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卡卢比篇

    体弱还要上天的小道长回来没多久就病倒了,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

    他的身子一贯不好,这般肆意一回哪还有不病的道理,但他却并不怎么后悔。

    于灵衍而言,他这一生怕只放肆这一次,但这一次也就足够他拿一辈子去想了,看着云歇愧疚的目光,他甚至好心情地冲她笑了笑。

    其实算来自从到了此处,他的身子已经好了太多了,他能跑能走,能动能笑,那种似乎能蔓延到灵魂深处的疲惫也消退了大半。

    被小伙伴强行赶到骆驼上的小道长还是把那件红色斗篷挖了出来,松松地覆在背上。

    队伍掉了头,又慢慢悠悠地往回走,但比起来时,可并不怎么太平。

    石观音身死的消息显然被人拦截了下来,昨夜里派出的一队队人马在沙漠中穿行。

    这些人皆是三五成群,于卡卢比而言自是不难对付。

    但被小徒弟软乎乎地拉着手拍着胸口表示要保护,卡卢比也只能揉着她手感极好的黑色卷发颔首同意了。

    发誓要保护好师父的陆云歇严肃地抿着小嘴,拔出双刀隐入了暗处。

    卡卢比站着不动当个明晃晃的靶子,很快就有一队人发现了他,那是四个高大的黑衣男子。

    黑衣首领的声音嘶哑难听,还透着阴森森的冷气,眼睛里却时不时闪过些精光:“跟我们走吧。”能从女魔头的手中逃出来的人,他们谁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对付。

    亏着后面有上面压着,再有就是面前之人体内药力还未退去,他们也不见得就会输。

    先前云歇虽与楚留香和姬冰雁说过此事,但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替小姑娘捏一把汗,这可是实打实的四个高手啊。

    但显然他们想多了,对明教弟子而言,只要对手未曾在第一刻发现他们的踪迹,结局就已然注定了。

    流光囚影,怖畏暗刑,光明相,驱夜断愁,烈日斩,赤日轮。

    陆云歇冷着张小脸,火红的内力闪现间,手中弯刀割断了敌人的命门。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残忍压制,小小孩童的身影犹如鬼魅随行,唯有一道道血液在半空中溅起甩落。

    她是如今明教中下一代最有天赋的弟子,刑讯,刺杀,武功,无论哪一项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刺客,楚留香从来没有一刻这样清楚的明白,那个看着软糯又乖巧的小女孩,已经是个合格的刺客了。

    其实只要认识到这一点,杀人这件事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细细想来,他能和中原一点红这样的杀手做朋友,又何必斤斤计较于云歇的事呢。

    说到底,还是小姑娘的样貌和杀人时的凶残差别太大,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楚留香这样想着,却还是忍不住去看她的师父,云歇还只有六岁啊,这样早的接触这些真的好吗?

    好与不好这样的事从来不是卡卢比考虑的,他生在黑暗,长在黑暗,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黑暗中活下去。

    他的族人们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但凡生下的是女童大多便会被毫不留情的杀死,男童也只能在残酷的试炼中挣扎,被淘汰出去的,又有几个能活着。

    明教虽不及跋汗,塔克族,但也绝没有什么细细呵护小心教导。

    卡卢比不知道旁人是如何教弟子的,但于他而言,鲜血的试炼必不可少,见血是迟早的事,与其到了那时无病呻吟自欺欺人,倒还不如早早地踏入,自己走出一条路。

    旁人皆说姬冰雁的心是石头做的,倒也未说错,比起楚留香和胡铁花,他仿佛天生就少些心软。

    江湖上的人,谁没见过血?

    云歇擦干弯刀上的血,面无表情的小脸透着丝丝凉薄,稚嫩的面上也像是带着些天真的残忍。

    但抬头看来时,那双漂亮的猫儿招子却反而越发亮了。

    ?

    不,是真亮了啊!

