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转战千里

    钱塘江大潮,在最不应该来的时候,到来了。

    五年前,它的迟迟未至,葬送了一整个南宋帝国。

    如今,在平虏军最为鼎盛的时候,它又意外而至,摧枯拉朽,彻底断绝了他们一战扫平临安的希望。

    于谦却没有时间再感叹什么“天不佑大宋。”

    今夜,江潮格外迅猛,每过一息,都有无数的人马被潮水卷走。

    纵然于谦就在钱塘长大,那么多年间,他都从未见过如此浩荡磅礴的大潮。

    仿佛是天意注定,这场迟到了五年的潮水,要为大宋最后兴起的希望做一次终结。

    一股浪潮涌动过来,他下意识拉住了先生,语气急切道“如今当何为”

    文天祥当机立断“速变六合方位,莫管辎重,避往高地”

    “好”于谦拔剑守在先生身边。

    其实这个时候,军事上的最佳方案是一鼓作气,冲入临安城中躲避。

    但江潮泛滥,将对城中百姓造成威胁,他不可能选择这么做。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明明可以选择用投石机等重器强行攻城,却选择了更为温和的围城进攻方式。

    就是不想对生民、对这座故都造成破坏。

    张千载登高一呼,敲响了撤退的战鼓,声如雷动,裹挟着万千波涛轰鸣在天际。

    平虏军纪律严明,第一通鼓尚未完毕,六部军已然依照六合的阵型,飞快变化。

    此阵本出于初唐时期的六花阵,文天祥此前进行了大幅度改造,使其进可攻,退可守,与浙东临海一带的地形、以及平虏军的特性能够兼容。

    众人各司其位,趁着呜呜连云的号角声中,维持着阵型飞速后撤,不同战阵之间互相勾连,极为严密,宛如蛰伏的游龙,穿行于刀锋乍现的暗夜间。

    这本是一场极为有序的撤退

    然而,在自然的无穷伟力面前,人类的一切行为都显得如此微弱而渺小。

    又一波巨浪狂卷轰击过堤岸,平虏军原本齐整的阵型立刻被冲散,潮水将战士们裹挟着抛起,在浪花中沉沉浮浮,各自挣扎。

    水雾浸染了远望的视线,皆成了一片白茫茫。

    波浪冲刷过来,如同一道道利剑,将平虏军的六部各自隔断,无法再形成一个完整的军阵。

    临安城中的义军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

    原本,义军们经过一夜厮杀血战,折损无数,已经控制住了城门。

    正准备开门迎接平虏军,来一场内外交攻,扫平张珪。

    然而此刻,江潮来势汹汹,自天边而至,盘旋着呼啸着仿佛要毁去所有的一切。

    城头呼应的义军霎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继续开城,与平虏军汇合,江水势必会倒灌入城,滔滔席卷,引发浩劫。

    无数的民居将会被冲垮,无数的百姓将因此而罹难。

    临安城墙经过南宋多代皇帝累年经营,十分坚固,加之地势较高,若是就此关上城门,完全可以挡住潮水。

    但这一次战斗,将断然再没有胜利的可能,并且,这或许也是大宋最后一次起义复兴的机会。

    就在城内人心浮动焦灼的一刻,张珪意识到,自己翻盘的机会到了。

    他用兵一向敢于冒险,早就派大部队出城,对平虏军四方形成围困之势,想要一举剿杀。

    这才导致城中防务空虚,被内部义军钻了空子。

    不过,现在嘛

    张珪一骑绝尘,领着千余亲兵,冲锋杀回了城垣之上,打了义士们一个措手不及。

    “放箭”

    元兵都擅长弓马,刹那之间,箭镞在风中狂舞如雨,锐利地布满天空,声势之浩大无匹,几乎要刺破远处的海潮。

    张珪披风席卷,站在女墙内侧,利落地拈弓搭箭,一连三箭,径直毙命了三个义军小头目。

    元军士气大振,最终夺回了城门的控制权。

    张珪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江岸的狂涛翻卷,微微沉吟。

    江潮如此密集,用火器难以远程瞄准,根本起不到什么效果,反而会不分敌我地造成惨烈打击。

    那就只能,亲身上阵厮杀了。

    下属早已跃跃欲试,迫不及待要让刀头饮血“将军请传令开城门,我们一齐杀出去”

    “不可”,张珪断然道,“城门一开,临安百姓绝无生理,这些都是我要保护的子民”

    但他也不能就在这个地方干等着,坐视文天祥等人从容退兵。

    张珪目光一扫,见城头尸横遍地,满是义军们倒下的躯体,忽而灵机一动“把他们都丢下去,堆出一条路来”

    元兵得令,纷纷开始抛尸,集中在一处,不多时就堆叠成了高高一座小山,正好与城头平齐。

    “都随我杀”

