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身上的伤早就好了, 坐在清隐殿的水缸旁钓鱼。
见福海开门与人说了几句话, 似乎提到了韶华公主,竖起耳朵,转着脖子往门外瞧。
福海一回头见着他这副模样, 唬了一跳, “太上皇,您这是……”
太上皇收回视线, 假装不在意, “脖子僵了,活动活动。刚才是谁来了?”
“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过来传话。韶华公主搬师回朝了, 一会儿兴许会过来给您问安,让您准备准备。”福海脸上也沾了喜气。
太上皇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与韶华公主化解了嫌隙, 搬出去不过是迟早的事。
太上皇收回视线,不屑地笑了笑,“怎么,她吃了败仗了?想要来孤这里讨主意了?孤早就和她说过,和北齐帝斗,没好下场的。她以为孤为何要百般讨好北齐帝?还不是为了西凉能安安稳稳的?!她就是一个娇养的女儿家, 不似凌霄被孤仔细教养了十几年。”
福海听着这话头不对,想要打断,奈何太上皇根本就不给他插话的机会,拿着鱼钩逗弄鱼缸里的鱼儿,“当初, 她若是听话,嫁到北齐,至少还是个北齐皇后,如今呢?呵……”
“如今如何?”李凉茉走到门口,漫不经心地一哂,“福公公,太上皇的脑子不清楚,往后便让他清心养病,莫与人接触,免得胡言乱语,搅乱人心。”
她说完就走,全然没有要留下来与太上皇共话伦常的意思。
福海大急,忙追着李凉茉去喊,被芸竹堵在门口,用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一扫,他怂怂地看着清隐殿殿门关闭,成了名符其实的清静隐居之所。
太上皇缓缓反应过来,见着福海如丧考妣的模样,怒道:“逆女!她这是什么态度!”
福海生怕太上皇再说出些什么了不得的话来,忙捂了他嘴,“太上皇,你可不能再说那些话了。公主才打了胜仗回来,北齐帝那样的人,都被他生擒了在阵前射杀,也就是因着您是她父皇,她才只是拘着您啊。”
太上皇挣扎着,听着他的话,缓缓安静下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直到他松手,才定了定神,“你刚才说什么?她怎么可能?凌霄都在北齐帝手里吃过败仗的。”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败仗,他为何不敢在北齐帝面前拿捏,为何一心要借北齐的力来除了韩家?
福海心说这件事情早就在宫里传遍了,不过为了自己和太上皇不会过得更差,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东周和南齐打了小半年都没有把北齐打下来,韶华公主亲自领兵出征,不过三个月,就打到了北都城下,生擒了北齐帝,在两军阵前射杀了他,雪了他几番逼娶之辱。太上皇,老奴看,韶华公主到底是嫡出的公主,血脉正统,不是苕华公主能比的,或许才是真的天命之女。您呐,就别操心前朝的事了……”
他话音刚落,便见太上皇手里的鱼杆掉落,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
李凉茉先在宫门处与太后说了会儿话,又随太后去翊坤宫用了膳,经太后提起,才想起要去见一眼太上皇的,心里并不乐意。
在门口听了那么一嘴儿,正好顺水推舟地离开,急着回玉泉宫卸下一身战甲。
行到一半听人来报太上皇晕了,她平静的心湖上半点波澜也未起,只轻声道了句,“宣太医,让太上皇好好养着。”
传令的小太监一听,便觉得清隐殿的那位主子,没啥跟头了。不叫大好,只叫好好养着。分明是说,只要还吊着一口气就成呀!
李凉茉回到玉泉宫,总算放松下来,殿门一关,踏入寝殿的大门便开始解甲,“芸竹、玉萝,备水。”
行军比不得宫中,十天半月不见水无法沐浴也是常有的事,这会儿,她连到浴桶里泡个三天三夜的心都有。
进到里殿时,还余白色中衣未解,却见着殿里好整以暇地坐着的人,唬了一跳,“你,你怎么来了?”
“太子妃不欢迎?”劭云太子走近她,语气里透着危险。
李凉茉缓了缓气,朝他走近几步,“自然不是。只是有些意外。”
“马车上,我与你说好,半年之约。半年即两个时辰,我准时到的,倒是你……”劭云太子打横抱起她,“晚了。”
“半年即两个时辰?”李凉茉有点迷糊的印象,呆呆地瞧近他眼里,似乎听到了被曝晒了的干柴于瞬间被点燃的嗞嗞声,“我要沐浴。”
她不满地咕哝,“按你这种算法,我该有十几年不曾沐浴了。”
劭云太子:“……”
他正要说什么,听得门外有人禀报,“柔安公主求见。”
李凉茉眼睛一亮,“四妹都快有千百万年没来见我了,快放我下来。”
劭云太子:“……”
他幽幽瞅着她,“就这样去见她?”
