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算账

    姜之舟走进卧室时, 江清梦正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窗外风景。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乍暖还寒。

    她穿着去年那件卡其色经典款风衣, 海藻般的长发披在肩上, 颀长的身姿倒映在窗前, 显得有些落寂。

    姜之舟倚在门背上, 抱着手臂,凝望她的背影,目光温柔, 带有一丝审视。

    一晃八、九年过去, 当初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如今也有了雷霆手腕, 心思缜密,行事诡谲,还总披着温软无害的皮。

    当年, 怎会想到日后会有如此羁绊?

    年少时只怜惜她身世,重生之初被她的温柔吸引, 如今深陷情网, 哪怕见识到她温柔面具下隐藏的偏执疯狂, 也从未想过远离。

    只是想,若是早点遇见她、想起她, 该多好。

    她会把她捧在掌心,细心呵护,给她想要的一切。

    她可以只做个单纯无害的女孩, 不会被人算计,不要去算计别人——

    当真希望如此么?

    姜之舟忽而低头一笑,悄无声息的笑。

    不。

    不会。

    温软无害、一眼能看透的小绵羊,如温洵,也许能得到她一时的喜欢,但不会长久。

    江清梦这样的人,生母拽她一同寻死她却极力抗争,有人想害她她却夺刀欲反杀,凡是伤害她的人,皆被她踩在脚下。

    这样温和而不失攻击性的人,罂.粟一般,美丽而危险,一旦沾染,再难逃离。

    喜欢她的温柔深情,爱她的冷静疯狂;喜欢她干净纯粹的笑容,爱她眼波流转的魅惑。

    她爱她,绝不只是被她温柔清纯一面吸引,更多的,是隐藏在温柔背后的一面。

    “你回来了。”江清梦突然出声,伸手,指尖轻抚落地玻璃窗上的倒影。

    “我又没走。”姜之舟笑道,走过去,从她身后环拥她,把下巴搁在她肩前,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问,“发什么呆呢?”

    “在想你。”江清梦放松身子,闭上眼睛,倚在她怀里。

    这是一具有血有肉的温暖身躯,不是冰冷坚硬的墓碑。

    真好。

    难得听见她直白地说想念,姜之舟忍不住在她颈侧发丝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说:“我在这里。”

    不会再离开你。

    “差不多该走了。”江清梦主动挣开她的怀抱,转身,与她面对面,微微笑问,“还有什么想带走的?”

    “你。”姜之舟轻轻刮了下她的鼻梁,温柔道,“只有你。”

    江清梦却忽然敛了笑,抓过她的手腕,掀开衣袖送到唇边,低头欲咬,犹豫许久,始终舍不得下口,最后只是狠狠甩开她的手,重新转过身背对她,看着落地窗,努力克制翻涌的情绪。

    “怎么,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姜之舟丝毫不介意她的喜怒无常,再度拥她入怀,环着她柔软的腰肢,好言好语,“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和我说说看,我改就是了。”

    这个小姑娘第一次谈恋爱,姜之舟生怕自己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让她觉得两个人恋爱不过如此。

    其实两个契合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哪怕有磕绊,也是甜蜜的折磨。

    她要把所有美好,双手奉上,献给她的女孩。

    “没有,你没有不好的地方,我只气你……怎么能把钥匙放在消防柜?那么不安全的地方,我今天要是没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江清梦本是借这个理由掩饰真实的情绪,说到一半,当真有些生气了,“这是你的家,不是公共的办公场所,怎么那么大意?”

    姜之舟低头认错:“嗯,是我的不对,害你担心了,以后不会了,以后我的钥匙,都亲自给你一份。”

    其实是和江清梦确认关系后,姜之舟才放了一把备用钥匙在消防栓。

    她怕她某天突然到来,而她又在外面无法及时赶回。

    总不能让她的小姑娘在门外苦等。

    她这般温柔,江清梦再不忍责怪,酸涩感涌上心头,她覆上腰间的柔荑,五指紧紧扣住。

    她握得十分用力,生怕这只是个梦境,生怕姜之舟会逃走一般。

    姜之舟不明所以,只当她也后怕,于是抱紧她,反手,与她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半晌,江清梦伸手抚摸玻璃上姜之舟的倒影,眼神有些茫然:“我是不是在做梦,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太不真实了。

    梦里她回来了,梦里她们是相爱的。

    如果是梦,宁愿一辈子不要醒来。

    她的情绪不太对劲,是被这件事刺激到了么?

    姜之舟微微蹙眉,握紧她的手,说:“不是梦,我就在这里,和你一样,我以后会保护好自己,不再让你担惊受怕。”

    “不够。”江清梦轻声道,“以后我会让两个保镖跟着你,你,不能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

    前些天只让两个保镖暗中保护,今早阿恒发现了不对劲,留在公寓外蹲守,看那两个人到底想做什么。谁料那两人不知死活想碰江清梦,结果自然是还没碰到她衣角,就被阿恒三拳两脚放倒,一顿狠揍。

    若是没派保镖来,若进来的人是姜之舟……

    她不敢想象,再想下去,她会忍不住杀了那两个男人。

    要把所有的威胁排除在外,绝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她。

    绝不!

