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噩耗,突发

    谭之问看着自己的弟子,想起临出门前周氏的交代,正准备开口,门外却突然有人通报县尊大人到了。

    话未出口便被打断,谭之问也只好另找机会再提此事,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钱县令此次来并没有带太多官差随行,可是那一身青色鸂鶒服在人群中仍是十分打眼,何家院中的村民见父母官来了,纷纷让到一旁,自觉将中间的道让出来,低头垂目十分恭顺,场面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何文静对他倒并不畏惧,想当初他在县试时还坐在县令大人面前答过题,而且这些年下来,他也算知道些本县县令的为人,虽算不上能吏,但也无功无过,并没有什么苛政传出,勉强算得上个好官。

    “不知县尊大人到访,学生未曾远迎还望恕罪。”何文静几步出了门外,一见面便率先行礼道。

    钱县令捋了捋胡子,坦然受了礼这才慢悠悠的道“何孝廉见外了,如今咱清源县出了你这样的人才,本官深感欣慰,今日特来道贺,希望没有太过叨扰。”

    “县尊大人到访是晚生的荣幸,大人请屋中坐。”何文静与他寒暄几句后方领着他入了内堂。

    然后钱县令就看见了坐在堂屋中的谭之问,眼神一亮,之前的一点矜持傲慢之气也尽收了,上前给他行了礼,两人分主次坐下之后,三人才又重新寒暄起来。

    等县令进了屋中,院中的村民立刻便聚拢到了一起,切切私语,议论不休。

    “我的天爷这何家大郎可是了不得不仅县令大人都来给他道喜,两人还有说有笑的,我是看见县尊大人两腿就打颤的,这何大郎可别是生了好几个肥胆吧”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小声对着众人道,声音中带着惊叹,眼神中满是佩服。

    “呵,你这憨货懂什么这何大郎考中举人那就已经跟咱们不一样了,若是以后考中进士那就是跟咱县尊一样的官,若是考不中那也是本地的乡绅之一,你当他还跟咱这平头百姓一样吗他现在也就比县令差上那么一点啦”牛二在县中茶馆寻了个活计,常听茶馆里说书先生讲些传奇画本,因此对这些事也有所了解,此刻便跳出来给众人解释。

    “嗐这可了不得”众人都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接着就有人想到了什么,兴奋接话道“那咱们岂不是也能跟着何家大郎沾沾光”

    牛二听到这话赶忙低斥那人一声“你可别瞎说了要是以前,你就是去他家菜地偷拿个菜瓜都不打紧,乡里乡亲最严重也不过吵个嘴,可如今人家已是”说着拿手指指了指天上,“跟咱们是再不相同的,那就是天与地,地与泥的差别,你要是再犯到人家手里,那就不是吵个嘴这么简单的了”

    此话说得意味深长,众人也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人犹自不信,称何家大郎平日最是有礼不过,想来帮衬一把相邻也不会拒绝的。

    牛二见众人质疑,当即拿出茶馆说书先生的架势来,滔滔不绝的给众人讲了一箩筐古往今来的各种乡间传说,譬如有百姓种田时不小心把举人老爷家的田给放了水,然后被要求一担一担的重新给人挑回来。又或者借了举人老爷家的牛没还,然后被锁去当了长工,每天代替那牛耕地等等事例不胜凡举。

    众人皆听得睁大了眼,除了惊叹之外再无言语。直到此时,牛二方才心满意足的喝了口茶,等歇过口气,又拿了颗花生当惊堂木在桌上一磕,正准备继续说就被人出声打断了。

    “牛二你少在这里胡咧咧,你要是没事干就去厨房挑水,你来吃席和着就光带一张嘴了是不是”

    来人正是村长张青和,他因为家中的小孙子闹腾,一家人出门便晚了些,谁知竟然听到这种胡言乱语,当即便出声呵斥。

    张茂林早听到了,他现在是忍笑忍得肚子痛,这大概就跟百姓以为皇帝都用金扁担差不多吧,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情也是够琐碎的了,还借了牛不还,何文静家连头驴子都没有,哪里来的牛

    不过他自从当了里正之后在外面就收敛多了,常常跟他爹学的,板着一张面瘫脸,尤其是呵斥人的时候。就这他都嫌少些威风,为此还想过自己是不是也该留胡子了

    张青和将院中闲话的众人都批评了一番,又让自己娘子领着村中妇人去厨房帮忙打下手,讲闲话的众人这才被分开。牛二讪讪的搓搓手,过一会也溜到后院去帮着劈柴去了。

    苗氏跟在村长夫人的身后,想起之前听到的话,心里有些没底,难道她这大侄子真就这么不好惹了不过转念一想,他们好歹都是姓何的,就算再如何,自家人该还是不同的吧

    见钱县令与谭之问相谈甚欢,何文静自己也抽空出来迎了一下其他到访的亲朋,尤其是他爷爷何铁蛋,听说县令大人来了,激动得满脸红光,竟然能坐起身了,还让他二叔跟何文茂用了竹椅抬了他来。

