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幕戏

小说:我有无边美貌 作者:容光
    第四十一章

    后半程, 车上相当沉默。

    昭夕光顾着去听脑子里的两只小人吵架去了, 也没发现自己一直在走神。好在车技还是过关的, 就好像一路开启了全自动跟车模式。

    总之, 等她回过神来时, 人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帕拉梅拉驶入国贸公寓,窗外刹那间从繁华夜景过渡到寂静昏暗的停车场。

    咦,这就到了

    她愣愣地抬起头来, 好像还有点不敢相信。

    她是怎么开回来的

    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了

    这会儿想起来, 倒是心有余悸, 还好安全抵达。

    后备箱里放满了程又年的战利品,和她的冲动消费纪念品。

    程又年问“拿上去吗”

    她迅速拒绝“不用了,等初八小嘉回来上班了,用推车运上去比较方便。”

    开玩笑,现在的她一眼都不想看见那堆公仔。更不想从电梯一路上行时, 还不得不在密闭的空间里, 公仔们的陪伴下, 和程又年大眼瞪小眼。

    那堆东西出现在视线里, 只会令人尴尬到窒息。

    时刻提醒彼此她都做了什么中二少年才会干的蠢事吗

    步入电梯,昭夕伸手按下八楼,一旁的人却不疾不徐补了个一楼按钮。

    她抬头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程又年站在她身旁,直视着缓缓合上的电梯门, “你先上楼, 我去趟24小时便利店。”

    “要买什么吗”她下意识说, “洗漱用品都有新的。”

    顿了顿, 才补充道“你之前用的我都扔了,怕过年期间有人来家里”

    然后发现两个人的洗漱用品。

    两个人的拖鞋。

    还有一件男人的毛衣。

    不知哪来一阵莫名其妙的心虚,昭夕收回视线盯着脚背,出神地想着,她这么做是不是像个渣女啊睡完就忙着打扫战场什么的,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很快电梯门就重新打开。

    程又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上次在你家做饭的时候,没有芥末,我去买一点。”

    “哦。”

    昭夕胡乱应了声,看电梯门又缓缓合上。

    直到她的影子清晰倒影在镜面上时,她才盯着貌美如花的自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晚上的,他又不爱吃日料,买芥末干什么

    程又年当然不是去买芥末的。

    推开门时,机械的电子音冲他道了声“欢迎光临”。

    便利店里有芥末吗并没有。

    他粗略扫了一眼,没看见芥末也不失望,只停在零食架前,随手取了几包薯片一类的膨化食品。

    都转身了,才忽的想起什么,又回过头去。

    这一幕似曾相识。

    当初在塔里木时也是这样,他随手拎了几包薯片,想回房间打发罗正泽。

    那时候,那位飞扬跋扈的女导演做了什么

    她跟进了便利店,非常自觉地抽走他手里的薯片,“这个味道不好吃。”

    自作主张把薯片放回货架上,她又重新挑了几个口味的塞进他怀里。

    程又年轻哂一声,把手中的薯片放回货架上,重新选了几包。

    铁板鱿鱼,蜂蜜芝士,还有什么来着

    一个口味一个口味地仔细看过去,才从一堆莫名其妙的味道里辨别出了略显耳熟的麻辣飘香锅味。

    他下意识回忆着那日她说过的话,最后隐约想起,她似乎惋惜地说了句“可惜了,浓香红烩味的卖光了。”

    于是指尖一顿,停在了蓝色包装的薯片上。

    下一秒,抽走两袋。

    只是这些都不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

    收银台前,程又年淡淡地说“给我一只购物袋。”

    “好的。”

    沉默地看着收银员将薯片一包一包扫码,放进袋子里,最后他才伸手,不疾不徐地从台前的货架上拿了一盒计生用品。

    像是顺便一般。

    也没说话,就这么递了过去。

    走出便利店后,他淡定地回到电梯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只是在数字显示电梯已到六楼时,他没忍住,打开手里的购物袋看了眼。

