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跟婆婆去收租（1）

    第043章跟婆婆去收租（1）

    叶姗姗沉默了很久。

    这件事巧合太多。

    叶启荣夫妇一九三四年离婚,小女儿在长征前夕出生，送给了老乡。

    正好跟叶姗姗的亲妈叶晚晴对得上。

    另外，报纸上的女人,五官跟叶姗姗有五六成相似，也很容易让人联想。

    如果邱硕的推测没错，那么周若彤应该就是叶姗姗的亲姥姥。

    “可是,万一这一切只是巧合呢？中国这么大,长得像的人比比皆是，长征前夕送给老乡抚养的孩子也是一抓一大把。硬要往上凑的话,不少人都符合这样的身世。”叶姗姗觉得这件事要慎重。

    这涉及到霍家的财产问题。

    邱硕明白,但他还是觉得可能性很大，理由很简单：“照你这么说，巧合也太多了。毕竟你是父母缘薄的命数,但是你的福缘宫很好,说明你有祖业荫蔽。这么多巧合就不是巧合了，我的直觉肯定是对的。”

    “祖业……牛家那边是没有什么祖业给我的。”叶姗姗不指望祖宗庇佑，她自己也能挣钱。

    但邱硕说的是客观事实,跟她的主观意愿无关。

    他点点头：“所以,能荫蔽你的祖业,只能是你外祖家这边。如果叶启荣失踪的二儿子和三女儿死在了大轰炸里，那就只有小女儿还在世上。如果小女儿是你妈,那霍家大太太带过来的家产,是有一半要给你妈的。你妈那边生了六个孩子,算上你是七个，就算按照七分之一来分,对你而言也是一笔巨款。另外，周若彤本身是个畅销书作家,肯定不缺钱。不管是哪一点，都符合你有祖业荫蔽的命格。”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我外婆就是霍家大太太的嫂子，那天她看到我的时候，神色非常平静，看不出来什么波澜。如果我真是周若彤的后代——”叶姗姗不想轻易下结论，这件事影响很大，必须有确凿的证据才行。

    邱硕却打断了她，道：“大太太出过车祸，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认不出来你也很正常。就算她记忆正常，根据报纸上所说，她跟周若彤关系不好，想资助周若彤，却遭到了拒绝。如今几十年过去，说不定她早就忘了这个人了，当然认不出来你。”

    “你等我再找找别的佐证。”叶姗姗不知道车祸的事，估计又是小老婆争家夺产的结果，不新鲜。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大太太的反应就说得过去了。

    总之，这事不能妄下结论。

    邱硕明白，收起这些报纸，道：“其实我还有个猜测，你想，一九四五年之后就找不到相关报道，这说明什么？要么周若彤死了，要么跟着国军去了台湾，隐藏了身份。总之，我会托人在内地找一找相关的报道。你有空的话回趟梁家，问问姨妈知不知道点什么。”

    “行，别耽误咱们手里的正事就好。”叶姗姗还得去找霍达，不聊了。

    离开御财坊时，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她手里撑着伞，身上穿着一条青黛色的旗袍，往私家车走去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报纸上那个孤独的身影。

    邱硕的推测不无道理。

    不过叶姗姗最大的执念就是找到自己妈妈，至于姥姥是谁，那应该是妈妈的执念，她自己反倒没那么强烈的渴望。

    毕竟隔了一辈儿了。

    再说，亲妈都不在乎她，没见过面的姥姥又能对她怎么样呢？

    就算一切推测成立，那又怎么样呢？

    难不成要她去找霍家要钱吗？

    证据呢？她说她妈妈是叶启荣的后代就是吗？

    别人又不是傻子，那么大家业送一半出去谁舍得啊，总得反驳她对付她吧？

    回头把她当成穷疯了的神经病就不好了。

    至于邵氏的产业，那不一样，那本来就该是她婆婆和丈夫的，她帮忙争回来名正言顺。

    再说了，婆婆他们都是邵家所有事情的证人啊，她根本不需要证明什么，只要铆足了劲儿整垮二房三房就行了。

    这么一想，还是帮婆家底气充足。

    叶姗姗决定按下报纸上的线索不提，先把主要精力用来调查酒庄的鬼怪之事。

    还好昨晚那个记者拍到的只是她的侧脸，等她找邵玉淑借个长发的假发套戴上，霍达就不会把她跟报纸上的人联想到一起了。

    下午，她戴着假发，换了身新买的质朴的连衣裙，打扮得村里村气的，买了些祭拜用的香烛纸钱和水果拎着，撑着雨伞，来到了霍家酒庄。

    霍达正在盘货，见到叶姗姗的时候，开心地吹了声口哨：“呦，靓妹来了。”

