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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嫣然回到驿馆时,冯夫人正在房内等她。
她对于冯夫人坐在自己房里慢条斯理喝茶的举动很是不满, 可又没敢表露出来, 只是径自开口问道:“娘这么急着找我来, 是有什么事情吗?”
冯夫人抿了一口茶,黑眸转到冯嫣然脸上时,眸光沉了沉, “不让你回来,难道让你在王府里出丑吗!”
“娘这也不怨我, 也不知道杜玉楚那个女人给昭哥哥下了什么蛊……”冯嫣然的声音明显不悦。
冯夫人重重搁下茶杯,冯嫣然一惊, 看着娘亲瞬变的脸色,习惯性的认错,“娘,是嫣儿错了,以后不敢了。”
而后忐忑的立在一旁,她虽然娘亲为什么真么大的反应, 但是她知道娘亲这是生气了。
冯夫人突然站起身, 冷厉在她眼中一闪而过,望着窗外镇北王府的方向, 弯起嘴角笑了, 喃喃自语, “为什么明明我也是爹爹的女儿,你就能做皇后,而就只能在你身边做个伺候你的丫环, 既然你们对我不义,就别怪我不仁了……”
冯嫣然看着向来足智多谋的娘亲,她弯起的嘴角十分诡异,只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小心的问,“娘,你说什么?”
冯夫人转身看着唯唯诺诺的女儿,挑了挑眉,唇角浮起了一抹冷笑,“杜玉楚没有那么好对付,让你回来,是因为你父亲来信了。”
冯嫣然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喜色,急忙询问道,“父亲可有办法让我嫁给昭哥哥?”
看着她那喜形于色的面容,冯夫人心下不满,面无表情地回道,“此事过后再议,你放心有母亲在,你将来一定会成为北齐最尊贵的女人。”
冯嫣然眸光闪亮,脸上湿湿的浮现出一缕羞涩,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冯夫人说的让她成为北齐最尊贵的女人,而不是嫁给姜承昭。
好半晌,才问道:“那父亲来信可有说什么?”
“你父亲来信说你就要多个弟弟了,”冯夫人面容冷漠,“你那个弟弟已经三岁了。”
这不可能!”冯嫣然下意识就大吼,有些无法接受。
冯夫人却将更残忍的真相揭开,“你父亲四年前在庄子上养了个外室,生下一子,如今又怀了一胎,你那祖母自从知道后,迫不及待的将那个女人接进府里。你父亲信中说有意将那个女人抬作平妻,这次回去后,府里怕是也没有我母女两的地位了。”
冯嫣然紧咬嘴唇,许久,才一字一字地笃定道:“娘亲,一定是有人陷害父亲的!是不是杜玉楚?”
冯夫人冷笑一声,“确实是她,不过若不是她,我还不知道你父亲竟然还有个三岁大的儿子!”
顿了下,冯夫人眼神幽幽的看着女儿,“嫣儿,娘只有你一个女儿,你放心,该是你的,娘就不会允许别人抢走,我的女儿值得更好的。”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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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与杜玉楚在醉仙楼别过,他回家之后就喝得个烂醉,直到第二天晚上才清醒过来。
这一日午后,正当盛淮安在书房作画是,门外忽然传来了家丁的声音:“世子。”
“何事?”盛淮安语气淡然的问道。
家丁回道:“表少爷来了。”
“让他进来。”
得到回复之后,孟知章便也不客气踏步走了进去,看到盛淮安正一脸认真的伏案写着什么,凑过去看了一眼,见到白纸上那活灵活现的小人画时忍俊不禁,“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天赋啊。”
盛淮安听缓缓地抬眸,将目光投在孟知章脸上,笑容轻淡,“只是一些普通的画作罢了。”
孟知章闲闲坐下还寻了个十分舒适的姿势靠在椅背上,侧首瞧着盛淮安,“这次是姑姑叫我来的,你知道是为了什么的。”
“我自有分寸,”盛淮安起身踱步到孟知章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给孟知章倒了一杯茶,“你近来很闲?”
“不闲,”孟知章着茶笑了,“母亲为我顶了门亲事,所以我可忙了。”要不是姑姑三天两头的派人叫他过来,他也不想过来的,陪未来媳妇不香吗?
“哦,是寿昌侯府的二姑娘?”
