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学习吧

    维拉妮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远在南方的氏族, 缺失的双角长了出来,那些在自己落难后落井下石的家伙们瑟瑟发抖, 失去了所有的傲慢和形象, 一个个被清了账。

    酒馆那个猥琐恶心的死胖子哭嚎着穿上了舞娘装,每天都要跳舞, 如果没有客人就跳到死为止。

    梦到了一半似乎突然醒了过来, 醒过来时,缺失的双角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变化。

    这样的对比,只徒劳加升了内心的无力。

    她不会说自己有多努力想要取回力量, 想要做出改变。

    说到底,逝去的力量绝不可能再回到手中, 每个人都能说自身在努力刻苦,但所谓“努力”是主观的,虚假的, 没有标准的也没有参照物, 更不会对额外的努力进行奖赏。

    到头来什么也改变不了, 只能站在原地抱着那点希冀彷徨不已。

    梦到了最后阶段, 一道血腥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浓厚的血腥味仿佛深入骨髓, 与黑夜融为一体。高挑的身影挡住了屋外照射的月光,屋内变得格外昏暗。

    眼皮下是属于猛禽的视线, 如隼鹰安静投射过来, 让人从心底泛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脑海中忽然浮过一个相似的人。

    身负战刀, 无往不利的人。

    阿诺德是东方的高等氏族。

    上位者总能得到下位者的瞩目,再如何低调,和中等氏族的地位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见识过阿诺德祭祀景象的维拉妮心生畏惧,更是在修行者突然失去踪影后感到了强烈的恐慌。

    第一天,没有回来。

    第二天,没有回来。

    第三天

    心头的阴影越来越沉重,舞娘察觉到了显而易见的事实修行者恐怕不会回来了。

    第一个念头是被抛弃了。

    对方嫌弃累赘,这是很正常的想法如果是还未失去力量的自己,那时候肯定不愿意在行动时带上一个累赘。修行者有目的,她冲着阿诺德或者康塞尔而来,不论怀着善意还是恶意,在崇尚纯血的东方氏族地盘上,都是充满了危险的行径。

    抛弃没有双角也没有力量的废物,是再合理不过的事。

    钱袋还仍在床榻上,甚至一些简单购置的生活用品还摆放在室内,没有拆开。

    明亮的室内,舞娘强行使自己镇定,在窒息一般的气氛中,颤颤巍巍想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她必须离开康德城。

    钱袋里还有许多钱,足够让她过活一辈子的钱,不论对方是否因为怜悯将钱袋扔下,对她而言无异于生命一般重要的贵重物。

    将钱袋仔细收好,一个占比更重的问题出现。

    没有氏族庇佑的天残,比有氏族的天残更加脆弱,她无法在东方氏族的地盘上存活。

    但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天残想要穿梭茫茫荒野,到达另一边的氏族,是一件极不实际的假想。最初的几天,舞娘每天都将时间花费在思考如何存活的问题上。

    不过

    有点奇妙的事,一个微乎其微的想法,一个不具备任何现实因素的猜测在内心深处盘旋她隐隐觉得,修行者可能会回来。

    那嗜血却安心的刀,以及总会挡在危险前的坚定身影修行者不是那种随意抛弃他人的存在。

    这是毫无根据的希冀,维拉妮甚至不想细思,直接将不切实际的念头压在内心深处。经历过失去力量遭遇的舞娘早已清楚,弱小的人总会为不公境遇而心存奢望,祈祷一切报应有他人代劳。

    但一切只是弱者的自我安慰,她必须面对现实,然后存活下去。

    决不能让那些想她死去的人如愿以偿。

    但又过了几天,事情忽然来了剧烈的转机。

    原本搜查过旅馆的阿诺德战士当时修行者不在,这次却冲向旅馆,流水般涌入,直接占领了出入口,然后

    坐在床上的女人眨眨眼,似乎并没有立刻清醒。

    阿芙拉有事找人,顾不上太多,见对方罩着黑袍,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直接把人提起来往外走。

    茫然的维拉妮“”

    无暇顾及的阿芙拉“你可以叫我阿芙拉,”顿了顿,修行者云淡风轻道,“阿芙拉阿诺德。”

    “好的,”维拉妮下意识回答,“我叫维拉妮。”

    这样的互相介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阿芙拉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高兴微笑,似乎做了一件愉快的事。

    “之前忽然遇到了些麻烦,”会说话的晶石武器,一堆让人自我怀疑的可疑言论,高挑的修行者关心询问“没受什么伤吧”

    “没有”

    在阿诺德住了整整一周,又害怕又茫然,结果今天见着自称阿诺德的修行者的舞娘进入了死机状态。脑袋一边拒绝接受耳朵传递的信息,一边兀自震惊。

    天残等于修行者,修行者等于强者,强者等于阿芙拉,阿芙拉等于阿诺德

    所以天残等于阿诺德

    阿芙拉点点头“那就好,你脑子挺灵光的,无所事事的话有点浪费资质”

    “我有事要拜托你。”

    阿诺德广场后中央有一片宽阔场地,沉默的石阶向上蜿蜒,勾勒出一条略弯曲的道路,一眼望不到尽头,直通向更高处的建筑。

    维拉妮眼前一暗,两旁的景色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流逝,下一秒就抵达了顶点。

    阿芙拉身轻如燕,疾步如飞,就算手里提着一个人也没有落下太多速度身后的大剑可比舞娘重多了。

    最顶峰有一座建筑群,最高大的建筑通体由不易采伐的白石建成,比禁地内的建筑不知道要宏伟美丽到哪里去。建筑群包围的小广场上空无一人,阿芙拉踏在石砖上,能听见自身的脚步声回荡在周围。

