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唐无乐篇

    这李莫愁既做出这种事,倒也真算得上魔头。

    听她方才描述,他与那李莫愁也该是见过面的,那人武功算是一流,倒也没到值得忌惮的时候,便是他见过的郭靖夫妇都能打得过她。

    娅娘拭了泪,缓过神,便有些不好意思。

    来了情花谷这些天,她也与旁的人交谈过,谷中都是些真正的可怜人,比起他们,她已是算极幸运的了。

    至少她安安稳稳地长到这般大,还能进到谷中吃穿不愁,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如今对着个娃娃却还做这般姿态,便是她自己也看不过去。

    “你进谷是有何事吗?”

    她温声询问,转头摘花瓣的手却更快了几分,农家姑娘做活总有自己的一套,三两下便将篮子装满了,倒是与她外表完全不同的利落干练。

    唐三新眨了眨眼睛,看她准备替他带路的样子,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来之前他就想着,这情花谷既是能让他二叔都赞上一声,定是人间不可多得的好景色,直到真正看着了,便是早有准备,如今也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里有曲折隐秘的溪流、幽深的竹林和质朴无华的石头房舍,四周草木青翠欲滴,繁花似锦,信步而行,还能看到路旁仙鹤三二、白鹿成群,松鼠小兔,尽是见人不惊。

    这般风光,便是赞一声人间仙境也绝不为过。

    只越走近人便多了起来,这番景色也慢慢被人烟所取代,人数最少的身着绿衫,来来往往,看着皆是忙碌,却又并不慌乱,而更多的,则是穿着破破烂烂灰衣的普通百姓。

    娅娘看他好奇,便细声解释道:“那是谷中收留的人,若能一直留在谷中,才会穿这绿衫。”

    至于如何才能一直留在谷中,小炮太想想也能明白,左不过是些考验之类,若考验再难些,倒真能让部分心术不正之人败退。

    公孙绿萼早早接到了信,知晓那人此次不会亲自过来,失望之余倒是忙碌了起来,收集到的药材毒物总要先装妥当,未免路上颠簸丢损。

    以前那人也不是次次会来,次数多了,这些事她安排的倒越来越顺利了。

    有时候她想,自己这般讨好他,又是何必呢?

    他杀了她父母,却又亲自抚养她。

    他一手带大她,却又分明不信任她。

    为人子女,哪怕父母有千错万错,她也该替他们报仇的。

    可直到现在,她都能回忆起年幼时爹爹毫不犹豫地拉她作替死鬼的狰狞模样。

    娘心里有她,可她临死前宁愿拼尽最后一口气让父亲亲手死在她手里,也想不起看她这个女儿一眼。

    还是那个人把气息奄奄的她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救活了她的命,她那时候冷地发抖,他的手也冷,却终究比她的身子要暖。

    这些事总在午夜梦回时想起,可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那双手的温度。

    她从未想过要报仇,更是很努力地去学他教的东西,可他却还是越走越远。

    她追不上他,就只能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他,渴望他能回头看她一眼。

    这种近乎卑微的感情已经好久好久了,久到她能很好地把它藏在心里,他来,她便欢喜,他不来,她也不伤心。

    她的信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到他手里,他时常便闭关修炼,这时候她的信便是由葬回的。

    他的回信很明了,总是一句话便结束。

    这次倒是多了两句,也不过是关于那个要来的小师弟。

    难得他主动多说两句,公孙绿萼自然会留意。

    只是她实在想不到,这才过了几日,葬的小师弟便已然入了谷,倒是有些措手不及。

    唐三新也没想到自己来的太快,人家东西还没整理好,没办法也只能在这里呆个一夜。

    索性时间还早,他便继续跟着娅娘四处看看,也不算白来这一趟。

    情花谷比留民镇更美,这里也有小孩,却比留名镇的那些孩子更天真好动,他们奔跑在花草之间,孩童的笑声穿过风,传进每一个劳作的人耳中。

    这时候他们便停下来,站起身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看,笑着猜这些孩子都在玩什么。

