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衍被陆云歇从被窝里挖出来，第一次感觉到不是自然醒所带来的困倦，他明显还没睡醒，头一点一点的。
云歇拿着梳子帮他梳头发，还要担心他会不小心摔下去。
没睡醒的灵衍也很听话，让抬胳膊就抬胳膊，让低头就低头，只是眼睛从头到尾没睁开。
握着他细长柔软的发丝，从上到下顺了一遍，他还是没醒。
陆云歇小小地叹了口气，帮他披上斗篷拉着他的手出了帐篷。
他还是很乖地顺势跟着走，看他这样，倒是云歇先忍不住笑开了，小道长这样子真好玩。
被外面的冷风一激，灵衍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也不生气，只紧了紧身上的衣物，难得皱眉嘟囔：“好冷。”
云歇偏头看他，虽然很不好意思打扰小道长睡觉，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醒得早，先前爬下床准备寻一处练功，但没走多远就见几个红名鬼鬼祟祟地不知在说什么。
她师父是明教“夜帝”，暗夜中绝对的王者，对于他们而言，向来只讲究一击必杀，若是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情，她自是不介意耐心些。
一个合格的刺客，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那原是三个成年男子，后来一人离开，就只剩两个，也不知是不是她今日里运气极佳，他们竟然主动躺平了，还自动绑上手脚，看着还是不容易挣脱的那种。
？？？
云歇小心地躲在一边，这反常的一幕叫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现在的红名都是这样懂事了吗？
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真的不是他们的陷阱吗？为防出错，云歇还在四周晃了几圈，也没找到有人埋伏。
所以，她心一横干脆利落地抹了他们的脖子转身就跑。
放着红名不杀她心里都过不去，万幸这似乎不是什么陷阱，一路跑回来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她这才把小道长拉起来。
灵衍少有踏足江湖，但他似乎潜意识里总对这世间太过冷淡。
如今看到两个死人也没多少反应，只上前查探了一番，一眼就见到了他们脖子上一击致命的痕迹。
他回头瞥了眼小姑娘身后的双刀，却是忽地抬头看向她身后。
云歇眨眨眼，也回头看去，就见楚留香和胡铁花正看着他们，面容有些不好。
他们实在没想到一来就见到这样的场景，胡铁花最是看不得有人滥杀无辜，当下便质问道：“这是你们干的？”
云歇歪了歪头，认真地点了下脑袋。
胡铁花当下就炸了，只是对着小姑娘稚嫩可爱的脸和无辜懵懂的眼神到底说不出太过分的话，倒是把自己憋得难受。
楚留香倒是稍稍冷静了下，他上前站在灵衍身后，细细打量了一番死去的两人，他们脖颈上的伤实在刺得楚留香眼疼。
灵衍没空搭理后来两人的心情，他站起身，面容平静，秀气好看的眉眼低垂，身前已然死去的两人瞪圆了眼睛，里面却是没多少痛苦。
他们脖颈上的血还在一股股地流，不一会儿就要漫到灵衍洁白的鞋上。
他这才嫌弃地皱了皱眉，向后退了步。
云歇拉了拉他的袖摆，漂亮的眼睛有些暗淡，她不是傻子，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对旁人的态度再敏感不过。
她做错了吗？
楚留香正准备上前，就听到男孩稚嫩清冷的声音：“劝你莫要动。”
似是知晓他的话有些不合适，又道：“血有毒。”
楚留香一梗，僵硬地立在了原地，胡铁花愣了一愣，血怎会有毒？
灵衍却似乎一点也没感觉到气氛有多古怪，只平静地阐述事实：“他们是冲着你们来的，被专门培训出的杀手，全身上下皆是毒物。”
如今天色尚早，还有些冰冷，他被冻得颤了颤，也不欲再多说，拉着云歇回了帐篷。
没了冷风，当下便没了那般冷，灵衍摸了摸肚子，里面瘪瘪的，似是感觉到主人的动静，它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灵衍抿了抿唇，坐到陆云歇对面，见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往前凑了凑，看她终于看她了，才有些委屈地开口：“我饿了。”
被他突然凑近吓了一跳的陆云歇拍了拍胸脯，再看他委屈巴巴的样子，不由冲他笑了笑，在包裹里找出干粮和水递给他。
灵衍伸手接过，想了想，掰了半给云歇，见她好奇地看来，不由偏头解释道：“我们是好朋友。”
云歇一下就笑弯了眼睛，大大的异眸就像含着水色般熠熠生辉。
她伸手接过，捧着饼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它有些干涩，还有些硬，虽不是难以下咽，但绝称不上好吃。
