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冬至便是年,一个毫无新意的春节到来,李承翡正式向着双十年华而去。
宫里的年夜照旧是一堆人凑在一起开宴会,临近子时,姚公公带着皇帝的旨意去各个亲贵大臣府上赐年菜。宣读旨意时,李承翡着意侧耳听了听,今年范尚书府上赐了好几道名字相当吉利的大菜,捎带还有一些名义上是赏给晨郡主的小玩意儿。
好容易挨过守岁的时辰,皇帝终于宣布散席,这年,便是这么过了。
第二日大年初一,李承翡按照规矩礼仪去含光殿给太后请安,老太太以夜里守岁精神不济为由未见,她想了想,估摸到东宫也是一样的待遇,索性绕过皇后直接去太极宫给皇帝请了安。
皇帝看着一身大红团绒冬装,极其喜庆的女儿,到底没舍得一大早就训她,只念了一句:“皇后毕竟是国母,总要给她三分体面。”
李承翡的唇角很委屈的耷拉下来,“女儿想着,我去了才是给皇后添堵呢。皇后是太后的侄女儿,总有些品性是一脉相承的,比如瞧不上我娘生下来的我。”
皇帝骂了她一句‘胡闹’,但见女儿低着头不讲话,终是再未继续斥责,接着问:“你来这,不仅是为了给朕请安吧?”
“华清想着,既然在宫里那么多人看女儿不顺眼,还不如搬到小苍山去住一段时间好了。”李承翡甜笑起来,“听范闲说那里有温泉,开春之前,女儿就在那边的行宫住着,爹爹说可好?”
皇帝没什么表情,“你是真的玩野了,在宫里待不住了。”
李承翡一听皇帝这语气觉得事情有戏,果然,皇帝叹了一声,允道:“温泉行宫养人,前些日子受了伤,春天的时候还要去江南,趁这段时日,好好去休养一阵子也好。”
年节风雪后。
庆国京外不远处的小苍山坳里,一片白雪茫茫中有雾气蒸腾而起。
温泉水温略有些高,尤其对女孩娇嫩的肌肤来说,体感温度会更热一些,但李承翡觉得十分舒适,她喜欢这种被热水微微烫到的感觉。
乌黑长发被一支乌木簪尽数挽起,李承翡趴在台子上,头顶着雪白的毛巾,猫似的哀哀吩咐身后的女官:“好姑娘,稍微轻些吧。”
袭人哄小孩般慢条斯理道:“殿下,费先生可说了,您肩膀上的贯穿伤很严重。这虽然是长好了呀,但重新长出来的筋骨必定会粘连,要像这样按摩开才行。奴婢知道这会很些痛,您再忍忍啊。”
道理李承翡都懂,她一向也很能忍,然而这肩膀开筋按摩,疼也是真的疼。她嘶嘶哈哈的痛得直抽气,直到在池子另一侧地范若若都听不下去了,慢慢踱过来,对袭人说:“我来吧。”
范若若有一双很稳的手,是天生做外科大夫的料。更难得的是她有一颗温柔而坚定的内心,想当初一个连鸡都没杀过的闺阁女孩,竟然能在李承翡的口头指挥下,利落下刀,割开皮肉再用针线缝合,这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
李承翡稍偏了偏头,一缕被水气氤氲微微湿漉的黑色顺着耳畔滑下,范若若相当熟稔的为她别好鬓角,低声说了句:“我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调笑这三个字容易引起歧义,范若若的手已经力度相当到位的按压在了伤处。
“哎呀……”
刚切了新鲜水果进来的晴雯脚下一滑,差点没被这一嗓子送下池子。
范若若一顿操作猛如虎,李承翡扶着肩膀靠在白玉石阶上,一双眼睛哭得是梨花带雨。
袭人心疼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咱们家殿下哭呢,这得是多疼啊……”
晴雯幽幽怨怨的看了眼范家小姐,心里知道范若若是为了李承翡好,可是眼中还是带着几分抱怨。这也……这也太不留情面了些,范家小姐心志确坚。
“费先生说,不用力会落下病根,你是习武之人,若废一臂……”
听范若若小声的解释着,李承翡赶忙稍直起背,向着她靠过去。范若若见这在水中像妖精一样柔魅的女孩向着自己靠近,心弦犹如被人用小指轻轻拨弄了那么一下,如同这温泉水上的涟漪一般渐生波澜。
“我晓得啷,怎么会怪你呢,我最喜欢若若啦。”李承翡撒起娇来不分男女,以前也常常这么哄林婉儿来着,此刻更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不妥当。她前世的时候和闺蜜一道洗澡、睡一个被窝都有,反正大家都是女孩子,有什么的呢。
但范若若这辈子还没跟别人这么亲近过,心中有些怪异,却并不排斥,也不厌恶,倒还有些微轻松喜悦。她又帮着李承翡梳理了几番鬓角散发,问道:“待会儿嫂子来了,咱们一道揉汤圆?”