孟知章抿了口茶,点点头,虽然过程很艰辛,但是结果让他很欢喜。
盛淮安顿了下,“那就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孟知章闲闲的打量了一下盛淮安,脸色有些古怪,心里有个猜测,担忧不好直接那样问,只好婉转的换了种方式,“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是。”盛淮安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目光清亮,扬起唇角温和一笑,低声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孟知章有些怔楞,“噌”的一下从起身,跑出屋外,他要赶紧出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姑姑,他要解放了。
盛淮安看着他的背影,好笑的摇了摇头,站立了一会,又回到书案前完成未作玩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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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杜玉楚这边,自那日后她没有和姜承昭说过一句话,看见了也只把他当空气,但是却日日都收到他派人送来的小玩意儿。
或是一套精致的陶瓷娃娃,或是几碟醉仙楼的点心,还有一次竟然是一尊送子观音,真的让杜玉楚很无奈。
除夕这日杜玉楚与姜承昭一同入宫时,时辰还尚早。
宫门外分两个入口处,杜玉楚坐着的马车行驶在右边的入口,因为近来这姜承昭行为有些诡异,所以她一路都是趴在小窗口处看着窗外的街景。
这一会儿却见左边的宫门外也来辆马车,而且随行的卫队整齐有序,不像普通的护卫家丁,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杜玉楚不禁有些好奇,不知道是什么人远行回来了,竟然还有这般的阵仗。
一旁的姜承昭见她正看着什么看得出神,不由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但只是看了一眼,便就神色漠然的收了回来。
似知道杜玉楚心里在奇怪什么,只听到他轻描淡写的说道:“秦王回京了。”
杜玉楚闻言有些讶异,这是女主的官配出场了啊,只是如今杜玉烟一定定过亲了,这官配还是官配吗?
见杜玉楚又不理他,姜承昭想着自己应该主动一点,便凑了过去,“你在想什么?”
“听说秦王用情专一,我在想着秦王长什么样?”杜玉楚毫无防备的将这句话说出来。
杜玉楚还未回神,耳中又听到姜承昭说道:“他后院有一大堆侍妾,而且他已过而立之年,不好看的。”停顿了一下,又补道:“算起来,他儿子都有四岁了。”
若是从前,姜承昭断是不会在人背后说出这种话的,但是追妻之路任重而道远,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成为情敌的人。
他儿子都四岁了啊。杜玉楚微愕过后,有些恍然,年关到了,这秦王确实也该回来了,只是为什么同时边疆守将,原身的父母却从未回来过呢?
沉默了一会,杜玉楚斜睨了姜承昭一眼,轻晒一声,“王爷这每个人的审美是不一样的。”
难得听到杜玉楚肯跟他说话,姜承昭的脸上涌现出真实的欢喜,这几日两人的关系虽未恢复新婚那时的和谐,却也多少缓和了一些,至少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僵硬了。
这种好现象,总算教姜承昭看到新的希望。
“王妃此言差矣,听说他这次回京,又带个女儿回来。”姜承昭立刻不失时机地眨眨眼开口说话,他的声音相当低沉动听,始终透着难以掩饰的愉悦。
杜玉楚面色淡淡,不无嘲讽的说:“那恭喜王爷又当叔叔了。”
“当便宜叔叔有什么好高兴的,当爹还差不多。”姜承昭不以为然的说道,一边目不转睛看着杜玉楚,那双眼里似被点亮了一般,如星灿烂,却又盈满了暖洋洋的笑意。
杜玉楚白了他一眼,冷冷地回应道:“想当爹还不容易,只消王爷往大街上那么一站,多的是女人想给你做孩子他娘。”
