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维持着靠坐在柜子上的姿势,不由得庆幸还好之前烛台切拿了一个靠枕垫在她的背后, 不然此刻她肯定这个身子都僵了。
只是现在这个姿势也没有怎么好受, 但好歹在能够忍耐的范围内。
而造成她不得不维持这个姿势的“罪魁祸首”就是此刻贴着她的小腿睡得正香的那孩子, 将自平安京时代就存在就世间的刀剑称为孩子, 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在她眼中,那孩子即使长成了现在瑰丽俊美的模样, 骨子里却还是以前那样乖巧又爱撒娇。况且, 幸觉得实际算算自己的年龄,可能比三日月还要大上不少。
自己的房间里没有什么可供娱乐的东西, 幸甚至没有一点想要躺下来睡上一会的感觉。
可能是昨晚睡得太好了吧,她这样想到。
最终,只能用自己的小指勾着三日月的发尾打发无聊的时间。
片刻,她停住自己的手指,柔顺滑腻的头发打了个转从她的手指上滑落,轻飘飘地搭在付丧神的面颊上。
“这真是个很大的本丸呢。”幸用着极小的声音说出这句话, 声音小到即使三日月醒着也听不见的程度。
毕竟这样的话,她自己听到就行了。
这么大的本丸,有那么多的刀剑,她能感觉到从她踏上属于本丸的那一块土地开始,某种看不见的联系开始出现在她和这座本丸的刀剑身上。
无论怎样也无法断开的联系, 直到某一方死亡才能断开的联系。
以自己的灵力来维系付丧神的存在, 不如说是用生命来供养付丧神。
“不过, 我也不在乎倒是了。”
幸勾起一个微笑, 用圆滑的指尖勾起三日月脸颊上的那一缕头发, 打发起时间。
“我呀,真是个坏蛋呢。”
过了一会儿,烛台切端着已经备好的早饭走过来,看到熟睡着的三日月,他明显停顿了一下,后又坦然地将手上的东西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地放到地上。
烛台切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主公,现在用餐吗”
幸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点点头,她本想伸手去拿,可高大的青年已经低下头将木质的小碗端起来,他压低声音解释道,“有一些烫,您要是不小心打翻就不好了。”
“还是我来喂您吧。”
青年本来就是偏低沉的音色,现在压低了声音更是显得富有磁性,好像被人优雅演奏的大提琴。
幸虽然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是被娇惯着长大,但是她向来喜欢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例如吃饭这种事情,在她能够有力气握住勺子之类的用具之后就再也没有让别人喂过饭。
正想开口拒绝,不经意间瞥到青年鎏金色眼眸中隐藏着的期待神色,又联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还是应允了,然后张开了原本微微抿起的唇瓣。
从青年的角度看过去,他从没有见过这位主公如此乖巧的时候,他们这些刀剑见得最多的便是她挥舞着刀剑或冷然或漫不经心的样子。
早上他将她抱回房间的时候,她也仅仅是懒洋洋的。
此刻,却看上去能用“乖巧”这个词语来形容了,少女本就不是高挑的身形,靠着柜子坐着更是小小的一团,背后还称着个有些大的靠枕。
和记忆中丝毫不曾褪色的灿金色长发有些自然的卷度,却并不是夸张的精致,巴掌大的一张脸,晕着深海的眼睛因为仰着头的缘故更显得大而圆润。
她看来是真的饿了,却没有把两片粉嫩的唇张得很开,而是半开着,露出一点点糯白的贝齿,和粉色的舌头。
烛台切掩饰了一下笑容,将一勺粥放到唇边吹了一会,然后贴到她的唇边,她后知后觉地长大了唇,看着便更可爱了。
明明烛台切也是第一次为别人喝粥,可是和接受起来看着无比笨拙的少女而言,他的动作闲适熟稔,不会太快让她噎着,也不会太慢让她等上好一会。
这样,一个喂一个吃,很快一碗粥就见了底,喂完最后一口,烛台切甚至有些意犹未尽,不过他到底没说些什么。
只是拿着柔软的手帕将她的唇瓣轻轻擦拭干净了。
为了防止不小心吵醒三日月,他没有多言,将东西收拾整齐,然后轻手轻脚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散尽房间里的味道。