    何文静怕他有个什么好歹,从他进门起便在一边留心观察何铁蛋的情况,好在县令大人并不准备在何家久留,坐了一会之后就回去了。不过临走之前倒是见了何铁蛋一面,把何铁蛋激动坏了。

    或者说是钱县令出门时见到有个被人抬着的老人,经询问得知是何文静的祖父,便上前说了句“老太爷养了个好孙子啊,恭喜恭喜了。”

    就这短短的一句话,何铁蛋便高兴得什么似的,等县令走后,何二和何文茂把他抬回何家,他仍是激动难抑,还说等过了今天,他要把他的好孙子叫来,把何家本宅过到何文静名下。

    何二和何文茂听罢都大惊,现在他们二房现在可不剩什么了,难道以后连房子都落不下一间两人纷纷出言劝他打消主意,无奈何铁蛋正在兴头上,根本听不进去,过了一会又重新咳嗽起来,然后何二只好又去给他煎药。

    何文茂看着他爷爷,耳边传来何文静家热闹喧嚣的声音,只觉得嫉恨难消。要是他爷爷真把这宅子也给了他堂兄,那他以后可不是得一辈子看他眼色过活而且全家人都要寄人篱下,这他是绝不可能接受的

    何铁蛋在床上咳得愈发厉害,已经又跟之前差不多了,甚至到后来话也说不太清。何文茂听着他的咳嗽声,垂下眼睑,片刻后转身去了厨房。

    为庆贺何文静考中解元,这次他家总共摆了三十桌酒席,直接从院子里摆到了院子外,场面十分热闹。

    而且除了知县大人给他送了名帖贺礼,另外还有县中的其他乡绅富商也有随礼道贺。

    其中有的是何文静去请的,有的则是自己派了家丁来送礼,主人家却并没有来,而且送完礼留下拜帖就走。对此他本不想收下,可是谭之问却说无妨,称只要不是收受贿赂,一些常规的孝敬就是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况且他还不是官,那就更没有妨碍了。

    何文静听他细说官场之事,才明白所谓正常孝敬与贪污受贿之间的关联。

    如果是在现代,一个国家公职人员随意收受别人的礼品,就算只是在平时,那也难免有受贿的嫌疑。而在古代,一般商人平日给官员送礼就会分两种情况,一种是送大量的金银财务,求其办事。还有一种是每到各种节日才会有的孝敬,这种一般就是为了表示尊敬用的。

    毕竟古人分了士农工商等级,因此若是普通商人逢年过节对治理地方的官员都视而不见毫无敬意,很多就会被穿小鞋,如果严重点的,当肥羊宰了的也有。因此一般年节或逢重大喜事时,各个地方官员都会收到来自各方的孝敬。

    而像官员储备的孝廉,因为也算士绅,所以一些谨慎的商人遇到对方有喜事时也会送礼。

    只不过对财务收取的尺度却要注意分寸,若是明显超出普通孝敬应有的价值也要退还,否则如果是为官者,则很容易被御史弹劾。

    何文静虚心受教,虽然他从没想过要靠收礼来维持开销,不过了解一些官场中的事也是好的,尤其是这种灰色地带。

    谭之问见他并不死板也十分满意,现在人多眼杂不好说事,倒是不妨让他到自己家中再详谈,因此便说好等他忙过这几日便来县里找他,他有事与他说。

    何文静不明白什么事不能现在说,不过既然谭之问特地嘱咐,那他也只好从命,称三日之后再去府中拜访。

    谭之问从何家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虽然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可也基本就差临门一脚了,他相信有他做媒,他这弟子是绝不会推辞的。

    不过等他回到家中把这个消息告诉周氏时,还是被埋怨了好半天,说他做事不靠谱,出门前说好的事情怎么到底没办成。

    谭之问无奈摊手“那时人这么多你让我怎么说,说出来还要不要点体面了咱家若是男孩倒好,可惜却是反着来的,总得顾忌名声吧。”

    说完又得意道“我说我没看错人吧你偏还不信,要是你早听我的,估计现在婚期都定下了。”

    周氏听他看似埋怨实是炫耀的话也不恼,只道“反正我只知道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中了的才配得上我家的孙女,没中之前啊,那都要两说。”

