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觉得自己一定喝多了。
或许在暧昧诱惑的空间内, 人的防备心容易下降, 一时的口不择言却让自己心跳的厉害。
昏暗的角落里，手机屏幕上的通话中提示格外显眼, 钟离这边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能传到那边。
钟离将手机反盖在桌面上，似乎这样就不会感觉到那边的反应。
台上驻唱小哥哥突然唱到高潮处, 全场的气氛都嗨起来了, 音乐震天。
萧翎注意到钟离身边的富二代等人，微皱着眉，退出舞池，走了过来。
萧翎挨着她, 眼神瞟向富二代，低声调侃：“宝贝，怎么回事？姐姐我才刚离开一会儿，就有野男人来搭上了，姐妹行情不错哟。”
江星宇微皱着眉, 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了, 毕竟自家两个发小从小就招人喜欢。
江星宇语气微冷：“兄弟，这姑娘是和我一起来的，只是来酒吧坐坐，不玩的，有什么事不如找我。”
富二代有些不爽, 被人明目张胆拒绝，面子上过不去，看着钟离, 正要说些什么。
偏在此时，桌上静默半晌的手机，忽然嗡嗡疯狂震动起来，在凝固的气氛中异常引人注意。
拿起来一看，仍是许致远，重新打过来的。
钟离握着手机，没有马上接听。
萧翎手搭在她的肩上，低头瞄了眼这个陌生的名字，狐疑道：“怎么不接？这男的谁啊？在青市新认识的？看你这反常的样子，是被这个野男人把魂勾走了？我看看。”
说完就要伸手抢。
钟离一把挡住萧翎的手，“别多想，只是我一个同学。”
萧翎将信将疑，见她态度强硬，也不强求：“算了，我暂时相信你。”
说完，又狐疑地瞟了眼仍在震动的手机。
钟离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绪，接了电话，“喂？有事？”
一道略显冷淡带着点异样的声音传入耳中。
“把免提打开。”
钟离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按键。
接着略微低哑的男声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早点回来写检讨书。”
又补了句，“我等你。”
语气暧昧，令人浮想联翩。
众人：“……”
你们什么关系啊？竟然要写检讨书？
江星宇皱眉。
怎么有种被宣告主权的感觉？
钟离反应过来，迅速取消免提，一抬头，便看到几人的怔愣。
“……”
钟离偏过身子，手轻捂着手机，小声道：“你不是说自己写吗？”
那边似乎听到到钟离的咬牙切齿的磨牙声，说：“我回头一想，觉得不能浪费同桌你的一片心意，也稍微减轻点你的愧疚感。”
不，我一点也不内疚，真的。
“你故意的……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不知道这话容易令人误会？
“啊？”许致远单手枕着后脑，懒洋洋地翘着椅子，微眯着眼，反问道：“我不是在配合你，帮你解围？”
“我就随口一说……”
“是吗？”许致远不动声色打断，“我也是顺手而为。是你主动说要替我写检讨的，怎么，有问题？”
“当然……没有，我说话算话，我一定尽心竭力给你一个诚心实意的‘检讨’。”最后两个字说得尤其重。
不自觉被带离话题的钟离勉强道。
台上换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昏暗的气氛里寂寞情绪肆意生长。
许致远嗯了一声，“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三天吧。”
那边似乎顿了一下，“也就是星期天前晚回来？”
“怎么？”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莫浩和沈宁说星期去看电影，邀我们一起。”他似是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同桌，你怎么看？”
“……”
刚消下去的热意重新爬上脸庞，心底心绪不宁的感觉又开始躁动，钟离握着手机，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想着怎么回答才显得不特意。
