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在小道长面前自己暴露了，但云歇看了看他还迷糊的样子，决定当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她从包里取出水囊，递到小道长面前，他刚醒，一定渴了。
灵衍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好久好久，他能感觉到身边有人，却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是躺着的，身上只盖了层薄极了的毯子，但那毯子却又像是千斤重，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隐约知道自己大概是又生病了，这样的感觉他实在已经经历了太多次。
但他还是努力地想要醒来，想要睁开眼睛看看。
三年了，整整三年，他再没见过任何人，再没与旁人说过话。
他想看看外面的小孩子是怎么样的，莫不是长着三只眼睛，两只嘴巴？
这样想着，他竟当真醒过来了。
也见到了那个他认定的外面真正的小孩子，可他猜错了，她既没有三只眼睛，也没有两只嘴巴，但灵衍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她。
她的发是卷的，眼睛也同他不一样，皮肤比他白很多。
啊，她说的话也与他全不一样。
虽然听不懂她说了什么，但灵衍还是小心地接过了她递过来的东西。
云歇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看他只是接过去却不喝，想了想师兄说过的中原人，好像大多都是很讲究的样子。
可她包裹里没有杯子呀，云歇苦恼地皱了皱小眉头，却是突地想起还有个东西。
她连忙翻了翻满满当当的包裹，里面装的除了沙漠必备，还有一些随手采的药草。
旁的东西就是衣物，书籍，啊，找到了。
云歇小心地把银碗取了出来，它通体光洁，圆圆胖胖，外周还雕着好看的花纹，这碗是她见实在好看极了，才放在包裹里的，自己都舍不得用。
不过，云歇偏头看小道长皱着秀气的眉头打量水囊的样子，他的面色实在不好，是种病态的苍白，穿着里衣散着头发看着可怜兮兮的。
灵衍被突然映入眼帘的银碗惊得愣了愣，他转头就见小女孩蹲在他旁边，将手中又银碗往前推了推。
云歇因着师父的关系，中原话也是能看懂的，她一直在等小道长说话，可小道长也太呆了，愣是看着她也不说话。
没办法，云歇只能指了指他手里的水囊，再把碗往前推了推。
“喝—”
这次她发音难得正确，灵衍自是听懂了。
他听着小女孩软腻腻的调子，不由有些脸红地接过做工精致的银碗。
云歇看他单薄到苍白的面色，总觉得那水囊他拿着都很费劲的样子，想了想，她不由伸手准备帮他倒。
原本这复杂的意思很难传达，云歇都做好了被小道长误会的准备，可他居然只愣了下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直到倒了半碗水，看着小道长有些不习惯地喝完，云歇还有些不可思议。
她止不住好奇地打量他，小道长长得很漂亮，是真的很秀气好看的漂亮，再加上他还在病中，不注意看时就像个小女孩一样。
既然小道长醒了，云歇自然也要告诉他之后的打算，可她只是单纯地指了指外面，竖了四根手指，小道长居然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云歇高兴的弯了弯眼睛，又做了几个复杂的手势，再看小道长有些偏淡的唇，果然他能准确地读出她要表达的东西。
这个认知让云歇高兴坏了，直看着他的眼睛笑开了花。
小姑娘哪怕笑开了花儿，看着还是软糯极了，灵衍也忍不住学着她的样子弯了弯唇，伸手试探性地摸了摸她的发丝。
小孩子的感情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在灵衍还懵懂的时候，云歇已经将他当作最好的朋友了。
对于她唯一的好朋友，还是看着弱不禁风满脸病容的好朋友，云歇自觉身强力壮，收拾帐篷行李这样的事她一手全包了。
灵衍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如今确是浑身发软，丁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的，只能看她忙来忙去。
胡铁花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如今却能乖乖地坐在一边等小姑娘出来。
非是他突地就变得极有耐心了，而是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小女孩，便是让他再等上一刻钟也是使得的。
