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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昭康帝又举行了一次家宴。
上了马车, 杜玉楚发现短短数日, 姜承昭竟是瘦了些。
杜玉楚都有些诧异了, 春节这段时间出了一开始那几天因为宗室往来挺忙碌的,剩下的这段时间,她的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许是因为近来二人关系有所缓和, 杜玉楚就问了句:“就忙成这样吗?”
姜承昭露出疲惫的笑:“过些日子就好了。”
事实上他对三年前的那场意外一直没有放弃过调查,只是幕后似乎不止是一伙人, 如今他才有了些重要的线索。
最近各方蠢蠢欲动,一些不大方便见人的事, 都是风之部去执行的,再加上他发现上次东吴使臣来齐似乎和盛京的一些人有密切的来往,忙碌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二人上了马车向皇宫驶去,许是太累了,姜承昭很快就靠着车壁睡着了。
杜玉楚悄悄掀起帘子一角看着街上风景,今日上元节, 这街上似乎还挺热闹的, 忽然就见一个孩童猛然冲到了马车前面。
那孩子不过四五岁大,站在路中间望着眨眼就到眼前的马车连害怕都忘了, 就那么傻在原地。
千钧一发间, 一个身影忽然蹿出, 在地上那么一打滚儿,抱着孩子就滚到了路边。
紧跟着,马长嘶一声, 马车停了下来。
杜玉楚身子晃了晃,幸得出来的早,不用担心错过时辰,所以马车行驶的也不快。
姜承昭也被晃醒了,抬起眼帘有些慵懒地问:“怎么了?”
杜玉楚指指外面:“有个小孩调皮突然冲到前面摔倒了。”
姜承昭就往外看去。
这时路上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都在议论纷纷,竟是把路堵得水泄不通了。 姜承昭微微皱眉。
虽说是家宴,要是耽误了时辰,父皇那边不会说什么,只是其他人未免不会用此来做文章。
想到这里眼神微闪,倒是玩味的笑起来。
也不知道这一出,到底是偶然还是有意了。
正这么想着,就有一个妇人披头散发的跑出来,从那扶起人的男子手中抢过孩子就大哭起来,边哭边摇那孩子:“阿福你怎么啦,你没事吧,没事吧?”
那孩子本就只有四五岁,摔了一跤,又受了那么大的惊吓,现在还没回神呢,被妇人这么猛摇晃,当时就翻起了白眼。
妇人抱着孩子就冲到了马车前,杀猪般的嚎哭起来:“我的阿福被撞傻啦,贵人们可不能撒手不管了啊?”
她叫的声音又大又凄惨,很快就里外里围满了看热闹的。
有那没看到刚才情景的,见妇人抱着个孩子哭的凄惨,见到这马车有着镇北王府的标记,当下摇头叹息起来。
楚元本是骑着马走在前方的,见状跳下马来,脸上倒是如往常一样的严肃:这位大嫂快别哭了,我们这车队方才就是一路慢行,只比常人行人快上一点,况且道路两旁都有亲卫开道,疏散行人。刚才乡亲们都看得清楚,是你家孩子调皮自己冲过来摔倒了,我们可是没碰着这孩子一指头。”
话未说完,那妇人就一口唾沫星子呸来:“没碰着没碰着我家阿福怎么这样了,啊,小妇人知道了,您家是贵人,就不把我们这小老百姓的命当命了。”
楚元皱着眉,他自幼混迹军营,这般泼妇,还真是头一回见,一向好脾气的他此时也有些恼了,不过此事也是他们亲卫的失职,竟让这小孩跑了过来。
这时倒是不愿意和一介妇人一般见识,他使了个眼色,身边另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亲卫,那人连忙会意道:“大嫂这话倒是有意思了。因为我家主人是贵人,就不把百姓的命当命了照您这么说,那盛京城贵人可多得是呢。”
妇人气势一顿。
那亲卫接着道:“大家眼睛都雪亮着呢,我们这车队一路慢行,怎么可能撞到人,明明是你家这娃娃调皮跑到大路中间去摔倒了,孩子许是受了惊吓,这是五两银子,权当给小娃娃压惊了。大嫂赶紧带孩子去医馆看看,也别在这闹了。没得耽误大家工夫。”
那妇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对方这么和善,又是给钱又是讲道理的,一时间倒是忘了撒泼了。
围观的人听明白前因后果。也跟着道:“是呢,这车队速度这么慢,还有人家护卫疏散行人,这是孩子自己皮,不过孩子既然没被碰着,人家又出了压惊银子,还是快带孩子去看看吧。”
“啧啧,我看呐,那小娃娃可能吓丢魂了,去医馆不管用,得去找人收收。”
那机灵的亲卫冲四周拱拱手,笑着道:“劳烦各位让让,我家主子还有事不好耽搁了,小的在这里替主子谢过各位乡亲了。”
有那有见识的看清马车上标记,倒抽口冷气,失声道:“这是镇北王府的马车呢。”
人群中,有人问道:“请问,这可是镇北王妃的车架?”