“再说吧。”
“行。”
“额，谢谢你帮我记笔记。”
“嗯，星期天我去接你。”
等等，她好像还没答应吧。
半晌，钟离才反应过来，又被绕进去了。
——————
许致远刚挂了手机，沉默许久的莫浩就迫不及待地嚷嚷。
“老大，我什么时候说要出去看电影了？我看是你想跟钟同学一起看电影吧？老大你骚起来简直不是人。”
旁边一直沉默的沈宁就静静地看着大佬一本正经地扯谎。
她什么时候说要去看电影？还是跟莫浩？开什么玩笑！
“老大你可不厚道啊，咱们三个大男生一块去看电影，像什么样？”莫浩看了沈宁，故作扭捏地说，压根没把沈宁当女生。
恰好此时，窗外有个女生叫了莫浩一声，“这位同学？”
莫浩转身一看，眼睛蓦地亮了，温声道：“同学你找人？”
女生娴静淡雅，略显拘谨羞涩，乖乖地嗯了一声。
真乖啊，莫浩脸上笑容越发盛了，尽量让自己声音温柔些，“你朋友叫什么，我帮你传话？”
女生递过来一封信，嗓音软软的，如春风化雨，“请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你同桌。”
“好的，没问题……什么？你说谁？”莫浩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住。
女生悄悄瞥了眼莫浩身后的沈宁一眼，脸颊微红，“……帮我送给沈同学。”
莫浩如雷轰顶，手里拿着那份信不知该如何，笑得比酷哭难看，“……是吗？哦……我知道了。”
苍天啊，这是第几次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自从沈宁换了造型，一身黑衣，他的妹纸们就一去不复返，如今竟然沦落为传话的，这人是天生来克他的吧。
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将莫浩手中的信抽了出去。
沈宁越过莫浩，走到窗边，拿起粉色信封在鼻尖轻轻一嗅，嘴角微微一勾，邪魅地注视着女生，温声道：“很香。”
又补了一句，“手巧，人更美。”
女生脸颊的红晕如傍晚云霞，瞬间晕染半壁天空，含羞带怯地看了沈宁一眼，又悄悄垂下头，结巴道：“不不……谢谢！沈同学也很好。”
“我自然是极好的，不然怎么担得起你的盛情？你说是吧？”
女生激动点头。
莫浩便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宁跟女生谈笑聊天，气氛和谐，久久回不过神。
过了好一会儿，沈宁重新回到座位上，似乎才想起莫浩，对他说：“哦，我是不是女生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我这个假男人比你这个真男人似乎更受女生欢迎，你说呢？”
显然是在记恨他刚刚的话。
“……”
莫浩悄无声息地回道座位上，一声不吭。
果然够狠！
许致远偏过头，微垂着脑袋，不厚道地勾了勾嘴角。
过了会儿，莫浩的肩膀被拍了下。
“干嘛？”
“要不要吃外卖？”
“我请客。”
莫浩瞬间满血复活，“老大你亲自送？”
许致远起身，单手拎起背包，往肩上一跨，长腿一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今天星期三，不营业。”
莫浩心中暗叹可惜了这么一个能被老大伺候的机会，嘴上却幽幽回道：“唉，好不容易老大破费一次，钟同学却不在，可惜了。”
“你可以不去。”
“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
“嗯，你爬。”
……
二十分钟后，学校附近的麻辣烫店里，坐满了一桌人。
夜色如水，附近的小店灯火通明。
几个男生叫了酒，吹瓶嗨得乐，沈宁本要喝，却被莫浩给堵了。
“可别，要是醉了，待会送她回去，我怕自己清白不保。”
许致远看了两人一眼，眉梢微扬。
他不怎么吃辣，半倚在椅子上看着几人日常斗嘴。
唐娇娇不喝酒，莫浩戏谑道：“男人应该多喝酒，知道吗？不然怎么显示出你的男人气魄？喝了酒，脑子不清醒，才好办事懂不懂？要不怎么说酒壮人胆，酒后乱性？”
唐娇娇不听他的：“我的梦想是要日很多女人，为了早日达成愿望，我要好好保养身体。”