    张珪倒挂绳索,从城头踩着尸山一荡而下,厉声道“一举剿灭叛军,就在今日”

    骏马在身后追随,一跃疾驰而下。

    张珪全身浴血,落到地面,翻身上马,如一道锐利的惊电般飞快地冲到了临安城外,快得只见残影。

    元兵们有样学样,紧随其后。

    大潮向着临安城的方向动荡,许多平虏军的人根本来不及抵挡,就被踉跄裹挟到了正在冲锋的元军面前,未有反抗之机,就被轻而易举地斩杀。

    即便在潮水中暂时稳定下来的,也已经被彻底冲散,分割成一段一段,狂涛奔流成天堑,仿佛不可逾越。

    出城疾驰的元军趁机一重重包围了他们,无论如何左支右绌,都难以冲出。

    于谦本拟率军同张千载部汇合,这时见此情形,根本找不到张千载在何处,只能自行留下,选择断后。

    “先生快走”

    他拔剑唰唰解决掉了过来的几个敌人,一回头,却发现文天祥不见了。

    于谦

    这一惊非同小可,

    ,

    但紧急搜索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反而自己也被巨浪拍到一边,与麾下众人失散。

    四望皆是银涛滚滚,深波吞日,半个熟悉的人影也瞧不见,唯有血色在水流中不住地蔓延。

    他一低头,忽见平虏军的大旗已经在浪花的冲刷下,轰然倒下,一路随波逐流地漂浮向远方。

    年少时在钱塘观潮,曾见过站在潮头、手持红旗的弄潮儿。

    于谦心中一动,捡起了那支旗帜,擎在手中,高高举起,一步迈出,立在了风口浪尖。

    虽然他找不到先生,但先生可以来找他。

    站在最醒目的位置,先生就能一眼看到他了。

    他要告诉所有人,平虏军的旗帜没有倒下,一切希望都还在

    果然,平虏军众部远远地找到了旗帜,在苦战中,都是精神一振,竭尽所能向着于谦这个方向聚拢而来。

    于谦站在最显眼的位置,自然也吸引了元军最多的火力。

    “都给我上,斩了他”

    有人在大声怒喝。

    但于谦正衣衫猎猎,立在最为凶险的大浪之巅,四面皆是水墙翻涌,纵横奔走若云雷,落在他肩头泠泠迸溅如碎玉。

    不谙水性的北地元兵们冲锋了几次,都被巨浪狠狠拍打了回去。

    如此三番五次,折腾得七荤八素,元兵们转头再看独立潮头,一力擎旗的于谦,眼中已经充满了敬畏之色,如见天人下凡。

    众人让开了一条道,让主帅张珪上前来。

    张珪沉默着,拉开弓弦,一下对准了于谦。

    于谦感觉到一股杀意将他锁定,在一片雪浪汹涌中,回首看去,手中仍旧高举着旗帜。

    “是你。”

    两年多不见,张珪宛如脱胎换骨,眉目间欢快稚气尽去,只有一片寒凉曲折,如夜幕下幽幽泛着银泽的深海。

    二人遥遥相对,在这一刻彼此对峙,目光交错如刀。

    在这种亘古的沉寂中,风涛席卷,张珪忽而开口“你知道我的老师是怎么死的吗”

    于谦没想到他一上来忽而问起这个,怔了一下“怎么死的“

    张珪冷冷地看着他“是因为变法”

    “那天与你从白鹭洲回来,我心中困惑难解,就去问老师变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底该不该变法。他很担心我变法不得善终,但他从来不阻止我做任何事,所以就说要把一切都教给我。”

    “后来,我父亲去世,他更加担忧,生怕我以后入朝孤立无援,又什么都不懂,被人欺负,就不断地写书,把他认为一切未来可能用上的都写在里面,留给了我。”

    “短短数月的时间,他一个重病之人,居然为我写了数十卷,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身体一向不好,又为此苦心劳神,最后就”

    说到这里,少年蓦地抿紧了唇。

    于谦寂然了许

    久“我对此问心有愧。”

    “你问心有愧”

    张珪神色苍凉,蓦地抬头大笑“我不关心你之前究竟谋划了什么,又是怎么说服老师的,到了这个时候,一切也都不重要了。”

    “可,你的老师是老师,别人的难道就不是么我长这么大,就只遇见过这一个毫无保留对我好的人,你凭什么、凭什么”

    他手中的弓弦在剧烈颤动,仿佛随时要射出这一支长箭。

    于谦默然无言。

    张珪过了一会,又冷笑一声“我倒是要谢谢你,我还没有做好开展变法举世皆敌的准备,就已经失去了老师和父亲,成了余生毫无牵绊的一介孤臣。”

