌陛下写的那句可以互相比一比。
魏武帝曹操梁简文过于秀气了,还是武周圣神皇帝那篇更恢弘。
清高宗弘历萧纲这个句子,也就一般般吧。
南唐后主李煜人家那是回文的,你把这句诗倒过来试试。
清高宗弘历绝了。
魏孝文帝元宏萧纲断崖式吊打清高宗,将其碾压得体无完肤
梁简文帝萧纲谢谢。
南梁,简文位面。
梁朝历经侯景之乱,早已分崩离析。
就连当今的帝王,也被幽囚在深宫之中,外人不能一见。
简文帝萧纲倚在昏暗的绮窗前,长发披散,素衣如雪,望着天幕上的夸赞,极轻地弯起了唇角。
一抹苍白孤冷的微笑,犹如清夜断弦、凉歌照水一般,在他面上浮过。
如星火般照亮了整个幽黑的室内,却又稍纵即逝。
他早已平静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这个风姿独绝、温柔纤皙的帝王,即将在亘古的囚禁中走向死亡。
在幽禁中,身边没有笔墨,他便咬破指尖,在屏风上写诗。
那些诗,后来尽数被叛贼付之一炬,只有极少数,被人强行背下,得以保存了下来,流传后世。
天幕上
教主太上皇帝赵佶现在于谦还只是下棋,不喜欢可以直接忽略。
教主太上皇帝赵佶要是于谦等一下学琴,也不擅长,岂不是大家成天都要听他魔音灌耳
汉光武帝刘秀无所谓。
汉光武帝刘秀反正于谦那里过一年,本位面才过一天,忍忍也就过去了。
于谦
他没有那么菜的好伐
别人也就算了,这个昏德公有何资格嘲笑他
海风拂面而过,于谦转头看向文天祥“先生,我想学琴。”
先生看起来并不意外,从容道“首先,我们需要斫木做一张琴。”
于谦欣然同意。
他在后世见过先生所制的蕉雨琴,铭刻琴诗若干。
先生的好友,前南宋宫廷琴师汪元量,如今被掳到元朝大都,成了忽必烈的御用琴师。
他曾数次来狱中看望先生,彼此弹琴写诗相和。
除了古琴,先生自然也是象棋大师,善作闭目心棋,组建了“江西弈派”。
他后来还见过先生留下的象棋遗局玉帛金鼎,还有书法手迹木鸡集序卷,丹青若干,都收藏在紫禁城中。
真十项全能。
于谦忍不住感叹“先生,你怎么好像什么都会啊。”
文天祥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扎心的话“为师也想知道,你怎么好像什么都不会。”
于谦“”
他只能默默捂脸。
仔细一盘算,宋朝好像确实出了很多全才。
除了先生,还有范仲淹、辛弃疾、陆游。
如果单论文艺方面的全才,甚至更多,什么苏轼、米芾、姜夔之类的。
相比之下,大明就
“先生千万别因此对大明产生什么偏见”,他语气微
弱地说,“我只能代表大明士人的文化底线,其他人不是都像我一样的。”
dquoheihei”
同样在这些方面平平无奇的大明一众高官首辅“”
太过分了
我们要举报于谦人身攻击
这个时候,只有正德年间的王守仁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无他。
只因阳明先生,乃是一位文武双全、二教九流、天下万道无所不通的天才,属于能跟文天祥掰一掰腕子的程度。
月余以后,琴终于制成。
文天祥抚琴一曲,以正音律,问于谦“你想取什么名”
于谦沉思了会,认真地说“不如就叫「正气歌」。”
这一次,先生没有被囚禁在大都监狱,恐怕也不会再有那首荡气回肠的正气歌。
对后人来说,或许有些遗憾。
可他转瞬想起那是的环境,“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广八尺,深可四寻”,想起那个暑气、腐气、秽气等七气升腾的囚牢。
就觉得,还是如今这样最好。
“我总觉得,「正气歌」这二个字,对我来说似乎有特别的意义”,先生有些惘然地说。
于谦突发奇想道“既然这样,先生要不要给自己看一看手相,算上一卦”
文天祥
于谦自有一套逻辑“先生的文集,我倒背如流,你早期有好几十首诗,都写了那什么算命风水堪舆之类的。我一度以为,是那些算命先生花钱来请你做广告1。”
文天祥“”
究竟谁给他编的集子,为什么就连这种东西都会流传下来
他简直难以想象,他在后世人心目中到底成了什么样的形象。
于谦充满期盼地看着他“先生快来吧。”
请开始你的表演
“没有给自己看相的说法”,先生无奈地说,“我倒是可以帮你看看。”
于谦“好”