    谭之问无奈摇头“算了,我懒得和你说了,反正如今这结果也出来了,等三日之后退之来了我再跟他提就是了。”

    谭凝心在帘后听见两人的对话也喜上眉梢,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

    丫鬟柳儿也替她高兴,只是想起她家小姐这段时间出门拜佛,老是遇见那个讨厌的人,当下就眉头一皱,道“小姐,现在何公子既然已经高中了,咱们最近就别出门了吧,不然老是遇见那个登徒子,看见就烦人,还当谁不知道他的心思呢哼”

    听到这话,谭凝心脸上挂着的笑也逐渐淡了下去,想去与那人三番几次的偶遇,便嘴唇微抿。

    一次两次或许是偶然,可后来每次她出门都能遇上他,要说不是刻意谁信可惜,即使他自认司马相如,她谭凝心也不是卓文君,即使他装得再彬彬有礼,可是既然窥探闺阁女子行踪,便已是切切实实的浪荡子了,他这是打错了算盘

    “这种轻浮小人不要再提起,我这段时间不会再出门,外面的事情你帮我留心打听着就行了,清楚了吗”

    “是,小姐。”柳儿轻声应下。

    谁知这一等三天过去,等到的却不是何文静而是他的书童王青。

    王青这次是来报丧的,同时也是来告诉一下谭之问,这个三日之约他来不了,得等他爷爷下葬之后再说。

    原来何铁蛋那次回去之后便一病不起,到后来人都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何文静跟方氏接到消息,一家人赶过去时就听他口中含含糊糊的不知说着什么,眼神一直看着何文茂和他二叔,不过两人似乎也不明白他要说什么,只反复说让他躺下休息。

    然后到了后半夜,何铁蛋就落下了最后一口气。老叶氏身体本来也不好,当时就哭得昏了过去,整个何家顿时一片手忙脚乱。

    第二天,何家两房就给何铁蛋停了灵,棺材和寿衣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又因着何二家已经没什么银钱,何铁蛋一干丧事都是何文静在办。为了避免天气炎热尸身腐烂,因此停灵一日,他便派了家中诸人去亲朋那里报丧。

    古代丧事繁琐,比如报丧、招魂、做“七”都是有特定要求的,不过何铁蛋去世的时间不太合适,因此一干事宜只能按照最快的来办。报丧之后何文静又亲自爬上房顶做了招魂仪式,不过做“七”却不能再讲究七天一祭,做七次,而是头七之后,便将何铁蛋葬入了清源县的后山。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因为其实到后几天,灵堂就已经有些怪味传出了,何文静还出钱去买了好些冰,不过天气炎热,这冰也是没过一会便化干净了,所以何铁蛋能撑过头七下葬已经是极限了。

    谭之问听过王青报的信儿后也心情沉重,这事怕是要不成了。

    周氏也听到消息,此时特地从帘后出来,看着他问道“真就不行了不是还可以热孝成亲吗”

    “胡闹热孝成亲的那都是什么再说,如果不是早就定下婚约的,现在立刻就让心儿和他成亲这成什么了冲喜再说就是现在成亲那也不知道得从简成什么样,三媒六聘哪一样不要时间”谭之问无奈摇头,“而且我又哪有这个脸现在去提亲事,这时机也不合适啊。”

    周氏其实也知道这个理,别人祖父刚刚去世,自家却去提结亲之事,还得在三个月内完婚,若是两家早先没有约定好,这个事要是去说了,那就是打人脸了。

    “唉,还是迟了,可要等你那学生三年后出孝也太久了些,心儿已经年满十七了”周氏颓然的坐在凳子上,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不语。

    丫鬟柳儿听到两人谈话后大惊,赶忙回去通知自家小姐。谭凝心本以为是何文静来了,没想到却等到一个噩耗,一时大受打击,久久不能言语,片刻之后便伏在案上嘤嘤哭泣。

    “小姐,要不然咱们去给老爷说说,三年之后再议亲反正何公子这三年也得守孝不是吗”

    谭凝心从案上抬起头,双眼红红,语气中满是悲戚“不可能再等三年的,不说奶奶,就是爷爷也不会同意的,我若到二十了都还没出嫁,到时候就该谭家丢人了。”

    “可是可是”柳儿也知道自己听的想法很天真,可是她就是觉得很可惜,明明两人那么相配。

    谭凝心话说完也觉得他们两人再无望,再说其实他连她面都没见过几次,这几年间匆匆遇见时对方都基本低头垂目,也看不出他对她是有情还是无情,纵然是谭凝心想去跟奶奶求一求,可她自己却连基本的底气都没有。