    叶姗姗故作害怕的小声说道：“霍主管，那天回去我晚上没睡好，早上醒不来，没能请假，结果下午再来你们就把我开除了，我好委屈哦。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霍达喜欢看美女，当即放下手里的货单，靠近些，小声道：“什么事，需要这么小心？是想跟我约会吗？”

    这怎么可能！叶姗姗气恼，立马拉开了距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啊，你有老婆孩子的。”

    “……”霍达不豁达了，撇撇嘴回头重新拿起货单，“真没劲！说吧，到底什么事？”

    “霍主管，这里是不是真的闹鬼啊？我就做了一天的学徒工，结果我回去后做了一整晚的噩梦呢！梦里那个人一个劲的把我往酒缸里拽，我拼了命的挣扎，结果一点用都没有，愣是拖到上午十点才醒呢。这也太可怕了，怪不得你们酒庄的货都卖不出去了。”叶姗姗委屈地控诉起来，虽然是谎言，但她演技高超，浑然天成。

    霍达不说话了，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叶姗姗，过了很久才问道：“拽你的人是谁？”

    “就是那个死掉的石二狗啊！”叶姗姗小声道，“霍主管，他是不是缠上我啦？我可以到他出事的地方烧点纸磕个头，求他饶了我吗？”

    霍达头疼，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胆小的吗？

    算了，帮帮琳达吧，谁叫她长得太过漂亮，让他失了原则。

    他摆了摆手：“你是不是蠢？酒窖能烧纸吗？行了，我带你去墓地拜拜吧。”

    墓地？叶姗姗还挺意外，邱硕不是说尸体被擡回来了泡在酒缸里吗？

    难道霍达不知道？

    或者说……知道了，但是悄悄的把尸体处理掉了。

    总之，先去墓地看看吧。

    她跟着霍达出了酒庄，上了一辆小货车。

    路上霍达跟她搭话：“你也是偷渡来的吧？找到别的工作没有？”

    “还没有。”叶姗姗摇头，“霍主管有工作介绍给我吗？”

    “有是有，不过……”霍达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肯定不愿意。”

    “好吧，那就算了。”叶姗姗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营生，要么是侍酒女郎，要么是做人小老婆。

    她不生气，毕竟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把女人当玩意儿的畜生太多了，气不过来。

    只要自己把自己当人，别人就动摇不了她前进的脚步。

    她看向窗外，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跑马地，红毛坟场。大太太让我们把石二狗葬在那里，还赔偿了他家里人两万块钱，帮他们在新界安了家。”霍达有点感慨，“花了不少钱呢，顶我两三年工资了。”

    叶姗姗听得出来，他那意思偷渡的人命不值钱，结果大太太给出了超乎寻常的补偿。

    叶姗姗好奇：“石二狗这么快就下葬了吗？”

    “不然呢，留在酒窖里吓人吗？洪师傅还请了个驱邪的天师，最近酒窖应该不会再出事了。”霍达开车还挺仔细，说话的时候一般不会东张西望。

    叶姗姗并不知道酒庄还请了人驱邪，回头得问问大黄，那个二狗的冤魂有没有出事。

    到了坟场，果然有石二狗的墓碑。

    安静地竖立在一大片墓碑之中，显得并不孤独。

    天空还在下雨，叶姗姗撑着伞，走到墓碑前祭拜。

    霍达见她一只手点不起火，便蹲下，帮她一把。

    纸钱的火光跳跃，雨水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叶姗姗感慨道：“大太太真是好人啊，这块墓地不便宜吧？”

    “当然了！这可是基督教坟场，一开始埋的都是基督教徒和西洋人，最近几年才让其他信仰的人过来安葬。不过还好，我们大太太是基督教徒，又是这里的熟客，价钱上优惠不少。”霍达起身让开，不想烫着自己。

    叶姗姗倒不奇怪，大太太是从沪市来的，民国时期的沪市十里洋场，遍地洋人，基督教也跟着大肆扩大影响力。

    基督教是不渡穷鬼的，自然会盯上大太太这样的富家千金。

    不过她还是好奇，石二狗的尸体到底在这里还是酒缸里。

    可惜了，因为下雨，她没办法判断坟土有没有被挖开过。

    不过没关系，晚上再说。

    她继续问：“你也信基督教吗？”

