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舞会？
当今国王乔治三世已经病了好几年, 一直在离伦敦二十多英里的温莎城堡养病，夏洛特王后也长期在那陪伴丈夫。
如今还能在圣詹姆斯宫举办舞会的自然只有摄政王乔治了。
联想到来年1月7日是他女儿夏洛特公主的21岁生日，索菲亚很快反应过来。
“是为夏洛特公主举办的？哦,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为科堡夫妇举办的？”
夏洛特公主在半年前嫁给了萨克森-科堡-萨尔费尔德的利奥波德王子。萨克森-科堡-萨尔费尔德, 是德意志地区的一个公国。利奥波德王子是科堡公爵的幼子, 因此他和夏洛特公主结婚后便被称为科堡夫妇。
白金汉公爵点点头，对女儿的政治敏感度很满意。
他从天鹅绒沙发上直起身, 端起刚送上来的茶抿了一口, 示意仆人下去, 然后才开口道。
“没错，这是夏洛特公主婚后的第一个生日，摄政王殿下十分重视，遍邀上流社会各界人士，显然是为了给科堡夫妇一个公开亮相的机会。他们婚后一直住在萨里郡，很多人都还没见过他们, ”公爵又戏谑道, “约克公爵把他的乡间别墅借给这对新婚夫妇度蜜月, 他们倒是不见外, 一住就是好几个月。”
约克公爵是国王的第二子，和白金汉公爵从小玩到大，两人一样好赌，臭味相投。因此白金汉公爵知道不少对方的事，言谈间也毫无顾忌。
索菲亚笑道：“看来夏洛特公主跟她叔叔关系不错。”
她往自己茶杯里倒了点牛奶添了块方糖，一边说话一边用银茶匙轻轻搅拌。
父亲带了两个厨子过来, 日子倒是过得不错，连下午茶的点心也安排得妥妥帖帖。
她示意站在一旁的南希过来自己倒杯茶喝。南希看了公爵一眼，见对方微笑点头，才在靠近索菲亚的沙发一角坐下。
当初索菲亚被亨利爵士找回来后，为了把南希接回家养伤就声称南希是为了救她而受伤的，所以后来公爵一直对南希很客气。
公爵转过头与女儿继续谈论公主：“就这么一根独苗，又有哪个长辈会对她不好呢？”
索菲亚会心一笑。
当今国王和王后夫妻和睦生了十几个孩子，没想到儿子们都不争气，要嘛是拖着不结婚，要嘛是跟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好不容易逼着两个大儿子结婚了，最后还是只得了夏洛特公主这么一个孙女。于是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的王位就要靠她来继承了。
“不过那也说明公主性情讨人喜欢吧？要是像她父母一样讨人嫌，恐怕也没人受得了她。”索菲亚揣测道。
“噢，那是当然，她可比她父母可爱多了，虽然有时候显得有些……嗯……随性、不拘小节。不过那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相信你能应付得来，亲爱的，”公爵忽然意味深长道，“有机会的话和她好好聊聊，搞好关系。”
索菲亚微微挑眉，父亲向来不干涉她的社交状况，现在突然这么说，不禁让她浮想联翩：“您不会是想让我去当公主的宫廷侍女吧？”
宫廷侍女(Lady-in-waiting)，并不是端茶倒水的女仆，而是由贵族小姐担任的角色，主要任务就是在日常生活中陪伴王室女主人聊天、散步、出席各种社交活动等等，类似于中国古代皇宫中的伴读或女官。
在王后或公主身边做宫廷侍女，对很多贵族小姐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一件事，因为这样一来可以大大提高她们的身价，而且整日里接触的都是上流社会的高端人士，她们高嫁的可能性也因此大大增加了。
不过既然索菲亚根本不打算结婚，这种事对她来说就只有麻烦没有好处了。
听到宫廷侍女这个词，公爵眉头高高扬起，一脸不可思议：“噢，亲爱的索菲亚，你怎么会这样想？就算她是未来的女王，也没那么大面子让一个女公爵去给她当宫廷侍女！”
索菲亚让父亲夸张的神态逗笑了，但还是认真问道：“可是，您确定我能继承爵位？这并不符合惯例。”
一般爵位都是限男嗣继承的，这是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惯例，自有其存在的道理。
因为女性婚后要改用丈夫的姓氏，生下的孩子也是外姓人，如果让女儿继承爵位，那么这个家族的爵位还有地产都会落入外姓人手中。所以一些没有儿子的贵族，都是直接跳过女儿让旁系亲戚继承。如果实在没有旁系的男性继承人，国王就可能收回爵位以及之前随爵位一起赏赐的土地。
公爵提醒女儿：“亲爱的，别忘了，爵位都是由国王封赐的，国王在这个问题上有最高发言权。当初乔治一世、乔治二世甚至把他们的情妇封为女公爵、女伯爵，年金一给就是几千、几万英镑。当然如今时代不同了，国会不可能允许那种荒唐事发生，当今国王也不是那种荒唐人。但是现在我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女儿继承爵位，只要国王同意了，他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索菲亚自然知道自家父亲在国王面前是能说得上话的。祖父生前与国王关系不错，父亲又与国王最喜欢的儿子约克公爵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国王一直把他当子侄看待。
