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三十八章:酒吞4

    1

    聂怀桑定了定神。

    强忍住抓着陈淮脑袋控出他脑袋里进的水的冲动,试图用言语唤醒这个会弹清心音的“辅助”:“你不叫陈淮。”

    “那我......?”

    “距辰溪镇二百里地,有个地方,叫云深不知处。乃姑苏世家所在。”

    “云深不知处......?”蓝淮的神色没有一点松动。

    怎么回事?聂怀桑再接再厉:“姑苏仙门世家子弟,俱冠蓝姓。你不叫陈淮,你叫——”

    “?”蓝淮并未如他所愿接下去,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聂怀桑只得自己说完:“——你叫蓝淮。弘文君蓝淮。”

    见蓝淮依旧一脸迷茫,事态紧急,聂怀桑没法继续拖沓,就怕那幕后黑手缓过劲来将自己人一举歼灭,于是咬咬牙,大喊一声“抓好了!”

    还不待蓝淮反应,他便化出飞剑,拎着蓝淮的领子向山上飞扑——他带不动凡人,但是蓝淮不是凡人,他就赌一把,把这没有记忆的“辅助”组上。没有清心音在,他可不敢保证自己的软弱意志能扛过魔音摧耳。

    蓝淮乍一飞起,刚开始还吓了一跳,而后马上发现自己很习惯这样的速度和高度,竟丝毫不觉恐慌,他有些疑惑地望向地面,苦苦回忆曾经。

    聂怀桑见他看地,有点尴尬地说着俏皮话:“看,你上天了诶。”

    “......”蓝淮默然,一点都不好笑。

    妖气迸发的方向,正是那日聂怀桑遇见虎妖的山道,聂怀桑追着妖气,落在山腰上的小木屋门前。

    他强撑着御剑把蓝淮放下,缓了缓劲,喘了会儿气,平复了剧烈的心跳,默默看着丹田内飘着的剑戟图样完全消失,立马将椒图换成了弈。这是他目前拥有的最强战力。

    小木屋门窗紧闭。

    聂怀桑警惕地看着那扇小木门,如临大敌,他没什么对敌经验,修为一时半会也还未回复,有点摸不清自己是该趁热打铁在双方都未恢复到最佳状态的的情况下开战,还是该等一等。

    他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主动出击,顶着妖琴师妖异瘦弱的壳子,悄悄接近木屋,正在此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细弱的女声:“你们是什么人?”

    聂怀桑吓出一身冷汗,镇定地转过头去,对背着一背篓草药的小姑娘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你就是陈玲吧?我是......陈弈,就是要把你接到清河去的远方亲戚啊!”

    “......”眼神空茫茫的小姑娘一愣,“是,是吗.......”她也有点儿懵,“那,”她想了想,径自走向小木门,熟练地打开门栓,对聂怀桑方向道:“那先进来歇会儿吧,我给你们倒点水。”

    她侧身将聂怀桑让进门,聂怀桑小心翼翼,特意费劲感知了一下,姑娘身上没有任何妖气。她出现在此地实在蹊跷,但是没有妖气,难不成,此事真的与她无关?

    房中简陋,盛水的碗都是极为粗糙的陶碗,屋里也没有桌椅,只草草铺着一个睡榻,小姑娘请他们坐在睡榻上,而后给他们倒好了热水,摸索着送到二人手里。

    两个大小伙子都没好意思坐下,小姑娘便自己坐在榻上,乖巧地捧着小碗,喝了口水。热气袅袅升起,沾湿了她纤长的睫毛。

    “我知道你们不是我远方亲戚,那都是村里人瞎编的。”小姑娘突然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聂怀桑略有些尴尬:“呃,你既然知道,又为何将我们迎入门?”

    “就算我不想让你们进来,你们想进来,我一个瞎子,还能怎么办呢?”小姑娘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聂怀桑有些尴尬地端起碗,用一饮而尽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你孤身一人住在此地,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我也不是孤身一人。”

    聂怀桑吓了一跳。

    “我爹爹就死在离这里不远处。”仍旧是细弱平静的嗓音,言辞却十足诡异,“每日多少能看顾我一些。并不十分孤单。”

    聂怀桑飞快地撇了一眼窗外。方才陈玲那语气几乎要让他以为陈山就站在门外静静地往里看,这个联想让他迅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仙门长大的少年郎其实并不太惧怕鬼怪,让他恐惧的是那种令人背后发麻的被窥视感。

    大概是被陈玲的话吓到了,蓝淮也悄悄捏紧了手里的陶碗,喝一口热水压压惊。

    “你,你为何非要住到这山里?”