    “变法当然要变,等平定了你们平虏军的动乱,我就正式进入朝堂。”

    “那时你在白鹭洲问我,舍一人而平天下,可乎”

    “我现在以同样的问题问你”,凌厉的箭芒对准了于谦心口,张珪眉眼森寒,犹如利刃刺破了荒芜一色的冰原,“舍你一人而平此动乱,可乎”

    他说到这里,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手指沉稳,忽而指尖一动,松开了弓弦。

    于谦双手握着旗帜,不便拔剑,于是在心中默算着潮水的起伏,准备等一会直接躲入水中。

    箭头裹挟着漫天寒光,破空飞来,映入他沉静如渊的眼眸中,愈发逼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文天祥迅速将他一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箭锋。

    “小心”

    张珪怔怔地看着这一箭消失,许久未曾回过神。

    他的目的,已经实现了

    这一战打得万分艰辛,日月无光,不时有箭雨炮火仓促而至。

    狂风吹动大潮,卷往临安城元营的方向去。

    平虏军被吹得七倒八歪,这个位置在下风口,天然就处于劣势,又因为久战折损了太多人马。

    此刻,潮水虽然稍稍褪去,江面上却依旧刮着西北风。

    一队来自上游的元人援军顺利赶到,切入战场。

    他们和张珪互相配合,截断了平虏军的撤退之路,仗着火器之利,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于谦已经杀伐得完全麻木了,满身鲜血,感觉下一刻就会死在这里。

    他在风中身影清拔,锐利如剑,始终不曾倒下。

    景泰位面。

    百官们看着这一幕,一个个心惊胆战,神色苍白,感觉快昏过去了。

    好可怕。

    哪怕这里很多人都经历过北京保卫战,还是被临安城下这一场战斗的残酷给吓住了。

    一旁,太医院院使董宿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各种药材和设备,生怕于谦在副本中忽然战死。

    虽然现实中不会死亡,但却会受重伤,必须早做准备才行。

    厮杀一直持续到天光大亮。

    平虏军付出

    了伤亡大半的代价,才总算撕开重围,搏出了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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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经无法说清自己到底受了多少伤,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疼痛,血痕弥漫,什么都看不见。

    就在他要坠落到马下的时候,文天祥及时扶住了他。

    “嘶”,于谦试着眨眼,却觉得好疼,“糟糕,我好像伤到眼睛了。”

    “我看看”,先生冰冷的手指缓慢抹去他眼前的那些血迹,动作极轻,凝神看了半晌。

    他的声音低沉而疲倦,像是苍茫林梢凝结了万古空碧的冻雪,慢慢道,“无事,只是皮外伤。”

    于谦视线中依旧空无一物,只好又闭上眼,感觉到在疾驰中,一路萧条的冷风飞速与自己擦肩而过。

    “廷益”,文天祥轻声说,“今日一败,沿江防线庶几再无转圜余地。”

    于谦“嗯”了一声。

    他又道“以后,你庆元、舟山一带能守则守,若实在事不可为,当就地解散平虏军,部众各自星散归田。”

    “切不可再图谋南下入闽,重演一遭海上旧事,使我百姓生民徒受其害。”

    “先生”

    于谦头脑昏昏沉沉,连续的战斗和重伤让他没法再思考问题。

    “我好累”,他拽了拽先生的衣袖,“等坐船入江后,晚一点再讨论吧。”

    反正现在有先生在呢,他可以暂时躲一下,这些分析就是晚点再做也没关系。

    可是。

    他好像听到了一声轻若虚无的叹息,消散在风中“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

    于谦顿时精神了“先生,这话可不兴乱讲啊,快收回去”

    他混乱中,睁开眼好一通挣扎,居然还真有效果,涣散的视线慢慢聚焦起来。

    他一低头,首先看到了一只苍白如玉的手伸到面前,接他下马。

    这只手极稳,却又极端清瘦,腕骨伶仃的线条好像经冬霜雪一裂的沧浪流水。

    于谦目光流转,忽然发现先生的身后居然插着一支羽箭。

    他下意识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使劲地眨了眨眼,定睛再看,那支箭居然还在那里,不偏不倚,进入甚深。

    血色早已浸没了衣衫,犹如落梅浇满了一地白雪,人却一直凝立如故,使人难以想象,他到底有多么强大的意志力,一直支撑到如今。

    于谦一瞬间惊得魂飞魄散“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要声张”,文天祥语气低沉,“扶我上船,这里还远不是安全之地。”

    于谦知道,平虏军还没有脱险,他担心自己在人前出事会动摇军心,引发混乱。

    他不敢动那支箭,小心翼翼地扶着先生进了船舱。

    江上逝水在窗外缓缓流过,波光明灭,交映在先生沉凉眉目间,飘摇成一片松月鹤雪般的苍白,近乎透明一

    般。

    于谦觉得,眼前人像是一星微弱的灯火,终将摇曳消失在风中,细雨洗旧,踪迹消磨。

    他霍然起身“我去让医师来”