    所以终究还是一场空吗她好不甘心

    而何家这边也正在为何杏的婚事烦恼。

    本来按照婚期,过了年两家就该准备操办婚事了,现在何铁蛋这一去,如果要守完孝的话得二十七个月,而他妹妹杏娘那时已经满十八岁了,孙青则是二十三了,那就有点晚了。

    虽然何文静觉得古代女子生育时间晚些更好,以前那些十三四岁嫁人才是太早了,可他们既然守孝这三年本来就不可能会有孩子出生,区别只在于嫁得早还是晚。

    而且自从何铁蛋下葬之后,孙家已经来过几波人了,都是在说这件事。

    孙青是家中独子,在他这个年龄,他的堂兄弟们早就成亲了,如果不是他父亲突然去世,他要打理家中生意,也不可能拖这么晚。谁知本来明年就要成亲了,这下又得等上三年,孙家人可不就着急上火了吗

    何文静跟他娘商量过后也觉得让杏娘热孝中成亲是最好的,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征得老叶氏的同意。

    毕竟如果非要热孝成亲,那么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完成去世老人的心愿,去世的长辈想看见儿孙成家立业,这也算是全孝道。因此若长辈允许,便可行,否则的话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守孝。

    孙母知道何家的意思后大喜,知道现在只要征得老叶氏的同意就行,因此在第二天就命人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去了老宅,然后片刻之后就喜滋滋的来给何文静和方氏说成了。

    何文静惊讶的看着她,在他的印象中老叶氏是个十分难缠的人,就算近些年她已经收敛了许多,可是那也比一般的老太太难缠,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效果这么快

    不过后来他就知道了,原来是拿钱砸的。

    可孙母也不是简单粗暴的给那边送银子,毕竟何家两房关系并不亲近这事她也知道一二,因此她除了一些寻常的吃食点心和布料之外,并没有送太多其他贵重的东西,而是全砸在了老叶氏一个人身上,她给老叶氏送了一支老山参。

    自从何铁蛋下葬后老叶氏身体也越来越不好,而此刻她也无比害怕死亡,虽然每日吃着药,可是因为总也不见成效,所以她总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突然就去了,这段时间便一直疑神疑鬼的。

    何文静前段时间还听说老叶氏准备请道士,说想求仙丹,可惜最终没人听她的,又有大夫也说让她不要乱吃药,这才作罢。

    可她始终怕自己到最后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去了,刚好孙母来提这事,送了她一支老山参,这下可是投了她的心头好了。听说人参可以吊气,若是等她觉得自己快去了的时候,切上那么一片含着,想来就没那么容易死了,所以对于孙母提的事便很爽快的答应了。

    苗氏送孙母出去,回去又翻捡了一下孙家送的东西,看来看去始终觉得还不如老叶氏那人参的一根根须贵,当下只暗恨对方吝啬,金珠宝贝也没一件还好意思说是富商呸悭吝鬼

    自从老叶氏同意了热孝成亲之后,何文静便带着王青和方氏去县中采买办喜事的一干事物,这婚礼办得匆忙,虽然何杏的嫁妆早就在准备,可是也仍然还有许多零碎东西需要置办,因此连续几天三人都在两头跑。

    谭凝心这几日煎熬,到最后总还是有些不甘心,自己到底还是想来问一问他的心意的,若是他也跟自己一样,那她便求奶奶再容她三年。因为今日柳儿来说何家的人又来县里了,她便鼓起勇气戴上帷帽出了门。

    方氏此时正在店中看子孙宝桶,这是女方必备的陪嫁之一,像床、柜子、樟木箱等大件的东西是早就打好了的,只是还有一些类似提盒和子孙宝桶之类的小件还没来得及打,如今也只好买现成的了。

    何文静看着这些描红的圆桶,只觉都差不多,不过方氏却不这么认为,虽然这只是用来以后当马桶用的,可她还是立志从中选一个最好的来,好保佑她女儿多子多福。

    空等无聊,何文静便开始在店中打量其余物件,却没想到偏头之间余光扫到一个匆匆而过的人,他觉得眼熟,垂眸沉思片刻后,脸色就是一变。

    “娘,我有事,先出去一趟,若我短时间内还未回来便让王青先送你回家。”说完便匆匆出门而去。

    “诶,大郎你干嘛去啊”话未说完,何文静已经不见了踪影。

    谭凝心还未到木材店便见何文静从里面疾步而出,而且看样子似乎有急事,因着街上不好高声,她便只好带着丫鬟跟在他后面,只是越到后面越觉吃力,他走这样快到底是有什么急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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