那个机灵的亲卫先是一愣,而后笑着道:“是的,车架内坐这的正是镇北王爷和王妃。”
话音刚落,有一个人突然冲上前来,毫不犹豫的拜倒,含着热泪,“小人见过王妃恩公……”
他不是第一个,后续人群中沸腾了,也纷纷涌上来,许多人低声道:“咱们都是拜恩公所赐,才给咱们在这矿上,有了一个饭碗。”
片刻功夫,这街道上已跪了一大片人,让一直在车厢内偷看的杜玉楚开始有些怀疑人生了。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哽咽着道:“多谢恩公收留了我们,给了一个谋生的机会,否则……这寒冬腊月,怕是熬不过去了,小人有一个儿子,若不是来了矿上,便要饿死了,小人一直教训他,教他长大之后,一定要记得王妃娘娘的恩德,现在小人们在这矿上,有了一口饭吃,不只如此,每月还有一些薪俸,这都是拜王妃恩公所赐,王妃恩公,请受小人一拜。”
“……”这一番话,足以在杜玉楚的心底投下一枚震撼弹。
就在这时,车窗帘忽然掀起,露出一张清风朗月般的容颜,四周顿时静了静。
那男子嘴角含着清雅的笑,随后他的身边出现一位身姿绰约的女子,落落大方站在那,微微一笑,十分亲善,声音清越悠远:“大家不必多礼,我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待处理好这里的事,围观的人不自觉就让开了一条路来。
这围观看热闹的人中也有不少自家男丁在白云矿场做事的人,本来就心怀感恩,当下就奚落起来。
“王妃不仅心善人还美,简直就是神女转世,今年这天气如此寒冷,多亏了王妃的无烟煤,我们普通人才能过一个温暖的冬天啊。”
“是啊,我家那口子也在白云矿场做事呢,自从进了矿场,我家的日子就好多了,天天都能吃上肉了,王妃真是大善人,这妇人怕是来讹钱的。”
“对对对,我一直在这看着呢,这车架一路慢行,还有侍卫开道,这娃娃突然冲了进去,明明是自家娃娃的错,非要在这胡搅蛮缠,不是受人指使,就是想讹钱了。”
“王妃可是将这白云矿场的三成利都捐作军饷了,这么善良的人,这是有多黑心的人,才会想陷害我们王妃啊。”
那妇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抱着孩子一头扎进了人群里,手中碎银子却握得越发紧了。
谁也不曾发觉,又有一个面容普通的男子悄悄跟了上去,就像一滴融入河流的水珠,瞬间寻不出来了。
杜玉楚见没事情了,定了定心神,提了车壁一角小火炉上的铜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姜承昭,一杯握在手中暖着。
她早就听图老说过,在矿场做工的人都很感激她,但是听到的,和亲眼见到的始终是不一样的,第一次在矿场她见到他们真心实意的感激,她已经忘了当时的感觉,但这一次她的心情复杂,高兴中夹杂着一点点羞愧,因为她一开始是抱着赚钱的目的来做这件事的。
等茶可以入口了,忙喝了两口,便开始闭目养神。
反倒是姜承昭忍不住了,挑挑眉问道:“楚楚,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杜玉楚睁开眼睛,平淡的道,“没什么想问的。” 他还真以为送了几次礼物,她就没脾气了。
那些礼物还都是她不喜欢的,泥娃娃×、糕点×、送子观音?×
真不知道他是随意为之,还是故意的。
姜承昭这些日子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就觉太阳穴疼得厉害,伸手揉了揉,才苦笑道:“楚楚,你还生我的气呢?”
没等杜玉楚回话,就凑了过来,倒是没有刚才的清贵样了,反而是死皮赖脸的笑着:“楚楚,我保证以后只会对你一个人好。你就原谅我吧,行不行?”
杜玉楚心里嘀咕:只对自己一个人好,他可以对其他人更好,是不是?
也不是她矫情,可想想这嫁进王府之后发生的那些事,可到底是意难平。
姜承昭愣了愣,忽然就揽住了杜玉楚,嘴凑到她耳朵旁。低声道:“等回去,我给你负荆请罪还不成。”
“怎么负荆请罪?”
“就是真正的负荆请罪,到时候你想怎么打都成只是有一样,打过了以后可别再记仇了,咱们好好过日子成不?”
“真正的负荆请罪。”
杜玉楚一琢磨,脸上有些意动,嘴上却说着:“无赖。”
“是,是。我无赖,王妃就别和我计较了呗。”姜承昭忽然凑近她的侧脸,往耳朵里吹着热气。
杜玉楚当下就懵了。这种忽然由狗王爷进化成忠犬的节奏,是不是太快了点儿 她这一发愣,那人就得寸进尺上了。
杜玉楚忙一把推开,理了理鬓发,淡淡道:“别闹。”
姜承昭见她说得认真,这才苦笑一声,老实下来。
看来自己是不适合玩死缠烂打那一套啊。
午膳结束,姜承昭被昭康帝叫去了暖阁,杜玉楚并不想去找德妃,就只在御花园闲逛着。
杜玉楚依着廊柱,望着满园的梅花,疏枝缀玉,缤纷怒放,风一吹,整个天空都飞满梅花瓣,白色的,粉色的,错杂缤纷,好看极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该是百花齐放的御花园,可是园里只栽种了梅树。
“三弟妹觉得这梅花好看吗?”一个清朗的声音在杜玉楚背后响起。
转身的瞬间,她见到迎面走来的姜承烨, 摸不准他这句话的意思,反问道:“二皇子觉得呢?”