正月里吃汤圆也是庆国的习俗之一,李承翡还没弄过这个,开开心心应了。
温泉不宜泡得太久,两个姑娘起身沐浴后各自换上相对轻便的衣裙,只因小苍山行宫这边相对暖和一些,只在行宫里待着,不必把自己也穿得像只汤圆。
范府和叶府的马车在午饭前到达行宫正门,迎了林婉儿和叶灵儿进来,范闲被四个姑娘彻底排在了外面。叶灵儿春天的时候要嫁给二皇子,闺阁女儿能自由玩耍的时间不多了。她们一起搓了会子汤圆,又凑到一起推起了牌九。林婉儿的牌技之高超,不亚于范思辙。在这个没有范思辙的京都春节里,林婉儿代替了他的位置,将其余三人的银钱赢得精光。
华清公主是这几人中最小富婆的那位,不说皇帝每年给置办零花钱,就单说胡玉楼的进项,这京都第一销金窟,可有日进万金之数。
蓄兵最费钱,自打燕小乙那边按照她的吩咐暗中屯兵,李承翡更加认可了金钱的重要之处,也算懂得为何长公主对内库财权如此痴迷,使出这么多手段来而不愿意放手。
有钱别说鬼推磨,你要愿意,磨推鬼都成。
林婉儿赢得盆满钵满,心满意足,面上笑容酣甜。见丈夫和亲小姑子给自己使眼色,知道他们兄妹俩又要憋什么坏了,遂带着范若若和叶灵儿到行宫后方的大院里放烟花去了,留这对胸怀天下的兄妹自己说话。
范闲见其余人都相继退场,开始交代起自己最近的行程。
“我最近……查办了颍州的一个知州。”暗中行事,除了他自己的几个心腹,并无外人知晓。
李承翡丝毫不感到意外,“那位颍州知州可是正四品官员,无派系,是纯纯的天子门生。”话未说尽,却在问他尾巴是否处理干净。不然传到皇帝老子耳朵里,监察院可都要跟着吃挂落。虽然就目前来说有老陈镇着,闹不出太大风浪,但朝局之事瞬息万变,谁又能说得准呢。老院长不可能永垂不朽。
“还说自己在朝无助力,这不是对官员派系门清儿?”
李承翡悠哉地捡了桌子上红红的柿饼咬了一口,斯文秀气的咀嚼着:“小言当茶余饭后的笑话讲给我消食来着,这你也要管?”
