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刚过,偏西的日头光将凤阙龙楼涂抹成火红颜色,在团团光影中,坤王宫内不时有内侍、宫女鱼贯出入,却无一人敢造次出半点声响。
两名身穿靛青色衣衫的医官对榻上的人诊察过后,相互对望一眼,均是摇头,其中一人向长身而立的琅坤恭谨回禀,“恕臣无能,白虎大人的这双眼目恐已回天乏术,而这肺腑之伤经过及时施救,目前尚无大碍,只是身体亏损消耗甚为严重,需要细致诊治,安心调养,方可无虞。”
琅坤难掩惋惜,“既是如此,你们暂且退下。”
他本欲屏退左右,令白虎稍作将息,榻上人却赫然起身,“殿下,都是妖女害我!”
琅坤见他神情激愤,轻声言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属下不吐不快!而且那妖女绝不可姑息,否则她不知将残害多少生灵!”
琅坤看他坚持己见,又见朱雀、玄武、青龙三人向他注目,“你且说来!”
“两年前,属下奉殿下口谕到上谷办差,因错过路途上的客栈,便在一户周姓人家借宿。二老年逾古稀,膝下独子,一位贤媳,那媳妇已有身孕,一家人过得喜悦安康,其乐融融。老翁好客,得知我乃官差,盛情款待。可是不知为何在那晚睡得那般深沉,思及醒来所看到的情景,属下至今都引以为恨事!”
琅坤深知白虎两年间音讯全无,必和当晚发生的事情有所关联,“你看到了什么?”
“老翁一家四口被人屠杀,最为可怜是那妇人破腹而亡,而那妖女手持利刃,站在那庭院当中,凶恶至极!”
朱雀观了观琅坤神色,开口问道:“你可看清她的样貌?!”
“我将她的模样看得明白,妖女虽容颜姣好,却蛇蝎心肠,不杀不足以快人心!”
青龙与玄武对视一眼,不由猜测,莫非真的是那位宝珠姑娘,莫非白虎看走了眼!
琅坤陷入思绪,想起洛阳城外那个荒郊村落,那时蓝衣飘舞、双眸澄明的宝珠,以及那颗血淋淋的人头,而此刻白虎言之凿凿,这其中的关窍又在哪里?
朱雀见琅坤不语,开口问道:“后来又怎样?”
“我本嫉恶如仇,遇到这样的事情,怎会轻易放过凶徒,自然奋力搏杀!”
青龙曾经在采莲小榭吃过宝珠的暗算,心知她的心机与手段,知道且不论两年前的血案是何人所为,单论白虎与宝珠生死相搏,以他的性情,必定要吃亏,正如那穿肩而入的一刺将他钉牢在树上。
“那妖女的武功路数异常狡诈,而她掌中兵器又邪恶至极,九枚蛇头内不知藏了多少枚见血封喉的毒针!而且她的心思歹毒异常,竟施诡计将我诱至一处断崖,以毒针暗算,我不得已跳入湍急的河水之中,此后虽历经磨难,却侥幸得生。”
玄武不解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没有返回皇城,让我们好生惦念!”
“我中了那妖女毒针,意识昏沉,生命垂危,若不是有人搭救,恐怕真要与殿下、各位兄弟天人永隔。”
朱雀开口问道:“何人救下你?”
“那是一名温婉的女子,心地纯良,与世无争,若不是她日以继日的精心照料,我真的没有性命回来。可是这般好的人,却因为对我施以援手,从而遭来杀身之祸。”
玄武追问一句,“她被何人所杀?”
白虎咬起牙关道:“杀害她的并非别人,正是那妖女!”
玄武愣神,“你也可曾看清她的样貌?”
“即使她化成灰烬,我也能认出来!况且,她的独门武器世间绝无仅有,那武功招式一般无二,绝无不同。”
青龙暗自摇头,事情可真棘手难办,不知殿下作何感想。
琅坤却神色未变,“之后,你二人再次争斗?”
白虎神情黯然,“都怪属下武艺不精,非但未能为善除恶,反而被她以诡计擒拿,从此便是将近两年暗无天日的时光。”
玄武难以置信,“两年光阴?”
