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既生恶念

    “将宫七找来。”宫明月道。

    宫七来得很快。谷雨前脚出去, 后脚就带着宫七冲了进来。

    看到宫七的瞬间,重樱长长地舒了口气,再也支持不住, 松开双唇,放任那铺天盖地的睡意吞噬了自己的意识。

    重樱昏过去后,宫明月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唇上的血痕。

    宫七扫了他们二人一眼, 眼底微光闪过,对着宫明月行礼“见过师尊。”

    谷雨在宫明月的示意下, 将事情的原委简单与宫七说了一遍, 宫七垂着脑袋,上前替重樱诊脉, 继而退了回去, 依旧垂着脑袋,小声道“老大夫所言不虚。”

    “可有把握”宫明月终于抬头看她。

    宫七感觉到泰山压顶般的压力,硬着头皮答道“回师尊的话, 弟子此前从未解过此毒, 用第一种法子,仅、仅有七成把握。”

    第二种法子非常人能忍受, 宫七只是医女, 无半点功力, 就算有灵骨, 也未真正修习过灵术, 蛊虫入体的痛苦, 是无法承受的。她能用的,只有第一种法子。

    “都出去。”宫明月道。

    宫七一怔, 倏然抬起头来。宫明月这是要亲自取蛊。

    想到那取蛊的法子, 宫七顾不得害怕, 上前一步,疾声道“师尊,宫七、宫七愿意一试。”

    “出去。”

    “师尊,弟子”

    “樱樱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可师尊毕竟”

    宫明月眼底仿佛卷着寒冬暮雪,睇过来的瞬间,宫七双唇一抖,咽下方要出口的话,脸色煞白地退了出去。

    宫七和仆从走后,室内陡然安静了下来。大夫留下的刀具和药瓶,齐齐整整地搁在桌子上。

    宫明月抬手一挥,放下了帘子。

    厚重的幔帐垂下来的瞬间,案前的灯烛无声地亮起,明亮的烛光驱散室内的黑暗,映出重樱惨白虚弱的小脸。

    宫明月坐在床前,浓密的睫羽微微敛起,解着重樱的衣襟。

    惯常用的左手,剥洋葱似的,一层层剥开她的衣裳。

    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肉眼可见地一粒粒冒着小疙瘩。宫明月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重樱的胸口,双眸漆黑,眼底如同波澜不惊的海面,窥不见半点起伏,唯独呼出口的气息,明显急促了些。

    他的目光只在她周身掠过一瞬,便烫了似的飞速移开,伸出左手,掌心向上。

    搁在桌子上的匕首凌空飞起,似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操纵着,被放在烛火上炙烤着。

    待匕首消了毒,落入宫明月的掌中。

    宫明月握着刀柄,以一种快刀斩乱麻的气势,动作迅速地在重樱的心口划下一刀。

    鲜血顺着划开的伤口狂涌,染红了那片雪般的肌肤。

    宫明月在自己的右手掌心也划下一刀,覆在重樱的心口上,掌心贴上温软的肌肤瞬间,藏在衣服下摆的腿传来异动。

    宫明月并起食指与中指,施了一道术法,那股异动才结束。

    他打开老大夫给他的瓷瓶,将其中一瓶药液尽数吞下,另一瓶的瓶口凑近二人的伤口。

    瓶内脂膏的香气在空气里挥发着,重樱心口的肌肤一拱一拱着,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游走。

    片刻后,伤口里钻出一条血淋淋的蛊虫。蛊虫探出脑袋,嗅到宫明月掌心的血气,从重樱的血肉中钻出,往宫明月的掌心钻去。

    蛊虫入体的瞬间,宫明月皱了下眉头,全身纹丝不动,直到蛊虫的尾巴彻底离开重樱的身体,宫明月合拢手掌,掌中灵力暴涨,轰的将蛊虫粉碎。

    一滴冷汗顺着宫明月的脸颊流淌。

    他的面颊微微泛白,双眉因疼痛不由得蹙起,摊开掌心,齑粉从掌心滑落。

    他以完好的左手覆盖在重樱的胸前,掌中微光亮起,一寸寸修复着重樱的伤口。

    所有灵术当中,修复灵术最为耗损精力,灵术师从来不会轻易动用自己的灵力来给别人治愈伤口。

    宫明月这辈子,只给重樱治愈过两次。第一次是重樱夜闯日暖阁的那次。

    那次她全身骨骼断裂,他不给她医治的话,她就会变成一个废人。

    那时,他不希望她变成废人的缘故,仅因为她还有用。

    这次他原本可以不动用灵力的,伤口看着严重,养养也能长好。只是,他不想看到重樱醒来时哭着喊疼,也不想看到重樱漂亮的肌肤上留下一道伤疤。

    就作为补偿吧。

    补偿他看了她的身子。

    他的樱樱长成了大姑娘,知道身子不能给男人随便看了。

    他看了她的身子,理应补偿。

    他是第一个看她身子的男人。

    灵力的流失让宫明月的脸色愈发得苍白起来,他的唇边却泛着古怪的愉悦的笑意,这笑容掩去了他的虚弱,反而显得他神采飞扬,春风得意。

    重樱心口的伤在灵力的修复下恢复最初的光洁,除了周围的血迹,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宫明月收了灵力,草草往自己的手掌倒了点药粉,再用帕子裹住伤口。