颍州知州一事涉及宫里那位小太监,范闲聪明心细,既然打算与人结交,给人情出去,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应付了事。
瞧着李承翡对这些杀人的事情没多大兴趣,范闲收了话头。姑娘却接着问了一句:“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洪竹记册是胶州人,胶颍两地相隔极远,当年灭门之案过去太久,早就没有人记得了,我处理的干净,并不担心有人会猜到洪竹与这件事情的关系。不过我给了他四百两银子置办田产房屋,这件事我也直接向陛下禀明过。我想,陛下应该不会再把洪竹留在御前,但他这事儿不大,说破天不过是置办了几亩良田和一座宅院,还赶不上老戴侄子那事儿大。且陛下喜欢他机灵,想必会给他换到个不错的地方当差,明降暗升。”
李承翡一笑,看不清眉眼:“东宫。”
说罢宫里的事,李承翡转念想到范闲最近往庆余堂跑得勤快,心中知晓他定然和自己当初一样,抱着带叶家那些掌柜们下江南的想法,于是说道:“你就算将庆余堂的掌柜们全带去,只怕也不能在最短地时间内将内库掌住。且别的我不敢说,有我在,难道还会叫你被内库里头那些司库和工人们掣肘?你放心,我十三岁那年,在内库杀了四个带头组织罢工的工人,自此再没人敢在我面前装大拿乔。只是长公主毕竟经营了这么多年,要紧的是江南那些地方大员,多数仰她鼻息做事。尤其是……你私生子身份已经人尽皆知,今次带叶家的老人们下江南,我怕你起民间朝堂上地议论。”
范闲听出李承翡话音里隐藏的含义,笑着拍拍女孩的手,“我不要躲在你后面,这事,不用你来为我顶包。怎么在你心里哥哥就这么无用?遇着什么事情,还要你这个做妹妹带来护着?这像什么话。”
李承翡轻笑:“你这就有些大男子主义了。我护着你又有何不可,我姓李,你姓范。”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见天儿的拿我开涮,不挤兑我难受。”范闲伸手敲了李承翡额头一下,笑过后,这才平静说道:“你说得那些我都明白,不过这事势必要做。掌柜们这些年都在为各王府公宅打理生意,我也不能完全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能不能信我。只是内库里的那些事物,如果没有他们,还真是没辄。你别这么看我,我知道你厉害,但你堂堂公主之尊,不可能一直在内库看着吧?就算你开讲堂招学生,是不是也需要时间?我们现在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却需要一些可信的自己人。这些掌柜就是最好的选择。”
朝廷之所以这些年将叶家的老掌柜们盯得紧,就是因为他们了解内库的制造环节。这些信息乃是朝廷重中之重,断不能容许他们脑中的知识,流传到北齐或是东夷城去。内库各项生意,出产总是需要技术指导,因此保住了他们性命。
李承翡沉默了一会,淡声道:“别看这些掌柜们似乎在京中行动自由,其实身边长年累月的跟着人。一旦他们有泄密的迹像,他们身边的人立马就会将其扑杀。”
范闲微微惊讶:“这……我倒是能想到,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是哪方面的。我在院里查过,监察院只负责外围,负责灭口的人却没有查到。”
“监察院……和叶氏商号,最初可都是姓叶。”
见李承翡唇角淡然凉薄,略带嘲讽的轻笑,范闲一时不知接什么。好在李承翡已经自顾自说了起来:“是宫里的人。当年燕小乙卸任大内侍卫统领的时候,叫我提防侯公公。”
燕小乙当初说得含蓄,想来也是任职期短,没能具体摸查出这些宦官的派系和职司。本朝虽不似明代年间有东西两厂的宦臣参与政事,但因洪四庠这老太监的身份特殊,他的徒子徒孙们确实也有功夫在身,秘密为皇帝做些事。
“不过你自打入京就和那些太监们关系不错,无论哪个派系,只要你不造反,想必都不会对你太差。”李承翡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算了,不操心这些事了。”范闲想了想后说道:“内库之事虽然未行,但其实大势已定。你那位大皇兄总的来说是没什么机会了,老三还小,皇子之争至少在几年之内不会再次浮出水面,这一点,我想陛下是感激我的,虽然他没有说出口。”
李承翡侧目看了范闲一眼,有些讶异:“你居然会这么天真?”