    好像有点醒目

    于是伸手拨了拨,继续淡定地把计生用品埋在了薯片最下方,才从容地走出电梯。

    门铃响了几声,屋里的人就出现在门口。

    “买到芥末了”她一脸怀疑地盯着他手中的购物袋。

    很显然,聪明的大脑从不缺席,只是偶尔会迟到,她也发现芥末这个梗问题有点大了。

    一是他不吃日料,二是哪家便利店还卖芥末

    “没有芥末。”果然,程又年换好她摆在玄关处的男士拖鞋,“随手买了点薯片。”

    注意到脚下的拖鞋是崭新的,淡淡的蓝色,再扫一眼,发现她脚上穿的也是新的,并且还是同款粉色女式拖鞋

    昭夕也留意到他的视线,顿时注意力就不在芥末上了,非常镇定地解释道“过年,超市打折,就随手买了几双,以备不时之需。”

    “”

    程又年没说话,看她两眼,后者很快移开视线,继续强装镇定道“你不是要做宵夜吗去做啊。”

    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着。

    程又年主厨,昭夕就闲闲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偶尔抬眼看一看。

    隔着十来步的距离,他在中岛台前忙碌,偶尔问一句“沥水篮在哪”

    “左手边的顶柜里。”

    “白醋有吗”

    “好像有,还没开过封吧。在调料篮里,不知道过期了没。”

    他依言找到白醋,看了看,“没有过期。”

    昭夕说“你准备做什么我减肥,最多只能吃一点。”

    “不用担心。”他仿佛早已考虑过这一点,头也不抬,一边为西红柿剥皮一边说,“我吃面,你吃草。”

    “”

    这么体贴

    昭夕噔噔噔跑到中岛台前,“哪种草”

    男人头也未抬,修长的手指正有条不紊地剥开最后一缕皮,将嫣红的西红柿放在菜板上。

    “今晚特供,a urse西红柿鸡蛋面,aetizer番茄沙拉。”

    他难得如此放松,唇边划过一抹浅浅的弧度,眉头舒展。

    几个简短的英文词汇蹦出口时,带着往常没有的一点调侃,为他严谨又不近人情的形象平添了几分风流况味。

    昭夕甫一失神,怔怔地抬眼望着他。

    却听他轻笑两声,像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第一次意识到某个很严肃的问题“都是同一种东西,为什么煮成面条叫西红柿,放在沙拉里却要翻译成番茄”

    “”

    昭夕“别问我,我不懂你们学术界的问题。”

    趿着拖鞋,翻着白眼,她重新回到沙发上。怕室内显得太过安静,索性打开了百年难得一用的黑胶唱片机。

    当初买来只是为了装逼,毕竟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回北京了也不是睡觉就是在外面浪,谁还想得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她早已记不清当初试用机器时,放进去的是哪一张唱片,如今重新打开,熟悉的音乐声乍现耳边。

    那是她曾经非常喜欢的一首英文歌,i ived。

    歌手唱着,愿生命的尽头来临时,我能说我曾竭尽全力生活着,未曾空度年华,走过万水千山,也曾粉身碎骨,用力地活着。

    那时候还处于中二时期,因木兰而饱受舆论折磨,在意每一个人的看法,为每一条恶意的言论而自我诘问。

    唯独听这首歌时,心境会重新平和。

    昭夕抬起头,望着中岛台后忙碌的人,慢慢地回想着,那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的她,活得没有那么用力了。

    却无端惬意。

    吃饭时,昭夕还是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对面是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金黄色的煎蛋配上红艳艳的西红柿,视觉效果满分,且香气四溢。

    反观自己面前,就一碗冷冰冰的番茄沙拉

    就算他把沙拉做的很漂亮,装菜的玻璃容器也很文艺,可沙拉就是沙拉,再好看它也不会变成牛排。

    昭夕扒拉两口沙拉,目光却一直贪恋地注视着对面。

    大概是她的眼神过于炽热,程又年在动筷子之前,把碗推到中岛台中央。

    “要分一点吗”

    “no,会胖”她坚定地摇头,抗拒来自美食的诱惑。

    “真的不要”

    她咕噜咽下口水,遏制住来自灵魂的呐喊,依然紧咬牙关“不要。”

    程又年笑了,转身重新拿了只小碗,还是分出一点,推到她面前,“睡前可以运动一下,很快就消化掉了。”

    昭夕一愣,睡前运动

    哪怕早知道他主动提出回来吃宵夜什么的,目的不会单纯到哪里去,可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

