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云在西凉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若是娶的是寻常的公主, 只肖在丞相府门前等待婚车到达。
可她娶的是韶华摄国长公主,西凉最有权势的女子,必然是要进宫亲自迎娶的。
邬云听着这些话, 抿紧了唇。
跟随在他身侧的疾云都感觉到了他的不快, 见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回来的疾风想要出声,把人拉住。
疾风有了先前的教训, 忙收了音, 悄悄问疾云,“主子马上就要娶到心上人了,怎么还不开心?”
“错。”疾云纠正他, “是已经娶到了。”
疾风更加不明白了,“为什么不开心?”
疾云睨他一眼, 为他的前途担心,也担心他惹出事来弄黄了自己与阿兰若的姻缘,便把情况掰碎了说给他听,“主子对主母是什么心思,旁人不懂,你我还不懂?不论主母是什么身份, 主子都会亲自去迎。礼部在确定迎亲的细节时便与主子说过,主子到宫外候着,等公主出宫迎上凤鸾车便好,主子都不同意,为的是进玉泉宫陪主母走完所有的路程。可这些人这么一胡乱分析, 倒成了主子看重的是主母的身份一般。将主子的真心藏得看不见了。换你,你开心得起来吗?”
疾云的性子有不少随了邬云,鲜少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把疾风说得一愣一愣的。
“高兴啊,为啥不高兴?”疾风晕了,懵懵懂懂地回答,“要是我,只要我媳妇知道我的心意就够了,别人怎么样,那是别人的事,他们猜不对,正好给我打掩护。要是自己房里的事都叫大街小巷的人猜了个中,那才不高兴呢。”
邬云闻言,抿着的嘴角微微一松,转着笑眼瞧他一眼。周身的情绪都扬了起来。
疾云惊讶一哂,“你这一趟,长进了。”
瞧这样子,他暂时不必为疾风的去留担心了。
不过,他们都没想到,西凉公子会带着韩家众儿郎与皇子们在玉泉宫门外摆阵拦人,要考验新郎官的真心与实力。
此举正中邬云下怀,他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与之从殿门打到宫墙上,沿着屋檐进了殿。
……*……
殿里,李凉茉听着屋里人不间断地说着的吉祥语,打量着青玉,总觉得这人格外眼熟,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是北齐青阳侯的幼妹,清河郡主。
青阳侯与萧眠的交情有些复杂,上辈子与她的立场相对,最后是被她设计利用来对付萧眠而死。
而上辈子的青玉,年轻的时候爱往外跑,被青阳侯抓回来后送进了宫,成为了宇文治众多妃子中的一个。
说来,以侯府姑娘的出身能被封为郡主,是先帝喜爱青玉的缘故,曾戏言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儿媳。
不过君王无戏言。因着这句话,青玉无人敢娶,年近二十依旧待字闺中,偏又是个爱往外跑的性子,进了宫之后,也成日里想着外逃,终是宫墙高深,滑了脚,送了命。
上辈子两人交往不多,不过李凉茉想到她与曾经想逃的自己相似,曾暗中帮助过她逃离。这一辈子,她还未进宫,宇文治便死了,也算是阴差阳错地让她免于一死。
青玉被李凉茉看得心里疑惑丛生,“我……我身上……或者我脸上有什么特别的吗?”
李凉茉收回视线,想到她是韩子尧带到自己面前来的第一个姑娘,“青玉姑娘在西凉可还习惯?”
“太习惯了。”青玉见李凉茉这么温柔,登时放下拘束,一点也不见外,“我还以为摄国公主会很凶很凶,原来这么温柔,长得温柔,声音温柔,脾气也温柔。我行走天下这么多年,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女子!”
李凉茉听着笑声连连。
自沾了权,已经许久不曾有人说过她温柔了,那个人成日里夸赞的是她黑心黑肝。
“我与你甚是投缘。往后若是在凉都遇了事,大可以来寻我。即便是我表哥欺负你,你也可以来寻我。”
青玉惊呆了眼,“公主,你真好!不过,韩大侄子可不敢欺负我!”
韩……韩大侄子?!
李凉茉嘴角一抽,到路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青玉姑娘为何叫这般称呼他?”
青玉仿佛这才意识到李凉茉与韩子尧之间的关系,“啊,公主与他同辈,那我该叫你大侄女了!大侄女,本来今天不好和你提这件事的,但现在说到了,就拣日子不如撞日子了,你什么时候给我和豫王赐个婚呀?”
“豫王?”李凉茉以为自己听错了,“跟着豫王回来的女子是你?他想要娶你?”
“不是。”青玉一张如玉的脸红彤彤的,目光却不避不躲,“是我想要嫁他。”
李凉茉懂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原来,韩子尧曾说的豫王迎来第二春,指的是她。
不过,历经两世,她最不看好的便是这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姻缘。
有心想要劝她一劝,听得门外闹腾起来,唤及新郎要进屋了,忙将此事放下,持遮面金凤扇于面前。
青玉也被屋外的热闹动静吸引了过去,随后抓了李凉茉的手便往门边去,“我得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男人把我最温柔的大侄女给娶走了……”
她话音未落便顿住,瞧着屋顶上与韩子尧打斗的红衣人看直了眼,“长得阴柔了些,但一看就是温柔的,与你,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凉茉心道他的另一张脸可生得一点也不阴柔。
她悄悄地将手里的遮面扇放低了些,去看在檐上与韩子尧打斗的人。
他穿着华贵烦琐的礼服,招势依旧行云流水,倒似天官下凡尘,闲庭信步。
她太清楚他的实力,知晓他顾及着这是她重要的亲人而留了余地,处处避让又不落下风,直到有人大喊,“丞相,吉时到了!”
