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噬血

小说:无疆 作者:有狐大人
    修罗死后,无疆和连荆立即赶回延武房间, 将药瓶交给西流。

    西流打开药瓶, 倒出一颗褐色药丸, 放至鼻尖轻嗅,众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却见到他一言不发, 眉头紧锁。

    马上就要到一个时辰, 延武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 毒药摧毁了他的意识和神经,他瘫躺在床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艰难地呼吸着, 手上脉搏越来越弱, 几乎要消失。

    “怎么样,这是解药吗?”连荆实在忍受不了房内的安静,忍不住开口问道。

    西流看着手中药丸,满眼红丝, 最终艰难地给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他方才放了延武掌心的血到碗中, 通过银针和药物测试, 终于发现延武所中之毒, 同时也一阵绝望。此毒叫鸩毒,乃世间剧毒之首,它毒性发作极快,“未入肠胃, 已绝咽喉”,而它被评为剧毒之首,除了毒发快,还有一个原因——

    此毒无解。

    到目前为止,中毒之人,俱都七窍流血而死。

    也就是说,从来没有人知道解药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他手中的这颗褐色药丸分明不是什么解药,而是另一味剧毒,虽古有两毒相撞、以毒攻毒的解毒之法,但鸩毒至今无解,说明还没人找到那味毒药,难道修罗手里的这颗是?

    西流本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但此时躺在身侧危在旦夕之人,是他今生唯一挚友,他爱干净喜热闹,一生热血豪迈,至情至性,他没法拿他的性命开玩笑,一时有些举棋不定。

    可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喊了一声:“延武将军不行了!”

    众人望去,只见延武突然浑身一个抽搐,耳眼口鼻突然流出血来,行状十分之恐怖。西流知道他的针和内力已经压制不住毒,毒开始重新蔓延了,十个呼吸之间他就要……

    也罢,就算不是解药,反正也不怕再中一种毒了!

    西流伸手捏住延武的两颊,使其张开口,将药放入其间,一抬下颚,药丸迅速滚入他的咽喉。

    众人屏息。

    令人欣喜的是,延武竟然安静了下来,血也止住了,难道真是解药?!众人终于松下一口气,唯有西流仍旧微微促着眉。

    可就在众人刚放下一颗心时,惊变又起,已经安静下来的延武突然从床上跳起,七窍的血更加汹涌地涌出来。

    众人措手不及,他跳起来时正好落在无疆身边,一下子抓起无疆的手臂就咬了下去,尖锐的牙齿直接插进了无疆的血管里,疼得她一下子整张脸青筋暴起,整个人弯了下去。

    “将军!”众人惊呼,一下子拥过去。

    延武狠狠咬着无疆的手臂,怎么也不松口,瞬间无疆半条手臂鲜血淋漓。

    无疆一阵眩晕,她能感觉到血在快速地往手臂涌,她很痛,但是面对已经失去理智、浑身插满银针的延武,她不敢动武,也不敢用力挣扎,她怕弄伤他。

    除了她,余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延武失去神志之后反而变得力大无穷,众人拉也拉不住,既怕弄伤延武,又怕无疆有事。

    就在众一筹莫展之时,西流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他一下子拔出延武肩上银针,刺入他的额间眉心。

    延武身体一僵,松开口,往后倒去,被身后的连荆和楚爵一把扶住,无疆失血过多,四肢乏力一下子没站稳,靠到了西流怀里。

    “我没事,你快去看看延武将军。”无疆嘴唇有些苍白,身体晃了一下立马自己站直了起来。

    “小白花你先按住手,坐下休息。”

    楚爵将延武搬回床上,西流说完立马回到他身边查看,他搭上他的脉搏,脸上慢慢出现震惊的神色。

    楚爵连荆见延武毫无声息,又见他露出这样神色,心下凉了一大片,“将军……将军没了?”