姜承昭多少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吃味,黑眸中充满着笑意。
“楚楚好狠的心,现在就竟想着抛开我,为我们的孩子找后娘。”他故意说得可怜。下一瞬间,却轻缓地将唇凑到她的耳际,近到两人的呼吸交融,连发丝也几乎要缠在一块儿:“我只和楚楚生小楚楚。”
甜言蜜语如蜜糖,杜玉楚虽然对姜承昭没什么感情,两颊却还是染上了绯红,这狗王爷也来越不正经了,哼了一声别开脸去。
等守卫查完,马车终于在宫门内缓缓停了下来。
帘幕轻启,姜承昭略一躬身,转眼便已至车外,杜玉楚本是跟着他出来,忽见他伸着一只手在眼前。杜玉楚看了看,秀眉微蹙,刚想着让后面赶来的明月扶自己下马车,就忽然被姜承昭轻轻地抱了下来。
这会儿宫门口往来的宫人本来就多,姜承昭立在那里的身影本就很惹眼,这一下便又招来了不少目光。杜玉楚瞪了他一眼,不过他既然愿意当苦力,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好下他面子。
姜承昭笑着看她,“我知道王妃能自己下来,但是我会心疼,这样才不会累着我的王妃。”
杜玉楚闻言又瞪了他一眼,真的受不了这狗王爷,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啊,却没再多说什么。
她刚从姜承昭怀中离开,就看到那边马车上也下来个男子。
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暗紫色大氅下穿着一件领口袖口处都镶绣着金丝流云纹滚边的紫色紧身衣袍,腰间佩戴的玉佩晶莹剔透,内有虹光索饶,是素有“虹光璃玉”之称的南和玉,此玉难得,只一枚,便价值连城,可想而知,此人的身份有多贵重。
无疑这就是秦王,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之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如雕刻般俊美异常,此刻,他正紧抿着嘴角,一双漆黑的眼珠子正像她打量着他一般,同样也在打量着自己。
对此,杜玉楚并无所谓,她对他也有好奇,随后男子身后的马车上又伸出一只小手。
只是还未细看,她就被姜承昭搂住了。
瞧着少女那坦然无畏,甚至有点漫不经心的眼神,姜承毅沉了沉眸子,似是在思考一些什么,目光下一刻便落到了女子身边的男人身上。
姜承昭却没有理会,面上仍是淡笑着对杜玉楚道:“娘子,我们走。”
杜玉楚对于他这种动不动就搂着她腰的习惯表示很无奈,可在微滞的一瞬后,还是由他带着往前走。
两人穿过御花园,拣了一条去宴会大殿比较近的小径走去,刚走出小径,却见姜承祀从另一端迎面朝他们走来。
双方行礼过后,姜承祀锐利的目光落在了杜玉楚清丽的脸上,笑了起来,说道:“几日未见,三嫂的伤倒是已经好了。”
杜玉楚神色不变,脸上带着点的笑意回道:“多谢四皇子关心,几日未见四皇子也越发的丰神俊朗了,这满身的书卷气,想必是近来读了不少书的。”
姜承祀闻言笑意一僵,片刻便恢复如常,“三嫂客气了,叫我四弟便是。”而后星眸锁在了姜承昭落在杜玉楚腰间的那只手上,意味深长地说道:“可惜了,还是比不上三哥,不像他,不仅有个青梅竹马的师妹,身边还有个痴心多年的长孙姑娘,如今更是娶了三嫂这样的美人。”
姜承昭闻言目光渐渐冷了下去,冷笑道,“四弟切莫妄自菲薄了,能让徐小姐苦等这么多年却还痴心不改,可见四弟也是魅力不凡。就看在她用情至深的份上,四弟还是早日将人娶回府吧,你三哥我可一直等着叫她四弟妹呐。”
二人之间你来我往可谓是互相拆台了。
姜承祀素来不喜欢别人当面主动提醒徐明婉以及与她有婚约的事情,于是当下便有些心有不渝。
不过,这也是他主动挑起的,要知道姜承昭这几天可是费了多少的心力才让杜玉楚对他的态度有所好转的,如果因为他这么一点挑拨,再让杜玉楚对他不理不睬起来,姜承昭只怕要哭死也没用了。
只是,偏偏这时杜玉楚却也来横插一脚。
她对着姜承祀意味深长的笑道:“说起来我一直对四弟与徐明婉小姐的事情甚感好奇,徐小姐不仅是这盛京里数一数二的才女,更是对五王爷更是忠贞不二,四弟为何就是不愿意娶她呢?要说四弟如今年岁也不小,府中更未听说有什么姬妾。”
而一个男子在欲望最强烈的时候,身边却一个女人也没有,这说明什么?
说罢,她带着饱含深意地目光瞥了姜承祀一眼,下定论道:“五王爷莫不是身体哪处有什么难言之隐?”