    但先生制止了他,态度很坚决“我知道情况,不必了。”

    于谦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去查看他的伤势。

    他也是久经沙场历练的人,只一眼,他便知道,这种伤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于谦呆坐了一会,忽而抬手掐了自己一把,又使劲拍了拍脸“不行,这一定是噩梦,我要赶紧醒过来。”

    希望梦醒之后还在临安城下不对,舟山岛中。

    “莫要如此”,文天祥立时按住了他的手,敛眉叹息了一声,“世事古难全,天下的因缘际会也终有离散之日。”

    “可是”

    于谦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抓紧了先生的指尖。

    他那么用力,无望地宛如想要握住一捧东流水,一抹灯前烬,仿佛这样就能把先生留住,留在这人间。

    “先生别这样”,于谦声音在轻轻发颤,“我还没有准备好,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文天祥问“那廷益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

    于谦紧抿着唇角“至少也得再过个十年吧,让我慢慢准备着。”

    文天祥无奈,心想再过十年,那就不叫战死沙场,而是叫寿终正寝了。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寿终正寝的那一日。

    “我不许先生走”,于谦甚至小声威胁他说,“先生要是就这么走了的话,我回头就选七八十首算命术士诗编进你的文集,让后人都知道你给他们做广告。”

    文天祥“”

    你就是选七八百首算命诗,该走的还是要走啊。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拭去了他眉睫上一滴坠落的泪痕“莫哭了,你这般作态,教人如何放心得下,会让我九泉之下都走得不安稳的。”

    于谦心想,骗人,你若真不放心,那便不要离开才是。

    文天祥用一种温和而无奈的眸光看着他,缓缓道“为师知道,你在自己的时代独当一面,创造了许多的传奇,为人所敬仰你在许多事情上,一定比我做得更好。可我也是第一次给人当老师,总忍不住多担忧一些。”

    就像此刻。

    他知道这些话其实不是特别有必要说,于谦心里都明白,等缓过神来,自己就能将一切都处理好。

    但天下事,总难免关心则乱

    “戮力扶危,济世救困,这条路并不好走,或许经历千霜万雪,天倾地折之后,方可见一线微弱曙光。”

    “你今后莫要寒夜独坐,伏案至深更,若不得已而为之,记得叫上一个人在身边,以免忙起来就废寝忘食,伤神伤身。”

    “人生百年,国家百代,终有尽时。当你觉得实在走不下去,事不可为的时候,一定顺着自己的本心而为,就此放下吧。”

    他还有很多事情

    要叮嘱,

    ,

    也只是简短地说上一声

    “为师要走啦,你好好照顾自己,离别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于谦心中一恸。

    文天祥拍拍他“放心,我会时常回来看你的,来年等青松抽出新芽,枝枝叶叶皆向南,你就知道那是我来了。”

    过了许久,于谦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天外飘来“好。”

    先生说了这么多话,觉得气力有些不支,休息了一会,忽觉窗外阳光刺眼“现在是何时了”

    于谦抬袖为他遮住了那片日光“现在是”

    至元十九年十二月九日正午。

    无比临近历史上文天祥在大都就义的时候。

    于谦一顿,忽而改口道“是祥兴五年十二月九日正午。”

    这是一个在历史上,从未真正存在的年号。

    宋末祥兴二年,崖山海战终结,宋朝灭亡。

    “祥兴”已经永远停在了此处。

    然而此时,于谦却又执着地重复了一遍,仿佛要一次证明什么“现在是祥兴五年十二月九日正午。”

    他的语气那么坚决,却如同深雪重掩的梁上新月,轻轻的一触即碎。

    “很好”,先生倦怠地阖上眼眸,轻轻地问他,“我本来的结局是怎样的”

    于谦想对他笑一笑,泪水却先滚落了下来“自然是终老林泉,长命百岁。”

    文天祥明知绝无可能,却还是顺着他的话,微笑说“那我失去了长命百岁的一生,能够遇见廷益,也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局。”

    于谦心中满怀悲怆“先生遇见我,着实算不上什么好事。”

    “我口口声声说为先生而来,想要拯救先生,到头来,什么都没能改变,你还是在历史上相近的时间离去了。”

    他眸中盛着一抹破碎的光辉,只觉万念俱灰。

    “不”,文天祥却说,“若论「拯救」的话,自你见到我的第一面,其实就已经拯救我了。”

    于谦茫然看他。

    文天祥缓缓道“你告诉我,胡虏无百年之运,在未来会有大明这样一个时代,重新举起汉人的旗帜。我当时就觉得,即便死在那一刻,也可以就此瞑目了。”

