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软肋

    接吻时, 听到心上人喊出另一个人的名字,正常反应是愤怒。

    若不生气,倒显得反常。

    可姜之舟酝酿不出半分怒意, 只有满心的愧疚, 她也无法在江清梦面前伪装出愤怒的模样。

    不忍心。

    她开始不忍欺骗她。

    这样下去, 迟早有一天会瞒不住的。

    若不再隐瞒, 会如何?

    姜之舟想起那家古古怪怪的香烛店,那家店的老板知道她是重生的,还劝她说:“天之道, 有得必有失, 天机不可泄露,否则, 害己害人,难得善终。”

    当真如此?

    那又是怎么个难得善终?

    再死一次吗?

    上回对她的说法半信半疑,如今, 姜之舟觉得还是要另外找个时间,去一趟店里, 仔细问问。

    脑海闪过千头万绪, 现实不过十几秒的时间。

    姜之舟转回身, 看了眼越野车。

    车里的江清梦正在补口红。

    她今天素颜,皮肤白皙透亮, 长眉如画,鼻梁高挺,只是唇色有些许病态的苍白, 但在经过刚才的亲吻后,变得鲜艳欲滴。

    完全可以不用再抹口红。

    也许是……艺人的习惯?

    习惯活得光鲜亮丽,走到公众面前时总要检查一下仪容仪表,看看要不要补妆补口红什么的。

    姜之舟抿了一下唇,心想自己要不要也照一照镜子,画个眉抹个口红。

    思索的这片刻,江清梦打开副驾驶座的门,下车,径直走到姜之舟面前,二话不说,扯过她的衣领,往自己身上一带。

    身子微微前倾,一抹柔软贴上姜之舟的唇瓣,带着清香与冰凉。

    唇瓣与唇瓣贴合,几秒后,分开。

    江清梦嫣然一笑,说:“分你一点口红,你的口红都被你吃了。”

    很想反驳一句“明明是被你吃掉的” ,但被她的举动和笑容勾得心中一荡,姜之舟的理智近乎崩盘,她努力稳住心神,抿了抿唇,不与江清梦对视,期望平复情绪。

    “不能躲着我。”江清梦端过她的脸,逼她看自己。

    姜之舟依言,看着她的眼睛。

    江清梦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慢条斯理问:“你与林海英不熟,与杜衡不熟,你也算不上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为什么抛下我,去陪他们,嗯?”

    她这是……秋后算账?

    不过能把情绪发泄出来总是好的,总比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对她礼貌生分好。

    姜之舟温言解释:“我不是抛下你,我本想邀请你一块去的。”至于其他……确实找不出太正当的理由,她只能说,“多结识一位前辈,多一条人脉,也许将来她能帮到我们,比如引荐给某位知名导演演员什么的。”

    其实姜之舟完全没这层考虑,她想探望林海英,完全是出自想要弥补的愧疚感。

    林海英说姜之舟是她教过最好的一个学生。

    可姜之舟觉得自己不是。

    前世的她不是一个好学生,只是一个名利熏心、忘了师恩的不肖弟子。

    江清梦直勾勾盯着姜之舟的眼睛,像是在分辨她的话是真是假。

    姜之舟扯了扯嘴角,神色如常:“你就当我目的性和功利心强吧……”

    她前世确实是这样的人,那年选择读中戏,除了想得到系统的理论学习外,也有建立人脉的考量。

    校友之间,有天然的人脉关系。

    有时拼死拼活,不如别人酒桌上的一句话。

    人情社会,就是这样。

    江清梦微微挑了挑眉:“你就这么想红?”

    姜之舟说:“你是炙手可热的当红艺人,当然不懂一个十八线明星有多想红?”

    这个圈子,拜高踩低,不红,就要被踩在脚下。

    “别忘了,我也是从十八线走过来的,怎么会不懂?”江清梦用食指指腹擦去姜之舟嘴唇轮廓外边的红印,淡声说,“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不告诉我,没关系,我自己会弄清楚的。”

    姜之舟沉默片刻,转移话题,问:“清梦,我们这样算什么?”

    牵手,拥抱,亲吻……恋人该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

    “你说呢?”江清梦把话题抛还给她。

    姜之舟没回答,又问:“你喜欢我吗?”

    “你是谁?”江清梦哧地一笑,“沈星河么?还是别的什么人格?”

    “我……”姜之舟说不出来,顿了顿,认真问,“那就当我是一个全新的人格,你喜欢吗?”