姜承祀笑容攸地僵硬,但凡是个男人都不想别人怀疑自己某处不行,而这话说得并不隐晦,明显事关男性尊严。
杜玉楚视若无睹,继续说道:“如果真的有什么隐疾,那还是趁早医治比较好,万不可讳疾忌医。如今这医神医的传人,尚还在镇北王府,四弟若是有需要,可差人到王府说一声。”
姜承昭闻言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姜承祀却脸色越变越黑,看着杜玉楚的双眸里黑沉沉的,“想不到三嫂这一病,嘴巴却反倒更厉害了。不过,三嫂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不然位置被抢,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清朗的男声里有努力压抑的愠怒。
姜承昭气定神闲,低低柔柔地开口,“这就不饶四弟烦心了,此生镇北王府的女主人只会是楚楚一人。”说着,他侧头看定杜玉楚,“宴会就快开始了,我们走吧。”
然后,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姜承祀。
因着昭康帝召见姜承昭等人,杜玉楚便被引至偏殿歇息。
杜玉楚以公主之尊,倒也得单独一间偏殿,一个小宫女低着头奉上茶和点心后退出。
杜玉楚拿起青瓷描花茶盏,刚端起茶盏就看到底下有一张素笺,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掩着袖子将杯盏挪开。
那不到巴掌大的素笺上只写着四个字,“青竹、德妃”,苍劲的笔记可见是出于男人之手,此外毫无线索。
只扫了一眼,杜玉楚大吃一惊,立马不动声色将那素笺抹过来藏于袖中,眉也越皱越深,这到底是谁的手笔,暗示她青竹是德妃的人吗?
这有到底有什么目的?
又或者,有人使计,想要将她引入圈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启禀王妃,宴席开始了,请王妃入席!”一个小太监于殿门外喊道。
杜玉楚也不再多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下敛衣整理了下裙裾,去赴宴席。
杜玉楚和姜承昭并排而站,共同入宴时,杜玉楚脸上也挂起了得体的笑容,一举一动都让人挑不出错处。
姜承昭转眸,对上杜玉楚澄澈的笑容,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想到刚才遇见姜承祀的情景,他的头就有点隐隐作疼,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上责任,但有些后果你想承受,就承受的了的。
在案几前坐下时,姜承昭都还有些失神。
这次是家宴,等皇子、公主、妃嫔都到齐了,昭康帝才姗姗而来。
古人的娱乐一直都是比较单调的,即便是宴会也乏味得很,就如固定了的模式般,喝酒,吃肉,聊天,看表演……
杜玉楚对这些一向没什么兴趣,要不是这次非来不可,她还是更情愿坐在镇北王府里玩涂色小游戏。
只是,两人才刚坐下没多久,便明显感觉到有几道灼热的视线自对面投射了过来。而不用她细想,也该大致猜得到是些什么人。
杜玉楚觉得无聊,无意识地扫视了几眼,却兀然发现坐于斜对面的二皇子姜承烨正好也在看她,只见他今日穿着一袭浅青色的精致长袍,眉目雅逸,面容清贵,气度不凡。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突然相对,然后就见到他突然扬起淡淡的笑。
杜玉楚回以一笑,这位二皇子上次还救过她,可他这友好的态度却叫她觉得奇怪,而他这幅打扮莫名的让她熟悉,却又说不出来。
姜承昭察觉到她的举动,低眉看她,缓缓道:“姜承烨此人看起来并不想表面那么简单,你离他远一点。”
杜玉楚眉梢微微垂下,有些无语,比起深不可测,还有谁能比的上你镇北王的,这几天她可领教了,什么叫男人的心思你别猜。
也不知他从哪学来的,明明是个高冷的人设都快被他玩成风流浪子了,这几天时不时不分场合的来一句情话,简直是可怕。
姜承昭见她低头沉思,一双秀气的柳眉纠结不散,便又低声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关心你,你也不用担心,我会为你处理好一切的。”
顺便将她也处理掉吗?杜玉楚撇撇嘴。
对于姜承昭的话也只听在耳里,却并未放在心上,好似这一番话都不关她的事般。
姜承昭抓住杜玉楚的手,两人十指交错,掌心的灼热相贴,他笑,“你要知道,我姜承昭再不济,也还没到需要利用一个女人的感情,我或许会骗你别的,但是绝对不会骗你的感情,如果我说我喜欢你,那一定是真的,如果我说我爱你,那也一定是真的。”
杜玉楚疑惑地抬头,看到姜承昭笑望着自己,那笑,三分含情七分认真,让杜玉楚一时分辨不出来是真是假,想抽出自己的手,反被握的更紧了。
“王爷说话总是叫人误会,就好似你真的喜欢我一样,”杜玉楚实在有些糟心,“王爷,这样不好,如果你心中有着别人,就不应该给另一个女子错觉,并不是每个人都同我一样坚强,可以笑着面对所有的结局。”
姜承昭将杜玉楚拥入怀中,迫使杜玉楚抬头看他,两个人四目相对,有什么在目光中融通,他伸手去拂了下她鬓边散乱的一丝青丝,“楚楚,我动一次心并不容易。”
“三哥和三嫂还真是恩爱啊”杜玉楚还未回话,就被一道声音给打断了,循声望去,便看见对面的姜承祀对她笑的意味深长。
偌大的殿里瞬息间静了下来,纷纷看向维持着相拥姿势的杜玉楚和姜承昭两人。
昭康帝看见他们两人这“如胶似漆”的样子,很是欣慰,捋须而笑道:“这是家宴,不必拘谨。”
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一时间,整个大殿内酒肉飘香,乐音萦绕,巧笑不绝。
索性因为有这场家宴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待昭康帝走后,其余的人才各自离去,一场宴会下来,杜玉楚的脸都快笑僵了。
冬日天黑的早,杜玉楚与姜承昭并排走着。
灯火昏暗,只照映出前面一截路,人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分明。
在无言的尴尬中,这路就显得格外漫长艰难起来。
眼看着就到了碧落轩,姜承昭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楚楚,你给给我一次机会吗?”
