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没想到自己还有再次醒来的一天。
他一睁开眼,就对上了一个凑过来的毛绒绒脑袋,一个狗头。
“汪汪汪”
大黑狗兴奋极了,一蹦二尺高,摇动尾巴,绕着他狂转圈圈。
于谦
“廷益,又怎么了这是”
一阵脚步声匆匆从外面传来,谢翱推门而入,见到于谦居然睁着眼,不觉一怔“你可算醒了”
于谦无语。
你都不知道我醒了,为什么还喊我的名字
然后他发现,谢翱一边喊着“廷益”,一边撸了撸地上的大狗。
于谦瞳孔地震。
对此,谢翱轻描淡写地表示“你都昏迷二十多天了,狗比较好养活,所以把你的名字给它,希望它可以给你带来好运。”
于谦“”
也许是因为他的神色太过惊骇,谢翱又补充道“当然,现在你醒了,这狗还就叫回本来的名字,小黑。”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要实在不乐意的话,它继续叫廷益,你改叫小黑也可以。”
“你说是吗,于小黑”
大黑狗配合地歪过脑袋,龇牙一笑“汪”
于谦好想打人
可惜他全身都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动弹不得。
别说打人了,就连张嘴说话都做不到。
这时,谢翱见他颈间的一片纱布打结不是很对称,立刻伸手给他整了整,重新打了个结。
谢翱“现在好多了。”
于谦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拜托,这种时候就不要再犯强迫症了吧。
这时,陈英恰好从门外进来,披头散发,身穿道袍,怀抱着一堆灯烛和法器。
“于先生可算醒了”陈英喜上眉梢。
于谦见他这一身奇怪打扮,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目光。
谢翱气定神闲地向他解释“那天,我们知道你肯定不会从舟山跑路,就提前在水下进行了布置,果然把你打捞了上来。”
“但你伤得很重,一直昏迷,几波医生来看了都直摇头,说再不醒就要尽早准备后事。”
“所以,我们已经从医学转向玄学了,本来打算今晚用祈禳之法给你续一波的,你看,七星灯都准备好了。”
于谦“”
于谦“”
太危险了,还好他醒得及时
他看向天幕。
在自己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弹幕已经纷纷炸锅,一连刷了几千条。
有感叹平虏军壮烈,死得其所的;有为于谦担忧祈福的;还有大骂元军不当人,声称来日参加副本,一定会帮于谦复仇的
这么多人在他,于谦当然不可能一一回复。
他先把朱祁钰的消息找到,回了个“正在休养,陛下勿忧。”
又分别给太祖、永乐、仁宗、宣宗的慰问消息进行了回应,
,
朕担心了你好久呢
景泰皇帝朱祁钰他现在需要休养,你莫去打扰他。
宋孝宗赵瑗于谦为什么不回朕的消息啊。
宋孝宗赵瑗委屈难过伤心地哭了眼巴巴地戳手指看着
明景泰位面挑战者于谦
于谦无奈,只好给宋孝宗回了一个微笑表情。
“呜呜呜,他真好啊”
孝宗陛下大为喜悦,捏了捏怀中的小羊咩咩,朗笑道“真的好想拥有一只于谦”
一旁的辛弃疾“”
自家陛下这病,眼看是越来越重了。
于谦苏醒后不久,谢翱等人便先后告辞离去,留了几个医者给他养伤。
元人还在外面不断搜查叛逆,这么多人长时间聚集在一处,总归是不太好。
临走前,谢翱把「正气歌」古琴递给他“你的琴。”
于谦怔然。
那一日舟山大火,他本没有打算继续活下去。
即便如今侥幸被救下,依旧觉得恍如隔世。
就仿佛支撑着自己往前走的一切动力,光与热,悲与欢,温暖与向往,早已在那一场烈焰中付之一炬了。
“这琴,还能弹”
“能弹”,谢翱告诉他,“我也觉得稀奇。那天火势无比吓人,能把你救出来已经是上天保佑了,因为你一直抓着这琴不放,我就也把它一起带了出来。”
他甚至开了个玩笑“也许因为古琴是桐木做的,凤凰栖于梧桐,讲究的就是一个浴火重生。”
于谦抬手,在弦上轻轻一拨。
铮。
音色清嘉悦耳,铿锵一如旧时。