    她抬头,面红耳赤指控他“你又开车”

    程又年“”

    “吃个面也能扯到x生活,是我小看你了啊程又年,没想到你胆大心细,这么会抓机会”

    “”

    对面的男人沉默很久,才淡淡地说“生活阳台不是放了一对哑铃,一台跑步机吗”

    这次轮到昭夕愣住。

    “两次洗衣服的时候都看见了,睡前跑跑步,举举哑铃,有什么问题吗”他似笑非笑注视着她,唇边露出一抹了悟的弧度,“还是你想到什么不纯洁的地方去了”

    “”

    昭夕跳下高脚凳,把筷子一扔,“你慢慢吃我吃饱了吃完记得把碗洗了再见。”

    她像逃难似的往沙发上一钻,听见背后传来若有似无的笑声,很轻很轻,像风一样了无痕迹。

    耳根子痒痒的。

    “笑笑笑,高冷的人笑这么频繁干什么,人设崩了几万次了”她嘀咕着,无意识地伸手拨弄他放在茶几上的购物袋。

    买这么多薯片干什么

    她很困惑,毕竟他看起来不像是爱吃零食的样子。

    一翻之下,还惊讶了一小下,怎么全是她爱吃的口味蜂蜜芝士,麻辣飘香锅,连浓香红烩都有,还买了两大袋。

    昭夕倒是没记起在塔里木时的细节,毕竟当时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并不曾想到记忆力良好的程学神只听一遍就记住了。

    她只是在心里暗暗感慨啧,没想到两人还挺默契啊。他随手拿了一堆薯片,居然全是她爱吃的。

    再往下翻,发现还有一只小盒子。

    第一反应是,口香糖吗

    什么味的

    会不会默契惊人,刚好是她喜欢的西瓜味

    一边想着,她一边兴致勃勃地穿过一堆薯片,伸手够到了那只小盒子,拿起来一看。

    第一眼看到的只有四个字快感活力。

    昭夕

    快感活力是什么新口味吗

    目光很快上移,然后缓缓凝固。

    是她太天真。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口香糖,人家是杜蕾斯,快感活力套。

    另一边,程又年已经很快吃掉了那碗面,见分装出的一小碗她不吃,他便一起解决了。此刻收拾好了碗,转身站在水槽前清洗。

    耳边传来噔噔噔的急促脚步声,片刻后,有人站在他身后,得意洋洋问“到底是谁不纯洁啊,程又年”

    他回过头去,就看见昭夕举着那盒小雨伞,非常骄傲地站在那里。

    “”

    他的面上基本没什么神情变化,想了想,说“便利店搞促销,满五十送的。”

    “”

    昭夕“那要是未成年的小朋友去买薯片,买够五十也送安全套吗”

    程又年“那倒不一定吧,这种活动,商家一般会因人而异。成年人送套,小朋友的话,可以送糖果玩具一类的。”

    对上女人的视线,她满脸就摆着明晃晃的一句“我倒要看你能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些什么出来”。

    他终于没忍住笑了笑。

    “对。是我买的。”

    这下倒变成她无言以对了,憋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问出一句“买、买来干什么”

    说完就后悔了,这问的什么鬼问题。

    套都买了,除了她,还能干什么

    好在面前的洗碗工是个文化人,这么粗俗的话不太可能从他口中说出来。

    他只是转过身去继续洗碗,从容不迫地回答说“吃药对身体不好。”

    昭夕的第一反应是,还挺体贴。

    小小地感动了两秒钟后,才回过神来。

    不是,他这根本就是绕过了她的问题啊他俩啥都没做,怎么就扯到事后药还是事前套的问题上去了

    在这之间难道什么都不用发生的吗

    哇,跟高智商的人类打交道,是真的可怕。要不是她够聪明,三言两语就被绕过去了。

    所以她把盒子握在手里,不依不饶地凑过去,“不要逃避话题。”

    “所以我们俩到底谁不纯洁啊”

    “吃药对身体不好,所以戴套”

    “朋友,无缘无故,吃个宵夜戴这个做什么”

    在她接二连三的追问下,程又年总算洗好了两只碗,放在一旁的沥水篮里,脱掉手上的隔水手套,不徐不疾地重新转身,对上她的视线。

    那只小盒子还在半空中招摇。

    她的表情也一样生动鲜明。

    “戴这个做什么”他重述一遍她的问题,把盒子接了过来,答,“爱。”