    “不能离开保镖的视线范围……”姜之舟细细琢磨她的话语,玩笑般道,“你这是保护我,还是监视我?”

    江清梦转身,抚过她的脸颊,目光紧盯着她,不放过任何一丝反应,轻声回她:“保护你。我已经失去过一次重要的人,现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知道那次指的是什么,也知道重要的人是谁。

    愧疚感霎时涌上心头,姜之舟垂下眼帘,掩去眼中愧疚之色,沉默片刻后,她抬眸直视她:“我知道了,除了你,我不会让别人伤我。”

    那份愧疚稍纵即逝,江清梦还是捕捉到了。

    试探结束。

    江清梦眸色冷了几分,转身走出房间:“走吧,去我家。”

    慢慢算账。

    等江清梦背影消失在门口,姜之舟才去床头,翻出枕头底下的照片,妥帖地藏在行李箱的一件大衣里。

    她提着行李箱走出卧室时,正看见江清梦让人把墙上的巨幅海报撕了。

    姜之舟看着被撕下来的海报,不明所以,问江清梦:“我的海报也惹你生气了么?”

    她每晚回家都会盯着海报看个几秒,欣赏自己的盛世美颜。

    这年头,像她演技这么好,还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不多了。

    江清梦剜了她一眼:“你想看,带回我家慢慢看。”

    重生后这一年拍摄的所有海报、照片、杂志都被江清梦打包带走。

    江清梦还从沙发上扣出了一个微型摄像头,一把丢地上,用脚碾碎——那两个男人刚刚打算安装的。

    有人想监视姜之舟。

    居然有人敢窥探她。

    一想到这点,江清梦就恨不得把那人抓出来,碎尸万段。

    她要整死他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江清梦没叫司机,保镖在后面一辆车上跟着,她坐在驾驶座上,一如既往充当姜之舟专属司机,弯腰替她系好安全带,驶离城区,驶向郊外的一座山庄。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阴沉沉的,天际隐隐传来几道闷雷。

    姜之舟看了眼天,叹道:“又要下雨了。”

    不是很喜欢雨天,虽然好睡,但她前世就是在滂沱大雨中出了车祸。

    生前最后一秒的记忆是刺目的灯光和刺耳的刹车声,来不及感受疼痛,世界一片黑暗。

    江清梦瞥了眼她,一踩油门,忽然加速,巨大的引擎声引得副驾驶座上的姜之舟侧目看她,脸色苍白:“怎么了?”

    江清梦没理她,脸色阴沉,如黑云翻墨。

    车速越来越快,车外景色飞速掠过,姜之舟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内心恐惧在一层一层堆积、放大,心脏怦怦跳,好像快跃出胸膛一般。

    她想起上回在片场她受了刺激,也是这般在归途中忽然加速飙车。

    “清梦,你慢点……”

    江清梦不为所动。

    “清梦。”姜之舟喘着气,提高音量,又连名带姓喊了一遍,“江清梦!”

    带了点咬牙切齿地意味。

    江清梦撇过头看她,忽而嫣然一笑,再回头目视前方时,车速缓了下来。

    她轻轻一笑,同样连名带姓喊她:“你在怕什么?沈星河,你出了车祸又没死,你在怕什么呢?”

    冷汗沁湿了后背,姜之舟遮住眼睛掩饰失态,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仰躺在座椅上,不说话。

    身边这个人,适才她还想捧在手心好好呵护的女孩,如今笑得温文尔雅,恶劣得宛如戏耍老鼠的猫。

    再不想理她。

    被戏弄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姜之舟撇过头,看着车窗,沉默不语。

    江清梦红着眼眶,冷笑一声,不再逼问。

    一路无话。

    沿着山路蜿蜒而上,抵达目的地。

    下车后,姜之舟避着江清梦的视线,依旧不打算理她。

    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耳边尽是哗啦啦的雨声,姜之舟打开车门,一脚下去,全是水。

    脚上这双鞋还是江清梦刚刚替她换的。

    那时姜之舟蹲下系鞋带,江清梦也蹲下,帮她系另一只脚的鞋带。

    约莫是没伺候过人,连鞋带都不怎么会系,打的结歪歪扭扭,险些成了死结。

    姜之舟也没重系,就这么穿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水里,没两步就松开了。

    她干脆脱下鞋,赤脚走在雨水里。

    江清梦走在身后,撑开一把黑伞,撑着她,只撑着她,自己淋湿了大半个身子。

    姜之舟回头看她时,正对上她又倔又狠的眼神,偏偏红着眼眶,看上去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委屈得要哭了,又不肯掉泪。

    心口猛然一疼。

    再多的怨也在这刻消失殆尽,姜之舟丢开鞋,抢过她手里的雨伞,揽过她的肩膀,撑着她走。

    姜之舟拉着脸,说:“你们家的排水系统没设计好。”

    江清梦吸了吸鼻子:“以后也是你的家。我明天就让人重做!”