他闭上眼,秀峻的眉目在远山渔村昏黄的灯影中,逐渐朦胧起来,仿佛一卷淡褪的古画,被映照得近乎透明的长睫上,依旧氤氲跌落着一片旧日山河。
那年在海岛上,先生握着他的手教他弹琴
“白日去如梦,青天知此心。
素琴弦已绝,不绝是南音”
“好。”
他低声说“我答应您。”
不绝是南音
死者已矣,生者仍有未竟之志,要走完这漫长的一生。
待一切尘埃落定,已是这年深秋。
于谦在一处偏僻的岛上养伤了大半年,终于有所好转。
恰在此时,他收到了谢翱的邀请,前往浙地西台祭祀文天祥,同行的还有陈英和张千载。
那一场颇负盛名的西台之祭,终于还是发生了。
同历史上一样,谢翱提笔写了登西台恸哭记,悼念文天祥。
为了避免被元人
耳目探知,文中人物皆不露真名,而以甲、乙、丙代替。
于甲、陈乙、张千丙“”
dquo”
“化为朱鸟兮,有咮焉食”
先生,别君久矣。
原来,我跨越百余年而来,不过是为了见证一场不可挽回的死亡。
纵剖竭心魂、付之性命,也终究无法留住。
你既离去,是否就从此归于这河山间,获得了你生前片刻不可得之安宁
今日的人世,犹是炼狱青黑,请莫要再回顾。
而我
往后余生,还要在这鼎镬刀剑中,甘之如饴地走下去。
泪水顺着一声声敲击的声音,缓慢坠落。
无人应答。
苍凉的招魂歌声在风中弥漫,一任江水滔滔东流去。
于谦神色平静无波,只有一种千帆已过的沉寂。
青碧色的竹如意苍翠欲滴,更显得那只握着如意的手苍白如雪,清冷支离,整个人也是衣衫飘摇,似要随风而去。
一曲歌罢,竹石尽碎。
谢翱暗叹一声“廷益万望珍重。”
于谦笑了笑,最后回身一拜,凝眸望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谢翱问他“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和千载兄要回去重建白鹭洲书院”,于谦告诉他,“等一切都准备好,就可以再开门收学生。”
张千载拍拍胸脯“是的,我准备把整个白鹭洲书院都翻新一遍”
他见谢翱盯着他看,熟练地摆出了一个掏钱的姿势,摸出一堆银票“谢兄此去可有盘缠,要不我来赞助一下”
谢翱不禁扶额,几年军旅历练,谁不是走出了千里万里,如同重活了一遭,只有张千载这个喜欢砸钱的性格依然如故。
看着还怪亲切的。
“不必了”,他赶紧道。
张千载拉着他的衣袖,硬要给他塞钱“谢兄不必客气,一千两够吗,要不要再来点”
重度强迫症的谢翱被他这么一拉,衣袖歪到一边,差点当场昏过去“你走开”
他生怕张千载继续纠缠不休,赶紧转向陈英“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陈英尚未开口,于谦已经替他回答“他要回扬州老家结婚生子,争取早点把他外孙带到这个世界上。”
陈英“”
他夫人还没娶到,这
家伙就开始惦记他外孙了
好在他经过这些年的交往,也已经了解到了自家外孙的未来使命。
当下,也只能充满无奈地说“行了,你就等着瞧好吧,孩子一出生,我就把他送到你那里去”
于谦问谢翱“汝将何往”
“我亦不知”,谢翱目视着远方天际的一缕渺茫云气,神色淡淡,“也许就这样四处浪迹,客行烟波,待下一次相见之日。”
“保重。”
“保重。”
当下,哭祭西台的甲、乙、丙、丁四人组,就此告别,各自离去。
二年后,白鹭洲书院焕然一新,开始对外招生。
庐陵的地方长官早已换成了元人,对此深感恼火,不明白这个与逆贼文天祥有关系的东西,怎么又死灰复燃了。
他正准备进行打压,却被朝中一纸调令下达,调往了别处。
新来的地方官,是张珪的人。
张珪因平乱有功,拜昭勇大将军,在朝中炙手可热。
但他志不在此,很快就改为文官,一路青云直上,授中书平章政事,大元宰相,封蔡国公。
张珪和于谦之间,是一见面必然要分出生死的关系,但他也绝不容许,有人前来白鹭洲搞事。
毕竟,他始终记得,老师邓剡死前曾叮嘱他“如果行有余力,记得去把白鹭洲好好修一修。”
白鹭洲这方书院,曾无数次出现在邓剡的讲述中,被语气温柔地追忆提起,装点了他的旧梦,成为了他心中的一方净土。
就这样吧。
张珪断断续续地收到过一些消息,于谦将白鹭洲建设得很好,亲自教导,费尽心血,门生弟子,英才如云。