    他起身拿起挂在木架子上的湿毛巾,仔细拭去重樱胸前的血。

    天色渐沉,窗户半开,屋外树梢升起一轮明月,皓白月色与烛光交融,忽明忽暗地映着床前的人影。

    宫明月目光温柔缱绻,眼底泛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动。

    直到一件件帮她把衣服穿好,这场近乎自虐的折磨才总算结束。

    宫明月垂下双目,衣摆的下方那股异动越来越强烈,倏然,一截金色的蛇尾伸了出来。

    “咣当”一声,屋内传来巨响,守在门外的谷雨和白露唤道“大人。”

    屋外并无人应答。

    二人对视一眼,推开出门,冲了进去。

    屋内烛火燃烧了一大截,烛火跳动着,愈发明亮,宫明月却是没了踪迹。

    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朝两边打开,窗门咔吱咔吱晃动着。

    白露和谷雨一人去看重樱,一人检查窗外。

    重樱身上裹着被褥,双目微合,呼吸平缓。

    谷雨走了回来,对白露摇了摇头,口中道“奇怪。”

    “如何奇怪”

    “窗外草丛上有拖曳的痕迹,倒像是倒像是一条大蛇经过”

    “你昏了头罢,这里是国师府,咱们大人灵力高强,哪里来的大蛇。”白露反驳。

    床单和被褥都沾了血,不能要了。白露和谷雨唤来仆侍,让他们把床单被褥都换了干净的。

    小石头过来传话,宫明月已入密室闭关,重樱交由她们二人照顾。白露、谷雨不敢怠慢,依旧守在门前。

    后半夜,夜色愈浓,明月被乌云掩去,黑暗吞噬着整座国师府。

    重樱的屋内添了新烛火,侍女特意将烛火调暗了些,打着呵欠离开。

    屋门合上的瞬间,宫明月的身影出现在屋内。

    屏风的影子被烛光拉长,映照在宫明月的身上,他站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双目沉沉地盯着床上的重樱。

    身上沾血的青衣已经换了下来,这次他着了件雪白的缎子,衣摆的下方,是笔直修长的双腿。

    重樱睡得十分香甜。她睡觉不规矩,拿脚踢开了被子,自己滚到了床沿。

    宫明月走到床畔坐下,替重樱掖了掖被子,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上。

    从崖下回来后,他强行化出双腿,渡过发情期。不料今夜重樱什么都没做,他竟轻易被她勾得化出了蛇尾。

    崖下化出蛇尾,是生理所迫,情难自禁之际,他抱住重樱,稍稍纾解,却也植下邪念,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她是他的徒弟,他便克制了这念头。越是压制,越是如疯长的野草,盘踞他的心头,吞噬他的理智。

    他像是被割裂成两半,一半是她高高在上的师尊,宠她护她;一半屈从自己的欲念,在阴影里窥伺着她的身体。它们在他的身体里互相撕扯着,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哪种念头更强烈些。

    既起了念头,不可不顾。

    他生来拥有强大的力量,风云变幻,不过是覆掌的功夫。

    夺与不夺,全取决于他一念之间。

    明知亲自取蛊会引火烧身,依旧不肯假手于人,重樱容不得闪失是真,试探自己真正的念想也是真。

    这次化尾,给了他确切的答案。

    宫明月望着熟睡中的重樱,眼底的克制尽数崩塌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占有和放纵。

    蛇的禁欲是假,纵欲才是真。

    被蛇盯上的猎物,只能属于蛇。

    重樱是被渴醒的。

    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底是素白的帘子。她不是第一回在这张床上醒来,一眼就认出,这是宫明月的床。

