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头足了, 饭量自然也是跟着上涨。
好在身体棒棒, 寻常也看不出胖来, 也就比一般的小姑娘看着有活力一些, 倒是比她妈小时候苗条。
也更调皮。
等天冷了下来, 家里的沙包自然也就没撑得到过年。
毕竟天冷了嘛，吃完总要动一动活动身子骨。但是外头又冷, 能咋办
就把这玩意儿挪到了屋里, 吊在房梁上, 吃完歇半个小时后就练。练完了歇一歇, 又饿了, 又开始吃。
换了别人家，早就骂孩子糟蹋粮食了。
不过管少宁一般不大管这个, 孩子也从不会在吃饱后还往肚子里塞。每回的饭量也就比寻常孩子多个半碗, 多餐也不是不可以。
总不能肚子饿了不叫她吃吧消耗得快也没办法。
所以这大沙袋，终于在落了大雪后光荣下岗。
没两天，就换了它兄弟, 沙袋二号被吊了上去。
因着到了冬天, 为了身子骨, 有条件的人家，总是要适量补补的。
更何况眼下都是69年的二月了, 孩子托儿所的生涯正式结束，三月就要把她送去念一年级。所以为了叫孩子高高兴兴的过这个年，想吃啥，只要家里有的, 就都给弄。
而外头也不像前两年刚开始的那样轰轰烈烈的，到了今年，勉强算是平息下来。
像他们这样根正苗红的家庭，不出意外，别走岔了路，也不会有人上门来找麻烦。
所以这会儿就算是吃肉，也是吃的大大方方的。
家里每年都要养两头奶羊和一头猪。
养奶羊的原因很简单，挤的奶可以补身子，到了年底还可以宰了吃肉，也算是各有各的好处。
可以吃着新鲜的，剩下的放在外头雪地里冻上，天然的冰箱特别好使。
要是想吃别的味儿的也可以，用盐腌上或者熏干，也算是美味。孩子特别的爱吃，个头窜的也比别家同龄的小姑娘快，大人瞧在眼里自然是欢喜的。
只是可怜了春阳，每回看她姐姐香喷喷吃肉的时候，也只敢咂摸咂摸味儿，或是吃点肉末蒸蛋啥的解解馋，免得口水把衣领子都给浸湿了。
结果他们家孩子是吃的好了，但隔壁家的孩子却是给馋哭了，一天到晚嗷嗷的叫唤。
家里的女孩子还好，不会这样干。
这会儿是挣工分的年代，有男娃就意味着壮劳力多，挣的工分也多。工分多换的粮食就多，家里就不会饿肚子。
所以男娃的地位是比女娃重的。
这种情形下，女娃自然是比男娃要懂事的早。
虽然也馋，可也只是咽咽口水，眼里露出渴望罢了。
但是男娃就不一样了，一贯以来的偏爱叫他们颇有种有恃无恐的感觉，馋了就叫着哭闹，管家里人要，要不到就撒泼打滚的哭。
结果自然是不用说，再怎么偏爱也得看家庭条件，也得看父母舍不舍得。
要是家里有，也能舍得，那不用说，这些男娃自然是比他们的姐姐妹妹们要先享受。
可家里没有或是手头紧或是舍不得的，再重要的男娃也少不了一顿好打。
“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家里是金山银山啊，还是有那酒池肉林的给你来吃啊想什么美事呢你娘老子一天到晚的在地里干活，累死累活的挣那么两个工分换了粮食，还不够你一年到头填肚子的还想吃肉你干脆把我们的肉吃了算了一天到晚就想着吃，屁事不干，念书也不好好念，还成天糟践东西一年到头的就知道祸祸东西你给家里挣下啥功劳了啊，还想吃肉”
要肉吃的结果就是落了一通的好打。
然后孩子们就明白了，人家石家的妞妞是个享福的，爹妈舍得叫她吃好的
自家人倒是不在意这些，手里有的，不都是为了孩子
等到了过年前，老大那边也把孩子们送到奶奶这边玩几天，院子里就更热闹了。
大宝如今也是个十四岁的大小伙子了，刚刚五年级结束。他爸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去学了手艺。
当然，成绩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两口子也没法子。