“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我受尽妖女摧残,并且她还刺盲了我的眼目。”
青龙皱起眉头,若按时间推算,宝珠在进入上官府邸前就已囚禁白虎,若要单讲这般能为,也不是不可能,他也曾被她困于洛阳城郊的石屋。只是事情按实推理,却有匪夷所思的地方,即便在那段时间,她□□有术别有居心可以顾此及彼,但目的何在?
朱雀望向白虎身上的伤处,“在这两年的时间,你可寻得机会脱逃,又如何与她再起争端?”
“我虽落入她的手中,深知要想保住性命,需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于是在武功修为上不敢有丝毫懈怠,虽已盲目,但我的双耳却极为聪敏,内力虽有低减,但我还是一分一毫的苦练增进,可即便如此,那妖女心思深沉诡诈,我却没有找到半点机会,直到那晚,我终于冲破受阻穴道,历尽千辛地找到我的霁月戟。原本打算尽早脱离险境,却发现妖女再次作恶,五位带孕女子,均是一尸二命,我怎能容忍这等惨绝人寰的恶事,所以拼上一死也要夺取妖女的性命!之后的事情,你们都已知晓,我有幸遇上青龙,这才与殿下、各位兄弟聚首!”
朱雀暗叹一声,目光向琅坤飘去,正瞧见他所示意的眼神,当即出手如电,点了白虎的昏睡穴。
琅坤注视沉沉入睡的白虎,“无论那个人是谁,我都不会轻易地饶过他。”
话音未落,殿室门口传来一声窃笑,“叔王向来英明神武,此刻怎么迷糊起来?”
琅坤眉梢轻扬,回眸一瞥,见琅星琊站在那里,笑道: “巧呢,我正想找你聊几句。”
琅星琊崭新的衣袍,挂金佩玉,满脸皆是精灵古怪的喜气,当即眨了眨眼睛,三步化为两步跳过来,“叔王,真的么?”
殊不知他自小到大,虽说无时不刻地想要与叔王、小姑姑走得亲近些许,但也自知素日里的行为难免会惹人嫌弃,所以听到此番言语,大有受宠若惊之感。
琅坤瞧他一如既往的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含笑之间又增添几分神采奕奕,“看来,你离开皇城的这段时日并未亏待自己。”
“叔王,你又不是认识我一天、两天,我怎会舍得对不住自己?”
“这确实是你的长处,不可多得。”
琅星琊心花怒放,“我这一趟溜达可是受益匪浅。”
“略有耳闻,听说你在外面白捡了一位姐姐。”
琅星琊暗自估摸,“白捡”是何意?
“我看你脚步轻盈,身灵似燕,竟似有了几分武功根基,想必是受了这位姐姐的指点。”
琅星琊睁大眼睛,“叔王慧眼如炬,连这个也看出来了!”
他有心显摆,旋身拿起案上一柄玉如意,不假思索,一式“雁过妆楼”“浮光掠影”“春风化雨”,“叔王,你看如何?”
琅坤若有所思,“她还真没有藏着掖着,想必有心栽培。”
“叔王识得宝珠姐姐?”
“我们何止是识得这般简单。”
琅星琊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宝珠掌中那颗夜明珠,莫非真的是叔王的“灵霄璧”,但他并未就此提出疑问,嘻嘻一笑,睨向白虎,“无论怎样,都不应该听信他的片面之言,我还记得昔日叔王的教诲,有的事情,即便眼睛所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琅坤轻声道:“原本是这个道理,但三人成虎,总会有点麻烦。”
琅星琊凑上前,歪起头看他,“听叔王话中意甚为有趣,只是我尚不能完全理会。”
琅坤见他眼中尽露狡黠之意,“你这个孩子向来三分调皮,七分捣蛋,骨子里的这股子机灵劲儿却是八九不离十的,只不过与你无关的事情,弄那么明白做什么?”
“你是我的叔王,她是我的宝珠姐姐,如今有半师之谊,怎会与我没有关联?”
“这话听起来也在理,只是我与她的事情若要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琅星琊眼睛闪亮,“长话,那就长说。”
琅坤见他难得一见地对待事物保留几分祈盼的耐心,含笑之间,手掌拂上他的肩臂,身形一动,将他带离偏殿。之快,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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