    年轻的阿诺德径直朝最中间的建筑物走去。

    刚进门,就看见一群年纪轻轻的魔族正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个好理解抛小鱼抓海鲸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食物扔出去,海鲸又是什么最新的狩猎方法”

    “二七八余三百六十三呃手指不够用把你手借我”

    “基态级间跃迁周期”

    “恩卡特的剑这难道不是武器名字吗,选择标准假说形态”

    “空间杂质导体缺陷”

    每个人或呆滞,或茫然,或崩溃抱头,或絮絮叨叨,但手里都揣着一两份纸张,随着阿芙拉进门,一道道目光先是集中在神情温和的来者身上,接着像触电般,飞快转移到了她手中的维拉妮身上。

    这些目光中,不少双角美丽粗壮,一看就是高等氏族的纯血,被这群目光注视维拉妮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但不知为何,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氏族人神色都相当奇怪,尽管一些不可避免掺杂了蔑视,但每个人脸上认真描述的话,似乎每个人脸上都写了“又来一个倒霉鬼”这句话。

    维拉妮不知道他们在捣鼓什么,但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看什么看,”提着人的修行者,阿芙拉温和道,“今天的学习完成了吗,等会你们还要训练,请不要浪费时间。”

    语气普通,没有任何威胁或者胁迫。

    话音一落,所有人唰唰转头,仿佛无事发生,不约而同将注意力扭转到了手中的纸张上,痛苦地继续琢磨如何“学习”了。

    阿芙拉直接将人提到一位老者身前。

    “锡特尼大人。”让阿诺德年轻一代闻风丧胆的魔鬼,对阿诺德一位先知恭敬道,“人带来了,之后的研修就托付给您了。”

    锡特尼阿诺德不像维拉妮所认识的先知,他苍老的面容冷淡坚毅,下颔棱角分明,身形悍利高大,银发像刺一般束拢在脑后。对于阿芙拉的言论,略颔首,随即一双严厉的虎目扫在了维拉妮身上。

    “可以,”粗犷着嗓子,先知说道,“但要先付印。”

    收到肯定的阿芙拉垂头,询问“维拉妮,想要掌握新的力量吗”

    力量

    维拉妮下意识点头。

    “付印会覆盖你原本的图腾印记,不过你应该不想回到原来的氏族之地”

    维拉妮一族的图腾印记,在她失去力量的时候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魔力海中的图腾随着双角折断而崩溃但舞娘依旧感到些许迟疑。

    “新的力量是什么”她不由询问。

    阿诺德的修行者瞥了眼身后苦读的同族,淡淡回答“是知识。”

    知识,即是力量。

    付印后,维拉妮暂时获得了阿诺德的庇护,但姓氏是不可能赐予的。阿诺德所有前来“学习”的纯血,都是接了阿芙拉挑战,被打到半死不活后扔进来的。隔了一段时间后,一些聪明的纯血察觉到了学习的优势。

    怪不得每一族的古老血脉都会跟随先知和长老学习。

    维拉妮在学习上拥有着惊人的天赋,仿佛拥有他人难以企及的学习潜能,加上自身强烈的好奇心,不过几天就学透了其他纯血苦思冥想的难题。她的聪明和天分,得到了阿诺德先知的青睐。

    从前的舞娘发现阿诺德本身还是一个守旧的古老氏族,但最近忽然转变了风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维拉妮隐隐猜到,可能和阿芙拉脱不了干系。

    这名神秘的修行者不需要学习,她似乎早已掌握了他们正学习的知识,她的目光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更远的地方。

    维拉妮最近一次见阿芙拉,是看见她与几位先知探讨的场面。

    修行者神色肃穆,和那些知识渊博的先知们立于同等位置。他们所交流的,她一字都听不明白。什么空间理论,时间法则,驳论和极限定理,都是她没有接触到的另一个世界。

    后来

    “我准备离开。”阿芙拉阿诺德说道,“来向你道别。”

    一直到这个时候,这位阿诺德在维拉妮眼中依旧是神秘的人,她来历神秘,她渊博的学识也很神秘,加上那种怪物般成长的战力几乎是阿诺德同辈中声望最高的存在。

    也是同辈中唯一一个能自由出入禁地的存在。

    对于这种道别,维拉妮猝不及防“啊是要去修行吗”

    “差不多。”阿芙拉并不深谈。

    维拉妮有些怔然“有点突然。”

    “我可是等了很久。”笑了笑,阿芙拉说,“你们要继续学习知识,这样总有一天会站起来。”

    “许多事情,我与先知们都安排妥当,有一些需要你的帮助。过不了太久,我会再回来。”

    仿佛一个没有目的的承诺。

    维拉妮不知道阿芙拉这话是说给谁听,更像是说给她自己,仿佛只要有这么一个目标,就定下了其中一道阶梯的位置,继续朝着未知方向盘延。似乎有无数希冀强行压迫在这个高个阿诺德纤细的身上,压着她向前行进。

    走不完的路程,努不完的力,依稀还残留着过往存留的曲折隐晦的阴影。

    踏足当下,对未来的恐惧,也就没有额外的时间胡乱猜测了。

    浓墨般的夜空月色渐明,透出了清晰的亮色。阿芙拉阿诺德眺望远方,暗红的瞳孔没有嗜血,也没有彷徨,而是一片平和。

    “有一日,”维拉妮突然想着,“我想看看这个人眼中所看到的,究竟是怎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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