管二宝只比春阳小一天，看着要霸道了不少。家里哥哥大他这么多，自然是会让着他。可是到了这边，甭管你家的规矩咋样，到了这边只能守着这边的规矩。
想要霸道抢东西什么的，不可能也不会同意
在看到妞妞长长的跟胡萝卜似的大枕头时，他就闹了，“要要”
管少宁从不觉得孩子的事儿就是小事，待妞妞拒绝后，就哄二宝，“二宝乖，这是姐姐的东西，姐姐自己也喜欢的。你可以回家叫妈妈给你做呀”
孩子的东西，哪怕就是一张纸，那也是属于她的。不能因为她不给，就觉得孩子小气。
谁都有心爱的东西，她不会为了所谓的懂事识大体的面子，就叫孩子觉得妈妈对别的孩子比对自己还好。
这么多年了，成宝秀也习惯了小姑子教孩子的方式，倒没往心里去。
只是吃饭的时候，没想到大过年的，自家亲妈就找来了。
估摸着是去过纺织厂那边的宿舍了，见那边没人，抬脚就往这边来。
“妈，姥姥来了。”大宝带着弟弟妹妹在院子口堆雪人，远远的见着成家妈妈，转头就朝里头叫了起来。
“我妈来了”成宝秀站了起来，脸色不是很好。勉强冲自己婆婆笑了一下，“我出去瞧瞧去，估摸着是想二宝了，年前忙，我很久没回去了”
管妈妈也没急着立刻就出去。
虽然亲家上门该是去瞧瞧的，可人家闺女在这儿呢，总要先落后一两步的，万一人家就有啥话要说的呢
估摸着成宝秀走到门口了，管妈妈这才叫闺女出去迎一迎，自己则拿了干净的碗出来倒水。
丈母娘来了，女婿总是要在的。
管少宁让石旦去王家把大哥叫回来，王家那边的屋顶要修一修，他被请过去帮忙。
结果两口子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成家妈妈忧心忡忡的声音“宝秀啊，妈也是没办法了本来也不想过来打搅你，可是你侄子那是你亲侄子啊就当看在妈当年对你那么好的份上，你帮你大哥大嫂一把，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侄子去蹲大牢吧”
蹲大牢
就是不知道是成家老大的哪个儿子出事了。
管少宁有些尴尬，她没有故意要偷听的。这会儿她男人都没注意到那压低了的声音，但是谁叫自己耳朵好使呢
为了避免叫人觉得自己是故意偷听的，她放慢了脚步，咳嗽了一声，开口对石旦说“天怪冷的，回头用梨子加冰糖给我炖炖，嗓子眼的不是很舒服。”
石旦心说我也没见你咳嗽啊
又见她眼神往门边儿上扫，就明白了，“行，晚上就给你炖上，睡前喝一碗。”还想要演的真一点，“那这两天你多注意一点，别老是往外跑，再冻着。”
等石旦出了门，管少宁客客气气的把人请了进来。
大约是在闺女这边没有得到准话，成家妈妈也顾不得丢不丢人的事情了，直接说了开来，意思就是一个借钱。
话说出来还觉得轻松了很多，权当没看见闺女那铁青的脸色。
再说了，闺女是什么家底她心里有数。刚开始的时候工资不高，后来分家后，每个月都要给陈家跟管家养老钱，还要给自己这个当妈的，攒的也有限。再加上他们两口子吃喝拉撒和孩子的花用，就更没有多少了。如今又有了小的，更是能花钱，所以啊她今个过来，本来也是做好打算，叫闺女跟婆婆开口，借一借钱的。
说出口倒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到这个地步了，难不成还要顾着所谓的面子
管妈妈知道后，倒是皱起了眉，“亲家，这按说咱们两家的情分在这，我是不好拒绝的。只是我们家里也这么多口子的人，我们三个老的就是拖累孩子的，手里有的也不多，五十可够了咱还年轻，总不能指着孩子们养。就是这三个，我也不说拿了他们的钱就自己花用了的。像是孩子的衣裳、零嘴什么的，我这边也都给孩子备着呢”