    进了屋,江清梦翻出干毛巾,替姜之舟擦拭身上的雨水。

    整栋房子空荡荡的,只有奢侈昂贵的家具。

    保镖带着两个人把姜之舟的行李放下,江清梦挥退他们。

    姜之舟看着湿了半个身子的江清梦,把她抱进怀里,亲吻她的耳尖,说:“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想去厨房煮两碗姜汤,厨房应该有食材吧?”

    “有,都是新鲜的。”尽管江清梦最近在外地拍戏,但这边有人固定打扫清理,更换冰箱的各种食材,以便她突然回家时,助理可以给她做饭。

    江清梦话语刚落,小艾就打了个电话给她。

    她避开姜之舟,去接电话。

    姜之舟摸索到厨房,熟练的开始煮姜汤。

    等到热腾腾的姜汤端出来,江清梦刚刚挂断电话,打了个喷嚏。

    姜之舟皱眉:“你这个电话打这么久,感冒了怎么办?快去把湿衣服换下来。”

    江清梦看着她,犹豫片刻,随手把风衣脱了,丢沙发边上,然后去卧室把湿透的里衣脱下,换了身白色睡袍就踢踢踏踏跑出来,第一眼先看姜之舟还在不在。

    还在,没走。

    姜之舟把姜汤端到她面前,亲眼见她喝下。

    江清梦小口小口地喝汤,一会儿看姜汤,一会儿看姜之舟,好似想把她也吞入腹中一般。

    姜之舟被她直勾勾的视线看得有些惹火。

    她的头发半干不湿,只裹来一件白色睡袍,领口微敞,风光无限。

    她们已经一个星期没见,一见面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事,片刻的温存都难得。

    姜之舟不敢再看她的视线。

    待她喝完,收了碗去厨房清洗,回来时,见江清梦正蹲在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角落。

    姜之舟走过去俯身,与她额贴额:“清梦,又不开心了?”

    心在颤栗。

    极力克制的情绪再度翻涌。

    江清梦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抬手紧捏她的下颌,借题发挥:“你刚刚又躲我视线做什么?”

    太过用力,下颌被捏得发疼,疼得姜之舟眉心微蹙,温柔告罄,耐心耗尽,直接掰开她的手,强硬地按倒在沙发上,身子压着她,低声问:“那你今天对我这么凶干嘛?好不容易见一面,有你这样对女朋友的,嗯?”

    她今天,真是喜怒无常得可怕。

    江清梦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看着她,胸口一起一伏。

    对视片刻,姜之舟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人距离有多近。

    瞬间,呼吸烫人。

    对视结束,姜之舟阖下眼帘,按住江清梦的手,压到她脑袋两侧,十指相扣,唇瓣相叠,碾磨,撬开牙关,唇舌交缠。

    吻她,罚她,谁教得她的这般喜怒无常?

    身下人柔软得像一滩水,耳边是急促的呼吸声,渐渐的,姜之舟的吻从温柔转为急促,含住她上唇的唇珠,舔舐吸吮片刻,吻向她的耳朵,轻轻触碰耳尖,然后自上而下,含住耳垂。

    江清梦被这抹温软湿滑激得弓起身子,彼此贴得更紧些。

    姜之舟沿着她下颌线,再次吻上她微微张开的唇,舌尖品尝她的滋味。

    不甘心被压制,江清梦开始挣扎,身子不安分地扭动着。

    姜之舟放松了钳制的力道,停下亲吻,鼻尖相抵,柔声问:“怎么了?你这样挣扎,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

    实在太有罪恶感了。

    江清梦微微喘着气,嗓音有些沙哑:“你放开我的手……弄疼我了……”她的眼尾有些泛红,长睫跟着一颤一颤。

    姜之舟一见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就密密匝匝地开始疼。

    立即放松了钳制的力道,姜之舟碰了碰她的唇角,有些手足无措:“我……”她支起身子,牵过她的手腕,看见白皙的肌肤留下一道鲜明的红印,心中愧疚更甚,“对不——”

    “起”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人一把推倒在沙发上。

    江清梦压上来,跨坐她腰上,抓过沙发上的风衣腰带,三下五除二将姜之舟的双手捆在一起,目光阴沉。

    她俯下身子,趴在她耳边,问:“你告诉我……我的女朋友,为什么会潜入别人家中,开着别人前男友的越野车,来找我?”

    一如往昔那般轻声细语,却把“别人”二字说得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做梦”这个词,在这篇文变污了~感谢在2020-02-15 23:57:43~2020-02-17 23:4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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