当初父亲和母亲结婚时，王后还亲自选了一套蓝宝石首饰作贺礼。那套首饰至今还在母亲的首饰箱里，与母亲生前所有首饰存放在一起。父亲虽长期负债，倒是从没打过这些首饰的主意……
但是话说回来，所谓人走茶凉，国王没有多少日子了，不可能照顾父亲一辈子。父亲的打算真能如愿吗？
她说出自己的疑问：“可是国王已经病了好几年……”
公爵解释道：“当年我把白金汉府卖给国王时就与他谈过，希望可以由你继承爵位。虽然国王一直劝我再婚生一个儿子，但他还是在爵位授封状上添加了补充条款——白金汉公爵在没有男嗣的前提下可以由女嗣继承，但是在女继承人过世后，这个爵位将会被收回。现在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也就是说，你将会是最后一任白金汉公爵。”
“原来如此……”索菲亚恍然大悟，难怪外界一直有传言说她可能继承爵位，估计是有知情人把消息透露了出去。
“不过这事也不能说万无一失，因为每一任国王都可以修改授封状。现任国王迟早要去见上帝，这事就有了变数，摄政王又一直看我不顺眼，”公爵咕哝着道，“现在我每年有一万镑年金，全靠国王的恩赏，等到摄政王继位，估计要被一刀砍掉……”
“诶？等等，”索菲亚眉头一皱，发现了个盲点，“您每年有一万镑年金？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呃，”公爵顿了下，然后打着哈哈道，“啊，那个，亲爱的，你以前还小嘛，所以我就没告诉你。不过现在你长大了，该知道的总会慢慢让你知道的。”
索菲亚翻了个白眼，之前要她帮忙还债时怎么不说她还小？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这些年来父亲花掉的钱比她想象的多得多……
公爵急忙转移话题：“不过你不用担心，摄政王最多给我找点麻烦，还影响不到你。那家伙长得脑满肠肥的，本来就不像长寿的样子，又自己拼命作死，肯定没我活得久，哈哈……”他的神色中难掩幸灾乐祸之意。
索菲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才接过话题：“所以，传言中他不仅酗酒还吸食大|麻，都是真的吗？”
“噢，不只是大|麻，还有鸦片酊！他经常用白兰地冲服鸦片酊，有时一天好几次，真是太疯狂了！”
索菲亚目瞪口呆，这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鸦片酊，是从罂粟中提取的一种药物，可以用来止痛，但是用多了会上瘾。若是为了治病那是无奈之举，但是拿来当零食吃真的是作死。
前世她的曾祖父就是沉迷于吸食鸦片，不仅败光了家产，还早早地送了命，留下年幼的祖父和体弱的曾祖母，后来祖父为了给曾祖母治病才不得不典当了一只祖传玉镯，又为了寻找那只玉镯四处漂泊……
不过眼下这个摄政王比她曾祖父命好，因为鸦片酊的价格并不贵，就算他拿来当饭吃也不至于倾家荡产，何况不论他欠下多少债都有王室替他买单。
至于他的生命健康嘛……
索菲亚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愿上帝保佑他。”
“噢，我相信他会比我先去见上帝的，如果上帝愿意见他的话……”公爵调侃了一番，才正色道，“总之，你的爵位八成要落到夏洛特公主这位未来女王手上，所以我才叫你和她搞好关系，至少不要得罪她。”
“好吧，我明白了。”索菲亚应道。
她对于爵位不是很执着。
能当女公爵固然是好的，毕竟在这个阶层分明的社会里，有这么个身份总能过得自在些。
但相对来说，地位越高，要承担的责任也越多。比如说，一些正式的社交场合总是要出席的，出席时衣着打扮言行举止都要符合你的身份，稍有不慎就会遭到他人的批判指责。这些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挺麻烦的。
公爵又叮嘱道：“回伦敦做几身漂亮衣服，看看现在都流行什么样式，鞋子帽子扇子什么的都好好搭配一番。你母亲的首饰可以随便挑，不过可能有些过时了，要是不合适你就自己出去逛逛，钱不够的话就跟亨利爵士要，你的要求他肯定不会拒绝的……”
索菲亚觉得父亲有些啰嗦，敷衍地直点头，听到最后一句话还有点想笑，看来亨利爵士经常拒绝他的无理要求，让他怨念不浅……
公爵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你似乎不太上心？亲爱的，或许你觉得爵位可有可无，但是年金呢？你不想要年金吗？作为破例继承的女公爵，你恐怕没法像我一样领一万英镑的年金，但是如果你跟未来女王关系好的话，说不定几千英镑还是有的。想一想，每年几千英镑的收入，足够你衣食无忧了！”父亲用充满诱惑的语气说道。
索菲亚听得眼神亮晶晶的，父亲还真抓住了她的七寸，知道她最喜欢钱了。
每年可以白拿几千英镑，简直是无本买卖，比什么地产什么投资都来得划算。