范闲心头一凛,看向李承翡。
“依照目前来看,我爹只是不想让太子和老二再继续闹腾。老大因为有一半的东夷血脉,很自然就被排除在了皇位之争上,好在他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志向,这点那老子是信的,不然也不会留他在京都,且许以宫城守卫之责。其他的……长公主可要回京了,就算老二目前被圈禁在家,但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忽然翻身。”
范闲听女孩很冷静的分析着。
“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啊……他是开疆扩土之君,那是从血火中一步步爬出来的。哪怕近二十年来他都只在京都那座幽深的皇宫中,但当初也是当得起用兵如神四个字。且以其武学造诣……我这么说吧,他最大的特点就是自信,极其自信,自信到根本就不相信世界上有真正能动摇到他位置的存在。所以皇权之争,给他带来的只是心烦,是身为父亲不愿意看到自己的骨肉相残。我琢磨着,他根本没有想过传位的问题。他的心思,其实还是放在天下,放在如何吞并东夷和北齐,雄心犹存。”
范闲揉了揉太阳穴:“你是说,皇帝还想着打仗?”
“他不琢磨打仗,干嘛叫我早早接手丙坊,制造改良武器军备?打仗靠的是钱,急吼吼让你去收内库,难道还真的是为了年年发水年年修的河堤?已经安静了十几年了,去年北齐那三州之地在陛下眼里算得了什么?北齐还有那么广阔的疆土呢……放着他们休养生息,直至政通人和的佳境,对陛下来说无异于养虎为患。他想做千古一帝啊,和北齐永修秦晋之好?怎么可能!如今西胡不敢东来,南越之事将定,我瞧着只等内库收拢,国库蓄银充足,发兵指日可待。”
范闲静默着。李承翡久等他不吭声,侧目去打量他,问道:“你不会抱着阻止世界大战的念头吧?”
“难道你赞同战端再起?”
李承翡没有正面回答:“你不是不知道,庆国以军武立国,武将比文官说话有分量,为着自己切身利益,军方也会赞同战争。何况咱们国家啊,上至朝廷官员下至平民百姓,早就被洗脑出了兼并天下的野心,仗……总是要打的。”
……
……
过了正月十五,原定春天启程的范闲果断提前离京。据说是因为小范大人的丈母娘,让老嬷子带了许多信阳当地特产入范府,名义上自然是给婉儿的,应是长公主在眼看与范闲的几次交锋失利,刺杀均乃徒劳后,终于承认了范闲的力量,开始想要走怀柔政策,婉转的修复一下母女关系。
昨日监察院有信传来,信阳公主的车队离京已不到三百里地,次日一早,范闲就在京都码头登船。可见范闲为对方尝试进行议和的表示,反应是如此的避之不迭。
华清公主也在太极宫拜别过父皇,带着浩浩荡荡的宫女太监小跟班与十几号虎卫,登上了离开京都,向着江南而去的御舟。
送别这日,从清晨起码头就挤满了前来送行的人,有范府的家丁,还有范闲在太常寺的同僚,甚至还有许多太学的学生。因着小范诗仙一夜成名,又从北齐运回了庄墨韩的一马车文学典籍,如今已一跃成为天下寒门世子心中的下一任文学领袖人物。
对于这么个神仙人物,多大的排场都不过分。
相较起来李承翡的送行队伍就显得不苟言笑许多,皇帝身边的侯公公亲自把公主殿下送上船。跟在李承翡身边的除了内侍女官们,还有从胡玉楼调出来的桑文姑娘,以及司琴送来的一些名义上是服侍桑文,年纪只有十六七岁,能歌善舞的小姑娘们。毕竟华清公主说要把胡玉楼开到江南,自少不得这些行内人为她把关。
除此外,华清公主的队伍里还有一个将将十岁的小孩,正是硬生生被自己的父亲严令出宫,跟在那对凶神恶煞兄妹身边的三皇子李承平。
范闲在码头与妻子妹妹惜惜告别,登船后,御舟满帆,速度极其之快,他迎着河风,似乎隐约可以看到江南的如画湖山。
在胸中畅怀感慨了一番,始终没见到李承翡,范闲只好钻进舟中最大最豪奢地那间舱室。果然,另一个妹妹正咬着下唇,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地盯着棋盘。他心道,玩个五子棋而已,怎么愣是让她摆出了一幅大国手的气势。
李承翡对面正是前段日子从东夷回来的王羲,范闲没有打扰李承翡,走过去,自顾盘腿在李承翡旁边坐好,非常随意地打了个招呼:“新年好,你师父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监察院耳目遍布天下,王羲对范闲知道自己行踪不觉得有多意外,坦荡道:“蛮好的。”
两人的交谈没能动摇李承翡的苦思冥想,更不会改变棋盘之上已然呈现出一子定胜负的局势。她琢磨了一会,确定自己是真的下不过王十三,索性直接甩了手里的棋子,大袖一抹搅乱棋盘,不顾王羲讶异的视线,转头对范闲说:“饿了,想涮鱼锅。”
范闲定定看着她:“出宫前不是才吃了一大碗火腿炖肘子?”
