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 月黑风高,大风刮得树叶沙沙沙,缩在树枝上的蛇不断地颤抖信子, 往黑土长探信子。
四面八方, 整片天空, 都是蛇的嘶声, 密密麻麻,延绵不断。
城堡外墙的墙根处, 一团黑影像一座小山丘,不断地挪动,挪动, 立起来。黑影爬上墙,缓慢往上,短短的一道影子在黑土上打下一个椭圆形。
它往上爬, 手背贴在墙面, 渗着粘稠的液体, 像乳胶一样,粘在墙上, 将它的整个身体牢牢凝固在上面。每往上爬一点,手背顺着墙壁滑上去,粘液拉成丝, 被风干,黏在墙上随着风飘扬。
爬上壁灯,它僵硬地扬头, 脏到长满虱子的头发从脸上散开,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猩红的,像灌满血的红,霸占整个眼眶。
它望着破碎的窗口,未被钉上的窗户,漆黑的嘴撕裂,嘴角上扬出巨大的弧度,像顺着唇角被割裂出豁口,唇角长长的往两只耳朵边拉扯,露出嘴角乌黑的腐肉。它望着窗口笑,喉咙里发出“嘎嘎嘎嘎”的破碎声,猩红的眼睛在灯光下,像风吹水面,荡起鲜红的水花。
渗着粘液的手背“刷”地滑上去,整个身体往窗口缓慢地爬去。
它是迫切的,迫不及待的,但它的身体只允许它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大风从窗口灌进,随即,窗户响起“咯吱”的声音,有水流滴在地上 ,散发出浓郁的恶臭。
房间里,床上的人翻个身,面朝窗户,那滴落的水流声更大了。
水都用完了,哪里来的水?
水祝捂住眼睛,迷迷糊糊地想。
当鼻子闻到浓郁的恶臭,她攸地睁开眼,一道黑影从窗户快速闪过,窗口的墙壁上溅着黑色的斑斑点点,绒毯上一滩黑水,将绒毯染得漆黑,破碎的玻璃上随风飘摇着灰白的丝线,像拉丝的棉花。
水祝猛地伸手到枕头下,握着刀,轻悄悄地坐起来。眼睛盯着床脚,凝神仔细听,没有声音。
她快速扑过去,绒毯上除了一滩黑水,什么都没有。手电筒往床下一扫,没有。
滴答滴答。
水流的声音瞬间炸响在耳朵。
水祝猛然抬头,一眼撞在匍匐在窗口的黑影上。
那团黑影,腹部插在破碎的玻璃尖,正挥舞着半折叠的双手往房里爬来,向下的手背渗出粘液,朝上的手心里,满是白毛,像生出的霉丝,密密麻麻。
它在玻璃尖上不断地蠕动,尖利的玻璃片插在它的腹部,扎破了几个口,正流出黑色的水,像暴雨后的地下水沟,臭得人脑袋发晕。
手电筒的光扫过去,那颗面朝地的头顺势抬起来,两颗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祝。白光里,那血红,像在浮动,像水一样浮动,在眼眶里荡来荡去,旋出漩涡,一圈一圈,旋转,旋转深陷,深陷进去,一圈一圈,荡漾,旋转。
水祝的目光被吸过去,呆呆地盯着,盯着那不断旋转的血红,她看见里面有东西,很小很小的一个点,黑色的点,她像被放进万花筒,跟着漩涡的转动而不断往下坠,越坠越深,越坠越深 ,整个人无力地倒在里面,往下,往下,掉下去。
“嘭!”
玻璃哗啦破碎,碎渣飞溅,一条巨大的尾巴荡在窗口,遮天蔽日地扫进来,尾巴拍碎了玻璃窗,那团黑影被拍得直直向水祝扑来。
水祝猛地惊醒,快速往一边翻滚。
嘭。
整个人毫无阻拦地砸在地上,脑袋又晕又痛,浑身无力,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她撑着地,不断往后退。
床上的黑影在挪动 ,手背趴过的地方,留下一片一片粘稠的毛发,腹部被玻璃割破的洞,像水龙头一样 ,哗啦啦地流出黑水,散发着浓厚恶臭的黑水,就像喝进了一肚子的地沟水。
被子,床单,全被染成黑色,灰白的毛发在上面飞舞。
它爬过被子,爬进空洞洞的被窝,它歪头埋进枕头 ,喉咙里发出“嘎嘎嘎嘎”刺耳声音。它一直埋在上面,整个头深深陷进枕头。
然后。
它抓着枕头,爬进被窝,爬进去,藏起来。
被子高高拱起。
它趴在里面,再也没有动。
水祝背靠桌脚,半遮住眼睛,手电筒扫过去。她看见它驮着自己的双腿,像狗一样趴在里面,黑色的水不断蔓延,床单被打湿,滴下恶臭的黑水。
几秒,几分钟,或者几十分钟。
除了流淌的黑水,盖在它身上的被子纹丝不动。
“……”
所以,从土里钻出来,大老远,深更半夜,扎破肚子,就是为了来霸占她的床,睡一觉?