杜玉楚脚下一顿,抿了唇不语。
“楚楚,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很抱歉。”
杜玉楚又沉默了许久,久得姜承昭以为她不会理会了,忽然上前一步,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
姜承昭下意识后退一步,心竟然狂跳起来。
杜玉楚仰着头,神色淡漠地盯着他,一双眸子比天上的寒星还要明亮,也像星光那么清冷,“王爷,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这一次,轮到姜承昭抿唇不语了。
杜玉楚转过身去,声音似乎从遥远处传来:“王爷,这段时间的事,我也想了很多,你说你喜欢我,可是我真的从未感受到,倒是托王爷的福,感受了几次死亡危机。”
“我…对不起…”姜承昭只觉得心口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寒风入怀,凉彻心扉。
杜玉楚这才转过身,一脸认真:“未嫁之前,祖母曾对我说,王爷护不住我,现在我才知道王爷心中其实早就有了想护的人,只是那个人不是我。王爷我也只是个俗人而已,做不到那么大度的原谅伤害我的人。”
姜承昭一点一点收紧的拳头,那样用力的握紧,苍白的手背清晰看见暗色的血管,修长的手指彰显着力度之大,也透露出找不到出路的痛苦,他是这样隐忍的男人,多痛都选择烂在心里。
他声音发干的说道:“你继续说。”
原来他错的真有那么多,他好像真的从未护过她,只是一直在为着别的女人让她妥协。
这样的他,还能够得到她的喜欢吗……
杜玉楚眉头一挑,自己的戏会不会太多了,这狗王爷现在这样子不会是被她说动了吧?
那就太好了,最好就是快点和离。
要是他觉得过意不去,再分她一半家产,那就再好不过了。
杜玉楚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嘴角却含了一抹似乎随时会消失的笑容:“王爷,,王爷可知,我本是怀着期待嫁入王府的。”等了许久,那抹笑就消失在了寒夜里。
带着期待嫁进王府,却被他一点点的推开。
姜承昭已经悲痛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整个人都开始在发抖,他觉得凌迟的痛楚也不过如此了,脚步艰难的移到杜玉楚身边,就在杜玉疑惑的时候,他却一把抱住了她。
杜玉楚反应过来,奋力的去推开他,呵斥道:“放开我!”只是环住她的胳膊像是钢铁一样,任她是除了吃奶的劲,也撼动不了分毫,最后只得任他抱着。
感受到怀中的人不再挣扎,姜承昭怜惜地抱着她,小心翼翼像是呵护着珍宝,“楚楚,余生你能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好吗?”
因为不担心姜承昭看到她的表情,杜玉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大抵是因为不喜欢吧,所以对他现在那乱的一塌糊涂的感情,她当真体会不到。
“我们都以为来日方长,事事都来日方长,可又岂是事事都会愿意等着你来日方长的?”
姜承昭苍白容色浮出一丝苦笑,“可是不能失去你,楚楚,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杜玉楚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这次不知怎么的竟然将他推开了,认真的问:“你喜欢冯嫣然吗?”
姜承昭快速的回到:“不喜欢,我对她绝对没有一丝男女之情,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那好,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解释这些日子以来为什么一边说着喜欢我,一边又要护着别的女人的理由。”
姜承昭艰难的开口:“若是没有理由呢?”
