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55.谢师宴(中)

    前两天小太子的手受了点轻伤,肖凯中担心油星子溅到伤口上,始终没让人去炒菜,顶多就是切切菜,隔没一会儿还分神去瞄。庄向北觉得没什么意思,切了最后一点菜就放下刀不管了,跑去看外面的烧烤摊。

    彼时已经烤好了不少,任豪见小孩儿过来,便递过去了几串刚烤好的牛肉,他喜出望外,乖巧道谢后才接过开始吃。

    后面班主任也过来了,吃何洛洛烤的串吃得龇牙咧嘴。庄向北好不容易咬下来一块,嚼了嚼觉得味道一般般,便顺手把串儿递给了姚琛。姚琛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接过来就着吃完了。

    简单吃完一顿饭,所有人再次坐在大厅等待班会开始。

    这次班会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照常会有学员们的才艺展示。值得一提的每个班都有和班主任的合作舞台,虽说相较简陋却也是难得的回忆。只是相较于初公演之前的第一次班会来说人少了一半不止,留下来的难免会将两次班会进行比较,心中冷暖自知。

    每个班的团体秀后有个人或者组队的节目,庄向北跟着F班的闹完就缩到了后排,手里紧紧攥着待会儿要表演的曲子的吉他谱,缓过神后才又将纸面抚平。

    “怎么,紧张啊?”周震南偷偷摸摸来到他身边,偏过头看他。

    “有点。”庄向北低下头。

    “少见啊。”周震南咧嘴笑起来,为了不让对方更加紧张,语气故作轻松。“不是练习了很多遍么,没问题的。”

    庄向北知道他的心思,点了点头。

    他乐器主修钢琴架子鼓,吉他和贝斯有接触但都算不上擅长,这次他却避开了他一切最为擅长的技能,选择了吉他弹唱。谱子他之前便扒过,只是几年没碰过吉他,准备时间也短,他多少还是会对接下来的表演产生些许担心。

    周震南知道小太子对自己要求严格,完美主义者通常都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只要没练习到一个程度、达不到能让自己满意的标准,那他就永远不会放松下来。

    捡起地上一支不知道是谁掉的笔,他一边玩着笔帽,一边试图让对方别绷得那么紧。

    “享受舞台咯,像你刚刚在台上跟F班其他人一样。”

    “不太一样。”庄向北拧起眉,换成韩语后咬字咬得柔软波折。“离别总是不一样的。”现在早有不少人上天台看过自己的排名知晓自己的结局,心情怎么能一样。

    “哦?”他扯了扯嘴角,“可这是常态啊,你不是早该习惯了么?”他觉得这时候说这话与其说是在安抚对方,不如说是在试图说服自己。

    赵政豪刚跟他说自己被淘汰了,他第一反应是对方在说谎,后来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玩笑,心底的难过一点点蔓延开。

    人越来越少了。他抿起嘴,摸了一把脸。

    庄向北抱住他,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周震南侧过脸,眼神一瞄看到的就是对方偏尖的耳尖,耳廓在灯下白得几近透明,他能看见几根细细的血管,耳钉穿过皮肉和软骨泛起冰冷的金属色泽。

    皮肤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吐息,他想他怎么可能化不开呢。

    当初他们在韩国,俩个孤僻的小孩儿总是结伴而行,缩在角落和后排用中文小声的交流,用异乡人听不懂的语言构筑一个小小的堡垒,寻求一点安全感。反过来回了国,他们也总喜欢在说悄悄话时切换语言,好像不论过上多久,这都是值得他们为之隔绝外界的小秘密。

    “南南。”庄向北抬起脸,接过他手中的笔后对着他笑。“我给你写个东西。”

    “什么?”周震南一愣。

    他牵起他的左手,声音含着笑:“你别看。”

    周震南嘴上嘟囔着“什么东西还搞那么神秘”,还是乖乖地扭过了头不去看。表面波澜不惊一张脸,内心却已经好奇得抓耳挠腮想知道小太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手背上传来笔尖划过皮肤的酥痒感,活像蚂蚁在爬。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被人温柔地握住,“别动。”

