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她愿意吗
昭夕的灵魂在空中飘飘荡荡, 很久也没落地。
她以为自己会立刻回答说“我愿意。”
毕竟连日以来的心绪波动都因为他,即便不去细究两人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但从共枕而眠的第一晚, 她就明白彼此之间,那种最原始的吸引力有多强烈了。
喜欢一个人果然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
也许是一眼望见了喜欢的那张脸,也许是众人所说的欲和荷尔蒙作祟,也许是歌里唱的那样, 时机正好、夜色温柔,异样的情愫在暗处怂恿。
可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轻声问“程又年, 我知道你不爱看微博, 也不关注娱乐圈的八卦, 但你知道他们都写过我什么吗”
“那重要吗”
“对我来说也许不重要, 但以你的性格和成长环境, 大概很重要。”
程又年看她片刻“昭夕, 我没有眼睛吗如果凡事都靠听,那么只长耳朵就可以了, 又何必亲眼去看。”
她顿了顿,说“我之前交过一个男朋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贝南新”他一口道出了名字。
昭夕一愣, “你怎么知道”
“托你的福, 老年人也会玩微博了。”
大概是气氛突然严肃,程又年用玩笑冲淡了那种凝重。
昭夕一下子扬了起嘴角, 有点小得意。
“哦, 所以有些人表面上对我不屑一顾, 私底下却成天在微博查我的资料,试图了解我”
程又年乐意配合她此刻的小骄傲,点头轻哂,“可以这么说。”
“那你也知道姓贝的跟我之间的恩怨情仇了”
“这种事,道听途说不太好。”他好整以暇靠在椅子上,“还是当事人亲口叙述,比较可信。”
哦,所以现在是坦诚过往的时候了
昭夕思忖片刻,该如何说起。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那时候我刚演完木兰,他是男二号。木兰本来就是大女主电影,男主角都没什么存在感,更何况男二号”
“所以你前途无量,他寂寂无闻。”程又年很懂。
“嗯。但那时候我年纪轻,耳根浅,杀青宴上多喝了两口,看他人长得好看又温柔,轻易就被忽悠了。”
像是为了给自己找补,她很快找到了一个充分的理由
“你也知道,无知少女最容易上当受骗了。”
程又年点头,“所以现在是经验丰富的老妇女,不那么容易上当了,对我也过分提防,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答应”
“”
昭夕没忍住,立马咆哮起来“你说谁是老妇女啊”
他低低地笑起来,“你继续。”
“那你别打岔”
笑意还在加深,“嗯,保证不打岔。”
其实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贝南新这种人,在娱乐圈里司空见惯。
演员们多是面容姣好的青年男女,对戏时笑一笑,眉来眼去,分分钟就能产生好感。
可那种好感流于表面,情浓一时,等到进了下一个剧组,换一个演对手戏的,分分钟又能移情别恋。
圈内甚至给这样的现象起了个名字剧组夫妻。
贝南新图的不只是一时情浓,毕竟昭夕能带给他的,远不止于此。
杀青宴那晚,电影还未上映,可这样大制作的i,和昭夕出色的演技,已经令剧组众人心照不宣,火不过是迟早的事。
但在投资方的眼里,那晚的昭夕也不过是个新人演员。因为低调,除了导演和剧组的演员之外,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家庭背景。
金主不断灌酒,导演自顾不暇,昭夕面色不佳,却也不便在这样的场合翻脸,只能一再推拒。
推拒无果,正欲沉下脸时,就被身旁突然出现的贝南新打断。
贝南新和她年纪差不多,早她两年出道,非科班出身,但演技是有的,外形条件也很出色。
昭夕虽不关心八卦,但进了剧组,其他演员难免闲谈。道听途说,她也知道贝南新很早就辍学了,干过汽修,做过卡车司机,好像还混过社会。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家世背景,又非科班出身,还能被公司相中。
他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上来,有一股其他演员所没有的匪气,演起大反派或是亦正亦邪的人物来,有独属于他自己的味道。
两人在电影里交集不多,往常在剧组也多是点头之交,偶尔交谈,说不上熟。
谁知道就在她被灌酒的时候,贝南新突然出现。像是每个公主都憧憬的骑士,他沉默寡言,高大英俊,一言不合就挡在公主身前,披荆斩棘,在所不辞。