    这世间,最艰难的赴死,并不是历经万险千劫之后,终为心中的崇高道义而死。

    而是死在了黎明之前的长夜。

    甚至无从知晓,未来是否真的会有夜尽天明的那一刻。

    他读了那么多书,见了那么多的民族都消逝在历史尘埃里,最忧虑的不过是汉人也变成了其中一个。

    文天祥又道“江流如此,方来还有英杰你让我知道,后来者不绝如星火,我平生所追求的一切,都终将会在未来实现,那今生今世,还有什么可值得遗憾的呢”

    天幕上。

    众人看着这一幕,内心震动不已。

    秦始皇嬴

    政忽然感觉到了副本的意义所在。

    秦始皇嬴政让英雄心怀希望,不致在昏暗长夜中孤独离去。

    宋仁宗赵祯朕好恨。

    宋仁宗赵祯李渊怎么就没长嘴,要是他参赛的时候,也给陆丞相透露一下该多好啊,可怜朕的君实先生。

    晋元帝司马睿刘越石托朕向文天祥传一句话。

    晋元帝司马睿千载之后仍有知音,高岸风骨我所敬仰。今日君先行一步,我以酹酒相浇,待杀完胡贼随后就来,来日泉下相逢,再话平生。

    宋孝宗赵瑗幼安也让朕给文山先生传一句话。

    宋孝宗赵瑗我们一定会完成北伐,收复失地,扫金灭蒙,克复中原的。在我们这个位面,文山先生一出生就会在江北,日后成为一个大一统王朝的丞相。

    永历皇帝朱由榔李晋王说,文山先生“精忠浩气,足以光昭青史,为天地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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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quoheihei”

    文天祥听着,唇角似乎泛起了一丝笑意“那廷益呢。”

    于谦说“自然是平生心之所向,我在另一个时空,也把自己活成了先生的模样。”

    “谢谢你”,文天祥道,“我有点困先睡一会。”

    于谦的泪水蓦然砸落,哽咽地说“好,先生休息吧。”

    他依旧在念着天幕上的词,直到,被他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慢慢失去了温度。

    “先生”

    没有应答。

    周遭一切都寂静下来,就连江流仿佛都凝滞冻结了。

    天地间,唯有寒气一肃,冷清万古。

    平虏军的船只萧瑟地停在两岸,众人皆怆然而立,悲声大作,哭声跌碎入湍急的波涛声中,如同星子坠落在风底。

    于谦神色平静,穿过了林立的刀剑和人群。

    有人在让他节哀,有人在痛哭流涕,还有人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平静地发出命令,让大军重新启程,驶入了苍穹深处。

    苍穹上,仍有一道道金色的字迹在浮现,如烟花绽放,在最璀璨的尽头盛开出了阳光,似痛极的余烬之中蜕变出的新生。

    今日,又是一个霜晴日。

    经历了无比漫长的路途之后。

    于谦收拢余部,带人回到了浙东庆元府。

    这里虽然还处在平虏军的控制下,但根本无险可据,完全不是一个适合坚守的阵地。

    从前元军南下灭宋时,攻下这里,只用了不到三日。

    于谦在深思熟虑后,决定移师北上,仗着波涛汹涌和地势之利,与元军周旋。

    临走前,他告知庆元全城百姓,时局危矣,敌军将至,有意随他们撤退者可随行。

    城中百姓闻言,十室去之七八。

    留下的二三成,实在是故土难离,或者根本无法行动之人。

    这日,谢翱清点完军需,过来问于谦“城中囤积着大量粮草器械带不走,怎么处理”

    于谦想了想“就放在那里不动。”

    谢翱大惊“东西留在这里,等敌人打入城,岂不是平白资敌莫如一把火烧了”

    于谦静默了片刻“资敌便资敌吧。”

    “若放火烧之,元军进来一无所获,必定恼怒,转而进犯勒索城中百姓。还有许多人都留在这里,无法随我们离去。”

    谢翱叹了口气“好。”