莫浩“呸”了一句，就一个字：“渣！”
能将不喝酒的理由说得如此令人唾弃，也是没谁了。
莫浩喝了一口酒，道：“我啊，就希望以后能做点生意，年入百万，到了年纪在娶个女神，从此过上幸福生活。”
唐娇娇睨了他一眼，吐出一个字：“俗！”
又补了一句，“庸俗！”
“人这一辈子大多都这样过的，我和你们不一样，脑袋不比你们聪明，学不进去，又吃不了苦，我有自知之明。等读完书，就老老实实继承我家老头子的家业。”
莫浩家是做生意的，在青市开了好几家餐馆，算是中产家庭，家业足够莫浩挥霍一辈子了。
话题有些沉重，帐下气氛有些安静。
莫浩转头，看向许致远，问：“说到梦想，老大你呢？我们这群人里，就数你脑子最聪明，你以后要干嘛？”
这下子，几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连专注吃喝的沈宁都忍不住抬头，看向许致远。
许致远被点名，瞥了眼莫浩，笑了笑。
“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吧。”
那眼神里，竟多了几分平日里不可见的神气。
莫浩切了一声，“啧啧，境界就是不一样，同样是混混，跟你站在一起时不时要自惭形秽下，唉，被比成土！好，敬咱们未来的科学家一杯。”
许致远勾了勾嘴角，坐直身子，喝了一杯酒。
沈宁觉得奇怪，这些人怎么就没一个人怀疑，这么轻易相信了，科学家那是人人能当的？
唐娇娇也没来由地一股与荣有焉的豪气蹿入胸中，“说不定哪天就得在电视上见到的老大了，哈！”
露天的帐篷里一片欢声笑语，少年一腔热血，肆意挥洒。
许致远懒散坐着，清隽的侧脸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明朗清澈，眉眼干净清澈，漆黑的眼里，仿佛有种比月光还要闪耀的神色。
他无意中抬头，蓦然见星空闪耀，布满星河。
手指缓缓摩挲着手机屏幕，微微一顿。
——————
病房里。
钟离回了钟家一趟，洗漱了下，放心不下苏清一个人待在医院。
带了些换洗衣物，就匆匆赶过来了。
钟离性子执拗，苏清劝不住她，叹了口气，只好随她去。让她晚上睡在旁边空着的床位上，不要熬夜。
钟离静静躺在床上，黑暗中只听到走廊不时查夜护士的哒哒脚步声。
钟离忽然觉得难捱。
夜深人静，身边对自己最好的亲人就静静躺在病床上，黑夜能将人内心的脆弱无限放大，某种酸涩冷寂的情绪如潮水般，瞬间涌上心头。
因为知道，除了这个人，再不会有人不带目的地对她好。
钟离拉高被子，将头埋进去，仿佛这样就能安慰自己。
床头的手机忽然闪了一下，钟离看了眼睡着的苏清，这才打开微信。
是一张图片。
昏暗的麻辣烫街头，灯光昏黄，少年聚在一起彼此调侃，意气风发，照片的角落里出现一只手，骨节修长，背上青筋隐约可见。
“……”
这是什么意思？还有照片里出现一只手是怎么回事，是故意的？
钟离犹豫着要不要发个问号过去的时候，手机震动，电话打进来了。
她顿了下，手指拨了接听键。
“喂？”
“回家了？”
“在病房。”
“有窗户吗？”
“怎么？”
那边顿了几秒，“走到有窗户的地方。”
钟离看了眼睡着的苏清，悄悄下床，走到窗边。
“抬头看天。”
钟离仰头望过去。深沉的夜幕中，月光皎洁，密密麻麻地星星布满夜空，微微闪烁，群星璀璨耀眼，仿佛置身于银河世界，心也随之明亮起来。
“看到了？”
钟离下意识看着星空，嗯了声。
一阵沉默，谁也没有说话，似乎是不想打扰此刻的情景。
两个人，不同的地方，欣赏同一片星空，似乎有点欲语还休的异样浪漫。
许致远仰起头，勾了勾嘴角，低声说：“今夜我们和沈宁一起聚会，你不在，送你，只能这样补偿你。”
送你一片星河。
钟离听懂了，不自觉地攥紧手机，一种异样陌生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
许致远靠着椅背，低头看了眼时间，说：“那星期天见？”
“好。”
许致远把手机随意放在桌上，翘着椅背，又看了眼夜空，无声地笑了下。
今晚有些飘了。
他心中自嘲道。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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