    小姑娘轻轻一笑,放下陶碗,有些凄然道:“我爹是凶尸厉鬼,不受待见。我爹又非说他们是虎妖伥鬼。我也不知该听谁的。”

    言下之意极为明显,村里人不让爹爹与她同住,爹爹也不让她与村里人往来,她便一个人待着,能捱一日算一日,能活到何时,算何时。

    聂怀桑有些恍然地点点头,有些怜惜道:“那你将来可有打算?”

    陈玲摇摇头,眉目中流露出一丝超脱:“我听村里人说,虎妖已除,我一个人呆在山里,爹爹也会照料我。稍稍注意些,想必也还能过几年日子。”

    聂怀桑叹息:“现下是盛夏,日子过得也还不那么艰难,等到了冬天,你又要怎么办呢?”

    陈玲难过地低下了头,声音轻得像夏日里的薄冰,几乎就要碎成一片雾气,被风一下吹散:“那,就是命罢。”

    聂怀桑欲言又止,摇头走近,用湿漉漉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这懂事得令人心疼的小姑娘的小脑袋:“要不,你跟我走吧。”

    2

    小姑娘苦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在聂怀桑刚刚拍过的地方摸了摸,又揪了揪,没能把聂怀桑方才用修为硬生生嵌进/体/内的琴弦□□,只得缓慢又无力地委顿在榻上。

    “我以为......”你已经信了。

    聂怀桑叹了口气:“你出现的时候,明明只有我一个人在走动,你问的却是‘你们’。天赋异禀的瞎子只会存在于话本,从脚步声听出来人是陌生人已是难得,从一个人的脚步声里听出两人的存在,不是仙门的厉害修士,就是凡人中的武林高手。”

    “你们已经看出来了,却还敢喝我倒的水?”陈玲讥诮道。

    “说到水,一个盲女,居然敢在屋里烧热水?也不怕自己烫死?”聂怀桑摇摇头,“而且,我已在辰冬村知晓此事与幻术有关,怎么可能会随便饮食?”他也就是沾了沾唇,水全都进了袖子。

    陈玲瘫在榻上,冷笑道:“只可惜你同伴没有你灵泛。”

    话音未落,聂怀桑一个驴打滚避开一丛音刃,整个人扑到在柴火堆里:“啊啊啊啊啊啊蓝淮我为什么要把你带过来!”

    回答他的是又密又急的音刃弦剑攻击,作为熟知蓝曦臣招数的小跟班,视唱练耳已经有点功底的学渣哭着回想起,这首用他的琴奏出的曲子名为《破阵子》。

    而破阵子最有名的两句词便是“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和“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八百里谓之“浩”,五十弦谓之“数”,霹雳谓之“疾”,这意味着,如果奏琴之人能悟出此词之道,感此情此景,便能真的用铺天盖地,迅疾如雷的琴音“了却怀桑今生事”,让他等不到“白发生”!

    聂怀桑心里苦啊,都恨不得立时切换山兔来逃命了。然而丹田里剑戟的图标已经亮了起来,临时切换除非强行召唤,音刃坠在身后,他只得强行破窗而出,堪堪砸在窗外的一株灌木上,坚硬的木窗也给他添了好几道划痕。

    出人意表的破窗给他带来了几息的喘息之机,有了空当不必疲于奔命,聂怀桑心念电转,立刻就有了成算。他强行切换了弈皮肤,换皮肤并不会对出战式神带来影响,但是妖琴师自带的琴立马就消失不见,追着聂怀桑跑的刀光剑影也笃笃打在寸许外的泥地上。

    此刻狼狈不堪,但是危机已过。

    对手一个是被他钉了天钉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一个是没了记忆没了琴的蓝淮,应该不再有太大威胁,虽说以方才的表现看,蓝淮的修为不低——《破阵子》并不是随便能奏出来的曲子,这一代他与蓝大璧蓝二璧合成蓝氏三璧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个年纪稍微大了些。