也不惜得罪金主,他接过那杯酒,礼貌地说“我来吧。”
金主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经纪人吓坏了,赶紧冲过来拉他,低声数落“怎么这么不会看脸色”
对面的金主笑笑,淡淡说“既然小贝这么爱喝酒,那就多喝一点。”
说罢,示意身旁的人把还剩下的大半瓶白酒都送到贝南新面前,那人还说“这可是韩总送的酒,好酒啊,小贝你一滴都不能浪费。”
韩总就在对面静静看着,这酒,贝南新非喝不可。
一桌人都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开口劝阻。
“韩总,这样不好吧”
一人做事一人当。
昭夕沉不住气,也看不下去贝南新代自己受罪,正欲起身,就被身侧的贝南新一把拉住。
他的眼神很沉默,轻描淡写道“不碍事。”
然后抽走那瓶酒,“既然是韩总送的好酒,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站在圆桌前,一杯一杯给自己倒满,每一杯都先敬韩总,礼貌有加,全然不见半分委屈,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昭夕拦他,却被他再三挡下。
“我说过了,不碍事。”
那半瓶酒喝得干脆利落,恭恭敬敬,每一杯都伴随着对金主的祝福。
果然是条能屈能伸的汉子。
昭夕望着他,不由自主想起了他人口中贝南新的过往,他们果然是截然不同的人。
换做是她,她一定不会忍气吞声喝下这瓶酒,可贝南新就咽的下这口气,因为不咽就是自毁前途。
见他做到这个份上,任人揉捏,韩总也不好再挂脸色,且这是杀青宴,若是闹出什么事来,传出去对电影宣传也不利。
他心道,和年轻人置什么气啊,都是不懂事的愣头青。
这么一想,消了气,也就挥挥手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厉害啊。”
然后就不理会他们了。
贝南新是在中途离场的,抱歉地说要去洗手间。
昭夕急急地跟了出去,见他步伐很稳,背影笔直,还以为他没什么事。可大半瓶酒精度数超高的白酒喝下去,再能喝的人也受不住。
他在洗手间里吐了个昏天暗地。
昭夕也没顾得上计较那是男厕所,扶着他,又是替他拿矿泉水,又是帮他拍背。
看他明明都吐干净了,却还难受得不断胃抽搐,不断冲她摆手说“别管我,你出去吧,这里脏。”
她不知所措,心里却慢慢塌陷下去。
从小到大生活在昭家,即便见惯了趋炎附势的人,看多了圈子里不光彩的事,但那仅限于在旁观看。
昭夕不过是个观众。
在参演木兰以前,她依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从小被保护得很好。即便父母有意锻炼她,也从不曾真的让她受过伤害。
况且上面还有孟随这个大哥在,即便两人平素总是拌嘴,可兄长的关心半点没少过。
初中时,昭夕刚入校。为了锻炼她,昭家半分没露过底,就连班主任都不知道昭夕是谁家的孩子。
在第一次期中考试里,班里有孩子作弊,私下翻进教师办公室,抄了昭夕的答案。
关键是,那是语文考试,两张卷子上一模一样的阅读理解题,用脚指头都能看出有人作弊。
老师自然不能助长这样的歪风邪气,干脆把两个孩子叫来对质。
可没人承认。
于是放下狠话“作弊性质恶劣,给过机会还不承认。这事查清楚了,作弊的人必须记大过”
事情闹大了,连教导主任都亲自来了,却在看见那个男孩时一愣,急急地把班主任拉到一旁,三言两语就说清了。
原来男孩的父亲是什么局里某个领导,决计不可得罪。
班主任也愣住了,可狠话都说了出去,全班人都听见了。
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是,既然男孩子不能背锅,也不好让女孩子当替罪羊,干脆两人各打五十大板,都不记过,但要在国旗下作出检讨。
有罪的往轻了处置,没罪的受点委屈,连坐。
昭夕起初没哭,只是倔着性子不断辩解,争得面红耳赤,却争不过现实。
老师给个巴掌赏颗枣,先说作弊虽不对,但念在两人初犯,认过错、作出检讨,这事也就揭过不提,不会影响什么。
可这样屈辱的事,她明明没做过,为什么要妥协
还没放学,昭夕就逃了课,二话不说哭着去高中部找孟随。
那时候孟随正在上数学课,后座的好友拍拍他的背,下巴朝门外一努。
孟随就看见自家妹妹泪眼婆娑出现在后门口,脸色顿时就变了。下一秒,蹭的站起来,头也不回冲出了教室。
“怎么了怎么哭了”
好在不是什么严重的事,至少不是她被人欺负,身体受了苦。
听完事情始末后,孟随跟讲台上的老师请了假,带着昭夕回到初中部,一路脸色阴沉。
后来他站在办公室里,不管老师说什么,他就只有一句话。
“我妹妹不可能作弊,是您搞错了。”
礼貌而不卑不亢。
高中的孩子比初中生要懂得人情世故一些。