江南江北的无数英杰赶到此地,只为拜入门墙。
现在的白鹭洲,和老师故事里的那个地方,似乎一模一样。
于谦并不禁止学生出仕元朝,他们中很多人,在入朝为官后,免不了要和张珪打交道。
张珪开始了推行汉法的大计,进行以文治国,轻赋税,裁冗官,戒奢华,开言路,各种制度的改革,让汉人可以得到更好的待遇。
许多来自白鹭洲的弟子,都在经历了重重选拔后,加入了他的计划。
张珪有些惊奇“你们好像专门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显得很是熟稔。”
弟子们告诉他“于先生教了我们很多执政实务,也许他早就料到,我们会参与您这场汉法变革,为世间汉人谋福祉吧。”
张珪沉默了许久“于谦当年带领平虏军转战千里,是何等坚决如铁、顽抗到底,我与他亦是仇深似海。他怎么肯把你们放出来,为大元效命”
有人这么告诉他说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于先生经常教导我们,罪在王廷,百姓何辜”
“在朝在野,皆可为生民做实事,不必囿于一朝一代之更迭变幻。”
“前路
依旧莫测,
我也想试一试用自己的平生所学,
在这个华夷倒置的时代,尽可能去保护天下千千万万的汉人。”
张珪抬眼看去,见说话的是一个少年,风度俊爽,眉目高远,有一派光风霁月、落落出尘之气。
张珪心想,这应该就是白鹭洲书院近年来最得意的弟子了“你叫什么”
少年说“张养浩。”
“你籍贯上写了是北人”
“我六岁时,父亲为了送我求学,全家迁居江南。”
张珪与张养浩彻夜长谈过后,将人推荐进了御史台,后来成为了变法不折不扣的主力。
恢复科举制后,张养浩二次担任科举主考官。
无数的汉人子弟与寒门后进,因此得到了拔擢启用。
二十年间,来自白鹭洲的登科进士超过百位,亦成了朝中最不可忽视的中流砥柱力量。
有一次,张养浩问他
“您总是问我白鹭洲,何不亲自回去看看于先生在摘星楼前,为您的老师邓光荐立了塑像。”
张珪沉默。
他不可能谅解于谦对邓剡的算计,于谦也不可能谅解他射出的那一箭,最好的方法就是互不相见。
在于谦的有生之年,他始终未曾再度踏进白鹭洲。
后来,又过了许久。
久到蕉痕覆鹿,野芳成春,皇城的芜草来来去去生了又灭,一茬复一茬,久到张珪已经不记得,当年十七岁的他初次踏入京师王廷,是一种怎样的心境。
这些年,他身居宰相之位,夙兴夜寐,事必躬亲,身体一直不是很好。
他平日太忙,唯有在病中闲暇时,经常会翻阅邓剡给他留下的相业,在旁边写下批注。
无论写了多少批注,总是因为在病中,字迹显得过于轻飘柔软,不够好看。
可他细看着邓剡留下的字,其中每一个,俱是清正隽秀,端方正直。
从前张珪不明白,老师重病加身,如何还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一笔一画,历历分明,甚至一写就是数十卷。
他也是当世知名的大书法家啊,还给许多名画题了词,怎么就做不到呢。
现在他知道了
那根本无关书法造诣,只是因为,邓剡关心他,远胜过了关心自己。
今生今世能遇见这样一个人,他已经无憾了。
变法者永远在悬崖边踽踽独行,一路背负风刀霜剑,走到众叛亲离,茕茕孑立。
张珪的亲子不理解他,与他愤然割席,他从前的战友对他暗箭中伤,欲置他于死地。
到头来,张珪发现,茫茫人世千万里,已经没有一个人能再和他说上一句话。
他时常在深夜披衣独坐,问自己
我已经功成名就,位极人臣了,能不能就此收手,莫要再去实施改革,推行汉法
古往今来,变法者能有几个得到善始善终,我何必自讨苦吃
但
每一次夜尽天明,他都依旧沿着这条路走了下去。
有一次,张养浩休假回白鹭洲书院探亲,归来后,捎给他一句话“于先生让我转告你,世事岂能尽得圆满,不过求仁得仁,问心无愧。”
张珪有些想问,那他于廷益,问心无愧否
但转念一想,其实那年的舟山岛上,自己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许久之前的一个暮夜,在白鹭洲山间,于谦问他“变法是一条无归之路,若舍你一人而定天下,可乎”