“好，我会尽力的。”她一口应下。
不就是和一个小姑娘交朋友嘛，试试又何妨？万一真合不来再放弃就是了。
索菲亚又陪父亲说了会话，吃了些点心，才与他告别，离开这个外表简陋而内里华丽的临时住所。
父亲在这玩得乐不思蜀，要等到圣诞节前才回伦敦。
而索菲亚的时间就所剩无几了，过几天参加完内瑟菲尔德的舞会，再收拾几天东西就差不多要回伦敦了。
在她离开之前，宾利和简·贝内特小姐的事能有个美满结局吗？似乎有点难……
在回阿什沃思庄园的路上，她想起贝内特家限定继承的事，又看到路边的农田，突然心头一动，忍不住勒紧缰绳停下马来。
“怎么了？”南希跟着勒停马，疑惑道。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索菲亚皱着眉头道，“我印象中，贵族爵位对拥有的地产数量是有要求的。历史上就曾经有贵族因为失去土地而被剥夺爵位。如今我们家的土地全都卖掉了，这样我真的能继承爵位吗？”
“既然公爵大人说可以，那就应该没问题吧，”南希安慰道，“你要实在不放心，等收回法国的投资就去买些土地。”
“这倒是个好主意！”索菲亚想起手上的法国国债，不禁笑眯了眼。
最近国债涨势一直不错，等过两年出手了定能收回一笔巨款。到时候是得投资些地产，虽说收益不如金融投资高，但胜在稳当。国债、股票之类的风险还是太高了，一不小心就阴沟里翻船，总让人提心吊胆的。
南希又笑道：“爵位的事公爵大人肯定比你明白，我看他都帮你把下半辈子考虑好了，不用你瞎操心。”
索菲亚点头道：“也是，虽说他有些坏毛病，但对我这个女儿还是不错的，从没让我缺衣少食过，该有的我都有。”
“是的，他可以说是一个好父亲。”南希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
她从有记忆以来就是在费金的贼窝里长大的，完全想不起来父母的半点信息。
当年索菲亚小姐把她救回来后，问过她要不要去寻找家人。可是她只记得自己叫南希，连姓什么都不知道，又过去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她早就放弃不切实际的奢望，就这样踏踏实实地跟着索菲亚小姐过一辈子也很好……
回到阿什沃思庄园，亨利爵士迎上来禀报：“利福特先生的姨妈梅利太太来了，正在他房间里与他说话。”
“怎么突然来了？是他家里有急事找他吗？”索菲亚奇怪道。
“梅利太太只收到一封信，觉得这不像她外甥的行事作风，有点担心，就决定过来看看。”
索菲亚笑道：“这位梅利太太倒是挺敏锐的。”
亨利爵士补充道：“她看起来很年轻，应该还不到三十岁。”
“走，我们过去看看。”索菲亚带头朝利福特先生的房间走去。
一个男仆正在房门外候着，看到索菲亚恭敬地鞠了个躬。
索菲亚朝他笑了笑：“梅利太太还在里面吧？帮我通报一声。”
“是的，还在。”男仆答道，转身敲了敲门。
“请进。”利福特的声音传来。
男仆开门进去通报，索菲亚跟着走进房间。
梅利太太正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来。她果然很年轻，看着就比利福特大几岁，身材纤细，长得挺漂亮的。
因为利福特住在家里难免会发现端倪，所以亨利爵士今天一早就告知了对方索菲亚小姐的真实身份。
此时梅利太太显然也从外甥那得知了，十分郑重地向索菲亚行礼打招呼：“打扰了，索菲亚小姐。这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索菲亚为利福特受伤的事表示歉意，请梅利太太留下多住几日，正好可以照顾她外甥。
梅利太太却是委婉拒绝了：“我正打算向您告辞，家里孩子还小，不能离开太久。这事都怪奥利弗他自己不小心，您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索菲亚发现对方说话时目光不时地瞄向她身后的南希，连靠坐在床上的利福特也是如此。
她侧头瞥了一眼南希，发现后者正怔怔地看着梅利太太，听到奥利弗这个名字时眼中闪过一丝恍然，神情略带激动。
难道是故交？
她心里嘀咕着，不动声色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你了，梅利太太。方便的话改天可以把孩子一起带来，这里随时欢迎你们。”
“您真是太客气了，”梅利太太感激道，“我这就告辞了，您请止步，就让这位小姐送我出去吧。”她看着南希说道。
南希目光莹莹地看向索菲亚。
索菲亚点头应了，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解释过，女主的家庭背景借用了历史上的白金汉公爵，其实是虚构的。
不过文中涉及到的其他历史人物和事件，基本上是真实的。之前查资料时看到这些名人逸事，觉得挺有意思的，就想在文中和大家分享一下。
话说评论好凉呀，你们就没有什么想吐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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