    看见她眼里的希冀和认真,江清梦忍不住想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脱口而出的却是:“不喜欢。这很重要么?谁知道你哪天会不会又突然变回沈星河,我不喜欢你。”

    话刚出口,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话伤人,一定会伤到她。

    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垂下眼帘,眼里的希冀渐渐转为失落与黯然。

    江清梦胸口传来一阵密密匝匝的闷痛,鼻尖泛起了酸意。

    很失望吧?是不是要放弃喜欢她了?

    她这样的人,果然不配得到喜欢。

    姜之舟却抬起眼眸,敛去眼中黯然,直视她,肯定道:“你在撒谎。”见她眼里有了泪光,又连忙环住她的脖颈,抱她入怀,有些慌张,“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又没欺负你……”

    江清梦努力憋住泪水,只吸了吸鼻子,哽咽了一下,把头埋在姜之舟的颈窝,贴着她突突跳动的颈动脉,一点点安抚敏感的情绪。

    姜之舟搂紧她,语气带着无奈的笑意:“你对我那么凶,你还想要哭……”

    跟个小孩子似的,喜怒无常,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要哭了。

    不过确实比自己小就是了……

    才20岁,过完年21。

    因为年少,不懂收敛身上的刺,时不时会刺伤人;也因为年少,不计后果,不求回应,不懂止损,一颗真心完完全全奉上,热烈,纯粹,盲目,哪怕这些年未得到半点回应,也爱得义无反顾。

    好傻。

    傻得令人心疼。

    姜之舟吻了吻她的发丝,轻声说:“我不会变回原来那个沈星河,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这个小孩极度缺乏安全感,面对亲密关系,本能的抗拒,怀疑,不信任,渴望靠近,却自我隔离。

    也许是她的家庭没有教会她如何信任、如何表达,如何去爱,所以她才爱得那么别扭。

    她的童年给她造成的伤害,也许要用一生去弥补,姜之舟愿意赌上自己的一生,陪她修补每一道伤痕。

    走进那栋三层的小洋楼时,宋姨抱着喵喵叫的奶猫走出来:“江小姐,你总算回来了,这只猫看不到你,嚎了一晚上……诶这是?”

    姜之舟看见奶猫,眼睛一亮。

    “我朋友,来看我的。”

    姜之舟对着宋姨微微笑了笑:“宋姨,新年好,打扰了,我姓沈,你叫我小沈就行。”

    “诶,沈小姐,欢迎欢迎,新年好啊,快请进。”

    江清梦接过奶猫,抱在怀里,揉了揉它的脑袋,边走边问:“宋姨,给它喂奶了吗?”

    “喂了,喂完还是在嚎。”

    嚎得声音都有些哑了,如今趴在江清梦怀里,不嚎了,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姜之舟听着她们的对话,颇有一种婆媳之间照顾小孩的日常感。

    她的视线投向在毛茸茸的奶猫。

    江清梦察觉到她的视线,问:“要抱抱吗?我路上捡来的,不咬人,但没洗过澡,还不能洗澡,太小了。”

    姜之舟伸手:“要,我想抱抱。”

    江清梦把猫给她。

    两人坐到客厅沙发上,宋姨去准备午餐。

    姜之舟把它放在腿上,伸出手指在小脑袋和腮帮子上揉啊揉。

    “喵~喵~喵~”小奶猫一离开江清梦的怀抱就开始奶声奶气地喵叫,姜之舟揉了不到一分钟就还给江清梦,说:“它黏你。”

    江清梦听了这话,心情似乎变得不错,她重新把它抱在怀里,笑了笑,揉它脖颈上的皮毛:“小黏人精。”

    姜之舟只顾打量她的笑颜,连猫都不看了。

    她喜欢被黏着吗?

    姜之舟开始考虑要不要变得黏糊糊一点,这好像不是自己的风格,但为她改变一点也无妨,反正很喜欢和她待在一块的感觉,云絮般柔软的心情。

    想着想着,唇角不自觉勾起。

    这个人,是她永远的软肋。

    吃完午饭,两个人简单洗漱了一下,打算午休。

    平时这里只有江清梦来,因而除了自己住的客卧,宋姨只打扫了一间主卧。

    她急急忙忙要出去买一床新的棉被床单,江清梦拦下,说:“不用,她和我睡一块。”

    宋姨看了她们一眼,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姜之舟折腾了一宿,沾上枕头就睡过去了。

    江清梦许多天未正常入睡,每个夜晚都是睁着眼睛睡不着,等到身体实在承受不了,才睡过去,准确来说,是昏睡过去。

    如今她躺在姜之舟怀里,听着她的心跳,思考她们的关系。

    她问她:我们这样算什么?