张珪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坚定的回复。
“可。”
他亦是这么做的。
这位终元朝百年间,最杰出的汉人宰相,英风烈骨而浩气昭然。
一生历经四朝,受罢相二遭,刑罚数回,沉浮数十载,攻讦与猜疑无尽。
却如同凛然风雪后,兀立在元廷万丈高墙上的孤松,终此一生,都为了守护天下汉人的利益而战,没有后退半步。
他万刃加身,走过这人间,又清清白白而去,俯仰天地,无愧苍生。
这些年间,于谦除了教导门生,著书立说。
就是承接了邓剡的使命,为宋末死去的众多英杰写下列传,流传后世。
楚州陆秀夫、范阳张世杰、江陵刘鼎孙
写了最多的,还是先生。
文信国公墓志铭、文丞相传、题文山遗画、挽文山词
他写了千百篇,字字伤骨,落笔如刀。
这一路光辉的印迹,绝不会埋没在岁月中,而是犹如旌期猎猎,与日同辉。
是年深秋,水云先生汪元量来访,送来了许多文天祥早年在临安的旧稿。
这位昔年南宋的宫廷琴师,于谦的同乡,在亡国后被掳北上,成了忽必烈的琴师。
幽囚多年之后,如今终于得以离开元廷,孤身一人,放归江南。
于谦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邓光荐,和对方笑谈起汪水云这个人的场景,但如今,早已经物是人非。
“我给你带来了这些”,汪元量把文天祥从前的手迹递给他。
“当年临安旧都的那批人,文山死了,君实死了,张太傅也死了,叠山绝食于漠北,光荐是我看着他离去的到现在,就剩我一个了啊。”
他轻声笑着,如雪的白发垂落双肩,坐在残阳夕光里,单薄得宛如一叶白蝶剪纸
“为什么就只有我活下来了呢,怎么就只有我活下来了呢”
“明明昨日还在高楼风花,独坐弹琴,今朝梦醒,一切却已人事全非”
于谦默然。
汪水云这个人,仿佛命里带离别。
在原本的历史上,是他时时抱琴去监牢中,陪伴着文天祥走过了最后一程,在如今的岁月,又是他送走了重病的邓剡。
“我听说你在给人物作传,我把这些都给你”,汪元量拿出了更多的资料,一张张,一卷
卷,
皆是不同的字迹,
“答应我,将它们都传下去”
于谦翻开第一张纸,见上面写着“故宋昭仪王清慧人去后,书应绝,肠断处,心难说。更那堪杜字,满山啼血”
“故宋宫女金德淑空懊恼,独客此时还,髻压马头金错落,鞍笼驼背锦斑斓,肠断唱门关。”
“故宋徐君宝夫人破鉴徐郎何在,空惆怅、相见无由。从今后,断魂千里,夜夜岳阳楼。”
于谦看到这里,顿觉手中字迹重如千钧。
每一行字,每一句话,都是那些滞留在北境的孤魂,用心头血蘸写的满腔亡国之恨。
汪元量告诉他“我一生都居于宫廷,所交所游,也以女子居多。我尚可以回归故乡,可她们注定是要一辈子死在北国,无法重归江南了啊”
“你既然要给宋末英杰们作传,何不也为她们写上一写”
“她们是无法向世间传递音讯的人,却终究不该被改朝换代的浪潮所湮没。”
于谦沉声说“好。”
他无从得知,历史上的邓剡是不是也在汪元量的嘱托下接手了这些材料,做了这件事。
有也罢,没有也罢。
毕竟邓剡的作品佚散了太多,最后很多都没流传下来。
但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将其完成。
汪元量带来了巨多的第一手亲历资料,有他在宋、元两朝宫廷中数十年的日记,也有一些来自王清慧等人的亲叙手稿,字字血泪。
王清慧尚有家人在世,听说白鹭洲有人要给女儿写传,不远千里,风尘仆仆地赶来,只为将他们所知道的故事亲口告诉于谦。
于谦写信给毕业的弟子们,还有谢翱和张千载,托他们在外行走时,多多打听这些女子的故乡是否还有人在。
如果尚在,就邀请前往白鹭洲一叙。
若干岁月间,陆续有人抵达了白鹭洲,给出许多音讯。
就这么东拼拼,西凑凑,和汪元量的资料互相一对照,信息的空白终于被填补上,已经足够在历史的尘烟罅隙里,拼凑出许多亡国女子的一生。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于谦一直忙忙碌碌。