话说得清清楚楚，你家孩子虽然给我孝敬钱了，但那也有我儿子的一份。而且我拿了钱也不说自己花了或是贴补在别的地方了，也都换个方式贴到我俩孙子身上了。不过咱们是亲家，借钱开口难，你朝我开口了，那我看着亲家的情分上，不能直接说没有。
所以啊，五十可够了
要是别的情况，五十那是真够了
可成家大哥家的老二成才，犯的可不是别的事儿。
成家妈妈支支吾吾的，“怕是，不大够”就是还想多借点的意思，“起码要四百”
“什么”成宝秀先是坐不住了，“妈四百您当你闺女家有钱从天上掉下来的啊”
毕竟是亲妈，真有难处，自己能帮肯定帮。家里的钱，因着年前添了缝纫机，咬咬牙，三十总是能拿出来的。只是没想到她向自个儿婆婆开了口
但是开就开了，大不了自己这个当闺女的省吃俭用还给婆婆，可是四百
这干脆把她一家子卖了算了
管妈妈脸色沉了沉，“亲家，我这边只有五十了。您那边孩子，也是我老大的舅兄，他们两口子，二十总是能拿出来的。剩下的，我回头问问我家老二跟老三。我这个当妈的能做主，两家也能凑出四十来，统共就是一百一”
“而且要是别的，我也就不说了。但咱也是地里刨食的人家，真要说几家凑了一百多，那也不是小数目，一年都不一定攒下这么多钱来。所以亲家，您给我交个底儿，这么多钱，到底是为了什么”
借钱可以，一般情况下，五十也就够了。但是既然想要多，总归要叫咱们掏钱的人心里有个数，你们要这么多钱，到底是因为什么
成家妈妈见没办法了，觉得亲家家里肯定不止这么点儿，想要的多，只能躲闪着眼神，勉强算是实话实说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能都怪我家的成才成才才多大啊就比大宝小了一岁哪能就就叫那丫头怀了孩子了呢指不定是哪里鬼混弄上来的”但是没法子，自家孩子叫人抓了现形了啊
一问才知道，两人都好几回了，这事儿还真说不准。
所以那边就说了，要么你家孙子蹲大牢，要么拿出四百块来当聘礼，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两家还能做个亲家
呸做个屁
可是没办法啊
她如今跟着老大两口子过日子，一个月前出了这事儿，家里老二家跟老三家立马就炸了，死活闹着要分家，说是不分家就没法儿过了
好说歹说的，才算是同意。
要不然怎么着
人家老二跟老三难道就是傻了
要是不分家，这钱从哪里出
分家了，把老的手里先分了再说。其他的，谁闹出的事儿谁解决
别说他们当亲叔叔的没有心，四百块啊
种地的小老百姓，上哪儿弄去
说到底，这还不是成才这个小兔崽子管不住裤腰带，叫人家哄松了闹出来的事儿凭啥叫他们背债啊
所以分家后，两家恨不得跟老大家断了往来，死活不愿意出一分钱。
眼见着这钱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老大两口子这么些年，就大嫂在厂子里干活儿，这么多钱，得还到哪年去
可是老大也心疼儿子啊
在爹妈门外跪了一宿，说是不能让儿子去坐牢。
没办法，成家妈妈就想到了出嫁的闺女。
但成宝秀也是个人啊
侄子她心疼，但是这种样子，叫她怎么去心疼
大嫂自从当了工人又生了小儿子后，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跟谁说话都拿腔拿调的，孩子也不管，这不都是自己造的孽
两家早就闹翻了，现在想要钱了，想起她了，可是她有吗
听完这些话，管妈妈叹了口气，就说成家妈妈，“这种事我还是那句话，我这边可以拿出五十来，孩子们那边今个是我糊涂了，没问清就给他们做主。不过话出口我也不改，统共一百一，不过要写欠条。”
“还要欠条”成家妈妈脸色更苦了，“我们都是亲戚，没打算不还”她真没打算不还的，但是写了欠条，就感觉脊梁好像弯了一样。
然后看向闺女，“宝秀啊，要不你”
“想都别想。”成宝秀木着一张脸，“妈，您该不会这欠条想叫我来写吧”