他握着于谦的掌心,端详片刻“你一生命途锦绣,炼金淬玉,世事皆全,纵有风波坎坷,也会很快就过去”
于谦听他越说越离奇,不禁汗颜道“我的命格哪有先生说的这么好。”
自己后来可是死得老惨了,还连累了全家。
文天祥轻笑道“是我私心希望廷益命途顺遂,一切皆好。”
于谦低头磨蹭了一会,小声说“对不起,我让先生失望了。”
文天祥讶然“廷益何作此言”
于谦告诉他“我的结局很不好,和岳王一样,都是被下狱冤杀的。所以,后人将我们并称,说是「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他忽然想起来“哦对,先生当年也曾被封过少保、信国公,而且在起兵勤王的时候,也曾驻足在西湖畔。”
“看来这句诗,应该改成二少保才对。”
天幕前的观众们
好家伙。
于谦,
,
岳飞,二个都是太子少保。
少保这个官职,好像确实成才率很高,这不得让朕的心腹大臣也兼一下
顿时。
各个位面卷起了一阵册封少保的狂潮
大魔王嬴稷“武安君快来,你看着少保这职位,多衬你”
始皇帝“蒙恬,能者多劳,寡人来给你封一下少保。”
汉武帝“冠军侯,朕看大汉的少保一职非你莫属,你快接旨吧。”
曹孟德“奉孝啊,我大魏的太子少保还得是你来当”
郭嘉黑人问号脸我大魏,眼下有太子这种东西
天王苻坚“景略啊,虽然你还昏迷未醒,但这个册封少保的诏书朕已经先写好了,保证你一醒来就能看见。”
晋孝武帝“谢太傅,你都已经是太傅了,要不朕给你降一级,改授少保吧”
谢安听我说,谢谢你
唐太宗“房相,这少保一职,你休要再推辞。”
宋孝宗“幼安啊,这是太子少保的册封诏书,你拿好。”
明武宗“阳明先生,从今天起,你就是大明的王少保”
嘉靖帝“江陵啊,别人有的,你也要有,朕也让你兼一回太子少保那个,你可以先把朕的猫放下吗”
永历帝“李晋王你快来,朕立刻给你安排一下少保这个职位”
直到。
有人幽幽地在天幕上发出一行字
清高宗弘历二个太子少保,岳飞冤死,于谦屈杀,文天祥赴死就义。
清高宗弘历你们确定还要封少保
众皇帝“”
晴天霹雳,一箭穿心
他妈的,这个弘历早不开口晚不开口,偏偏现在开口。
一阵死寂的沉默后,众皇帝撕诏书的撕诏书,作罢的作罢,假装无事发生过,又坐回了原位。
景泰位面,朱祁钰眉头微蹙。
好像少保这个称号,确实有点不祥
改一下吧,改成太傅,直接位列二公之首。
也不用像历史上那样,等于谦死后再追封了。
南宋高宗位面。
赵构看着朱祁钰让于谦担任太傅的声明,险些破口大骂。
就离谱,这个朱祁钰
现在压力转移到了他这边。
朱祁钰能给于谦升官,他却不给岳飞升官,岂不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明眼人你想多了,谁还不知道你完颜构是什么货色。
赵构纠结了许久,最终一咬牙,也给岳飞加了太傅。
无论如何,大宋的排面指一种不存在的东西不能丢
翌日,陈英乘船出海,到临近的城池购买物
资,
,
是两个人的死讯,张弘范和邓剡。
忽必烈深感遗憾,欲让张珪佩其父虎符,拜昭勇大将军,掌兵万户。
张珪辞之不受,决意护送父亲和老师的灵柩各自归乡。
于谦蓦然变了脸色“此事当真”
历史上,张弘范确实死在了崖山海战次年的二月,然而邓剡,应该还有几十年的寿命才对。
究竟何处出了问题
于谦想起那日告别时,邓剡苍白倦怠的神色,以及他将所有书卷托付过来时,那种释然的神情,不觉心一沉。
因为军中人事变动,这一带搜捕暂松,他们得以在一个合适的时间点,前往陆地打探消息。
张千载用神一般的钞能力,找到了一个知情人士。
“你说庐陵邓光荐”
“他确实死了,死前几个月,把平生所学都编成了书,留给小张将军。”
“很厚的书呢,数十卷,十余万字,也不知他怎么写得了那么多。”
于谦默然。
在历史上,邓剡也同样为张珪编写了一卷书,让他好好学,“熟读此,后必赖其用。”
不料在这个时间线上,竟成了遗作。
也许当初在建康驿的时候,邓剡的情况就已经不大妙,只是为了配合出逃计划,才一直按下不表。
他担忧地看向文天祥,想知道对方的反应。
但见先生站在日色照不见的阴影里,眉目低垂,犹如寂静的霜雪。