    楚留香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一时间有些莫名地顺着她的目光朝卡卢比看去。

    旁人不知道她的意思,卡卢比却是有些无奈地上前摸了摸她的卷发。

    小姑娘显然还没有脱离需要被夸奖的年纪,被师父奖励般地摸摸头就开心地抿唇笑了。

    云歇抬头看师父好看的脸,忍不住在他掌心蹭了蹭。

    她悄悄笑眯了眼,真好,云歇也能保护师父了呢。

    这场追击甚至之后的几次追击都是在灵衍的昏昏沉沉中度过的,小道长只觉得耳边轰隆隆地响,就是睁着眼睛面前也是一片黑暗。

    他索性将自己整个人包在斗篷里,在骆驼上屈成一团。

    难熬的正午时分,他们居然找到了真正的绿洲,这让几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这些时日虽然因着水源充足并没有怎么艰难,但当黄沙中那点绿意慢慢扩大成林,心间难以言喻的喜悦险些让人崩溃。

    姬冰雁带着石驼在忙忙碌碌地再次清点带来的物资,卡卢比也自发往前去探路,小姑娘急急忙忙地去照顾病号。

    楚留香抬头看了看郁郁葱葱的林子,到底还是寻着卡卢比的踪迹追了上去。

    灵衍手软脚软地被扶着下了骆驼,脚踏实地到底比颠簸着强上不少,他深吸了口气,这才感觉稍稍好受了些。

    先前虽吃了药丸子,却并没有好多少,如今他的面色看上去还是苍白的可怕。

    习武的人身子不比普通人,不说寒暑不侵,至少像些头疼脑热什么的,怕是从未体会过的。

    至少云歇就完全不能明白为什么小道长看着那般不好。

    但她自与师父习武以来,看旁人总也忍不住观察面色神情,据师兄说,教中习刺杀刑讯的弟子好像都有这毛病。

    小道长虽看着还是冷冷淡淡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她一瞥就知晓他定是不怎么好受,就连那平日里黑亮好看的眼睛也变得雾蒙蒙的。

    盗帅的轻功如何?这个问题若是问出来只怕会让江湖人笑掉大牙。

    但楚留香却第二次有些自我怀疑了,他分明追着那个明显不是中原人的异族男子进了林子,怎得一转眼就没了人影?

    至于第一次?自然是不久前云歇他们的天上轻功了。

    就是他再怎么自信,也不觉得能做到在天空翱翔那么久而不落地。

    他正打算再往深处探探,却听不远处传来阵阵悦耳动听的笑声,这笑声有如银铃脆响,在这青翠的绿洲中回荡,让人的心也止不住随它快活起来。

    楚留香静静驻足了片刻,终是准备去声音传来的地方看看。

    可他方一转身,就被面前站着的男子吓了一跳。

    “你……”楚留香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尴尬地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就算旁人不会知晓自己心中的想法,但若被人突兀地撞破,就总也忍不住心虚一样。

    卡卢比暗红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便朝着声音源头走去。

    这一次,他没有用轻功,但哪怕他不用轻功,他的步子也像是猫科动物一样优雅而无声,所以他慢慢加重了脚步,一步一顿显得有些缓慢。

    楚留香有些好奇,而人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若是不能得到答案,就总浑身不自在。

    为了不让自己太过不自在,所以楚留香也学他一样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出声来。

    他没有去问这个明显不是中原人的男子,倒也不是因为语言不通,毕竟他也才是今日里认识他,又哪里知晓他到底会不会中原话。

    更不是小姑娘的师父显得太过冰冷的缘故,虽然他也无法否认这话,除了开始时这人冲他们点头算作认识便再也没搭理过人。

    这个人可不只是他和姬冰雁,甚至连两个辛辛苦苦找到他的孩童也不见他怎么亲近。

    他不问他,只是因为这个答案显然自己找出来才会更有意思些。

    他的好奇心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他慢慢地开始听到那女子的笑声消失了,而不远处开始慢慢嘈杂了起来。

    直到几个身穿甲胄手执金戈的武士拦在了他们面前,他们的面容威严,神情淡然,拦在他们这两个显然来历不凡的人面前时也没有丝毫动容。

    这是种极为骄傲的态度,而这态度显然不会是他们自身就有的。

    很快那个给了他们骄傲资本的人就来了,这是个好看极了的女子,她身穿纱衣,长发半湿,盈盈看来时有如那春日最为娇艳的花儿,站在几个垂髫少女中显得美丽而尊贵。

    “公主。”武士行礼低头退去,为主人让出路来。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看向冷冷立在一边的卡卢比,他微微垂首,面色似乎一瞬间冷硬地可怕。

    那长发披肩身着纱衣显然方才在沐浴的公主却还笑盈盈地面对着他们,楚留香只能无奈地上前一步,却是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公主还是先行梳妆为好。”

    这话有些突兀失礼,但却实实在在是楚留香如今最想说的话。

    但这话显然还是冒犯了女子,她的面色刷地冷了下去,转身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楚留香看看四周忽地不善起来的目光,苦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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