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云的手指动了动, 摸了个空, 猛然坐起,拉动左肩后的伤口,动作微微一顿便扭头看向四方。
“醒来了?”
看到在不远处烤着鱼的少女, 他放下心来, 听着她问话的语气亲近了许多,对着他的笑容也温柔了许多, 他暗自觉得这一趟的生死相依是值得的。
“嗯。”他应了一声, 走向她,“这是何处?”
他发现她身上的衣裳都已经干了,他的伤口也已经被包好, 显然她较他先醒来许久。
“我也不知这是何处。”李凉茉缓缓转动着树枝烤鱼,看着邬云的眼睛,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是谁。”
邬云有一瞬间的怔愣,盯着李凉茉,不确定地缓缓开口,“我……我是邬云, 也是西凉的丞相。韶华,怎么突然这样问我?”
李凉茉垂下眸子,掩去眼里一闪而过的暗芒:我给过你说实话的机会的。
邬云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和她细细坦诚所有的事,眼下两人在未知之地,他还受着伤, 若是这会儿惹了她不快,必然会让两个人处境有更多的危险;可若她也顾及着处境,便不会生气,或许会离开之后,再与他算总账……
突然看到自己叠得整齐的上衣上摆着的墨玉狐狸,脚步一顿,惊疑不定地看向李凉茉。
他本打算告诉她的,可若在他开口之前被她发现,他再开口的举止便变了味道。
思来想去,尚未决断,他却听得李凉茉开口了,“你叫我韶华?所以,我的名字叫韶华?哪个韶?哪个华?父母是谁,家在何处?我与你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会一直抱着我不放手?”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却绝口不提墨玉狐狸的事,把邬云砸得眼前发黑。
半晌,邬云回过神来,走到李凉茉的身边坐下,打量着她:“伤了哪里?”
李凉茉指了指头,“有个包,有点疼,别的地方都没事。”
邬云仔细瞧了瞧她脑后的黄豆大小的包,微松一口气,试着握住她的一只手,“是,你是韶华,也是……”
他见李凉茉茫然地看着他,目光里都是亲近之意,勾了勾唇,“是我未来的妻子。”
她失忆了,于他而言,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李凉茉心下一跳,猫瞳里露出惑色,“唯一的妻子?”
邬云闻言笑了,“自然是。我后院中会出现的女子,除了你,便是为了伺候你而存在的。”
李凉茉心道骗人。她都还没嫁给他呢,后院里就有了一个瞧她的目光像是正室瞧外室的女人。
不过,她面上不显,眼里都是喜悦,“那……你这么好,我为何还未嫁给你?是你不想娶吗?”
“自然不是。”邬云眼里欢喜都要溢出来了。若时是能说通她答应下来嫁给他,所有的难题便都解决了。
“那是我不想嫁给你?”李凉茉倏地甩开他的手,“既是我不想嫁你,必是你不好,或我另有心上人。不论如何,你都得离我远些!我们解除婚约吧!”
邬云被她突然的反应惊住,连忙解释,“不,不是你不想嫁我,也不是你另有心上人,而是……”
“那就是我还没有心上人了!”李凉茉打断他的话,笃定道。
邬云张了张嘴,发现失忆之后的李凉茉更加灵动,思绪飞跃得让他追之不及,“……你的心上人就是我。只是因为你是西凉的嫡长公主,嫁娶之事,得由陛下与皇后作主。”
李凉茉在心里“嗤”了一声,面上露出狐疑之色,“真的?你没骗我?”
“真的!”邬云一口咬定,“陛下病重,皇后有孕,所以我们的婚期才迟迟没定下来。等我们从这里回去,我便向陛下和皇后请旨定下婚期,可好?”
李凉茉听着他半真半假的话,沉默下来。
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会说假话的,“不对。”
邬云敛眉,“什么不对?”
李凉茉把鱼拿到面前嗅了嗅,“你说我是嫡长公主,你是丞相,为何你在本宫面前不自称臣?”
邬云:“……”还以为是哪里错了……
“你与我单独相处的时候,称呼上素来随意……”
“这鱼好了。吃。”李凉茉视线一转,献宝一般地把鱼递给他,见他咬了一口,幽幽道,“本宫最讨厌被人欺骗。”
她瞧着邬云突然放下鱼,看向她,继续道:“若是本宫日后想起一切,发现你但凡有一丝一毫地欺骗,这婚约,就作罢。”
邬云觉得今日的风格外地凉,她的笑容也凉飕飕的,仿佛在他头顶悬了一把剑,喉间也被鱼刺梗住。
可他的话已经说出口,这个时候断不能打了自己的脸,只能补充道:“其实,我们迟迟未成亲,主要是因为我们是私定的婚约,现下还没有合适的时机向陛下与皇后坦诚。”
李凉茉轻笑一声,“实在难以相信,本宫会喜欢一个满脸脂粉的人,还与他私定终身。”
邬云沉默下来:“……”
不待他接话,李凉茉已经坐得离他近了一些,“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能让本宫在失忆期间爱上你,本宫就嫁给你,如何?”