    周震南耳根发红,指腹抚过对方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精巧的骨节,紧了紧。

    庄向北低头,在他的手背上一笔一划写得认真。后方有摄影师和摄像机蠢蠢欲动想要拍,被他不着痕迹的用身体挡住。

    他自小习字,写得一手漂亮的瘦金体,可人身上的皮肤质感总不似纸张,周震南在男性中又算是体脂率较高的类型,手背上附着一层柔软的皮肉,他怕弄疼他,便不敢用力去写。笔尖只轻轻掠过留下一层油墨,字迹纤长却没了瘦金体特有的刚劲笔锋,“铁钩银划”在他身上全成了小孩儿刚开始习字时的歪歪扭扭。

    他写着觉得好笑,唇角上扬,最后一笔郑重其事地写上一撇。这一划本来看着有了几分锋芒蕴含其中,可末尾又拉得过长了些,刚出没多久的锋利顷刻间就成了绕指柔。

    唯有南山与君眼。

    写完整句,他停下笔,垂下眼睫看着方才写出的字,也不知道那时自己所怀的是些什么样的情愫了。

    “好了?”周震南察觉到对方停了笔,手指难耐地动了动,想回头去看看他到底写了什么上去。

    “嗯。”庄向北回过神,笑了笑。

    周震南听到肯定的答复,迫不及待回过头要看,结果刚转过去就看见小太子伸手在自己手背上一抹,顿时字迹模糊成一团看不清型迹的雾,氤氲在俩人的皮肤上。

    “……你干什么?”周震南瞪着他,被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磨了磨后槽牙。

    庄向北笑出个气音,而后将食指竖起在唇边,点了点自己的下唇,没说话。

    周震南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那一团模糊的字迹,眯起眼努力去辨认内容,可惜实在过于模糊,他看了半天才勉勉强强看出全句来。

    “唯有南山与君眼……?”他小声念出,皱起眉细细思索。他好像对这句诗有点印象,下一句是什么?

    “相逢不改旧时青。”庄向北凑上去亲昵地蹭了蹭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小声说道。

    周震南被他弄得想躲,鼻息间全是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很奇怪,分明是来自寒冬雨将停的冷香,冷杉松木再混合点焚香,是他闻过无数次的禁欲气息,他此时闻着却脸上发烧,全身酥酥麻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默默涨红了耳根。

    香水没变,还是狂恋苦艾。可他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这香味原来还带点狂乱的迷恋气息?像隐藏在冰川下的烈火,又或是森林燃尽,即便已经化为灰烬,也依旧存活着倨傲的野火星子,只需一点烈酒便会重燃。

    他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这双总是蕴含深情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被无数人疼爱的小太子眼睫一颤,听着《少年之时》红了眼。

    一曲毕,台上的MC提到了庄向北的名字,他看着小太子接过贺俊雄递过来的吉他,缓步走了上去。

    “吉他?”不少人见状都发出疑惑,以前可没听说过小太子还会弹吉他啊?

    “会的不多,这他专门扒的谱子。”有人问到周震南头上,他点头作答,听着其他人的惊叹声将目光重新放到庄向北身上。

    他们连着三天都在参加见面会,练习的时间比其他人少了不少,跑行程跑得眼底乌青,可这次班会涉及到决赛的人选,俩人都不想敷衍了事。最后周震南跟着高嘉朗和刘也组队,庄向北solo。

    他这次不想跳舞也不想rap,只想安安静静唱一首歌。

    节目顺序被排在最后,就在B班后面。他跟贺俊雄借了吉他,搬了个凳子和唛架上去,坐着给吉他调音。台下的人见他那认真的架势不自觉小了声音,坐直了身体等人开口。

    “……这首歌送给所有的人。”他抬眼,尾音落得很轻,可离得近的人早已看见了他刘海下隐隐泛红的眼尾。“《白日梦蓝》。”