    “我？我们一家都是跟着老先生从北方过来的，从来不信洋鬼子那一套。什么好人上天堂死人下地狱，听着跟佛教区别不是很大。但是洋人太乱了，乱七八糟，还歧视穷人。不信你看看他们那些基督教的故事，血腥暴力，野蛮疯癫，他们的扩张史就是一部部掠夺史和屠杀史，我不喜欢。”霍达去附近找了根树枝，把火堆拨弄几下，让纸烧透。

    叶姗姗心说这个霍达虽然轻浮，但并不崇洋媚外，也算是一项珍贵的品质。

    要知道，这在内地不稀奇，但在香江就很少见了。

    说不定霍达祖上是什么孔夫子文化影响深入的地区，只有这样，才会在香江这样的名利场依旧不忘初心。

    而儒家文化，向来是不把女人当人的。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霍达会有那种轻浮的做派。

    一优一劣两种品质在他身上融合，一点都不割裂。

    摆上水果，点上香烛，起身鞠了个躬，叶姗姗问道：“原来基督教也相信善有善报这一套啊？可是石二狗没有害人吧，怎么就死了呢？”

    “你不懂，有人是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偿还来了。有的是这辈子不走运，成了别人做的孽，下辈子是要讨债的。所以你别自己吓自己了，人又不是你杀的，你怕什么？”霍达安慰了两句，美女谁不喜欢呢，安慰美女是男人天经地义的本能。

    可惜了哎，他老婆不如这个琳达好看，要不然他肯定天天美得冒泡。

    他忽然好奇，问道：“你嫁人没有？”

    叶姗姗猛不丁被问到个人问题，有些意外，但她还是笑着回道：“嗯，我偷渡来投奔亲戚的，婆家已经有了。”

    “亲戚介绍的吧？”霍达叹气，“哎，你小心点，人心险恶，万一是骗你的……总之，别太相信亲戚，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说着他指了指远处的一片坟地：“那边有几个可怜虫，都是被骗过来的，说是给她们找婆家，其实就是卖给人家做奴仆了。主家只要不顺心，非打即骂的，有的变态还喜欢针扎火燎，什么残忍的招数都用在她们身上。你看，早早就死了，二十都不到呢，你可别被骗了。不如跟我——”

    霍达话没说完，叶姗姗便笑着上了车：“霍主管，我婆婆还在家里等我，走吧。”

    哎，好吧。

    霍达叹了口气，把妹失败，浪费他汽油钱。

    不过也不亏，万一这个靓妹的婆家也是那种货色呢？

    早晚会来找他救命。

    他耐心地等着就是。

    回去的路上，他炫耀了一下自己的财富：“你住哪儿？新界，还是九龙城寨？我在这两处都有公寓，顺路送送你。”

    叶姗姗不想暴露身份，便顺口回道：“九龙，我婆家在那里。”

    霍达嘴角上扬，果然。

    哎，这样靓的妹妹，可惜了。

    到了九龙，叶姗姗随手指了一个一看就很廉价的居民楼：“我到了，谢谢霍主管。”

    霍达叫她等等，随手在香烟壳子上写了个电话号码给她：“朋友一场，有事记得找我，我虽然忙，但肯定抽空陪你。”

    叶姗姗笑着接过来：“谢谢。”

    看着女人撑伞远去的背影，霍达叹了口气。

    福庄茶楼。

    邵育良带着梁岚赴约。

    对面坐着的是霍家大房的小女儿，霍诗恩。

    女人长得娇小可爱，唯一的缺点是皮肤偏黑，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灵动。

    邵育良得承认，他喜欢过她。

    所以见面的时候，他有意避免跟她目光对视。

    梁岚大大咧咧的，一点暗流涌动都看不出来，只管叫老板伙计上茶上点心。

    她点了虾饺，叉烧包，肠粉，又要了一壶红茶，中西结合，她喜欢。

    点完也不管那两个人在说什么，只管津津有味的品尝起来。

    霍诗恩一看就知道邵育良撒谎了，这小娇妻哪里像是吃醋的样子，就算摆一缸子醋在这里，她也会美滋滋的问一声怎么没有水饺来蘸醋。

    霍诗恩笑笑：“你太太好胃口。梁家是体面人家，不像我家乱七八糟的，你跟她好好过。”

    “嗯。”邵育良的视线一直留在梁岚身上，时不时帮她递个碟子，不过话却是对着霍诗恩说的，他问，“你妈咪上次去我大妈那里，大妈看她气色不好，让我找你问问，她最近哪里不舒服吗？”

    “就酒庄闹鬼的事，酒都积压着卖不出去，她发愁呢。”霍诗恩也移开了视线，不看邵育良了。

    要问她后悔吗？是有点。

    她不想跟邵育良的妈咪住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从小身处霍家妻妾争斗的乱局，不想再搀和进邵家的糟心事里。