“吃了还饿不行?”
范闲大为感慨。感慨过后,刚才他在甲板上吹了半晌冷风,天寒地冻之时行于河面的恼火延迟上线,不由也觉腹中饥饿,赶紧招呼人去安排吃食。
舱室是个套间,分为里外两室。范闲话音方落下,里间的纱橱被从内拉开,三皇子显得有些许畏缩,小小的人儿踢踢踏踏走过来,揉着眼睛,明显是还没睡醒。
李承翡见李承平出来,没有与他说话,只是倒了碗热茶放在他面前。
三皇子先向他大姐姐见了礼,又对范闲说:“司业大人,是用饭了吗?”
范闲回过头,看着这个将满十周岁的孩子,笑容里带着一股子阴寒:“那殿下的作业做完没有呢?”
小范大人今日离京,早已成了京都众人的谈话之资,不论是酒馆茶肆,还是深宅大院,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情。
被软禁在王府之中的二皇子,一面听着属下谋士的回报,一面叹息道:“这厮终于走了。”
他跳下椅子,看着院外自由的天空,面上浮现出笑容:“这厮终于走了……感觉真好,就像是谁将我背后的毒蛇拿走了一般。”
感叹完,他又向着码头的方向,不知是在问谋士,还是在自言自语:“李华清也走了?”
华清公主再度出京,这京都之中想必是高兴的人更多些。
皇后首先就很欣喜,要不是碍着身份,想必她会命人点上一挂鞭,以庆祝这个女妖星的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太后在得知李承翡出宫是为皇帝做事时,先有少许几分欣慰,余下更多是畅快。欣慰于她的离宫预示着国库将丰,畅快于这个不怎么得自己心意的孙女终于不用天天搁自己眼前晃悠。
皇宫外,监察院的提司和名义暂领一处的公主都下江南去了,老院长重新躲回自家园子里不管事。听说公主走之前给他手绘了一副名叫扑克牌的玩物,并附赠十几种玩法,还将贴身侍女袭人姑娘带出宫,负责给老院长做牌搭子。于是,整个庞大的机构交于四处主办言冰云领事。
沧州的征北大都督仍然驻守在庆国的北边防线,在定州牧马的叶家也在时刻注视着西胡。南边已经平定,秦家的老爷子在枢密院,小儿子也在枢密院。军方的势力看不出什么,李承翡却在走前与陈萍萍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过一些事情。
比如,当年杀死叶轻眉的人,是否全部杀干净了。
吃过饭,李承翡听兴致大发的范闲给自己讲颍州和颍州知州的故事。
“这颍州地处大江之北,恰在无数山川环抱之中。往东是江南富庶之地,往西北望去,便是庆国中枢的京都要地。颍州距庆国最繁华的两处所在都不遥远,又恰在渭河与大江的交汇处,虽然河两岸的高山峻岭带来了交通上的许多不便,但河运在侧,交通中枢之地,依理讲,应该是商贾云集,一片繁忙,民生安乐才是。
只是如今的颍州城破落不堪,并不是因为景物如何黯淡,宅屋如何老旧,而是街上行走的行人面色沉闷,浑无生气,就连街边呦喝的摊贩们也打不起精神来。煎饼果子都像是放凉了,搁蔫了,连那城外的码头也不怎么热闹。沿着庆国河道上下来回的船舶,大部分选择舍弃此处,去下游的码头停泊,因此颍州处的码头只有零落几艘船。”
范闲讲到这,掀开盖碗喝了口茶。