水祝握着刀,不敢松懈半分,脑里神经紧紧绷紧。
嘭!
又一声巨响。
水祝抵着桌脚的后背一抖。
一根粗壮的大尾巴,足有几米粗的大尾巴,从窗外甩进来,眼看着快速触碰到床,大尾巴猛地顿住,然后使劲往床上探,窗户的边框发出“咔嚓咔嚓”的摩擦声。
手电筒扫过去。
水祝看见森蚺的大尾巴被窗户卡住了。粗壮的大尾巴将窗户缝得严严实实,整个房间,只有手电筒的微弱光线,光线里,森蚺的大尾巴使劲甩来甩去,就是打不到床上。
尔后,大尾巴攸地抽出去,在空中凶猛地扇几下,消失不见。
水祝松口气,床上一个,再加一个森蚺,她可能连叫救命都会迟。
一口气还没有松下去,呼啸的风声灌来。
还有月光的窗口猛地漆黑,一张一百八十度大的血口俯冲进来,杵在床边,又粗又长的蛇信子在空中打颤。
“嘶嘶嘶嘶嘶。”两颗浑浊的眼珠盯着水祝。
水祝缩到桌下,想将自己藏起来。
她目测,森蚺那颗头太大,钻不进桌子。而且,她还有小蛇,小蛇能让森蚺守门,肯定是好朋友——
小蛇!
她的蛇还在床上!
它不是在床上睡觉,是在吃她的小蛇!
水祝猛地蹭起身。
嘭!
脑袋撞在桌底,撞得她两眼冒花。
手电筒掉在地上。
她捂住发疼的头顶,撑着地面,快速爬到床边,使劲抓住被子,“刷”地掀起。
黑影,抱着枕头,趴在床的正中心,脸深深陷在枕头里,长满虱子的头发洒满床单。
背上的被子消失,它扭转脖子,抬起头,脖子发出“咔咔”的声音。
它望向水祝手里的被子,伸手。
“嘭!”
森蚺一头砸在黑影的背梁上,背梁凹陷。
“噗!”
又一头狠狠戳下去,黑影被它的下颌戳成两半,黑水像冲塌了坝的洪水,凶猛地喷溅,喷溅在床上,水祝身上,兜头而下。
恶臭滚进鼻子,淌在唇线,水祝死死闭住眼睛,咬紧唇。
裸露的皮肤上,流淌的黑水里,有细碎的东西在蠕动,滑叽叽的,裹着粘液蠕动,在她的脸上,手上,脚上,爬来爬去,上上下下。
森蚺看着浑身肮脏,爬满幼蛇的水祝,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它只想弄死床上的东西,砸断它的背梁是唯一办法,它不能吃它,尾巴太粗壮,进不来……
“嘶!”
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水祝只觉腰上一紧,她被冰凉的大尾巴卷走,一阵天旋地转,她落进了光溜溜的怀抱,一手摁上了裸露胸口上的半弧形的伤疤。
她的小蛇。
嘴唇嗡动,黑水流顺着嘴缝流进嘴里。水祝再也没有忍住,弯腰呕吐起来。
小蛇急忙帮她拍背,抓起她被粘液黏成一团的头发,抹掉她脸上的恶臭。
卡在窗口的森蚺,抖抖尾巴,叼起床上断裂的两半尸体,飞快地退出窗口,先跑为敬。
黑水刷刷刷落在地上,像刚从水里提起来的衣服,整个毯子上全是水。
小蛇看着难受的枕头,菱角分明的脸,冷得像冰霜。
他愤怒地磨牙。
总有一天,他要拔了森蚺的胡子,将这里炸成荒原。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搞定,嗷呜,我好厉害,快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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