除了教导学生,就是埋头于王清慧传等众多写作。
二十余年后,陈英带着自己的外孙上门。
“我把他交给你了”,他郑重其事地说。
小朱元璋还是一个黑黢黢的小团子,五官都没长开,在脸上挤成一团。
他疑惑地瞅了瞅于谦,又转头看向陈英“外公,你打算将咱送到哪儿去呦”
于谦“”
不愧是本朝太祖,一开口就有那个味了。
陈英“这就是你未来的先生,于谦于廷益,你先生是千古英杰,你要跟他好好学。”
小朱元璋惊呆了,瞪眼望着于谦,慢慢流露出了神往之色。
于谦微笑,走过去牵起了
他的手,带他向着书院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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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朱元璋十分地顽皮,四处乱跑,导致一开始进度缓慢,学习颇为吃力。
有时,天幕上的太祖陛下都看不下去了,不免要站出来吐槽几句。
然后又被马皇后轻嗔怒叹,揪到旁边,好一阵无奈。
每到这时,于谦都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耐心,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
小朱元璋到了来年春暖花开,愈发坐不住。
唉,他惆怅地托腮。
外面春光大好,自己却要整天被关在屋里学习。
可他一回头,看见先生清亮如秋水,仿佛倒映着一整片白鹭洲长天的眼眸,就觉得,好像还是有必要学一学的。
若干年间,于谦将一切都教给了他。
帝王之道,纵横之术,君子六艺,诸子百家,运筹决策
凡是他所懂得的一切,都让小朱元璋学习过、尝试过。
有的很感兴趣,有的一般般,有的最好还是当做这种事根本没发生过。
小朱元璋古琴学习,一个时辰,从入门到放弃。
于谦“”
你可真是能耐了啊。
对此,小朱元璋表示不服“先生,明明你自己也不怎么弹琴,那个挂在书房墙上的琴,我从来没见你碰过”
话音刚落,他瞧见对面的先生,露出了一种怔然如水、充满哀伤的神情,似清风般低回。
“那是你师祖留下的琴”,于谦轻声叹息。
那张题字为「正气歌」的琴,犹是悬挂在墙上,仿佛轻轻拨弦,还能听见那年舟山岛上穿林而过的海风声。
却是斯人已去。
遗挂犹在壁,流芳未及歇。
小朱元璋拽拽他衣角“先生不要难过,师祖是个怎样的人”
于谦把弟子散落的作业收拾起来,微微一笑
“他啊,是一个很好很好,影响了我一生,让人见了就觉得「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人。”
张珪的汉法有效缓解了汉人的处境,让百姓生活出现好转。
然而,随着至治二年,张珪罢相,朝廷叛党发生政变,一切重又陷入了无尽的深渊。
小朱元璋有感于生民哀苦,便决定外出行走,谋一番大事。
他这次,倒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上路。
他的一个“伯公”,庐陵著名富商张千载,散尽家财,给了他一大笔启动资金。
他的另一个“伯公”,浙东著名民间义士领袖谢翱,则给了他一批故旧的联络方式,与可用的人马。
这些年间,外公陈英在安徽一带行走,陆续遇见了不少可塑之才。
比如,一个天生伟力,身高臂长,成天想着打架的小朋友。
比如,一个年幼多病,家境贫寒,口体之奉皆不若人,却又过目不忘的小神童。
再比如,一个出生在晨曦东升之时,极其聪明伶俐,喜欢剖击问难的怪才。
等等,还有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平虏军曾在这些人的家乡征战过,带来的蝴蝶效应,他们的出生都大大提前了。
陈英将这些人通通打包,送到了白鹭洲。
于谦“”
他这里难道是大明开国功臣培训班吗
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教就教吧。