    可是邵育良以为她对他妈咪有意见，直接赌气说他妈咪一日不好，他便一日不结婚。

    她只好等他。

    等了三年，等到她上火。

    她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么跟她结婚，搬出去住，要么结束婚约。

    她可是霍家大房的千金小姐，配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离了她，一定找不到身份更高贵的老婆。

    她以为他会低头。

    结果他直接上门，说要结束婚约，一切都是他的错。

    气得她一个月后便嫁了人。

    她想看他笑话，看他后悔。

    结果邵家大太太还真是个狠人，直接给他介绍了梁家的女儿。

    梁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当初她妈咪想介绍她跟梁峰成婚，梁家太太就不愿意，说是梁峰心性单纯，斗不过霍家那几房小老婆。

    结果呢，一扭头就把自家小女儿嫁给了邵育良。

    这时候就不担心小女儿斗不过邵家的小老婆们了？

    霍诗恩真的看不懂梁太太这个人。

    更看不懂邵育良。

    梁岚这么单纯，嫁给他不是注定要跟着他一起倒霉吗？

    他怎么忍心的。

    算了，不操这个闲心了，她跟邵育良早就分开了，邵育良是好是坏，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帮忙把刚上的红茶递给梁岚。

    梁岚笑着擡头，不说谢谢，反倒是问道：“annie姐，你总看我做什么，你也吃啊。”

    “我吃过了，不饿。”霍诗恩笑笑，想帮她倒茶。

    却叫邵育良接了过来：“我来。酒庄的事报警了吗？”

    “报警闹大了对酒庄更不好。反正那几个学徒工的家属都拿了赔偿，全都当做意外处理了。”霍诗恩笑笑，“你问这个做什么？”

    “大妈关心你妈咪。”邵育良有现成的借口，“那天人多，不好问，给你妈咪打电话，你嫂子总在旁边偷听，几次之后就懒得打了。”

    霍诗恩脸上的笑暗淡了下去：“有什么办法呢？那几房得宠，拼了命的往大房塞人，我妈咪处处被人盯着，身不由己。”

    “大妈说你妈咪走路都要人扶着，是生病了吗？”邵育良在想怎么把话题切到叶家身上，便问道，“你得劝她去医院看看，万一她娘家有什么遗传病史，可以尽早发现尽早治疗。”

    “哪有什么娘家。”霍诗恩叹了口气，有娘家就好了，就不会被婆家欺负成这样了。

    她苦笑道：“我外公外婆为了保住家产，被汉奸害死了，只留下了我妈咪和舅舅。后来舅舅投身革命去了，顾不上我妈咪，我妈咪便跟舅妈商量，要不要一起逃港。舅妈不肯，想要我妈咪把家产全部捐了，帮舅舅搞革命。我妈咪觉得这样挺傻的，搞革命是重要，可是外公外婆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业就不重要吗？怎么好拱手送人呢？姑嫂两个起了争执，最后不欢而散。后来舅妈独自带着孩子去了前线找舅舅，听说他们的小女儿就是那时候出生的。没过几年，淞沪会战，战火连天，我妈咪没等到舅舅舅妈回来，只好独自携带家产南下逃亡，这才跟我爹地在一起了。后来我舅舅舅妈离婚了，几个孩子死的死，失踪的失踪，送人的送人。舅妈也没了消息。至于舅舅……舅舅战死了。所以我妈咪是没有娘家的，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原来是这样，跟三弟提供的信息多半能对上，还有一定的补充。

    邵育良宽慰道：“你妈咪不是孤家寡人，她还有你们。”

    霍诗恩笑笑：“你说得对，我妈咪还有我们。”

    两人又聊了会儿，离开的时候，梁岚拍了拍鼓鼓的肚子，打了个饱嗝：“还是老字号的东西好吃，下次再来。”

    邵育良笑笑，下次不来了，尴尬。

    叶姗姗回到山顶庄园。

    发现院子里多了一大堆人，似乎是叫来帮忙打理酒行的。

    都是些陌生面孔，不过他们一看到她便齐刷刷喊道：“三少奶奶好。”

    看来是见过她的，估计都是婚礼那天的一面之缘吧。

    人太多了，她认不过来，没办法。

    她笑着点点头：“你们好，我妈咪呢？”

    “太太在楼上等你呢。”杨叔赶紧接过她手里的雨伞，帮她撑着，“少奶奶，明天该收租了，太太说了，要带你一起过去。太太特地给你准备了几套衣服，少奶奶快上去看看喜不喜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