教导主任把他拉到一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非常隐晦地暗示了男孩的家中也比较棘手,若是就此有了瓜葛,对昭夕未来的发展难免不利。
孟随自小精通人情世故,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淡淡地看着班主任,说“那您以为,得罪了我们昭家的孩子,对那男生的发展就有利了”
孟随在中学部读书六年,从未对外道出昭家的背景。一是他不愿在学校这种场合还玩名利场那一套,二是昭家的家教也不允许他仗势欺人。
可如今对方要以势压势,他也不必客气。
总之,那晚拉着昭夕的手回家时,他一字一顿对她说“我们昭家的孩子不欺负人,但也绝不受人欺负。今后要是有人不长眼,敢欺负到你头上来,不用怕,以牙还牙就好。”
末了,再添一句“还不了手,还有哥哥在。”
于是备受保护的昭夕,横归横,顶多也就只有些小打小闹,还未曾切身体会过人世险恶。
如今初入名利场,就受到刁难,虽然她并不怕事,但对于除家人以外的陌生人出面保护她这件事,还是有些无措。
贝南新的挺身而出令她大受感动。
她坚持要送他回家。
出人意料的是,贝南新并没有像其他明星一样住在豪华住宅区,反而住在四环外某个小小的不足二十平的公寓。
“很惊讶吗”他看到她怔忡的眼神时,笑了笑。
昭夕摇头,“不是。”
“我比你早出道两年,没接过什么像样的作品,当初入行时也没有人拉一把,稀里糊涂就签了个满是坑的经纪合约。”
贝南新疲倦地扯了扯领带,把沙发上乱七八糟的抱枕、衣物往旁边一堆。
“不介意的话,坐一坐”
要在这么挤的地方找出个可以坐的地方,真是难得。
昭夕环顾四周,看见了泡面、凌乱的衣物、堆成小山的剧本
他就生活在这种地方
贝南新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笑笑说“已经很好了。以前没当演员的时候,过的才叫苦日子。”
那一晚,两人聊了不少。
他从年少时父母双亡,一路讲到当卡车司机,睡在车上,吃在车上,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上厕所,其余时间都在车上。
天寒地冻时,他曾开了一天一夜,往川北高原跑。天上下着雪,地上结着冰,他在车上打着瞌睡,险些在某个弯道开下悬崖。
那些故事,都是昭夕从未听过的。
后来又见了几面,喝着咖啡聊着天,吃着宵夜散着步。
他们隔着天差地别,却又因为年轻,昭夕不在乎所谓的隔阂,就这么轻而易举奔向他。
少女心动,满腔热忱。
不久之后,木兰上映了。
借着木兰爆红的势头,贝南新以昭夕男友的身份狠狠火了一把,无数的热搜头条本不该有他这个男二号,却因为昭夕的缘故,他也蹭到了一席之地。
并且,他红起来的势头甚至超过了男主角。
人人都在大呼“吃了他和昭夕的狗粮,再看木兰也太出戏了吧”
“男主和木兰突然就没了c感,exce ”
演艺圈从来不乏有实力的人,最怕大同小异,没有存在感。
而贝南新有独特的气质和过往,潜力无穷,自身也很努力,缺的一直只是机会。
随着与昭夕的恋情不断曝光,他逐渐受到众人关注,频频受邀与昭夕共同出现在品牌方的活动会展。
私底下,两人又无数次被拍到同框出行,像所有坠入爱河的青年男女一样,不畏惧镜头,平凡地压马路、喝奶茶。
观众们一边喊着别撒狗粮了,一边又对这样的虐狗现场甘之如饴。
家人对昭夕素来放养,从小到大不论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都给够了她要的自由,在贝南新的事情上却开了口。
“你们不合适。”父母是过来人,看得比她明白,都这么对她说。
孟随更是让人查了贝南新的资料,摆在她面前。
“当过混混,打过群架,十七岁聚众斗殴被拘留,因为未成年才被放出来。偷过东西,恶意欠款,还曾经卷入赌博风波。”
“这种人,不分手,留着过年吗”
昭夕却因年轻气盛,笃信那都是过去,若不是生活所迫,贝南新又怎么会被逼到那种地步
年少轻狂,莫过于此。即便没有多深的感情,也因为少女情怀,把那份喜欢幻想成了海枯石烂的浪漫。
并且,旁人越是劝阻,她就越是坚持。
大概这就是中二少女的通病,昭夕十六七岁没有叛逆过,反倒在二十岁开头突然高举反叛精神的大旗,在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路上高歌猛进。
旁人眼里的黑历史,在她看来,反而成了贝南新的累累伤痕、英勇勋章。
他们唾弃,她却拿出一腔顾勇,还以为自己是试图拯救王子的英雄骑士。
她觉得自己在披荆斩棘,为了理想中的爱情不懈努力。
程又年听得入了神,安静许久,才追问“后来呢”
“后来热度太盛,网上爆出了我的背景,又开始铺天盖地地黑我。这些你大概听说过。”
“略有耳闻。”