    蓝淮没有追出来,在屋内不知道在做什么,聂怀桑思绪跑马片刻,忽而心中一凛,捡起书翁的扇子往屋里冲。果不其然看到他正伸手从陈玲头上扯出聂怀桑戳进去的那根弦,已经抽出来快一尺了,吓得聂怀桑并扇直落“神之一手”,打断了这个诡异可怖的进程。

    “神之一手”是三火技能,不到万不得已聂怀桑也不想“祸福相生”(座敷技能)以血换火,他顿了顿,打算跟蓝淮硬拼几记,待修为回复。

    两人便以陈玲的脑袋为据点争夺起来。

    蓝淮听令扯弦,聂怀桑则费劲把弦戳回去,一扯一压之下,陈玲简直像个正在上法条的娃娃,又或是被一收一放的风筝,全程动弹不得,只能控制着蓝淮,差使他与聂怀桑争斗,结合蓝淮本身的身体记忆,竟也与聂怀桑斗得旗鼓相当,泄露的气劲和灵力将屋顶打得千疮百孔。

    聂怀桑到底有挂,妖琴师出阵状态下他不切妖琴师皮肤,却仍旧能用妖琴师技能,眼见修为恢复到三火,他幻出虚影古琴,再一次奏响疯魔琴心。

    这一回没有赌到二成的混乱概率,但谢天谢地触发了二成的击退行动条概率,蓝淮被迫僵直片刻,便被聂怀桑用捆仙绳制住。

    光有捆仙绳不够,聂怀桑掏了掏储物袋,掏出了之前蓝曦臣锁青行灯用的那副锁灵枷,想了想,给蓝淮拷上了。

    他一边揉自己被踢了好多脚的腰,一边恶狠狠地冲蓝淮大声嚷嚷:“猪队友。你这个猪队友!”

    蓝淮的目光则是一片空洞洞,比陈玲看起来还像个盲人。

    聂怀桑绑好了蓝淮,不知道该拿陈玲怎么办,难不成带回村子里?到时候恐怕又要生祸害。或者直接杀掉?聂怀桑抬了几次手,都没能落下去。算了,暂且放在这里,先去处理一下村里人......

    等等!方才他明明在琴弦贯体时,用了些灵力震碎了陈玲的肺腑!

    所以!为什么她还能讲话?!

    该死!他被敌人不能动弹的顺风局迷惑了!

    却忘记了面前这位敌人并不以武力制胜!

    虽然慢了一步,但,还好,并不算晚。

    3

    一柄剑从身后刺穿了他的肩。

    剑尖原本是冲着心口去的。

    被他躲开大半。剑身上具有侵蚀力的灵气也一并被他及时拦在伤口之外。

    这把剑剑身细长,锋锐纤巧,剑柄上镌有两个变体花纹字,聂怀桑粗粗看去,仿若是“天问”二字。许是蓝淮的佩剑。

    身后背着背篓的小姑娘见他竟在此时清醒过来,有些意外,随即面色惊恐地开始逃跑。聂怀桑犹豫了下,将昏迷过去的蓝淮挂在一棵树上,全速向背着背篓的小姑娘追去。

    上天保佑姑苏这块没有能上树的猛兽。

    山上飞行不便,聂怀桑费了些功夫,才在较为空旷的山麓处堵到小姑娘,将她堵在了悬崖旁。

    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这个看起来无比平凡的小姑娘。

    但是一个平凡的盲眼小姑娘是没法在山上这种到处是乱石树木的地方跑得比他御剑还快的。

    一个平凡的盲眼小姑娘也不会在他落地那一瞬就将他拖进了幻境中。

    一个平凡的盲眼小姑娘也不会拿到蓝淮的佩剑,还打算插/他胸口。

    幻境里来回一趟,他实在是累得不行。眼见这小姑娘被他堵在悬崖边上跑不掉,他终于放松了些,有心思装逼了。

    蓝衣黑衫的天才棋手居高临下,淡淡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有一丝妖气,却能做出这般臻至化境的幻境。

    弈的皮肤实在是太合他意,这般轻轻一扬扇的模样实在是风流倜傥极了。

    也像极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反派,围堵可怜无辜的凡人小姑娘。

    到处搜寻蓝淮下落的蓝家夜巡队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七柄飞剑载着七位白衣修士齐嗖嗖停在聂怀桑面前,将小姑娘挡了个严严实实。

    列阵排在最前列的就是聂怀桑的“曦臣哥哥”。

    聂怀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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