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本就是夫人亲生,又自小养在身边,感情深厚自不必说。那可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反观大姑娘本来就不得夫人的欢心,今儿才回来就打了三姑娘一个巴掌,这不是捅了蚂蜂窝吗?以后该如何在府中立足呀!
玉清收回手,平静地回视那个捂着脸,满脸难以置信的瞪着自己的小姑娘,冷冷道:“一下够不够?”
她平时特别注意锻炼身体,手劲儿非常大,一巴掌下去,玉洁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还够不够……李嬷嬷觉得已经够自己厥过去的了。
活了一大把年纪,谁他娘的见过官宦千金一言不合抡胳膊上大嘴巴子的啊?
玉洁又羞又疼,脑袋里嗡嗡的,也不知被扇的还是气的,整个人都快疯了。
“你这个疯婆子,你竟敢打我!我长了这么大,父亲母亲都没跟我说过重话!我要告诉我母亲,把你立刻就赶出去,赶出去!让父亲打你的板子,把你抓了,下大狱砍头!”
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玉清不怒反笑,看向周围的奴才们,“三姑娘如此失态,你们还都只干看着吗?难不成要我”
说着,她还真就缓缓抬起手上前一步。
她绝对是个慷慨厚道的生意人,买一赠一最擅长了。
跟着玉洁的仆从顿时一抖,生怕她觉得一下不够再来第二下,立即蜂拥而上,半哄半劝半强迫的把自家小姐弄回去了。
玉洁一阵风似的来,又一阵风似的走,院子重归安宁,清净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剩下那些仆从看向玉清的眼神中却已多了几分敬畏和佩服。
二姑娘,啊不,从今天开始就是三姑娘了,三姑娘因长得聪明伶俐,很得老爷夫人喜爱,性格十分骄纵,许多仆从都挨过骂,只无能为力。却没想到今儿这17年未曾出现的大姑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真是太气派了。
“大姑娘,唉,您看这”等该走的人都走了之后,李嬷嬷搓着手焦急道,“三姑娘肯定会去向夫人哭诉,这可如何是好啊?”
在外人看来,大姑娘和三姑娘硬碰硬很大一部分是为自己出头,这事儿她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大姑娘再不得夫人的欢心也是亲生母女,难道还能拿她怎么样吗?那么为了平复三姑娘的怒火,恐怕也只能拿自己开刀了。
玉清拍了拍她的手,温和道:“嬷嬷不必担心,你千里迢迢跑去接我,又与我一道冰天雪地的回来,咱们也算共患难的交情了。你是我母亲的心腹,代表的是她老人家的脸面,即便是我的妹妹也不能对你如此无礼。”
李嬷嬷都快哭了,压根儿听不进去,心道您光说得好听有什么用啊?反正到头来吃亏的是老奴我。
见她始终惴惴不安,玉清轻笑道:“凡事有我呢,放心。”
李嬷嬷如今虽然有些失了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根子还在那里,等闲人轻易动摇不得。最关键的是她跟了洪嫣足足20年,别人知道的她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她也知道。而自己初来乍到,缺的就是这么一个对“敌人”知根知底的人。
从在齐州开始玉清就软硬兼施,想把李嬷嬷彻底拉到自己这边来,但始终收效甚微。今儿这一出倒像是那个妹妹给自己瞌睡送枕头,逼着李嬷嬷不得不开始重新考量起日后的出路。
说到底,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以前是李嬷嬷没得选,可如今不同了:有一个不必仰仗夫人鼻息就能活得风风光光的大姑娘!
既然是夫人的亲生女儿,那就是小主子,服侍她跟服侍夫人是一样的……
终究二十年主仆情分,玉清本也没指望能一朝一夕就让李嬷嬷变换阵营,如果对方立场转变的那么快的话,自己反而不敢用了。
其实她更倾向于对方身在曹营心在汉,在对手那里安放商业间/谍什么的,难道不比明面上的撕扯更有技术含量吗?
李嬷嬷现在的心情不可说不复杂,不过还是迅速收拾好表情,重新叫人抬轿。
“且慢。”玉清忽然出声道。
“姑娘,怎么了?”檀香问道。
玉清笑了笑,“父亲在家吗?”
李嬷嬷愣了下,“这个时候估计在书房看书,不过今儿大姑娘您回来,没准已经在正房和夫人等着了。”
玉清不信,“劳烦嬷嬷派人去问问,若父亲得空,我想先拜见父亲。”
三姑娘会打小报告,难道她就不会了吗?架桥拨火、祸水东引的事儿她熟练着呢!既然能让别人代劳,她还是更乐意坐山观虎斗。
不等李嬷嬷反应,檀香已经麻利的示意抬礼物的人出列了。
李嬷嬷道:“这?”她的心肝有点发颤,大姑娘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连老爷都想打吧?
玉清笑了笑,“去吧,我自有打算。”
李嬷嬷想了下,点头,“也罢了,终究父女连心,老爷素日里念叨您的时候倒比夫人还多些。”
说完果然转身去了。
玉清挑了挑眉毛,心想这算是投桃报李?
自己才刚出面维护了她,现在她立刻丢出来一条重要的信息:玉之峰对自己的态度绝对不会比洪嫣冷漠。
檀香低声道:“姑娘是准备放弃洪夫人了吗?”