那当然不能，你是我亲闺女，我没这么祸害你的。
“妈怎么可能这么做”
“那您就回去叫大哥大嫂过来，叫大哥写这个欠条按手印。”成宝秀恨死自家大哥两口子了，但是亲妈都老了这么多，只能狠狠心别开眼，“欠我婆婆五十，欠我二十，欠小妹和小叔各二十，欠条分开写。”
“你”成家妈妈有些错愕，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讲情面
当年也没亏待过她呀
“你三个哥哥当年对你多好啊”她有些伤心。
成宝秀更伤心，“我这些年对他们不够好吗”这么多钱，要是不写欠条，自己大嫂那个人，绝对会一拖再拖
到时候呢
自己是两家之间的纽带，总不能叫婆婆他们这笔钱就在外头回不来吧
最后还不是自己先垫上
但凡垫上了，想从大嫂手里要这笔钱，自己还能要得回来
成家妈妈没办法，只能回去叫了儿子。
等人走后，管大哥脸色沉沉的坐在屋子里。
成宝秀红着眼，看向婆婆，“妈，谢谢您了。”
管妈妈脸色平静，“我也不怕说什么叫你不高兴的话，犯了这种事，真是活该去蹲大牢的。但是事情发生了，对方也想要钱私了，那就随他们的便，跟咱们家没什么关系。宝秀啊，妈把丑话说在前头，这么大一笔钱，是看在你的份上。你这些年虽然也犯了些小错误，但是人无完人，咱们是一家人，妈对你总要有些包容，愿意给你改正的机会，只是”
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这欠条怎么写，要好好说道说道。总是要写了日期的。”
“如今什么都难，我知道的。”成宝秀抹抹眼睛，“大嫂现在每个月工资有20，一年就是240，我不管她吃啥喝啥，总归大哥是能解决的。”
“这些年总该有点存下来的，我不信一点都没有。”
“我真没有”等人来了后，成大哥正要写欠条，谁晓得成大嫂却改口，想要直接借四百。
“哪有这么多”成宝秀瞪着她大嫂，“一百一已经是我婆婆凑了起来得，四百你这些年就啥都没有”
“钱呢”成大哥沉着脸，见自己媳妇不说话，怒吼，“钱呢”
“我我妈去年病了现在就剩下三十五”成大嫂支支吾吾的。
“三十五”成大哥突然冷静下来，“让老二坐牢去吧。”
“不能啊”成家妈妈哭了起来，“不能啊成才是好孩子，不能毁了一辈子啊”
见到这荒诞的一幕，成宝秀有些发冷，“别装了，就一百一，爱要不要。”
成大嫂猛的抬头，“宝秀，那是你亲侄子”
“你祸祸钱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成才是你亲儿子呢”她觉得有些可笑，“我每年也给妈钱，那是应该的，所以这个没办法说你。但是你把你这些年攒下的工资都拿回去了大嫂，你在跟我开玩笑呢”
“小妹”成大哥也看着她。
“不要吗不要就走吧。”这两口子什么性格她清楚，装出这么一副模样，无非就是想叫她多掏钱罢了。
最后，见实在是没办法，成大哥只能写了欠条，然后带着老娘跟媳妇回去。
并且说好了，这些钱要在两年之内还上。至于其他的不管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她这个妹子当的是够可以的了。
只是因为娘家出了这事儿，还闹在了婆家，成宝秀难免心里底气不足，总是拘着孩子，不叫他们过来白吃白喝。
管大哥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更加拼命的干活儿。
娶了人家，总要接受人家的所有，不能看着她什么都往心里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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