    天幕上。

    众人对此议论纷纷。

    北齐神武帝高欢唉,不应该把东西留下的。

    北齐神武帝高欢张珪在临安城中被困日久,粮草所剩不多。加上现在也不是收获季,于谦若一把火烧了粮仓,至少能阻挡一阵元兵进攻的步伐。

    北齐神武帝高欢至于城中百姓,反正都救走七八成了,剩下的不幸死去,只能说时也命也,大不了日后再打回来给他们复仇就是了。

    魏武帝曹操孤同意高欢所说。

    魏武帝曹操慈不掌兵

    燕成武帝慕容垂于谦,你现在回去放火还来得及

    宋仁宗赵祯离谱,上面这都是些什么人呐。

    宋仁宗赵祯合着死的不是你们家百姓,你当然毫无感觉

    秦孝公嬴渠梁于谦这么做,从战略上来说确有不妥。

    秦孝公嬴渠梁但把本王换到他的位置,本王也会做出一样的抉择。

    武悼天王冉闵孤也一样

    唐玄宗李隆基所以,这就是冉闵你把粮食全分给百姓,结果自己没军粮了,突围不成功被乱军杀死的原因所在

    武悼天王冉闵

    周世宗柴荣对于于谦的人格,朕表示万分敬佩。

    周世宗柴荣但对于平虏军的未来,朕并不是很看好。

    唐太宗李世民主帅文天祥都死了,宋都亡了三年多了,平虏军还有什么未来可言吗

    宋孝宗赵瑗不管了。

    宋孝宗赵瑗反正相信于谦,于谦一定可以创造奇迹的。

    魏武帝曹操这个赵瑗,真是于谦的脑残粉了,朱祁钰都没你敢吹。

    景泰皇帝朱祁钰

    景泰皇帝朱祁钰曹孟德,你不要挑拨朕和廷益之间的关系

    景泰皇帝朱祁钰于谦,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朕永远相信你。

    于谦从天幕中收回目光,转头望向整装列队的平虏军,神色只余下了一片肃然。

    “随我启程,北上京口”

    京口不仅是大运河的顶端,长江防线上最险要的重镇之一,也是宋武帝刘裕起兵的龙兴之地。

    为了打下这处军事重镇,于谦在广陵一带布下疑兵,作大举之势,调走了一部分京口守军,并迅速占领了一座居高临下、悬临江中的浮山。

    浮山之前,有一条入城的必经之路,堤坝极为狭窄,只能容忍数人并肩通过。

    待守军回援时,众人纷纷从山上连射弓弩,喷发火器,将这支元人队伍纷纷逼入江中,而后换上对方衣衫,乔装打扮,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入城中,诱杀城主,夺下城池。

    接下来的日子,于谦坚壁清野,据险固守。

    并效仿当年焦山一战的旧事,横江布下无数铁锁拦截,搁置江心石台若干,阻断元军的进攻。

    每日江上白浪翻涌,炮火震天,来来又去去,张珪屡次进兵,皆被铁锁搞得人仰船翻,只得暂且按兵不动。

    然而他不动,并不代表于谦也不动。

    在一个寂无人声的深夜,于谦带着体量较小的船只若干,绕开了铁锁阵,水疾轻舟,直奔广陵。

    广陵此前已经被平虏军故布疑阵许多次,早就对来来去去的传讯感到不耐烦,这时,听闻有敌人行迹,也当作如往常一般的骚扰信息,懒得理会。

    一直到兵临城下,在晨光熹微中发起了冲锋,仍旧没反应过来。

    就这样,于谦在极短的时间内先后拿下了京口、广陵。高邮地区与此二地,素来互为犄角之势,知道只剩自家绝对顶不住,干脆一纸传书,就这样降了。

    长江上游诸城,初步已经连成了一片。

    天幕前的众人“”

    天呐,于谦杀疯了

    张珪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他还能来这一手,只能也换上小船,一路穷追不舍。

    然而天才的脑回路他永远都猜不到,当他以为于谦的下一个目标是扬中的时候,于谦已经回到了丹阳,一通狂轰滥炸,把控了丹阳和京口之间的水路。

    当他以为于谦还要继续水战的时候,于

    谦转身又去攻下了绝对吃力不讨好的常州城,留了张千载等一群人,开始在那里开荒建设。

    张珪杀入常州的时候,发现那里只剩下了一群农民在种地建房子,真正的平虏军精锐早已不知所踪。

    过几日传来消息,哦,他们居然又回头打扬中了。

    反正就是,以重镇京口为中心,转战千里,向四周辐射,你永远不知道于谦下一刻会出现在哪。

    张珪“”