    笑过了,接下来的劳作便会轻松很多。

    小炮太便是在留名镇也只有很少的大孩子能和他玩在一起,在这情花谷却是一个孩子也没有。

    身边有对他好奇的同龄人看他,却没有人上前和他搭话。

    孩童总是比大人更加敏锐的。

    他身上的气息与他们太过不同,在留名镇时并不明显,在这里的孩子们却能敏感地感觉到危险。

    他们就和这情花谷的小鹿一样,在阳光下肆意地奔走跳跃,但留名镇不一样。

    留名镇建在黑暗之中,白日尚且能触到阳光,夜里却很少有光能透过头顶那个不怎么大的洞。

    光影之间长大的孩子早熟的可怕,他们更像是潜伏在黑暗中的幼狼,靠在一起默默舔舐着彼此的伤口。

    唐三新觉得,比起这里,和唐家堡更像的留名镇显然更适合他。

    夜里的时候,他写信给自家师兄,告诉他娅娘所说的李莫愁一事。

    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把事情扔给大人的小孩便迅速的睡了过去。

    结果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醒之后小炮太抓着头发一脸心有余悸地鼓起了包子脸。

    #太,太可怕了#

    #被数不清的小黄鸡包围什么的#

    #简直比一步一个二叔的陷阱还可怕一百倍#

    信走的总比人要快,所以在小炮太离开情花谷的第一天,三葬师兄便接到了来自小师弟的信。

    唐门的人写信似乎都是一个样子,能不多说便绝不废话。

    明白自家师弟意思的三葬转头便把这李莫愁查了个底儿掉,到了最后却查出她竟与古墓派有些关系。

    古墓派与全真教的往来早就是陈年旧事,原也没几个人知道,而三葬却恰好是知道这事的其中一个。

    既然知道,动手的想法便只能暂且搁着了,之后具体要如何,还得问过全真教。

    但知道归知道,有些事还是要做的。

    于是等唐三新路赶了一半,还刚好被那个讨厌的丐帮黏住的时候,便听了一耳朵李莫愁的事迹。

    如今说书人大多说的都是英雄大侠的故事,再不济也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好是好,可听多了也就没什么新鲜感了。

    所以这个女魔头的故事一出,近乎不可思议的,所有人都疯狂了。

    故事中的她,为了一个负心人,为了一句承诺,被师父逐出师门,一无所有也在所不惜。

    可满腔爱意却终遭错付,当这个单纯天真的姑娘风尘仆仆一路艰辛地走到那个曾对她说要娶她的人面前时,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身着喜服牵起另一个女子,笑着对那个一身嫁衣的女子说爱。

    再后来,因爱生恨似乎便是她的必然之路,为了报复那个男人,她苦练武艺,只待十年之期一满能亲手杀了那个负了她的人。

    十年,十年是怎么样长的时间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硬生生把整个青春都压了上去,刻骨的恨意,压不住的恨意,让她成了众人口中的魔头。

    有很多人死在她的手下,只因为他们姓陆,只因为他们和那个恨之入骨的人有着相同的字眼。

    可十年之期满,她去了,去找他报仇,去亲手杀他,那人却早已染疾去世,身埋地下,他娶的妻子竟当真是极爱他的,爱的也随他而去。

    那她呢?

    她呢?

    她这二十多年,爱了那一个人,恨了那一个人,爱的撕心裂肺,恨的肝肠寸断,到了最后,她还是一无所有。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这一句句,从十年前,念到十年后,念尽了她的一生,可到了后来的后来,她却还是不明白。

    爱那么一个人,太美,美到那段时光,再不能从她脑海中被抛弃。

    恨那么一个人,也太久了,久到她的整个青春,她的一辈子,都再也逃脱不了那个人的名字。

    普通人并不知晓她杀人的时候有多可怕,因为她与他们太远了,便是故事中的她杀再多的人,他们也只为她的遭遇而选择原谅她。

    他们疯狂,他们痛哭,只因为她的爱,只因为她的情,太深,太沉。

    这样深沉的感情,让他们忘记了她的可怕,忘记她的疯狂。

    紧跟着,她的一幅画像凭空出世,这张画上的女人悠悠垂首,她身着一袭杏黄道袍,轻柔的拂尘搭在素白的腕上,另一手握着朵娇弱的花瓣,似悲似喜的眸子牵着看不清情绪的笑意。

    美人执花本该是这世间最为惹人心动的景色,可由这画中人做出,却不知有多少知道故事的人只能暗自摇首、悠然长叹。

    情之一字,果然最是伤人。

    让这件事彻底人尽皆知的,是因为一个人,一个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那便是南帝,不,现在该唤他一灯大师了。

    有人说,曾看到一灯大师与他的弟子慈恩听了李莫愁之事,便四处询问其踪迹,只为将其点化,不致徒增杀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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