李凉茉瞧瞧,觉得不妥,还是决定先沐浴了才好见人。见劭云太子抱着她往水房去,没有要放她下来的意思,提醒他,“我要沐浴。”
“嗯。”劭云太子回答得理直气壮,“我担心你在浴桶里睡着。”
李凉茉在这方面是有前科的,闻言一阵气短。
原本她不到两刻钟便能洗完的,结果,愣是到了半个时辰后才换了衣裳去见柔安公主。
柔安公主的信心和勇气,在等着这半个时辰里几乎要散干净了,怯怯地坐偏殿,抓着衣摆,看着怀里抱着的紫木盒子,犹豫着是不是该离开了。
就在她将要起身的时候,终于听到一行人朝这里走过来的声音。
她抬眼,看到身周还缠着水气的大皇姐,顿时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误解了大皇姐的心思,惭愧得无颜抬头。
李凉茉笑着朝她走过来,“行军处处将就,数月没有这么痛快地泡过澡,便泡得久了些,叫你久等了。”
她不是爱解释的性子,不过想到这个妹妹爱多思,因着愧疚一年未来,便不想让她这一次再平白生了误会。
柔安公主微微一怔,越发觉得自己心眼狭小,臊得慌,“是臣妹挑的时间不对。臣妹……臣妹听说,大皇姐将要大婚了,怕当日不能进宫,便想早些把贺礼给大皇姐送来。”
李凉茉疑惑,“为何当日不能进宫?”
“因为臣妹是不祥之人。”话说出口,柔安公主便觉得不妥当,连忙把怀里的紫木盒子递过去,“臣妹机缘巧合得了这个东西,听说对用过绝子汤的人很好,有解毒的功效。”
李凉茉闻言,注意力便被紫木盒子吸引了过去,“可是……血墨?”
柔安公主柔柔地笑着,“正是。听人说,是满了百年的。臣妹不识得,不过看拿冰玉盒装得好好的,想来就算不是真的百年血墨,也该是个养生的好东西。”
李凉茉接过来打开紫木盒,果然见着里面还有一个冰玉盒。里面血墨粗壮如拳,色泽紫黑,正是她还未来得及去寻的血墨。
她垂眸瞧着,想到上辈子劭云太子把这个东西送到北齐皇宫,她瞧了一眼,便藏在枕边。那个时候,她不想生育,便不曾交给毒虫入药。
柔安公主见她久久不语,神色复杂,心里不安起来,“臣妹……臣妹可是被人骗了?”
“不。这是百年血墨。”李凉茉回过神来,笑道,“本宫只是高兴,柔安在陈家养得不错,性子也开朗了许多,还能寻到这么珍贵的东西。看来,本宫没有点错鸳鸯谱。”
听她提及陈修,柔安公主顿时羞赧起来,说话越发磕磕绊绊了,“他……他……很好……很好的。”
李凉茉回到寝殿时嘴角还带着笑,见着劭云太子的一张冷脸,笑意不减地把紫木盒递给他,“柔安给我们送好东西来了。”
劭云太子眼皮都没动一下,觉得再好的东西都比不上把眼前这个人,抢了他这么久的人,别想用东西来补偿他。
李凉茉仿佛没瞧见他的不满一般,自顾自地把盒子在他面前打开,“是百年血墨。我身上的毒,有解了。”
劭云太子脸色由阴转晴,仿佛见着了雨后彩虹,随后敛了神色,狐狸眼中露出几分疑惑,“为何以前不曾听你提过血墨?”
若是他知道,必也会派人去寻。
难道她只是为了让他不生气而随口说的理由?
又不像……
李凉茉被他变来变去的神色给逗笑了。把血墨放在桌上,“血墨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全靠机缘,我们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如何能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寻这种几不可得的东西?倒没想到柔安有这样的机缘。”
劭云太子觉得他要派人去寻,也不见得就不会有这样的机缘,不过,他勉强接受了李凉茉的理由,“接下来,不会再有任何人打扰了,你的时间都该是我的了。”
他也不会再允许有人来打扰了,“韶华,我们的账,是不是该算一算了?”
“嗯?”李凉茉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账?”
“沥川,竟然一路跟着你去了北都!”劭云太子想到他就觉得牙痒痒,“你可知他是谁?”
“东周摄政王世子嘛。我猜出了他的身份就把他赶走了。不过没想到他是夕颜以前的主子。”李凉茉想了想,“你现在只露了一次脸,毒还未除尽,不宜被他们发现行踪,便不好与他们明着起冲突,我便放他离开了。劭云,你要快些好起来。”
劭云太子听她扯远了,心思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最后那句走,及时收住,继续绷着脸,“你竟然用自己去引宇文治!谁教你的以身犯险?”
李凉茉心里一虚,先在他唇边亲了一口,“你呀。”
劭云太子:“……”
他自己是会以身犯险,但不代表他希望她也这样。
李凉茉道:“我那会儿,哪里会想什么险不险的,有用就成。心里边只想着,快些回来。你说备好了婚仪等我,结果婚仪没有,倒是有你一肚子的怒气。早知道……”
“饿了……”
李凉茉愣了一下,恍然,扬声对屋外的人道:“备膳……”
她是在翊坤宫里用过了膳,倒没想到他还饿着。
劭云太子拥着她堵住她的话,咬着她的唇委屈道,“都是饿久了,拿气填的……”
李凉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个疏离孤傲冷静自持的劭云呢?!
作者有话要说:可算保住了亲妈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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