    好烦啊这个人

    此时,正值元初新旧一代名将交替。

    如张弘范、阿里海牙、阿术等老辈名将,或死或离,造成军中征伐的大将人选,颇有些捉襟见肘。

    忽必烈有意让张珪多加历练,并未责备他用兵不顺,反而拜张珪为大将军,将平定义军之事,全权交与他负责。

    夏日过去,元军的援兵也从西征线、和其他地方的平叛线上被抽调回来,大举赶到,形成包围之势。

    平虏军的处境渐渐不妙起来。

    敌我如此悬殊,以沿江方寸之地,对抗元朝举国之兵,本就难于登天。

    眼看元军即将形成铁桶般的围困局面,于谦决定以进攻代替防守,放手一搏。

    京口是建康城枢纽,扼其命脉。

    他先以此切断了建康的外援,而后只留了少数人在京口镇守,全军进攻建康,试图一举攻下这座重镇,打通江淮一线的水上通道。

    平虏军乘船过钟山,直抵建康,擂鼓奏鸣,开始架设云梯、炮台等器具,强行攻城。

    天幕上。

    众人都专心关注着这一战的结果。

    汉光武帝刘秀平虏军气势正盛,祝他们好运。

    汉光武帝刘秀若能打下建康,整个战局就能初步盘活了。

    唐太宗李世民很难。

    唐太宗李世民建康自古有天险,易守难攻,是整个南方的大本营,当年隋文灭陈,特意为此将城邑平荡耕垦,而且还有元人援军在源源不断赶来。

    北齐神武帝高欢张珪再败十次,依然有强大的国家给他兜底,于谦只要败一次,就是灭亡。

    陈武帝陈霸先于谦讨伐建康,这个战略肯定是没问题的,光凭京口守不了多久。

    陈武帝陈霸先可惜,双方力量对比太过惨烈。

    宋武帝刘裕朕当年亦是从京口起兵,召集北府军旧部,攻打建康桓玄。

    宋武帝刘裕而今元军之精锐,更胜桓玄部将百倍,平虏军战力,却较朕之当时犹有不如。

    宋武帝刘裕此消彼长之下,城中又无内应为援,焉能攻克建康

    总之。

    众皇帝对此都不是很看好。

    平虏军架设众多设备攻城,皆不奏效,又改为地道爆破,强行进攻。

    可惜建康城墙高大,傍依山势,巍峨绵延百余里,经过历朝历代的修缮更是

    固若金汤,

    攻城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他们远道而来,

    无法进行长久战,于谦见己方久攻不下,士气起伏不定,遂决定鼓舞众人,进行登城一战。

    众人日夜相继,征伐不辍,期在必克。

    镇守建康的人,是南宋降将高兴。

    此君乃是最早投降的一批大将之一,入元后,战功赫赫,封公进王,手中沾惹了大量故国之人的血。

    他对建康和江淮一带的战情无比熟悉,秉持的就是一个苟到底的心思,不关心会死多少人,只要把城守住就行。

    任凭城下平虏军杀声动地,如何搦战挑衅,高兴就是岿然不动,坚守不出。

    待对方攻势传急,高兴索性将城中百姓妇孺若干,排成一串挂在城头,属下众兵皆对着放箭,一通乱射。

    平虏军果然心思大乱,直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时,高兴忽然纠结众兵,乔装打扮,从城后小道混入平虏军的粮草营地,放了一把烈火。

    平虏军大惊之下,匆忙救火,高兴趁机反攻,杀得人头滚滚。

    于谦见战情无以为继,下令于次日撤退。

    众人本自慌张,幸而于谦当此关头,仍旧从容部署,举止有度,丝毫不乱,他们便也有了主心骨,沿江顺潮退去。

    高兴气势如虹,正要乘胜追击,将这一支叛贼全歼。

    不料于谦早有准备,沿途在竹里山一带设下伏兵,提前埋下引燃物、烈火若干,反击了一个措手不及。

    他站在山巅,冷视着下方巨石滚落,烟尘满天,淅淅沥沥的血痕自苍白指尖坠落。

    张弓搭箭许久,瞄准了高兴。

    高兴反应迅速,听到箭镞破空飞来之声,立刻拉了一个身边士兵做挡,飞快地避开,却不小心跌入了身后的火焰中,痛得嗷嗷叫。

    “可惜了”,于谦放下弓,一声轻叹。

    他也知道,即便杀了高兴,平虏军也不可能再反败为胜。

    但不能手刃汉人叛贼,终究是心气难平。

    而且

    这也是真正意义上,平虏军最后的谢幕一战了。

    张珪一路赶来,将灰头土脸的高将军捞出来。

    本想着拍打拍打,还能凑合着继续用,结果一听说他在城头乱射平民百姓,当即就将人重新绑了,扔回到烈火中。

    高兴大骂他为了几个贱民得罪自己,日后必不得好死

    张珪嗤笑“放心,我也没想过要善终。”

    他随手投进去一支火把“高将军是在平虏之役中战死的,你们说,是吧”

    下属齐声道“是”

    张珪收拢了高兴的旧部,又以怀柔的手段,通告沿线江淮城镇,一旦归顺只诛首恶,既往不咎。

    并发布讨贼檄文传向四方,一时间,援军齐至。

    众多元军汇师休整之后,打定主意,要大举围城京口,进行最后的总攻。

    城

    中人声鼎沸,

    哭声盈门。

    许多百姓知道眼下处境,

    都表示愿意誓死追随,毁家纾难,跟随平虏军继续转战别的地方。

    于谦却一一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他甚至解散了余下的所有平虏军主力,尤其是谢翱等六部主将,令他们趁敌师未至,各自星散,遁入民间,此后莫行兵戈事。

