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抗敌之际, 李凉茉也不曾闲着。
虽然不能让西凉与东周兵马入境, 却可以帮北齐闻风欲逃的百姓指个去路。
为防有敌人潜入,巫族人特制了药水,在欲逃难的北齐百姓手臂上盖上章, 这章不可水洗, 不可酒洗,十五日后可自行消退。
若在十五日内不能进入东周或是西凉, 便只能继续留在北齐了。
萧眠闻言, 怒气冲冲地跑到李凉茉的住所前来质问,“巫族圣女,你借着北齐罹难之际, 骗走我国百姓,到底是何意?”
李凉茉瞅她一眼, 见她还是如上辈子那般盛气凌人的模样,“过境之人皆有名册登记,若北齐此次无恙,吾将名册予你。西凉与东周不强留他们,随时回北齐,都可。”
萧眠不信, “你不是北齐人,会这么好心?”
“吾自然不会好心。”李凉茉笑了一笑,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你想要名册,便要拿出能换名册的好处。不然, 吾为何要帮你?”
萧眠大怒,指着她道:“西凉与东周给了你什么好处?”
李凉茉正要回答,见一只鲁班鸟飞进来,先取了鸟的信息来看,才道:“萧太后还是赶紧回宫吧,萧将军阵亡,冧城失守,不想办法抵挡,最多三日便要兵临城下了。”
萧眠变了脸色,“你休要胡说八道!”
可眼下战况紧急,她不敢轻慢,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急急赶回宫中。
不多时,便传来萧太后凤驾亲征的消息。
李凉茉瞧见大长老急步过来的样子,笑了,“大长老慢些,一时半会儿的,耽误不了。”
大长老一直都是气定神闲慢吞吞的模样,难得一次疾行,正好被圣女瞧见打趣,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圣女,青阳王兵败,想必全萧太后的也支持不了几天了。圣女要不要先南下避一避?”
这个消息,李凉茉并不诧异,但听到的时候还是难免唏嘘。
北齐的兵力都在往北调,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北齐经历了之前的三国联战,再一整年的粮食饥荒,不曾恢复元气,根本无法抵抗彪悍的苍北部族。
“无妨,再等等。”李凉茉与二长老对弈,被他断了棋,眼看没了活路,却又从另一处空地上寻到生气,救活了这片棋,“北都是要地,不能失。我们的人,都安排好了?”
说到这个,大长老一肚子的不满,“萧太后和青阳王目光狭隘,死活不让西凉兵与东周兵入境,我们才带了那么点人手,新调来的要明日一早才能到,幸好大人把五千鬼军送了来,不然,难有胜算。”
二长老捏了捏胡子,“瞧把你急得。我都没说什么,你倒好,把难有胜算的话说出来了。那我就说……胜券在握吧。”
他说着下了一子。
大长老:“……”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不过听着确实叫人安心。
李凉茉定睛一看,“哈哈哈哈哈,军师果然是军师。”
她收了棋,“大长老放宽心,方才二长老还与我说,只要北齐军还能再坚持两天,我们必胜。七长老等人去了苍山,动了阵法,苍北部落已经没有援兵再能接应,再勇,也不过是虎入囚牢。”
不料,萧眠坚持了三天有余。
看着一身狼狈染血却依旧傲骨昂首的萧眠走进门来,李凉茉恍惚之间以为自己看到了上辈子的萧眠。不同的是,上辈子的萧眠身上沾的是青宸的血,而这辈子,她身上沾的是敌人和自己的血。
她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想要稳稳坐到李凉茉对面,却终是跌坐下来,“你为何不走?”
李凉茉没有回答,倒对身边的玉萝道:“去给萧太后端碗安神汤来。”
萧眠一愣,笑了。
她的笑,从来都不是千娇百媚,却似冰天雪地里日光闪现。
“你有退敌之法。”
“有。”李凉茉半点也不隐瞒,“可是,吾为何要帮你?”
她看着萧眠面上笑意僵住,迅速消失,继续道:“失的是你北齐的地,与吾何干?”