但就是这样一张饼，似乎只是两个人吃就突然好吃了起来一样，全身都变得暖烘烘的。
两人吃完一张饼是不可能吃饱的，云歇又拿出了一个，吃完还是不够。
解决了三张饼的两个孩子并排摊着，小肚子都撑得鼓了起来。
云歇揉了揉自己的，再一摸小道长的，也和她一样瓷瓷的，不由捂嘴偷偷笑了笑。
灵衍还是第一次这样没有节制地吃东西，虽然有些不舒服，却也不后悔的想法对他来说实在新奇。
楚留香和胡铁花进来就看到了两个孩子排排躺的场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在他们以为这只是两个孩子的时候，他们一个能无情地致人死地，一个能冷静淡然地面对死人无动于衷。
如今把他们当作大人来看，他们私下里却是这般的孩童本性。
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们来是让小姑娘原谅他们的，之前他们的态度似乎让小姑娘伤心了。
胡铁花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云歇，见她慌忙坐起身，大大的异眸里带着些羞窘，漂亮的脸蛋也泛上些红晕。
突地他心里就软了，也不觉得这话难以出口了：“小云歇，之前我不该那样问你的，对不起，要不你也骂我吧，我绝不还一句嘴。”
陆云歇笑眯眯地接受了他的道歉，还得到了他拿来的好吃的果脯和点心。
胡铁花却还有些拧巴不肯离去，他知道这次是他心直口快伤了小姑娘的心。
云歇没懂他的意思，眨巴眨巴眼睛却是恍然大悟，她翻了翻包裹，从里面提出了一壶酒递给他。
这还是之前她第一次偷偷去看左使他们留下来的，她只是看左使和右使总是在喝酒所以帮他们倒了回酒而已。
没想到总是冷冰冰的左使就扔给了她这个，当时她高兴坏了，回去就想给师父，结果师父没要。
她偷偷闻了闻，一点都不觉得好喝，就一直放到了现在。
胡铁花本来有些懵，刚准备坚定地拒绝就被那味道勾住了魂，他眼睛一亮，只觉得瞬间口舌生津，是酒啊，酒。
于是他只能厚着脸皮可耻地接了过来，暗中决定再送些小孩子喜欢的吃食。
旁边站着的楚留香看他那副样子实在不忍直视，赶紧正色道：“再休息一刻钟我们便上路吧。”
云歇听话地点了点头，灵衍却是询问道：“去哪儿？”
楚留香这才想起还没告诉他们，连忙将他想找三位妹子的事全盘托出。
灵衍也没细想这三位妹子与楚留香的关系，只平淡道：“既然你们没有确定的方向，不若让我来卜一卦吧？”还可以依着星相找人。
楚留香愣了愣，实在难以把这玉雪可爱的孩童与那江湖骗子相提并论，一时不知该不该答应。
胡铁花抱着那酒就再也听不进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一时间只双眼灼灼地盯着楚留香，满脸都是催促他赶紧应下的意思。
楚留香无奈地瞪了这老馋虫一眼，却听灵衍道：“无需为难，不过之后可能我们就要分开了。”
“这是为何？”
“云歇要找师父，我已然算出其所在之地，只怕无法同行了。”
看他提起师父，云歇当即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灵衍笑了笑，摸了摸她卷曲的黑发。
楚留香默了默，当即便道：“我送你们。”
要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满是秘密的孩子在沙漠中穿行，实在过意不去。
灵衍突地定定看了他一眼，闭眼手指成决，半晌平淡道：“无需担心，三人甚佳。”
“若是欲寻，直往东去。”
他黑极了的眼睛对上楚留香，竟是让他有些愣怔。
楚留香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只告辞拉着胡铁花回了帐篷。
云歇双眼放光地看着小道长，软绵绵地嗓音伴着古怪的调子：“师-父-”为表达疑惑还歪了歪头。
养了只喵喵叫的猫儿的灵衍瞬间就放柔了外人面前的冷淡，好看的面上也透出些稚气。
他点了点头，却是突地想起什么转头看她：“之前你伤心了吗？”
云歇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之前的事，忙做了几个手势。
【之前是有伤心，但是现在一点都不伤心了。】
灵衍看她慌忙解释，却是低头不看她了。
云歇也没觉出他是生气了，只打开果脯捏了个放到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幸福地眯了眯眼睛。
她又捏了个放到小道长嘴边，迫不及待也想让他尝尝。
灵衍只觉得先前的气都白生了，他看了眼一点自觉都没有的云歇，叼过果脯便狠狠咬了几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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