    “就停在这里吧”,他说。

    而后带着数百愿意和他一同赴死的义军,一同南下,回了舟山。

    临行前,他特意派一队死士护送陈英离去。

    于谦将那些陆秀夫托付给邓剡、而后邓剡又转而托付给他的崖山手卷,尽数交给了陈英。

    一并托付的,还有从前与文天祥交谈话学,所做的种种记录,和他自己的一些学问书写。

    “日后若有暇,勿使它们埋没。”

    “好好活下去,蛰伏在人间,将你的外孙教导成一个正直、可靠、不屈不挠、浩气凛然的人,未来兴复中原衣冠,再开汉家盛世,使得天下人家家足稻梁,苍生不必再受倒悬之苦。”

    “如此这般,我与先生,重壤下亦可以瞑目了。”

    陈英垂泪道“你放心,孩子一出生我就教他读书识字,学会这些东西,定不负所托。”

    他又问“那你呢”

    于谦沉默。

    在此刻,他想起了文天祥死前的叮嘱“若守不住切不可再图谋南下,重演一遭海上旧事,使我百姓生民徒受其害。”

    他这一生,从未向命运低头。

    可到了此时,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世间确然存在着一些事,是人力无法企及的。

    比如

    临安城前的那一场大潮,射向先生的那支箭,还有元人的铁军。

    转战千里,翻过了关山难越,而关山之外,尚有青云高不可攀。

    纵已竭尽所能,燃烧所有,也只能是惨淡长夜中的一抹霜火孤灯,照亮这短短一霎而已。

    势单力薄,狂澜已难挽。

    平虏军当然可以选择继续沿着长江,南下撤离,遁入闽地。

    那里甚至仍有许多百姓箪食壶浆,心向往之,无比愿意支援义军。

    可即便去了,也不过是多延续一段时间的回光返照而已。

    元人的统治已经无法撼动,要想区区一地反攻全境,也已经成为了完全不可能的事。

    继续转移作战,非但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给江南地区的百姓招致更残酷的灾难和报复。

    所以,于谦最终决定,就停留在舟山,哪里都不再去。

    这就是最后的终结了。

    正如在未来,面对夺门之变,他掌控兵权,明明拥有可以摧枯拉朽、制止一切的实力,却为了维护社稷稳定,而按兵不动,牺牲己身。

    这一次,他同样在最后惨烈的落日余晖中,走向了自己选择的决绝终局。

    宁正而毙,弗苟而全,正是如此。

    南明永历位面。

    永历皇帝看着这一幕,

    转头去问上首的郑成功“延平王,

    还要去问于谦要不要带着平虏军,转航台湾、吕宋吗”

    郑成功长叹一声“不必了。”

    于谦已经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郑成功身边有着详尽的台湾和吕宋地图,每一处细小的路线和堡垒,都了如指掌。

    在他的计划中,如果不是本次天幕出现,他将先后收复这两个地方。

    台湾沦落在荷兰红毛鬼手中,百姓受尽屈辱,不断起义。

    吕宋岛被西班牙人占据,岛上华人屡次遭到大规模屠杀。

    郑成功勃然大怒,早有挥师报仇的念头。

    为此,他制定了详尽的调查与作战计划,也打算接下来自己进入崖山海战副本,就直接带着崖山军民远航。

    即便是后世魏源的海国图志,对台湾、吕宋二地,甚至澳洲地区,也不过泛泛之谈,远比不上郑成功知之甚详。

    如果于谦愿意转航,他几乎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让对方带人平安抵达。

    但是

    每个人终究是各有各的路要走。

    “一杯酒,敬于忠肃公”,郑成功执起玉杯,遥对凉夜,清冷如霜河的眉宇间浮现出了一丝哀伤,“走好。”

    还有许多的位面。

    许多的人杰。

    始皇帝、李世民、天王苻坚、霍去病、辛弃疾、刘琨等人,纷纷倾酒,送别英魂。

    这一晚,元兵炮火轰击,大举围攻,舟山岛上亦是烈火冲天。

    于谦高踞山岗,横琴于孤崖绝巅,高歌一曲正气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凛冽长风吹开浩气万古,于谦怀抱昔日文天祥送给他的古琴,从容走入了猎猎的冲天火海。

    明亮摧折的火焰在他眉间灼烧成一条长河,迎着如许的燃烽照夜,他最后留在世上的,是一个平和如归的微笑。

    “先生”

    这一次来宋末,毕竟没有白来。

    纵然到最后也无法改变什么,却也以身为炬火,点亮了一星细轫如斯、宁折不弯的希望。

    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吾事,尽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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