    指尖拨弦,木吉他干净清澈的音色带着叙事感娓娓道来,莫名的悲伤却始终萦绕其中,很多人在前奏响起的瞬间就有了流泪的冲动。他们刚被《少年之时》引发的复杂情绪尚未完全平复,便又被他重新揉成一团,将所有少年的心思汇聚在被打碎的梦境之中。

    “青春是青涩的年代,我明白明天不会有色彩。社会是伤害的比赛,当我醒来时才明白。”

    这首歌调子不低,庄向北没把嗓音刻意压住,此时听来只是尾音略微带着一点哑的少年音,跟他平日说话时的低音炮相差不小,其他人听着觉得更符合他现在的年龄,姚琛和周震南听着想起的却是几年前他未完全经历变声期的模样。

    周震南用手撑住下巴,手背上被揉花了的墨黑字迹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可他还是幻觉似的觉得手背烫得惊人,想着俩人的过往和未来内心湿热,眼里晃晃荡荡蒙着一滴泪。

    姚琛心尖儿泛酸,小孩儿一开口就红了眼眶。他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些什么,是欣慰还是委屈,悲哀自己或是触景生情,他说不清。脑中一会儿是过往在南韩训练的时光,相伴的人影从三个人变为两个人最后只剩下自己,他在首尔空荡荡的房间里即便失控崩溃也不敢恸哭出声,身上属于少年时代的锐气和刺儿被练习生涯一根根掰断,他被迫被打磨成了最温顺无害的模样。一会儿又想说这是不是就是最后了,他这三年的努力是不是终于可以得到回报,曙光就在前方?他们是不是真的就能拥有光明的未来?

    “请你不要离开,这里胜似花开。没有人能够掩盖梦境中的色彩。”

    何洛洛低头捂住眼睛,指缝透出一点湿润的水光。他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时间不短了,人气一直不温不火,参加这个节目是次冒险,他堵上了自己对梦想的热忱和未来。没想到的是人气大爆,他第一次迎接如此盛大的欢呼声,懵懵懂懂的被粉丝捧上高位。他想这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只能沉默着去接受一切。

    肖凯中吸了吸鼻子,捏紧了拳头扭过头,不想让摄像机拍到自己眼眶通红的样子。他已经上天台看过自己的排名,未能进入总决赛。他觉得自己运气挺好,即使基础不算好、不能露出讨巧的笑容也能走到这一步;又多少觉得愤怒和不甘心,难过自己只能走到这一步。看信件时他有些意外的看见了庄向北写给的信,不长,小孩儿笔锋凌厉,他用手指抚上,能感觉到纸面略微凹陷下去的触感。他对着镜头慢慢的念出对方所写的内容,最后深吸一口气,直视着镜头,想象自己面对的是那双含情的眼睛,突然就想到了闻鹤离开时说的那句“我要走了,总该有更好的人来陪着他”。

    焉栩嘉垂下眼睫,指节发白。他觉得他真好,他也想这样一直陪在他身边,无论未来如何,他都想牵紧了他的手走下去。他对自己说绝对不要输,只有不被落下才能和他离得更近一点。

    任豪看着他拨弦的手,前两天打破的地方还贴着一个创口贴,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十指修长骨节如玉,唱歌既像是在唱别人又像是在唱自己。他知道对方家境不简单,但不知道他为什么年纪那么小却像是经历了那么多,对一切黑的白的灰的都了然于心。真和其他人说的一样,他想他要是能再开心一点就好了,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即便知晓一切,也能开心过活。

    庄向北闭着眼,灯光自头顶倾落,黑发泛出绵软的光色,五官轮廓被柔和后显得无害又干净。他微微仰起头唱词,侧脸线条流畅,喉结微微一动,并未唱得声嘶力竭却还是让人觉得他的声带连接的是心脏,每唱出一句词便放出一滴血,落下的最后一个音足足有21克。

    他闭了闭眼,重新睁眼时瞳中春雨将落未落,谁都看见了他眼尾开出了一簇温润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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