李承翡歪在踏上,食指点着额头,憋不住笑:“哥哥,你要开始给我讲鬼故事了么?莫不是颍州知州是妖怪,每年要用上百个小孩的心脏做药引子治病才能行?你这故事拿去哄你的小通房思思姑娘吧,快别来闹我了。”
这话越说越不得听,范闲瞪了她一眼:“思思……还不是……你别胡说。”
“哦哦,对对,现在还不是。”李承翡点点头,将‘现在’两个字咬的略重了些。
“别闹,听我继续给你讲。”
然后范闲继续说道。
“之所以颍州会变成如今这等模样,一怪天,去年大江发了洪水,冲垮了上游的堤坝,黄浪直灌原野,不知道淹死了多少人,冲坏了多少房屋。所幸的是灾后天气冷的快,没有发生大的疫情,但是这般伤筋动骨的折腾,也让整个颍州都显得死气沉沉起来。
二怪官,这任颍州知州乃是当年的天子门生,却没有沾上天子的半点福份,整日就只知道在州城里做威做福,巴结上峰,欺压商贾百姓。莫说修葺河道,就连一般的治安都维持不了,只知苛捐杂税,且坊间一直相传,这位知州大人与河对面丛山之中的山贼有些瓜葛。如此一州之牧,自然民生凋零。别说是商旅潜行,那正经的商人躲还来不及,谁还敢留城中。
这第三,就是怪贼。颍州民风彪悍,自古便有扛起锄头对抗官府的光荣传统,如今摊着这么个鬼官,下河上山的穷苦百姓自然越来越多。
不过自打今年起,事态已经改变许多。
首先,那位颍州知州被监察院四处驻州城巡查司请去喝了茶,正当颍州百姓心中微喜,以为这位知州终于要垮台了,这位知州却被监察院恭恭敬敬地送了回来。再当人们失望地以为颍州依然要这般败落下去时,这位知州却死了!”
听到这,李承翡终于回过味来,这就是前些日子范闲为着拉拢宫里的小太监洪竹,暗中格杀的那位倒霉知州。她心里不知什么滋味,范闲做事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就算是耍心机用手段,自也不会为了谁而改变自己的秉性。终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她耐着性子听范闲继续说书。
“京都来人查了许久,终于确认知州的死亡和什么阴谋无关,只是病死。知州死的那天,颍州城的百姓点燃了无数串鞭炮,自然没有人敢说是为了庆祝瘟神的死去,倒让不知内情的人,以为颍州人民选择在这一天集体出嫁。”
李承翡终于笑起来,“嗯,这故事讲得好,大快人心,不失黑色幽默。那小范先生现在是该醒目拍桌,还是本宫为您鼓掌叫好,再扔几个打赏钱?”
范闲带着些许嘚瑟:“那你说,这故事到这儿就算完了?”
李承翡凝眉思索片刻,摇摇头:“山贼的事情还没解决呢,死了知州,又不是绝了山贼,这一州之地有山贼虎视眈眈,往来商船依旧不敢来这停泊。再者,知州死了,朝廷还会再派一名知州,当官不为民做主,老百姓的日子还是那么困苦,并不会发生什么质地变化。”
“公主殿下聪慧,说得极是!所以……”范闲一拍大腿,相当夸张道:“咱们这就往颍州去,看看这地方到底有多穷凶极恶的山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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