他才道了一声,“得罪了。”
韩子尧还未反应过来,被他打下了檐。回想起刚才的打斗,愣了许久。面上忽红忽青,自顾自地嘀咕,“若他去参选西凉公子,还有我什么事啊?”
意识到自己没能成功地给邬云一个下马威,他情绪低落了起来。不过转瞬又被殿里的热闹带动着有了几分高兴。
李凉茉见邬云朝自己投来视线,顿觉心上发麻,忙将扇子举高些,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她瞧见一双修长又略显骨节的手伸到扇边,听得他声音低低,舌头打着卷儿,含着魅惑,“韶华,我来了。”
李凉茉抿着唇角上扬的唇,悄悄移扇少许想瞧他此时的模样神色,却与他含笑凝眸的视线相触,如被烫了一般迅速再次将视线挡住,缓缓将指尖搭了过去。
刚触及他的掌心,便被他紧紧握住手。
她见大红袖摆晃动,知他站到了自己身侧。听得她低声嘱咐,“别怕,我必护你安妥。”
李凉茉不怕,但她愿意相信邬云,柔柔地答应一声,“我信你。”
随着这一声,她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情绪高扬了起来。
铁头身上被绑了大红绸花,昂首走在最前面,仿佛今日成亲的是它一般。
它时不时地回头瞧他们一眼,颇有几分老怀欣慰之感。
它护太后与陛下有功,已经是三品带爪侍卫了,两个主人也成亲了,一定不会再有像上辈子那样的事情发生了吧。
思及此,它也不是那么讨厌总是阻着它与女主人亲近的主人了。
告别太后与陛下,李凉茉瞧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宫门,想到前世今生两次出嫁时的心境,意识到这辈子与上辈子,再也不一样了。
她身上的余毒已解,好好将养身子,还有成为母亲的机会。她很好奇,她与劭云太子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她不曾再见过劭云太子流泪,自是不知泪水有没有变清,但她发现,洞房时本该必备的肠衣,不见了。
她婚后月余,东周与北齐的战事停歇。
东周来信诘问她言而无信。
她哂笑一声,回曰:“对无信之人,何需有信?”
北齐送来国书,一为恭贺她婚喜,二为告知北齐新帝登基,萧皇后已经成为了萧太后。
萧太后有意与西凉交好,特着使臣送来贺礼,同时,言及北齐清河郡主在西凉一事:清河郡主乃青阳王最疼幺妹人,北齐愿意两国结姻亲之好,但若西凉无意,还请将郡主送还给青阳王。
李凉茉瞧了几遍,确定上辈子一直是青阳侯的人如今已经成了青阳王。
这种时候,清河郡主若无大事,必要回去一趟的。
她让人将青玉寻来,给她看了北齐来信。
青玉看后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有片刻的难为情,但对回北齐之事不以为意,“你下一道旨意让豫王娶我,我就不需要回去了。”
李凉茉唇角扬着温柔的笑,“你想要本宫赐婚,豫王呢?若是他愿意娶你,为何这么久了,不曾见他向本宫提及?”
扯到国事,她便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青玉嘴角笑意一凝,“啊,他总是把事藏在心里,不好意思说出来。不要紧呀,我好意思就行了。大侄女……摄国公主,你就应了我吧。”
李凉茉愿意与她和善,她才敢叫人一声大侄女,摆出了摄国公主的威仪,她便不敢再用没尊没卑的称呼了。
李凉茉瞧着她,“清河郡主,豫王都快能赶上你父亲的年纪了,你爱慕他什么?”
“我爱慕他年纪大呀!”青玉说出口便觉得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化解尴尬,“他什么样子,我都喜欢。要说最喜欢呢,还是他安静地坐着看山看水看云看飞鸟爬虫时满怀心事的样子。好似有什么结在他心里,阴阴的,让人心疼。”
她抬首,明明红了面颊,却语气坚定,“我知道他过去经历过的那些事,我会让他知道,世间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如那人那般。我想让他知道,这世间的风景若有人共享会更美好。”
李凉茉心中一震,觉得这样如暖阳一般的女子真是最适合豫王的了。可正因为如此,她更不想毁了这样的女子。
“情是一个人的事,成亲却不行。若非你情我愿,心中存怨,不过是熬过的颜,伤过的心,化为流出的泪满心悔。”
青玉听她这般说,心里生出怯意来,“那……豫王那样的性子,什么也不肯说,你怎么不知道他不情愿娶我?”
“若他真不情愿呢?”
青玉看着她幽深的猫瞳,越发短了底气,“若他真是铁石心肠的,那我兄长也不会允许我死缠烂打。”
见她动摇,李凉茉暗暗松了一口气,“无妨,本宫有个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我发誓我真不是想拆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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