    算恋人吗?

    喜欢她吗?

    抛开她那张与姜之舟相似的脸,与姜之舟相似的性情,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还有多少?

    是不是只是移情?把对姜之舟的感情,投射到她身上?

    从前确实是,后来……后来好像有了不一样的地方。

    心好像分成了两块,从前姜之舟占据了绝大部分领域,只有一小个角落是给她的;如今,她在安营扎寨,攻城掠地,逐渐蚕食另一块领域。

    一个人可以同时喜欢上两个人么?

    那好卑鄙。

    不过自己从来算不上什么好人。

    卑鄙也好,无耻也好,随便吧。

    江清梦想不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干脆不想了,像猫一般,蜷缩在姜之舟怀里,睡过去了。

    姜之舟在三个小时后醒来。

    她亲了一下熟睡的江清梦,蹑手蹑脚起床,换了衣服,走到楼下,和院子里晒太阳的宋姨打招呼说:“宋姨,清梦醒来时,麻烦您和她说一声,她的车还在山上的陵园门口,我拿了她的车钥匙,去把她的车开下来,顺便买点菜回来,晚上我们包饺子吃。”

    宋姨笑呵呵连声应好。

    姜之舟又问:“宋姨您喜欢吃什么菜?晚上我下厨,给你们做一顿好吃的。”

    宋姨笑道:“你这孩子看上去水灵灵的,没想到还会下厨啊。我不挑食,江小姐好像也不挑食,你看着做吧,我给你打下手。”

    宋姨年轻时一直是爱人做饭,她洗碗,爱人离世后,自己一个人过着,才开始学着下厨做饭,手艺其实挺一般的,昨天大年夜,也只是煮了碗鸡丝面,将就着吃。

    姜之舟没有立即上青山陵园,她先戴着口罩,去街上的店铺买了祭品和水果,然后上山,在父母的合葬墓前跪了会儿。

    她父母的墓前很干净,没有杂草灰尘,似乎一直有人照料着。

    她在墓前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站起身,去自己墓前看了眼。

    亲眼看见自己的墓碑。

    感觉有丝诡异。

    她看到了粉丝送过来的一堆鲜花和玩偶,心中的诡异感淡了几分。

    夕阳照在她身上,把她身影拉得很长,整片陵园只有她一个活人,在自己墓前站着。

    这种滋味,无法与人分享,只能她一个人承担。

    良久,姜之舟叹了一声气,转身离开。

    昨日之日不可留,若无法回到过去,那就只能向前走。

    她把江清梦的车开下山,去菜市场买了猪肉、胡萝卜、香菇、葱、饺皮,还有鸡、鸭、鱼、虾、螃蟹、牛肉、蔬菜水果等。

    拎了好几袋东西回到小洋楼,江清梦正在家门口站着,一手玩手机,一手摸口袋里探出头的奶猫。

    看见姜之舟的身影,连忙收起手机,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下一秒却咬了咬唇,敛了笑,走过去,帮她提东西,语气有几分埋怨:“你怎么招呼都不和我打一声就跑出去了?”

    姜之舟说:“你还在睡觉,我总不能摇醒你,和你说我要出门吧?”

    “为什么不能?我可以和你一块去的。你买这么多东西,会做么?”

    “会,不会也可以看着菜谱学,不难。”

    小时候过年,姜之舟都是趴在厨房看父母做菜,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尝一口炒好的菜——因为这个坏习惯,挨了好几回骂,依然屡教不改。等后来长大了些,就开始帮忙打下手。她性子野,打小不怕杀鸡杀鸭,一时兴起还会去山上掏鸟蛋,下水捉鱼虾。

    成名后倒不怎么下厨了,一日三餐都是别人做好送到面前。

    江清梦轻轻哼了一声:“少说大话,我只会做沙拉,宋姨只擅长煮面,没人能帮你。”

    “那洗菜总会吧,你们去把菜洗了,我去剁馅,教你们包饺子。”

    江清梦拎着几袋菜,去和宋姨一块洗。

    姜之舟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弯了弯,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久违的,家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呀~

    这个春节少出门,宅家里吧~感谢在2020-01-21 22:39:57~2020-01-23 22:3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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