杜玉楚歪着头笑了,“那就是你在骗我,我们和离。”
坦白说,她对他也没有男女之情,她也为二人之间的关系努力过了,实在不成,那就和离吧,一别两宽,她很欢喜。
这句话就像一枝利箭刺进姜承昭心口,然后又狠狠拔出去,带出血肉来。
他几乎是站不住的踉跄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可是他嘴又艰难的张了张,“如果我不想说出原因呢。”这事涉及他内心最深处的隐秘,那般不堪的事,他并不想污了她的耳朵。
杜玉楚盯着他,面上几乎没什么表情:“不是所有女人都有耐心一直等着听原因的。”说完再不留恋,提着裙摆进去了。
姜承昭斜斜倚在梧桐树上,积雪把大氅弄湿了都不觉得,黝黑的眸子地盯着二人起居室传来的微弱灯光。
他心里很清楚,她还在等他,而当那灯光灭了时,恐怕她的耐心就耗尽了。 夜渐渐深了,连弯月都躲进了云层里,院内更加黑暗,那微弱的灯光就显得格外亮堂起来,好像是指引着人不要在这孤寂凄寒的深夜里,迷了路。
烛火忽然晃动几下,洒在窗纱上的光跟着忽明忽暗,暗示着那蜡烛似乎燃到了尽头。
真的到了这一刻,那种艰难的选择似乎一下子就不存在了,姜承昭像一支离弦的箭,就那么冲了过去,熟练的翻窗而入。
杜玉楚豁然回头。
姜承昭大步走了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平静的连自己都诧异:“楚楚,谢谢你还在等我。”
姜承昭从他那含着金汤匙的童年开始讲起,说了当时他母后逝世昭康帝沉浸于痛苦中时,无暇顾及他,被太监宫女欺负的事,又说了冯嫣然的母亲在宫中是如何护着他,用身体替他抵挡那些毒打。又说了因为这些年,时常能在冯夫人身上看到母后的影子,而对她们诸般纵容。
听他说完杜玉楚愣了愣,许是没有料到他会有这样的童年,有些不太反应得过来。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再想着东方夜刚刚说过的那些话,微微地蹙起眉头,脑海中是一闪即逝的疑惑,但随即,又豁然从中明白过来什么。
她收敛了所有的惊愕,双眼定定地直视前方,不由一阵缄默。
这时烛火刚好燃尽了,室内一片黑暗。
杜玉楚掀开被子,顿时夜明珠的光华铺满了室内,走到烛台边,拿起一支新的换上,点燃之后,走回床边。
姜承昭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笑意寂寥道:“楚楚能原谅我吗?”
“……”杜玉楚皱眉,半晌,她终究还是不忍心的开了口,带着点试探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生母是皇后,你又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那些太监宫女哪来的胆子去欺辱你,你生母可是皇后,掌控了整个后宫,难道没有点自己的势力,暂且不说这背后有没有其他妃嫔的手笔,但是一个失了靠山的宫女又是如何能帮你抵挡那么多的攻击。”
姜承昭闻言低眉,敛去双眼之中的伤痛,低声道:“冯夫人她不会的,因为…也算是我的姨母。”
杜玉楚嗤笑一声,“德妃也是你的姨母,她还不是一样安插自己的人,”这事虽然她还没有证据,但是她觉得那张纸条上说的是真的,又瞥了他一眼,“冯夫人是你姨母?你自己查出来的?”