    昭夕“”

    “所以”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漆黑透亮的眼眸里粹着一点点笑意,然后逐渐扩大,“这次换我主动问你,今晚我能留下来吗,昭夕”

    昭夕一时怔忡。

    四目相对间,除了急促攀升的心跳以外,还有些意外。

    这个人是真的很聪明啊,知道她未曾开口的小心思,也了解她居高不下的自尊心。

    是什么时候看破她想留住他的意图呢大概是从商场出来,她在车上问他回宿舍与否那一刻起。

    他猜到了她因骄傲而不愿第三次主动开口邀请,所以才说,这次换他主动。

    她红着脸,别开视线,嘀咕了一句“上哪学的读心术”

    他笑笑,“没读你的心。”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并不知道。”他笑意渐浓,仍是耐心解释,“我只是在读我的心。”

    哎

    她陡然抬眼望他,就听见下一句

    “不过我很高兴,原来我们想的都一样。”

    他的双眼明亮温和,像倒映着一整个春天。

    昭夕看他半天,才移开视线,“谁跟你想的一样了”

    她把那只纸盒放在中岛台上,转身去接水,像是为了掩饰什么。

    关于安全套的话题很快终止,起因是程又年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走到茶几边上,接起了罗正泽的电话,三言两语后挂断,从便携行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电脑。

    “借用一下书房。”

    昭夕点头,一边带他往书房走,一边问“要加班”

    “实验室那边需要一点数据,材料都在我这里。”

    说起工作,先前那种轻快的神色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严谨和一丝不苟。

    程又年在书桌前坐下来,很快打开电脑,专注地做事。

    昭夕在一旁看他片刻。

    男人的背影笔直如松,挺拔地坐在黑胡桃木书桌前。比起厨房,他似乎更适合书房的氛围。

    屏幕的亮光映在他脸上,而他神情专注,间或轻击键盘。

    此刻宁静悠远。

    昭夕出神地望他片刻,才回过神来,像是为了掩饰自己在这无缘无故走了半天神,她也从书架上拿过剧本,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窝了下来。

    书桌被人占用,她只能委屈自己,捧来笔记本,搁在腿上打开文档。

    因为过于专注,程又年在找到材料,整合起来发给罗正泽后,才意识到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敲击键盘的声音。

    回过头来,就看见盘腿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人。

    她戴了一副框架眼镜,镜架是复古的银边,此刻正低头看屏幕。

    笔记本摆在双腿中央,另一侧的腿上还摊着一本文件,她扫几眼,沉吟片刻,又继续打字。

    程又年看她片刻,才走过去,视线落在那本文件上。

    页眉标注着六个小字乌孙夫人剧本。

    “剧本是你写的”他微微一怔。

    “不是。我没那么多才多艺。”昭夕手上没停,仍在缓慢地敲着什么,“写剧本是编剧的职责,分镜剧本才是导演的任务。”

    “分镜剧本是”

    她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打完一行字,才终于停手,很大方地把笔记本朝他一转,屏幕正对他。

    于是程又年看清了文档内容,那一页是张密密麻麻的表格,分别写着镜头四十一、镜头四十二

    每个镜头后面紧跟“景别”、“内容”、“时间”和“背景音乐”四个要点。

    比如

    镜头四十一。

    景别全景拍摄塔里木河畔牛马饮水、青草繁茂的场景;用中景分别拍摄冯嫽与右将军沿河散步;男女主角面部特写。

    内容冯嫽与右将军久别重逢,倾诉衷肠。冯嫽讲述出使邻国所遇事端,右将军大为钦佩,并表露思念之情。

    密密麻麻的小字,巨细靡遗的分镜头描写。

    程又年的目光落在左下方的字数上,才发现这一页不过是冰山一角。

    昭夕解释说“很多人以为只要有了剧本,就能拍出电影。其实不是这样的。”

    “剧本只是为电影奠定了一个框架,但并不能直接用于拍摄。每个导演会根据自己的构思和叙述方式,对剧本内容进行修改和再创作,最后画成分镜头剧本或者故事板。”