    然而西流摇了摇头,道:“不,他回来了。”

    他脸上的血止住了,黑气也渐渐褪去,涣散的眼神开始聚焦,瞳孔也重新收缩变小,刚才几乎消失的脉搏如今正一下下跳着,虽没那么有力,但是平稳而清晰。

    楚爵连荆终于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看来还真是解药。”然后有点哭笑不得,“西殿下,那你刚才怎么摆出一副那么的表情,差点吓死我们了。”

    西流笑了笑,道:“抱歉,吓到各位。”

    他虽对他们这样说着,但是心里仍有一大团疑云。刚才延武突然暴起,是因两种毒药相撞而起,而依他自小的医药经验,这样的行为一般代表着此毒不是解药,而这是死前一瞬的回光返照,而且刚才他七窍之血明明流得厉害,也正说明却非解药,可怎么咬了小白花一口被制住后,一切就开始变好了?

    他有些想不通,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但不论如何,小武总算是回来了,虽然此刻仍昏迷着,身体十分虚弱,但不是问题,他会帮他慢慢恢复身体。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也许刚才那样才是解药该有的症状。

    也许只是他孤陋寡闻而已。

    西流这样想着。

    他拔掉延武身上的银针,写了一个药方,让他们按照药方抓药,按时煎给延武吃。

    处理完延武这边的事情,西流马上来到无疆身边。她半臂的血淌得触目惊心,想必刚才那一口咬得极深,牙齿直接扎进了血管里。

    他想,那肯定非常非常疼。

    “对不起。”

    “什么?”无疆似乎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又不是你咬的,延武将军也是因为身中剧毒神志不清,被咬一口也没什么大碍,大不了我今天晚上多吃点东西,补点血回来就好了。”

    西流见她说得如此轻松,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是其实他心里还有些后怕。

    被咬一口怎么会没有大碍,如果那个不是解药,延武的身体里就有两种剧毒,会在延武咬破她皮肤的那一刻起传到她的身体里,不管另一种是什么毒,只单单一种鸩毒就会立刻要了她的命。

    然而,幸好。

    他将她的手轻轻放到铺着软垫的桌上,拿起剪刀,极小心的地剪开她的袖口,他要先帮她消毒然后包扎止血,但是就在他剪开衣角让无疆松开手之后,他惊讶地发现无疆的臂上的血已经完全止住,而且在牙齿咬过的地方结出了两排整整齐齐的痂。

    怎么会这么快?

    明明刚才还血流如注,怎么这么快就结痂并且有了愈合的迹象?

    无疆见他停在那里,自己低头一看,道:“好像已经没问题不用包扎了,我去洗下手臂回房间换个衣服就好了。”然后她自己站了起来,步伐平稳地往门外走去。

    医书上曾说有些人天生血液易凝结,伤口愈合恢复的速度快于常人。

    也许小白花天生就很幸运,属于这些“少数人”。

    西流看着她的背影,幽幽地想。

    延武在第三天傍晚的时候醒了过来,身体已无大碍,但仍十分虚弱,连荆楚爵入屋汇报了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

    延武坐在床头,听罢,手掌不由得握成拳头,眼睛微微发红,道:“尽快找到沈将军的尸体,马上派人回都通知他的家人。”顿了顿,声音有些梗咽,“若找到,要厚葬。”

    “是。”

    延武往后靠了一会儿,似乎终于平复了心绪,问道:“赵拓那边怎么样了?”

    “赵将军那边来消息说一切顺利,成功捣毁黄凤鳞的艨艟战船数百,现在正赶回西疆,不日即将到达。”

    “好,”延武点头道,“让他帮我守住西疆。”

    最后,他缓缓道:“炊烟姑娘怎么样了,这回真的是要好好谢谢她。”

    无疆身体已经大好。

    这几日西流一直往她那里送补血的东西,不止有药还有很多补血又好喝的汤,无疆说自己被补得过剩要流鼻血,需要加大消耗,于是每日卯时就早早地爬起来练枪。

    而西流知道,她其实是在纪念一个人。

    那个人喜欢在最肃杀睡意也最浓的时刻起床,拿上他那杆磨得有些旧了的红·缨·枪,在万籁俱寂的凌晨独自耍上那么一阵,待得旁人瑟瑟缩缩叫爹骂娘地起床之时,他大汗淋漓,大喊一声:“兄弟们早!”