萧眠惊了惊,“可你在北都。”
“吾既有退敌之法,自然也有脱身之法。”李凉茉笑了笑,“北都破了,我就走。”
她的自信与淡然自若刺痛了萧眠的眼。
到此时,她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
她能脱身,也能保住北齐,但要让她出手,得看北齐能给她多少好处了。
北齐如今将士所余无几,除了国土子民,再没有别的了。
想到来前与青阳王商议的,萧眠道:“哀家将整个北齐献给巫族,但求你保地北齐国土安宁。”
她语气一狠,道:“若你食言,哀家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凉茉抬手示意,“太后喝下这碗安神汤,北齐之事,便再与你无干,世间,也将再无萧太后。”
萧眠怔了怔,“你根本就没想过要走。”
“吾为何要走?”李凉茉目光平静,嘴边笑意温柔,“你不死,北都不破。只要北都不破,吾便能力挽狂澜。你先前问吾,为何要助北齐的子民去西凉与东周。因为,他们都将是吾的子民。吾,不会置吾的子民不顾。”
萧眠长松一口气,放心将面前的汤一饮而尽,终是又笑了,这一笑,便是冰雪消融,恍如隔世,“哀家总觉得,与你当是相识的。可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你,只觉得你的行事作风,甚是熟悉。许是旧友,不知何时散了。”
“哀家这一生,曾有至亲好友。如今亲人皆亡,好友皆离,只有青阳王依旧待哀家如故。这人一根筋到底,请圣女善待。”
李凉茉面具下的眉头扬了扬,“一根筋到底的人当值得珍惜,不过,还是太后自己来珍惜吧。”
萧眠还想再说什么,却已觉不支,眼前朦胧,仿佛瞧见青宸从水墨画里走出来了一般。
青宸几步上前,将要滑到地面的萧眠挡住,探了探她的脉门,松了一口气,“这样,她当真会忘了所有?”
他半月前与苍北部落交战,便知北齐要败,连夜派亲信送信给李凉茉,以说服萧太后献国为筹码,让她放他们忘情于山水。但有条件,北齐不可归东周,不可归西凉。不然,萧眠一旦恢复记忆,必生不如死。
李凉茉自是答应了,“以后你带她远离北齐,去她以往不曾待过的地方。”
转念一想,又问道:“小皇帝怎么办?”
青宸起身对李凉茉作了个长揖,“有劳圣女再给一份药。我们自不能舍弃他。”
李凉茉有点意外,“药自是有,但你还有什么能与吾换?”
青宸双手呈出一块令牌,“这是三万青阳军。”
李凉茉:“……”
若不是苍北部族实力真的很强,她都要怀疑青宸是佯败了。
她把药递给他,随口一问:“他又不是你的儿子,何必如此?”
青宸接药的手一顿,“他是。”
他脉脉地看向萧眠,“他身上,有青家人的胎记。纵是不是,他也是眠儿所生。”
青家人的胎记?!
李凉茉听得有点懵。
上辈子,她瞧过小皇帝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这样,才放心叫人把他远远送走,留条活路。
不过是与不是,对于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送走青阳王,北都城墙挂起了“巫”字大旗。
城墙上,银甲身影屹然长立。
李凉茉看着到了城下的苍北军,一眼便瞧见了领兵在前的容霆父子。
正待说什么,她听到脚步声,回转头,微愕,“你,怎么来了?”
劭云太子唇角微勾,“这么重要的事情,如何能让你一人面对?”
那半年的音讯全无过后,他得了不知多少的悔,决定以后再也不能在她需要他的时候缺席。
这几个月,他每日都让人将她的消息报回去,拜月节,还有这次,他都不打算缺席。
感觉到似要将自己刺穿的不善目光,劭云太子往城下瞥了一眼,“听说,容祯娶了苍北部族首领的女儿。”
李凉茉嗤笑一声,“他们父子本就爱用这样招数,不奇怪。”
劭云太子见她对容祯当真没了怜悯,心情大好,眼见苍北军陷入了巫族事先埋好的阵中,左右突破会不出,更为得意。
城墙下,容祯提枪策马,触动了机关,埋在城下的木头人露出地面,摆出了太枢天机阵,苍北军陷入阵中,横冲直撞死伤无数。
“都听令!”容霆呵止他们,“这是巫族太枢阵的变阵,不能强攻。想活命按本王说的做!”
李凉茉啧了一声。
容霆连太枢阵都知道,可见当初的巫族传承丢失,真正损失惨重的只是巫族罢了。所幸容家的人不是巫族人,没有巫族数千年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底蕴,能学却做不到完全堪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苍北军死伤过半。容霆父子寻到了破阵之法,眼看就要破阵。
李凉茉转身欲下城墙,劭云太子拉住她,“我去。”
她错愕,原本的计划,便当是她去,可她在劭云太子的眼中看到了一点霸道,仿佛在说:“我在,自当我去。”
她缓缓扬唇,“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凯旋。”
劭云太子瞧着她这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恨不得把她狠狠揉进自己怀里,然而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他轻颔首,便大步迈下夫城墙。
铁头都做好了与女主人大杀四方的主意,却在准备出爪的时候,被主人抢了先。
两只毛绒绒的前腿搭在城墙上,一身理得又顺又滑的毛被风吹乱,乌溜溜的小眼睛紧盯着随着劭云太子出城的金色身影,满眼都写了“馋”字!比肉骨头还香!
随后,它听得母亲对天的一声嗷叫,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数百只战犬,为首的竟是它那个黑不溜秋的兄长!
铁头不淡定了。看了一眼李凉茉,咬着尾巴转圈圈,复又搭腿到城墙上,对着墙下不甘地:“汪!”
李凉茉做了它两辈子的主子,见这模样,便明白了它的心思。
猛禽需要天,悍兽需要地,正如猛将需要战场一般。
她揉了揉它的头,温声道:“去吧。”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