云歇也并没有让外面的中原人等太久，只简单地整理了一番衣物就扶着小道长出了帐篷。
见到帐子动了，胡铁花整个人就窜了起来，他刚准备上前，却是忽地僵住了。
接着他狠狠地打了个激灵，差点整个人躲到楚留香后头去。
楚留香原还奇怪他的反应，这世上除了女人，竟还有旁的东西能叫他怕成这样么？但对上那男孩的眼睛竟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灵衍的眼睛是黑色的，再正常不过的颜色了，但你若不经意间对上，总让人打从心眼儿里发憷。
就像是对上了一面镜子，一面照不见人，却能显出你心中隐藏极深的秘密的镜子。
这世间还少有人是真正问心无愧的，也便少有人能在这样的目光下坚持太久。
但灵衍面前的这三人恰恰就是问心无愧的人，所以没过一会儿也便调整好了心态。
云歇偏头盯着灵衍看了看，他的面色发白，没走几步路额上便显出了层冷汗。
哎，小道长这样子怎么可能在沙漠里活下去呢？现在可还不到晚上呀。
陆云歇小小地叹了口气，见他看过来却是笑弯了那双大眼睛。
她冲小道长轻轻眨了眨眼，深吸了口气把小手伸到嘴边吹了个呼哨。
“……”
呃，没吹出来。
旁边一直留意他们的胡铁花差点忍不住笑喷，再看楚留香也是一脸哭笑不得。
云歇小小地皱了下鼻头，也不确定有没有吹响，以前她十次里总有七次是吹不响的。
她自己又听不见，只能看别人的反应。
可小道长的反应也太奇怪了，叫云歇说，就和师父不经意间露出的表情一样。
所以，这是吹响了没呀？
灵衍难得这么高兴，他弯了弯唇，到底没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得到回应的云歇一喜，当即就将沙沙放了出来。
小骆驼伴着清脆急促的铃铛由远及近，到了云歇面前便拿那双清澈无辜的褐色大眼注视着她，温顺地低头在她脸颊上蹭了蹭。
云歇被它蹭地退了下，却是极开心地抚摸着她光亮顺滑的毛。
一人一骆驼就像两只幼兽一样开心地蹭来蹭去，等交流完感情，云歇牵着沙沙挨个认过了人，才将小道长扶上了听话地蹲下来的骆驼背上。
小喵萝冲楚留香他们笑了笑，才用宽大的兜帽遮住眼鼻。
这是可以出发了的意思？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确定地想。
路程并不远，因着石驼先前带完路已经回去了，他们中除了灵衍体弱坐的骆驼，皆是运转轻功赶路。
姬冰雁回头看了看，却是止不住想，也不知这骆驼什么品种，跟着他们这么久竟是丝毫不见疲态。
天快黑了，地上的沙虽还有些温热，远处传来的风却显见地变凉了。
云歇虽没照顾过人，却也赶紧把厚实的衣物塞给灵衍，那是件大红色的斗篷，边上是白色的毛绒绒的动物皮毛。
灵衍盯了它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在小姑娘的目光下妥协了。
他把头上宽大的兜帽往下拽了拽，抿了抿唇，真冷。
小潘听到动静早早就等着了，石驼一如既往地呆在骆驼旁，不见抬头，也不见任何动作，真如石雕一般。
楚留香等人帮着搭好帐篷就离去了，如今外面天色昏沉，寒风凌冽，有什么话还是留到明日里再问为好。
几人一走，云歇就像个小陀螺转了起来，被她打发着坐在一边的灵衍只能抱着她随手塞的夜明珠看她忙。
他乖乖巧巧地坐在角落，双手捧着硕大的夜明珠，小身子上还披着那红色的斗篷，一双又大又好看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看。
陆云歇收拾好转头就看到他这样子，只觉得心里软绵绵的，却又有些迫切地想做点什么。
她无辜地冲他眨了眨眼睛，却是忽地凑上前在他好看的鼻尖咬了一口。
“唔……”
灵衍疼得吸了口气，却也没躲开去，只皱着秀气的眉头看她。
陆云歇想了想，却又是一靠近，灵衍一惊，以为她还要咬自己，不由吓得一闭眼。
半晌也不见痛楚，睁开眼睛才发现她正看着他嘴巴。
云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意思在灵衍眼里是极清楚的。
他顿了下，认真想了想，当真上前一口咬在她鼻尖。
云歇疼得缩了缩身子，睁开眼却是笑眯眯地看他，这下小道长不会生气了吧？
自觉和好的陆云歇掀开被子钻了进去，顺势一滚就将自己裹成了蚕宝宝，还弯着眉眼看呆住的小道长。
灵衍见她挂着牙印的笑脸，歪了歪头，却是不理她，将斗篷脱下来放在一边，夜明珠放到蚕宝宝云歇枕边，才学着她的样子将自己也滚成了蚕宝宝。
两个蚕宝宝看着对方在夜明珠下格外清晰的牙印，都不由偷偷笑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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