他眺望着梅林,“这些梅树看起来高大强壮,不过全都是新近移植的,琅琊王宫很少种梅花。如今这寒冬开放,宫粉艳如朝霞,玉蝶白似瑞雪,绿萼梅更是清雅脱俗,梅海凝云真壮观啊!这么多年宫人细心照料,自然是极好的。”
杜玉楚觉得他话里有话,这人表面上对她很有善意,但是如今几位都在盯着那个位子,她作为镇北王妃,已经被贴上了姜承昭的标签,善意?
她要是真的天真的信了,怕不是个铁憨憨。
可这并不代表,杜玉楚就要捅破这张薄薄的窗户纸,便盈盈一笑,只答了两个字,“确实。”
姜承烨笑着颔首,眉间夜染了几分暖意,跟她寒暄了两句。
随后状似无意的问道:“今夜的上元花灯会你会去吗?”
杜玉楚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个王爷早有安排了。”
姜承烨脸上没有半分喜悦,有过片刻的恍神后,姜承烨抬起眼睫,用着笃定的语气道:“我原以为三弟妹喜静,这种繁杂的场合定是不喜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他看她的目光带着点点的占有欲,这个认知让杜玉楚有些愣神,“二皇子说笑了,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这话说得就像她和他之间有什么一样,这里是皇宫,人多嘴杂,听风就是雨,就中暧昧的话,她受不起啊。
而姜承烨的神情上有了些微波动,一双覆了冰雪的眸里乍现暗芒。
上前一步,杜玉楚有些惊慌的向后退了一步,理了理神情,刚想开口说离开。
“杜姑娘。”姜承烨忽然喊了她一声,眼底重携了重重笑意,吐字清润,一如山间清风。
杜玉楚微怔,不知姜承烨为何这般唤她,静待下文。
忽然手被姜承祀抬起,感到胳膊一凉,当下明白他在干什么,心跳加速,不禁大怒,狠狠地甩开他的手。
可是却被他牢牢抓住,被他挽起袖子下露出一截雪藕般的玉臂,一点殷红的守宫砂赫然入目。
姜承祀依旧笑的温柔,只是杜玉楚却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寒意,回首看着身后的宫女,一个个低下头,恭敬不语,当下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安排。
杜玉楚抽回自己的手臂,目光不善,声音冷然的问:“你想做什么?”
姜承祀定定地望着她,漆黑的眸底,蕴了万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半晌,他的唇瓣翕动,“我想许你正妃之位。”
杜玉楚笑得安然,仿佛一点也不在意,“此时时候尚早,二皇子就开始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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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等杜玉楚坐上回去的马车时,她的手心里已经布满了细汗,杜玉楚轻颤眼睫,下眼睑上落下一片重影。
她没有想到那次在别庄温泉池里遇到那个自称“本王”的神秘人就是姜承烨。
只是就算是他又如何,她顶多算穿的暴露一点。
至于负责?
从虎窝跳入狼窝,她虽然不太聪明,但这种鬼话简直实在侮辱她的智商好不好。
“二皇子明日定亲了, 二皇子妃是先前与他议亲的兵部尚书张鹏举的千金。吉日就定在下月十六, 你知道吗?”姜承昭面上的笑容疏淡,神情镇定, 凤眸里的异样已是倏然消失。
杜玉楚回过神,却没什么感觉, 随意地应了他一声“嗯”。
鉴定完毕,这也是个渣男。
这边和她说许她正妃之位,那边就定亲了,这姜承烨的脸皮到底有多厚才能说出那种哄骗她的话啊。
姜承昭眸光沉了沉,眸底似酝着星火。
他靠在她的耳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他帮过你,你对他心存感激,但他出手相助,不一定只是单纯地为了你。更何况,人言可畏,你跟他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要不然,受流言中伤的人不会是他,而是你。”
皇室内部凶险,杜玉楚生性单纯,绝对不能够对任何人掉以轻心。
她和姜承烨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来,对姜承烨来说,只是多些闲言碎语罢了。但对杜玉楚来说,却会是千夫所指。
杜玉楚讶异地抬眸,他这是知道了今日御花园的事。
“王爷,我明白了。”杜玉楚眸光清亮,声音坦然,“我和二皇子平常并没有往来。今日御花园偶遇也不过是个意外。”嗯,人为的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刷网课有点忙啊,前期堆积了一大堆没有看,被辅导员逮到了,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完成了,对等待我更新的小可爱说声抱歉,我真是太懒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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