姜承昭闻言突然脸色一变,再认真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感觉与以往的记忆似乎又有些偏差了,好像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冯夫人。
“是她自己说的……”他犹自说道。
沉吟半晌,他复又缓缓抬头,黑眸迷离,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也许,你说得很对。”
想到自己的猜测,他微微抿着双唇,难掩心中涌上的一阵酸涩,心道:若真的是那样,那他这些年实在做什么,他对楚楚做的这些又该如何。
杜玉楚淡淡的说:“我也只是阴谋论了。”
姜承昭看着她,静静地点头。
皎皎寂静中,只听到双方清浅的呼吸声,轻柔的似乎缠绕在一起,他声音中的忐忑就更明显了。
杜玉楚觉得理解是一回事,但是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不过这就算真的有恩又如何,又不是对她,凭什么她就要承受这些伤害,以德报怨,哪有何以报德。
不过她好像真的小看这位冯夫人了,从“商队”传来的消息说,那位冯大人似乎是位腐儒,正直是有的,才华也是有的为官十几年从寒门探花到二品巡抚。
与他同届的状元和榜眼一个如今在外地当着小官,一个还在翰林院当着编修,这背后怕是少不了冯夫人的功劳吧。
其实从那日冯夫人着急的派人将冯嫣然唤回去,她就隐隐有这个感觉了。
姜承昭看了良久,发现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心中就泛起苦涩,自嘲地笑道:“楚楚,对不起!”他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自己的事,而伤害她。
杜玉楚板着脸,终究是心中那丝心软动摇了她,声音平和的道:“你这理由我不接受,但是…因为明日就是初一了,我也不想让这个喜庆的日子成为我的和离日。”
姜承昭初时听闻她不接受,脸色以可见的程度暗了下去,心如死灰,可是听到后面一句,心底深处似有一道暖流拂过。
猛然把杜玉楚抱住,低头在她耳边呢喃:“楚楚,谢谢,谢谢你”。语气中有毫不掩饰声音中的惊喜和感动。
杜玉楚拧着眉将他推开,抬了抬下巴:“王爷,你该不会认为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姜承昭呆了呆。
杜玉楚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说了,你的理由我不接受,那冯嫣然差点就杀了我,还有我派去对付冯一山的人都被你挡了去,这些事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是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楚楚”姜承昭握了杜玉楚的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杜玉楚讲他的手拨开,神色淡然,“被别人欺负了,我是一定会还回去的,我不管你如何作想,但我就是这样的人,这也最真实的我。”
这是她第一次暴露最真实的自己,她本来就不打算与姜承昭虚与委蛇了,既然早就做好了报复的决定,那就全都说出来,表明自己的决心,他若还是阻拦,那她也奉陪。
姜承昭胸口堵着闷气,苦笑的开口:“我不会阻止你的,若是你需要帮忙,你可以和我说。”无论如何,他这些年做的也够多的了。
不久之后的将来,姜承昭极其后悔的这晚说了这样的话,因为这让他此后半生都泡在醋罐子里。
杜玉楚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直觉告诉她,他是认真的。
但她还是问了一遍:“你是认真的?”
“真的。”姜承昭伸手,按住了杜玉楚的肩膀,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
杜玉楚点点头,暗暗地翻了个大白眼,这个长得人摸人样的,就是爱对她动手动脚,扭过身走到床榻前,抱起一床被子塞到他怀里,笑眯眯地道,“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楚楚?”某人一脸呆滞。
这,这发展有点不对啊。
杜玉楚沉着脸:“我觉得我们现在需要彼此冷静一下,你去书房睡吧。”
姜承昭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我,我们还变回前几天成么?”
前几天她虽不理他,但还是分他一半床的啊。
怎,怎么现在明明感觉矛盾缓解了,他就被赶去书房睡了,虽说他以前也睡过书房,但主动和被动是不一样啊。
“可以。”杜玉楚笑眯眯地道,“等上元节过了,我们立刻和离,从此一别两宽,婚嫁各不相干,说不定过不了几个月,我就找到了第二春了呢。”
姜承昭气得心口发闷,一把把她揽进怀里。
“你还要回到之前的那个样子吗?”杜玉楚头埋在他怀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姜承昭温柔的摸着她的鬓发,低声道:“不了,我去书房睡,我怕你抛弃我啊”。这一刻他才感到真实,他们之间沟壑正在慢慢的消弭。
杜玉楚推开他,手往门那一指:“去吧,书房出门右拐。”
“楚楚。”
杜玉楚别开脸,不想看他。
姜承昭还不死心:“今晚是除夕,你不想我陪你过吗?”
“你再不走,我就走了。”杜玉楚抱过被子,抬脚欲走。
“楚楚,”姜承昭有些无奈。
杜玉楚白了他一眼,“怎么,你以为我在和你说笑吗?”
“那、你明晚我可以回来睡吗?”
杜玉楚想了想,摇摇头。
姜承昭看着她这绝情的小模样,任命的抱着被子,神色奄奄地走了。
杜玉楚默了一会,唤了明月进来,洗漱好,极没形象的伸了个懒腰,将在猫窝里睡着的系统小精灵抱了过来,吹了蜡烛上了床,抱着软绵绵的还在迷糊中的系统君进入了梦乡。
但愿从此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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