她的手指搭上他胸口缠着的布条,“若是不能,这私下订的婚约,便随着烟灰散去吧。”
邬云心头紧了紧,握住她不安分的手,“这段时间,你得住在丞相府。不然,你回了宫,又忘了你与我之间的事,想要见你一面人都是难事。”
李凉茉想了想,“七日。七为阴阳五行之和,若是和不了,那便散了吧。”
邬云瞅着她,在她勾着布条的时候生出的怀疑瞬间消散。
若她不是真的失忆,定然不会答应这个要求。
她不回宫,朝政便无人过问了……
最重要的是她冷漠绝情的样子……他自信地以为,以她对劭云太子的深情,若未失忆,定不会如此才是。
李凉茉收回手慢悠悠地吃着自己的鱼,随意地问道:“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
“想来,还在西山。我刚才已经放了信号,我的人很快就会寻来。金将军和铁头也会循着你我的气息寻来。韶华,你可还记得它们?”邬云似乎心情极好,一面吃着她烤的鱼,一面开始给李凉茉介绍狗以及接下来她可能会见到的人。
“说起来,金将军的两只狗崽都是我接生的。铁头尤为不同,一出生便爱撞墙,闻着你的气息便想要黏着你……”
李凉茉听着,心里迅速转着会弯儿。
原来,他拿来拒绝西凉帝的“一只母狗,两只狗崽”,指的是真的狗……
这大半年,她拿这话不知堵了他多少遍。
思及此,她笑了起来,“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可随后,她的笑容又慢慢淡了下去。
这么长时间,他有许多的机会向她解释,他却没有过只言半语!
也不知,他是有意不解释不想娶她还是真的另有隐情。
她下意识里偏向前者。
心里一点一点地闷了起来。
邬云见她的笑容时深时浅,说话越发斟酌,提及的信息,也越发少了。
李凉茉瞅着他唇,突然道,“丞相,你的唇脂掉了。”
这语气……
邬云愣了一愣,随后笑了。
即便是失去了记忆的李凉茉,也不喜欢他满脸的脂粉。
“左右你不喜欢我用脂粉的样子。平日里,我会将脂粉洗净了再去见你。”
李凉茉皱眉,“好端端的男儿,为何要扑上比女儿家还浓厚的妆容,拿水洗都不成!”
邬云闻言便知她必是在他晕着的时候洗过了,心下有些得意,耐心地向她解释,“我的真容太过特殊,只有这般换一个身份,才不会叫仇家发现。用的脂粉,其实是易容的膏药……”
李凉茉安静地听他解释,再也未置一词。
她能理解他的隐瞒了。
她想到自己与他的这个身份相处时自己与他针锋相对,他却总是不动声色地护着她。
她心情上,却没办法接受自己对他坦诚相待他却有诸多欺瞒。
亏她总是在为他着想,他却想要窃取西凉,派人刺杀她的皇叔——西凉的支柱,与西凉帝合伙为难会韩子尧……
也不知,上辈子 ,韩家的灭亡,她母后的死,是不是也与他有关。
更不知,他到底该算她的恩人还是仇人!
她越想越觉得难受,仿佛头上的小包真的很严重一般,头痛欲裂。
他揽着她,讲述的声音越来越小,“韶华,想睡便睡,有我守着。”
李凉茉把头靠在他未受伤的右肩上,没有应声,一滴泪从她阖着的眼角流出。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一个墨色为主色调的屋子里。
东周以墨色为国色,是以,她断定这里是邬云的卧房。
她打开门,门外候着的人回转身来,躬身行礼,“主母。主子让属下等主母醒了便带主母去看新收拾好的房间。”
李凉茉打量着星眠,对方虽在行礼,也唤她为主母,语气和眼里一闪而过的敌意都不曾真的把她当主母来看。
她淡淡地收回视线,往回走,“我饿了。先端吃食进来。”
见星眠不动,顿住步子,扬眉看她,“怎么,使唤不动你?”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还不肯坦白,我要生气了!真的要生气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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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不会虐,只是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小茉莉的性子,再爱一个人,也不会失去自己的底线,不然,上辈子就不会黑化哒(^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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