    而无疆也经常会早起那么一会儿,出得帐来跟他比划几招。

    他有时会笑她摆起花样来像杂耍,也会顶着狂风毫不吝啬得赞扬她而吃下一口黄沙。

    他性格直率刚强,又亲切,没有一点架子。

    西流知道,在这四位副将之中,甚至是整个长风军营之中,无疆最喜欢他,也尊敬他。

    然而他却不知何时被修罗无声无息给杀了,死在一个没人知道的黑暗角落,一个将军,至少也该死在沙场之上。

    西流站在阁楼上,看着无疆拿着一把跟他一样有些磨旧了的红·缨·枪,一遍遍地使出那些招式——力拔山兮、大江东去,惊涛拍岸、云暗雪山、踏破贺兰、收拾旧河山……

    刚进勇猛,热血磅礴,招式一如他的性格。

    无疆平时话不多,也极少对人表露什么感情,西流知道她只会用这种方式去偷偷怀念一个人,他也知道,在她那越来越疾的招式里,夹杂着她的难过和愤怒。

    也许是红·缨·枪太旧了,受不了这么勇猛的招式和快速的打法,“啪”的一声在空中折断了,无疆似乎不能理解它为什么会这样脆弱,就这么断了,看着手中半截的长·枪楞了一会儿,才弯腰捡起地上的半截。

    当她再次起身的时候,发现西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旁边,手里拿着一碗银耳红枣汤。

    无疆咽了一下喉咙,知道他又来给她补血了。

    无疆走到他的身边,决定不再挣扎,左手捏着两截断了的红·缨·枪,右手乖乖接过银耳红枣汤。

    就在她仰头喝汤的时候,她突觉额头一暖,她撇了一眼,看到西流正用自己的袖子帮她擦汗。

    他的衣服质地很好,绵华柔软。

    “看你满头的汗。”西流一边说着,一边帮她擦,似乎是已经习惯了的事。

    无疆愣了一下。

    然后继续愣着——任由他帮她擦完了汗,接过手中的碗。

    他接过碗放到一边,摸了摸她手中断了的那杆红·缨·枪,道:“沈将军知道你在挂念他,肯定很开心。”

    无疆闻言,目光微微一暗。

    西流道:“上次在南下的树林中你问我,小时候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开心吗,我告诉你在山上无忧自由,很开心,但是我没告诉你的是,有时也很孤单很遗憾。”

    西流拉她在旁边坐下,缓缓道:“因为我不能下山,小武第一次参军时,我没法去送他,皇兄一人独撑西疆时,我没能帮他,甚至父皇母后战死沙场回国入土时,我也没法去看他们,人生有很多无能为力的时候,你会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

    无疆有些惊讶,第一次听西流跟她说这些,为什么。

    “于是你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有一天他们再次需要你的时候,你可以与他们并肩,但是生离死别,真的是没有办法,就像我没有见到父皇母后最后一面,以后再怎么样也不会见到,这件事我必须要学会释然,我会想父皇和母后今生最大的愿望是希望我平安开心,那我就要好好照顾自己,每天开开心心,我觉得这是怀念他们最好的方式。”

    这七弯八拐的,无疆终于知道他要对自己说什么了。

    要学会释然。

    有时候完成死者的愿望是纪念他们最好的方式。

    这个人,真的是……

    然而无疆转念又想,沈将军的愿望是什么呢?

    西疆和平,百姓安定?

    就在无疆想着沈豹的愿望之时,北边送来了一封信件,信封上的右下角落款两个字:苏冕。

    打开信封,里面也写赫然着两个字——

    和谈。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甜……好像又没兑现……但是我自己是觉得最后一部分也是可以算甜哒!

    下一章,三人修罗场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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