张千载又问“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那知情者说“庐陵一带的人都知道,小张将军正在大张旗鼓,给邓光荐修坟。据说邓光荐死前让他重修白鹭洲书院,他也照做了,过几年,就能开门收学生。”
张千载道“这是好事啊。”
“好什么啊”,那人感叹,“即便重开书院,也不可能让我们南人子弟入学南人是第四等人,在元人眼中就是猪狗,如何愿意进行教育”
“天下赋税,蒙古一档,北方汉人一档,南人一档。”
“我从庐陵那边逃过来,正是因为赋税太重,不堪忍受,不知多少百姓因此不堪果腹,家破人亡,能逃出来还算是幸运的。
“张弘范一死,小张将军暂时又不想掌兵,据说要闭关苦读邓光荐给他留下的书。张弘范那些旧部下没了约束,全都在四处纵兵劫掠,浙东许多小村都断了人烟”
于谦再也听不下去“别说了。”
他拉着先生,疾步走出门外,想将那些诉苦的声音迅速抛在身后。
然而,真正当一切都寂静下来,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下意识看向先生。
先生的神色依旧沉静内敛,似一种月影山河、青灯高台的孤绝色,淡然得让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一晚归家后,先生继续给他上课。
于谦学东西很快,学完了琴棋,又学了好一阵山
水画,已经算是初睹堂奥。
先生握着他的手,教他如何行笔,期间始终沉默不言,末了,才问他想画点什么。
于谦“就画白鹭洲书院好了。”
先生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他,一笔一画勾勒好这张画的骨骼,书院的一草一木,山水清丽之表,江洲隽秀之气,俱跃然在眼前。
唯有,物是人非。
他仿佛想要在山水间的空白处,添上一个邓光荐,但终究是几度描摹,都难以成形。
玉笔在他修长的指间,轻轻握出了一道裂痕,终于被他折断。
“人琴俱亡”
,文天祥掷笔道,“不堪再画。”
于谦低头看了这张画许久,心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句话“山水池榭,云岚草木,与所别之处及其时适相类,则徘徊顾盼,悲不敢泣。”
“什么”
于谦顿了一下“这句话出自登西台恸哭记,是你从前的参军谢翱,许多年后独登西台,写来悼念你的文赋,字字泣血,引人泪下。”
“此文很出名,后人每提起人间沧桑,亡国之思,都以「西台恸哭」来代替。”
文天祥默然。
于谦给先生念了这篇诗文“余恨死无以藉手见公,而独记别时语,每一动念,即于梦中寻之又后二年,过姑苏。姑苏,公初开府旧治也,望夫差之台而始哭公焉。又后四年,而哭之于越台。又后五年及今,而哭于子陵之台”
仿佛有一点碎玉般的水痕,坠落在桌面的白鹭洲图上。
“廷益。”
于谦听见先生低低地说“对不起可我还想再试一试。”
他背对着先生,怎么也看不见他说话的神情,却能感觉到先生此刻很难过。
他一下子慌了神,刚想说点什么,却被先生轻轻按住了肩膀“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
“我知道,你大抵是带着某种任务来的,这个任务恰巧与我相关”
文天祥曾许多次地问自己。
能不能就此放下,就这样配合于谦的计划,避世隐居,了度余生。
他会教出很好很好的弟子,或许,未来还能看见大明帝星降世,天下重归汉人的那天。
已为这江山生民奔走数十载,后半生,何不悬崖勒马,停在此处,放自己一线天长海阔
然而,每一次这样问自己,答案最终都指向同一处。
他真的做不到。
他若能安心隐居,便只有一种情况。
那就是,改朝换代以后,从前的宋人都过得很好,年复一年,休生养息,逐渐淡忘了故国,归于历史前进的浩荡洪流之中。
江山易改,若百姓仍旧安康,从前的政权倾覆又何妨。
可如今,宋人过得一点都不好。
于谦神色茫然“先生,难道是因为邓光荐吗,此事是我之过”
最初不过是出于一点想要保全对方的私心,居然演