“哈,同在电影学院的同学匿名接受采访,说我飞扬跋扈,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抢夺他人的机会。说的有板有眼,像真的一样。”
“完全不认识的人也冒了出来,在论坛里、贴吧里,说是我的老熟人,说我从小就仗势欺人。”
“哦,最搞笑的是,好像这其中也有真的熟人,冒泡说我初中就开始作弊,全靠我哥搬出昭家的关系,才把事情摆平。”
“为此,我开始谨慎出行,和他见面也会千方百计避开媒体,怕连累他。只是静下心来之后,才发现之前和他去到哪里都被拍,好像过于巧合。”
“那段时间我们开始减少接触,他忙他的,我也自顾不暇。我倒也没指望他会帮我什么,毕竟论底气,他没我足。”
“仅有的几次见面里,他旁敲侧击问我当初木兰是不是因为昭家的资源才落到我头上的,还问我有没有适合他的资源可以推荐。”昭夕笑笑,“还提了不少次。那时候开始,我就发现了,他对我兴趣大概不仅仅因为我是昭夕,更因为我姓昭。”
“再后来,奶奶去世,临走前我在医院陪护了半个月,她一直在和我叹息如今的娱乐圈。因为政策,因为价值观,因为市场,很多东西都不再纯粹。”
“讲故事的人不再一心讲故事,拍戏的演员也不再甘心只做一名表演家。他们凡事讲究利益,把这一行变成了商业,变成了唯利是图的资本市场。”
“总之,我决定继续读研,转行做导演。”
程又年“然后他就和你分手了”
“没有。他并没有提出来,只是和我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昭夕笑笑,“起初我以为的他拍戏忙,刚好奶奶去世。我整个人清醒不少,也发觉我们似乎不太合适。”
最初的幻想过去后,才发现彼此的性格有多难融合。
“只是在我下定决心和他谈谈之前,他就爆出了新的绯闻。那时候他正在拍一个民国剧,和女主角做了剧组夫妻,被媒体拍到了。”
“因为铁证如山,照片上两人衣衫不整,所以完全没法辩驳。”
她出神地想着当时的一切,奇怪的是,那时候的愤怒和被背叛的痛苦,如今都变成了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再想起和陆向晚喝酒骂他的无数个夜晚,现在竟然觉得,啧,当时不懂事,怎么浪费这么多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上
有这功夫,都能多拍一部电影了啊。
昭夕笑笑,“如今想想,大概宣布分手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决定吧,应该是和经纪公司商量之后,为了保住形象,所以对外宣称两人正在交往。”
程又年反问“那你呢”
“我”昭夕笑起来,眼神平静,甚至还俏皮地摊了摊手,“我单方面被分手了啊。消息是媒体告诉我的,以头条的方式。”
“他对外公布的”
“嗯。我是在第二天看见新闻才知道,原来我们一个月前就已经分开,他的新恋情也是在那之后才开始的,最多是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并不是劈腿。”
非常幼稚的一个故事。
如今想起来,除了在杀青宴上他替她挡酒那一段,其余的细节跟美好都扯不上什么关系。
昏黄落地灯下,她抬眼看着程又年。
“我的故事说完了。”
“所以,你的结论是”
“仅有的经历告诉我,两个世界的人最好不要尝试。”她故作老成地叹口气,“试了也很容易失败。”
程又年问“这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
昭夕匪夷所思。
“你真的是九零后吗怎么和我爷爷说话这么像啊。”
程又年不理会她的插科打诨,只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理了理衣角,脑中却在条理清晰地整理思路。
他思量片刻才开口问道“昭夕,你知道什么叫科学吗”
“”
她疑惑地望着他。
他们不是在谈感情吗,怎么突然又扯到科学了
“科学是在实践的基础上,经过一系列反复论证,在失败中不断摸索,最后才能得到的客观事实。”
他前所未有的像个科学家,认真又严谨地站在她面前,对她解释。
“所以,只实践过一次的实验结果,根本不能称作结论。”
昭夕“”
她试探着询问“所以”
“所以我认真且负责任地建议你,”程又年不徐不疾望进她眼里,“再试一次。换个实验对象,排除干扰因素,这一次,重新来过。”
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
和我一起。
他在明亮的房间里,与她对视着,最后才说“我不是贝南新,我是程又年。”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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