临走前,倒是用了幸房间里的纸和笔,然后给幸留下了一张字条,放到她的手心里。
待他走后,幸将被青年折成了一道的字条打开,上面是风流清雅的字体,写着,“如果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可以让长谷部来告诉我。”
幸将字条上的内容看完之后,便沿着青年刚刚折好的痕迹重新合上,放在了身边。
然后她偏过头去看窗户的时候,差点被那窗户缝隙间的金色眼眸吓了一跳,不过也很快缓过神来,招了招手,作出口型,道“进来吧。”
外面的那人显然也知道房间内的情况,打开窗户的动作小心翼翼,等到窗户打开到一个可以让人通过的缝隙,就轻巧地跳了进来。
白发金眸,略显瘦削的身形,是鹤丸。
看清屋内的场景之后,他眯了眯眼睛,径直走到幸的身边,盘腿坐下,原本他就带着些少年的形貌,这样的动作更显出一种少年的意气。
鹤丸凑到幸的耳边,小声道,“我可是在外面等了好久,刚刚烛台切过来开窗户的时候可是吓到我了,差点以为被发现了。”
“要不是三日月睡在这儿,我一定会突然跳起来给烛台切一个惊吓。”
他带着些笑意,温热的吐息全部洒在幸的耳朵轮廓上,甚至有些似乎钻进了她的耳朵,带来些许的痒意,“人生没有惊吓可是会缺少很多乐趣的哦。”
幸学着他的方法,也靠近了他的耳边,青年的皮肤极其苍白,仅仅她的靠近,耳垂就开始泛红,等到她开始说话,那一只苍白的耳朵几乎都染上了浅绯色。
“鹤丸,你怎么过来了。”
鹤丸从自己耳朵上感受到的热度就察觉到某种不妙的感觉,于是再次说话时再没有紧凑着少女的耳朵,尽管如此,离着她的距离却也很近,“主公,这样可是不公平呢。”
“我也是过来睡觉的,我一个人待在房间害怕,便过来找您了。”他道,“您没有赶走三日月,可不能赶走我。”
“况且,您昨晚靠着我就睡着了,之后怕您从树上掉下去,我可是一夜都没有睡觉。”
幸看着他刻意作出的委屈神态,轻易地被逗笑起来,她伸出手放到青年的脸上,捏了捏他的脸,道,“不赶你走。”
他便高兴地勾着唇角笑起来,然后学着三日月的样子睡在她的身边,只是他的性子向来跳脱,也比别的付丧神要大胆些。
躺下来了也不安分,将她的裙角拽在手心后,而后朝她认真道,“这下,主公就没法偷偷跑走了。”
说罢,闭上了眼睛,浓密又纤长的白色睫羽轻颤,又静止不动。
幸本来就没有跑走的心思,只是昨天,她从三日月的房间出去之后,看到鹤丸,他明明也是高兴的,现在倒是又担心她在他的眼皮底下跑走。
话说,被鹤丸突然提醒了,她这一身衣服虽然昨天换过了,但是昨夜在外面睡了一夜,想必也是不怎么干净的了。
只是,现在这个情况,三日月和鹤丸都贴着她睡着,她也不能起身去换。
她又开始想起以前的事情,一个晴朗的下午,晴明让式神搬了张藤椅放在水池边上,她不能生活房间里,晴明就经常出来陪她,偶尔睡在池边小憩。
有一次她缠着晴明问,为什么晴明那一身阴阳师的衣服总是不沾任何尘埃,晴明用纸扇敲了敲她的头,那位清雅风流的阴阳师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温和却冷淡的模样。
对着妖怪们,真心的笑容倒是比较多,他笑道,“不过是一个清洁的小法术罢了,你要是想学我就教你吧。”
晴明一直想教她些阴阳术,只是幸对阴阳术不感兴趣便一直转移话题不学,那次她也是随口说着,“衣服脏了晴明就可以买漂亮的新衣服给我了。”就没有学。
那是时候,要是不故意和晴明唱反调,听他的话学些阴阳术就好了。
在平安京时代盛名远播的大阴阳师,也不知道死后被埋在什么地方,不过不管被埋在什么地方,到现在估计也化为黄土一抔了。
可能连骨头也找不到了吧,幸冒出一个这样的想法,而后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啊,说起来,那个傻傻的长着角又断臂的妖怪不知道去哪儿了,总之比起晴明那个终归是个人类躯体的要活的更长久的吧。
她敛着自己的神情,可那又分明是一种深沉到无奈的温柔。
她想,妖怪和付丧神,都是这样的,傻乎乎的。
随便遇上个人类,然后就随随便便把自己一整颗真心都交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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