于谦特意写信把谢翱召唤过来,让他教导小常遇春的武艺。
谢翱此时正负剑千万里,四处行侠仗义,浪迹人间,听说他要来,最激动的还是小宋濂。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就是谢翱的超级粉丝一枚。
不仅给谢翱写了传,还盛赞对方横绝当代,直追盛唐,“崭拔峭劲,雷电恍惚,出入风雨中”。
他一度兴奋到夜不能寐,把自己扭成了麻花,逢人就说“拜托拜托,那可是谢皋羽啊,超棒的我也要跟着他习剑”
于谦“”
众人“”
看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可悠着点吧。
小常遇春啧,这家伙好弱小,需要保护。
众人在数年后,终于学有所成,这次也跟着朱元璋一同出山,共襄盛举。
众人向他挥手“于先生,我们走啦”
天幕上的明太祖“”
小朱元璋咋运气恁滴好,这波简直属于神仙开局,人才、钱财、义军全都有了
跟他的「开局一个碗」对比,简直不要太扎心好吧
于谦送弟子们离开白鹭洲,衣衫猎猎,立在斜阳里,目送一行人远去。
小朱元璋忽然回头,问他的先生“您在此处这么多年,教导门生无数,走向四面八方,就没想过去别的地方看看”
于谦摇头,回望着山水如烟,江晚烟霞。
“现在这样,便已经足够了。”
这一日。
小朱元璋离开了白鹭洲,一步迈出,进入了历史前进的滚滚洪流之中,即将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一个充满蓬勃希望,由华夏人,再开汉家天的新时代。
是年春,张养浩深感元廷腐朽,已不可救,选择挂印辞官归去。
“于先生若不弃”,这位元朝第一大儒说,“我愿从此留在书院,诗书耕读,教导以终。”
数十年间,从白鹭洲书院走出了贤臣进士无数,照料天下生民。如今,在局势动荡的时候,又培养出了新一批人杰,即将改朝换代,开天辟地。
两朝栋梁,悉出自此。
于治世能臣,谋求安定;于乱世英杰辈出,解苍生忧。
张养浩从前还疑惑,古来有学问的人那么多,为何只有他的先生成了真正的天下之师。
那时,于谦告诉他“不过对江山百姓,聊表寸心罢了。”
张养浩便明白了,先生的立场不是宋,更不是元,始终是天下万民。
在先生经年的教导下,他也成为了这样的人。
张养浩决定将白鹭洲的教育事业传承下去,即便日后先生离去,也可代代有才人出,代代为黎民百姓保驾护航。
于谦虽在山中,却经常收到弟子们的书信,告知他近来发生的所有事。
元朝泰定帝发动南坡之变上位,当政期间,朝野四处动荡不安。
朱元璋起兵浙东,一夜之间,星火燃遍四海,数年后一统江南,立国“大明”
。
宋濂作北伐檄文,痛斥“胡虏无百年之运”
,大明开始了全军北伐。
又二年,攻占元大都,元朝覆灭。
太祖平定天下,大封功臣,尊于谦为帝师,白鹭洲书院为江山第一书院。
他登基那日,于谦婉拒了邀请,并未前往应天府参加典礼。
他只是独自来到文天祥的墓边,在那里,坐到了日落西斜。
祭以一杯清酒,琴曲数支,又将大明立国的事细细说来。
“先生见到了吗,这,就是我们一直在等待的那个新时代。”
江岸的清风吹起他寒凉衣衫,仿佛流云飞动。
当年,先生曾说,“我会时常回来看你的,来年等青松抽出新芽,枝枝叶叶皆向南,你就知道那是我来了。”
如今,苍树的新枝年复一年,向着南方生长,温柔抵拂过他眉间。
风还是那一年的风,画像上的先生,也还是那一年的风华正茂时,好像过去和未来的光阴都在此间定格,亘古如斯。
前贤永不死,只是随水去。
眼前这奔流不息的滔滔江水,河川风月,谁能常主
唯有天地无情,人世暗换。
一代又一代人的前赴后继,才可为万世开辟一条太平之路。
于谦告诉先生“江流如此,方来还有英杰当年答应先生的事,我用一生做到了。”
这一晚,归来后,他听到了阔别数十年的天幕提示音。
滴
恭喜挑战者于谦,通关副本「崖山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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