“谈不上放弃,”玉清狡黠的眨了眨眼睛,把身上的皮裘裹得又紧些,“有备无患吧。”
比起见招拆招,她更喜欢未雨绸缪。
顿了顿,玉清又一本正经地提醒道:“毕竟是我亲爱的母亲,日后都叫夫人。”
檀香忍笑道:“是。”
玉清嗯了声,抬头看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杈子,忽然有点怀念齐州的阴冷潮湿了,“北边的冬天也太过萧条了些。”
大概玉之峰迫切的想要塑造一个清廉好官的形象,以至于院子里竟寡淡的很,一路走来都没看见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连棵冬日开花的梅花都没有,搞得一整个院子跟被人强迫剃了光头似的。
玉清被自己的修辞逗笑了,忽然觉得十分惬意,踱着步在院子里转了两圈,重新琢磨起玉之峰和洪嫣夫妇来。
玉之峰毕竟没有承受过生育的痛苦,跟自己没有任何方面的利益冲突或者怨恨,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不负责任的父亲罢了,在这个年代甚至并不罕见。
他分明没有付出任何心血和努力,现在却冷不丁跑出一个出落的如花似玉的能干女儿来,或许未来还能替他拉拢来一位出息的女婿,这几乎就是白捡的大便宜。除非他的脑子被驴踢了,否则绝不会不高兴,甚至或许还会有一点源自于人性的愧疚。
对绝大多数女子而言,这毕竟是一个以夫为天的世界,洪嫣再如何不满、在后宅的权利再大,也压不过一家之主的玉之峰。
玉清回来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合家团圆,既然如此,不喜欢自己的人就随他去吧!自己只要搞定玉之峰,顺顺当当的把分店开起来就达到目的了。
不多时,李嬷嬷带回消息来:玉之峰果然在书房看书。
玉清一挑眉,“带路吧。”
所有的成功商人都是好演员,瞧好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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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玉之峰听人通报说大姑娘前来拜见时还愣了一愣,“大姑娘到了?她怎么来这儿了?”
来通报的小厮刚得的赏钱还没捂热呢,解释起来分外热情细致,“大姑娘说也不知怎么的,对老爷格外思念,这几日做梦还梦见来着。左右是顺路,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先来拜见了老爷,然后再去见过夫人。”
玉之峰有着这个时代最绝大多数男人们的通病:自恋且自大,先天就将自己放在一家之主的位置上,认为所有妻妾儿女都该无条件的崇拜和敬重自己,而玉清准备的这个粗糙的理由就正合他的口味。
小厮说完,玉之峰不由长叹一声,十分动容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也罢,且叫她进来吧。”
玉清正在院子里数屋檐底下的冰柱,就见刚进去通报的小厮麻溜儿跑回来,冲她弯腰恭敬道:“外头冷,大姑娘赶紧进去吧,老爷可是望眼欲穿呐。”
难怪这厮能在玉之峰跟前跑腿儿,听听这鬼话说的,她都快感动了。
玉清道了谢,又整理下仪容,缓缓吐了口气,觉得感情酝酿的差不多了才推门进去,红着眼眶动情地喊了一句“父亲!”
虽然在过去十七年中,玉之峰委实对这个女儿没多少惦念,可他一看对方跟自己五六分像的容貌,再瞧着女儿眼中的激动和忐忑,也不由心潮澎湃,“你,你是清儿?都长这么大了。”
玉清心道这都快二十年了,我要不长大就坏菜了。
她抽噎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住,分明一副渴望父爱又不敢碰触的忐忑模样,“父亲,真是您吗?我,我真的到家了?”
说着,两行晶莹的泪珠潸然而下。
玉之峰长叹一声,上去拉着她打量一回,“到家了,到家了,好孩子,快别哭了,你都快把为父的心哭碎了。过去这些年,唉,你实在受苦了。”
顿了顿又怒道:“都是那些个刁奴,做事不上心,几次三番去打听竟找错了地方,害的为父都以为你不幸故去了。若非不死心,又从头找过,只怕你我父女此生都无缘再见了!”
玉清哽咽一声,也不管他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只饱含深情地诉说了一番思念之情。
论及引发共鸣的能力,玉清素来自傲,那是多少流量艺人都无法企及的,此刻打动玉之峰简直不要太容易。
玉清见好就收,又反过来安慰了玉之峰一通,亲自扶着才四十来岁的父亲坐下,又亲自倒了热茶。
“都是女儿不孝,本是阖家团圆的大好日子,竟惹得父亲跟着难过起来。”
“是我和你母亲的过错,”玉之峰叹了口气,看向玉清的眼中满是愧疚和怜惜,“过去的都过去了,从今往后,你就是咱们玉府的大姑娘,我和你母亲定会好好补偿你。”
直到此刻,他才有工夫细细打量长女:
身量高挑,稚气未脱的容貌中分明有自己和发妻的影子,五官明艳端方,激动哭泣却也难掩从容大度。
玉之峰满意的点点头:真不愧是他的长女,身上终究流着他的血,哪怕多年来无人教导也如此出色。
爷俩对坐说了许多亲近的话,玉清适时道:“得知要见到父亲和母亲,女儿不胜欢喜,总想着该做点儿什么才好。”
说话间,外头檀香就叫人抬了一个红绒布盖着的盆景来,约莫半人高,布面都被顶的高低不平,也不知是个什么。
东西送到之后,檀香等人也不说话,只沉默着行了一礼便重新退了出去。
玉之峰笑道:“哈哈哈,南方花木确实出色,难为你竟千里迢迢的搬”
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出口,玉清已经刷拉一下抽掉了盖布。
玉之峰双眼蓦的睁大,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连带着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这哪里是什么花木,而是一株一尺来高的珊瑚树!
那珊瑚不算太大,但通体玲珑剔透,鲜红似火,饶是玉之峰并不精于此道,也知没有几千两想都不要想。
“这?”他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玉清纯然一笑,双目澄澈至极,“过年了,红色喜庆,父亲喜欢吗?”
喜庆……
玉之峰眼神复杂的打量了下长女,忽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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