    这张床的主人此刻就靠坐在床畔,双目阖起,头颅微垂。白衣胜雪,发黑如墨,烛影摇红间,勾勒出一幅极好看的画面。

    宫明月平日里大多着红衣,鲜少穿素衣,这是重樱第二次见他穿白衣。

    别人穿白衣是温润如玉,偏偏他穿出一种张狂的气质,即便是阖起双眸,重樱也能预想得到,这双眼睛睁开会透出怎样的凌厉。

    她偷偷摸摸瞧了他两眼,砸吧着嘴,徐徐环顾四周,在他的身侧的床头木柜上,找到了一碗茶。

    重樱咽着口水,支撑着身体起来,手臂越过宫明月,悄悄去够那杯茶。

    或许是刚醒来的缘故,她浑身绵软,没有力气,做出这个简单的动作,都不由得大汗淋漓。

    在她的手指够到茶盏的瞬间,一只手先她一步取走了茶盏。

    重樱心口憋着的一口气泻尽,浑身力气被抽了个干净,吧唧一下,摔进了宫明月的怀里。

    宫明月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目,眸子黑漆漆的,左手托着她的身体,右手托盏,轻声斥责“刚醒来就乱动,真是胡来。”

    “我渴。”重樱望着他手里的那杯茶,不断地吞着口水。

    “过了今夜才能饮水。”

    “我真的渴,师父,难受。”重樱可怜巴巴地舔着干裂的唇角。不给水喝,什么变态的规矩,她现在就像一块干裂的土地,急需甘霖的浇灌。

    “乖,忍一忍,再过两个时辰,我让小石头给你沏最香的茶。”宫明月低声哄着,指尖探入盏中,沾了点水珠,均匀地抹在重樱的唇瓣上。

    重樱迫不及待地用舌头舔着水珠,直到将苍白干裂的唇,舔得泛出红润的水泽。

    宫明月盯着她的双唇,眸色深了深。

    重樱被他盯着头皮发麻,回过神来,撞进他的眼底,不由得头皮一炸,像只小鹌鹑,缩回被子里。

    缓解了那股折磨人的干渴,重樱终于记起正事,藏在被子里的手抚上心口,稍微用了点力道,按下去的瞬间,钻心的疼痛并未如想象般到来。

    重樱诧异地垂下脑袋,埋进被子里,揭开自己的衣裳,往下望了望。

    她衣裳穿的少,什么都藏不住,原本应该横亘着伤口的心口,一点伤疤都没有。

    她昏睡前听得清清楚楚,要想取出蛊虫,无论用哪种法子,都是要在心口划一刀的。

    伤口不可能半夜之间就长好。

    重樱纠结了,从被子里钻出来,抬眸望向床畔的宫明月“师父,我体内的蛊可是取出了”

    宫明月颔首“身体不舒服”

    重樱摇头,神色变得很古怪。假如蛊是宫七取的,宫七的医术的确称得上高明,但毕竟不是真的神医,能让伤口在一朝一夕之间愈合。

    重樱揪住衣襟,心脏跟着揪紧,狐疑的眼神打量着宫明月,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师父,我的蛊可是、可是七师姐取的”

    “你这蛊十分棘手,是师父亲自取的。”宫明月眨了眨眼睛,挑起重樱的一缕发,半开玩笑地说。

    那厢,重樱脸色迅速白了下去,双目僵直,呆愣片刻,伏在床边,张口喷出一口血。

    这口血直将宫明月喷得笑容僵在唇角。

    重樱心头大乱,惊慌不已,手指抠着身下的床单,双目瞪得又大又圆,犹不甘心地说道“师父定是开玩笑的师父莫要开玩笑了,樱樱、樱樱经不得这样大的玩笑。”

    “师父当然是开玩笑的。”宫明月回神,顺着重樱的话说了下去,“樱樱说得对,樱樱是大姑娘了。”

    这句话让重樱惨白的脸色稍缓。

    宫明月扶着她躺回床上,卷起袖摆,擦着她唇边的血痕。另一只手顺势搭上她的脉。

    元气大伤,急火攻心。

    真是气性大,随便一句话,都能气得吐血,这样虚弱的身子,再吐几口血,连命都要没了。

    宫明月那股狠劲儿,再次在重樱面前败下阵来。重樱的这口血,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将他浇得清醒了过来。

    枝头的果子尚显青涩,若是强行摘取,只会酸涩苦口,徒留遗憾。他怎能贪图一时之欲,在果子未成熟之前,将其摧毁。

    他的小徒弟毕竟稚嫩了些,守着凡人的规则长大,将那伦理纲常奉为至理。

    在她的心目中,他是师尊,她是徒弟,他们之间,不止男女有别,还有尊卑有序,强硬打破她的规则,与摧毁她无异。

    杀鸡取卵,焚琴煮鹤,他向来是不屑做的。

    既已决定下口,不妨再等一等。

    反正来日方长。

    就是头疼了些,偏偏人族那些长幼尊卑,伦理纲常,还都是他手把手教她的。

    宫明月按了按眉心,生出些许悔意。他一只妖,教人族徒弟,什么不好教,怎么把人族最令人讨厌的那套规矩教给她了。

    真是悔不当初。谁又料到今日,硌到牙的竟是自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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