变成了今日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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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你们后人来说,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可我身在其中,总还想着要战斗至最后一刻,流尽最后一滴血,明知是死路,也想着要去亲身走一遍。”
于谦一时寂然。
文天祥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
这个笑中,有隐隐约约的流光皓月,庭树清风在萦绕,让人一见便觉得心地俱净,星辉下,古木寒影寂寂,提灯始觉春空
“此一路千里押解之途,得君为伴,已可称得上一声命运眷顾了你不是我,不属于这个人世间,自不必去经受那些烽火波折。”
“我死之日,你若还留在此处,且折一枝梅在我坟前,也算不负这相知一场。”
于谦下意识想说些什么。
然而,对于任务的担忧却如同一枝箭,将他沉默地钉在了原地。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这一瞬,他想起很久前,自己看着先生的画像写下赞语“难欺者心,可畏者天。宁正而毙,弗苟而全。”
难欺者心
他问自己,我来到这个时代,究竟想要做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来几百年前观光一场,为了所谓的任务而四处奔走吗
那我又将眼前之人,将天下苍生,置于何地
邓剡、张珪、张千载,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某些虚构出来的幻象啊。
那么,这人世间的百姓,千千万万条在苦海炼狱中沉浮的性命,与大明时空的百姓也都一样,都是他甘愿生死无阻、以身相护的人。
“为师走了”,先生最后拍了拍他,“你以后要好好的。”
一抹飘渺如云的衣袖,从他身侧擦肩而过,似幽渺的星霜悄然坠入了月冷风清的永夜,逐渐消失在槛外。
在先生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于谦忽然沉声道“不是这样的,先生,有一点你说得不对。”
“我不是为完成任务而来,我是为你而来。”
所以,你的志向,就是我的志向。
你的百折不挠九死不悔,也终将成为我的百折不挠九死不悔。
更何况,我们本就是一样的人。
镜里朱颜都变尽,只有丹心难灭。
丹心应是何物是黎民,是社稷,是所眷苍生的福祉与安危。
但愿天下人,家家足稻粱。
我命浑小事,我死庸何伤。
于谦将这些话一一说出,文天祥回眸看他“廷益,你可要想清楚了。”
“再清楚不过”,在此刻,于谦终于如拨云见日一般,看清了自己的本心,“不过是「明知不可而为之」罢了,我们从何处开始募兵”
“自然是舟山本岛。”
天幕上。
众人对这个发展惊叹不已。
宋太祖赵匡胤唉,在这种条件下起兵只能说尽人事,知天命。
汉武帝刘彻朕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感叹了,文天祥果真是国士无双,真英雄,伟丈夫。
陈文帝陈蒨确实是英杰。
宋高宗赵构无愧于大宋最后的脊梁。
明仁宗朱高炽文天祥这次起兵,是为了天下百姓,不是为了你大宋。
明仁宗朱高炽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景泰位面,百官相顾失色。
王文看向了景泰皇帝“陛下,这”
照他来看,石灰兄万万不该这么做,而是应该在岛上一直苟到副本结束。
这样,保底也能完成一个拯救文天祥的任务,得到奖励。
这要是出去募军起兵,指不定哪一天就死了,任务就全白搭了。
王文最担心的是,万一没了奖励,陛下的病治不了
“让他去”,朱祁钰却说。
他虽然病容苍白,但神情中却有一种骄傲夺人的光彩,犹如寒凝的美玉。
“于谦是天下人的于谦,不是朕一个人的于谦。”
月余之后。
一支名为「平虏军」的义军,在舟山主城打出旗号,誓师发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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