    她顿了顿,“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她坐着,仰头望着他。

    他站着,垂眸看屏幕。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大概理解了。听起来,做导演似乎比做演员更辛苦。”

    昭夕想了想,“各有千秋吧。演员要背台词,如果不想当花瓶,有时候琢磨细节就能把自己累死,反复对话,反复对着镜子做表情,身体受罪。”

    “那导演呢”

    “导演就是心累了。”她心有余悸地把电脑合上,放在一旁,“你刚才看见的几万字,是我呕心沥血、还熬了无数通宵才琢磨出来的。就这样还要反复修改,因为实际拍摄时会出很多状况。”

    “哪一个对你来说更容易”

    昭夕比较了一下,唏嘘地说“对我来说,当然是做演员其实更容易。毕竟演技要看天赋,有天赋的演员演起戏来会容易得多,比如我。”

    她大言不惭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情,眼一眯,鼻尖一皱,颇有种不把全世界放在眼里的意味。

    程又年笑了,“那为什么要改行做导演”

    难得听他一口气问这么多,昭夕有些意外,抬眼看他,“那你又是什么时候转行做了娱记”

    “只是觉得”他侧身,把书桌前的椅子拎了过来,放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对已经一起睡过两觉的人了解太少了。”

    昭夕表情一怔,险些没回过神来。

    “那你,现在是想了解我”

    充沛的灯光下,她盘腿窝在沙发上,愣愣地抬头望着他。

    程又年却在她对面正襟危坐,目光专注而认真。

    唇角有一抹很浅的笑意。

    他静静地问“可以吗”

    书房里寂静了好几秒钟。

    昏黄的落地灯坠了一地金黄,古今中外的文学大拿们都立在一整面墙的书柜上,静静注视着他们。

    昭夕像飘在云端,慢慢地,努力地,忍住忽然荡漾起来的嘴角,清了清嗓子。

    “你要真的想了解我也不是不可以。”

    “嗯。”

    “但是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昭夕的目光没有着落,在书桌上飘了飘,又往地板上看了看,最后才安下心来,定定地朝他望去。

    “之前只是睡两觉的关系,如果今晚也是这样”她斟酌字句,问出了口,“成年男女之间的片刻交会,大可不必在身体之外相互了解,对吧”

    他点头,“对。”

    “所以忽然跟我谈心,说什么想了解我”

    他安静地等待下文,几秒种后,才等来她故作镇定的一句。

    “程又年,那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有点喜欢我”

    接下来的几秒钟,空气里更安静了。

    仿佛每一寸时光都凝固结冰,不再流动。

    昭夕问得很淡定,表情也似乎没什么松动,但小心翼翼往上瞧时,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观察着他的每一点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直到她看见程又年微微一笑,像她刚才回答他的那样,从容道“你要这么认为也不是不可以。”

    “”

    昭夕一愣,眼睛都睁大了。

    事态发展,似乎有点超出预料了。

    明明答应载他回来吃宵夜时,想的也只是,大概今晚要睡第三觉了。即便有点莫名其妙,但你情我愿,水到渠成的事,好像也没必要追究太多。

    可眼前的人目光明亮,坦率地低下头来。

    “昭夕,我并不是一个自由奔放的人。和人一夜情,然后又在毫无缘由的情况下,二度春风,这本不是我的作风。”

    她条件反射问“然后呢”

    “然后,其实第一次留宿后,我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处理这种突发状况,所以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才起得很早,有时间收拾好一切,也替你买回了解酒药。”

    “但因为解酒药的误会,我们不欢而散,我也没来得及跟你说我的想法。”

    昭夕呆呆地问“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很多,只是后来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提起。”

    不欢而散。

    去四合院救场道歉。

    莫名其妙又回到国贸的公寓睡了一觉。

    事发突然,却好像总也没有合适的场合静下心来好好谈谈。

    “春节回家,我想了很多。即便从前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已经产生了交集,不是吗。一起吃饭,共枕而眠,睁眼迎接过同一缕朝阳。”

    他的声音温和得像是清泉流淌,字句清晰,“所以我想,这次换我主动,问你是否愿意和我试试看。”

    “试什么”她的心仿佛飘在半空的气球,被人放开了线,越飘越远。

    “不只是夜里,还有天亮之后。”

    “所以昭夕,你愿意和我试一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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