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个鬼依旧没有动弹,已经,啊呀,多少天来着啦?黑发闭眼的女鬼恍惚地想到。
在无限城里的日子,她始终看不见太阳升起的模样,所以她总是会记错时间,但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记得。
因为,是她自己,率先抛弃了太阳。
二:
“哟!回来啦!”田埂旁的老伯率先朝在田野里奔跑的孩子打招呼。
被打招呼的孩子局促地慢下步子,迟钝地朝老人点头,然后风一般跑走了,跑至远处的矮屋后,松了一口气。
小孩琵琶羽这才继续一步一步地低着头往回走。
琵琶羽的家是这个简陋村庄里难得的好房子,比起那些摇摇欲坠,满墙生苔的屋子,她的家,干净,整洁,甚至有一个装着花的陶土瓶。
因为他们家有一个在领主家里做乐师的哥哥,哥哥的琵琶弹奏的非常好,据他自己说,他受教于一位隐于山野的老人,可惜的是等到他出师的时候,老人就已经去世了,直到哥哥进入领主府,琵琶羽和母亲才知道这个老人的存在。
然后,他们才一起去为老人祭奠,感谢他教导了哥哥。
琵琶羽一家一开始其实并不生活在这个小山村里,他们一开始生活在城里,也算是个大家族,一家族人都善于经商,日子过得不错,虽然称不上奢华的日子,但是琵琶羽小时候还是有富足的生活。
怪就怪在战乱的年代,他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家仆带着武士杀进家门,家族里的人逃得出来的便逃了,逃不出来得也只能等死,母亲一个纤弱女子,能带琵琶羽和哥哥一起逃出来,才是真正令人意外。
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能保住一条命便已是奢侈,又如何说是钱财,在他们往后的日子里,风吹日晒,饥饿贫穷,几乎快要摧毁他们的一切。
好在他们顽强的撑了下去,靠着仅剩的一点强烈求生欲,活了下去。
琵琶羽又想起往事了,她眨了眨眼睛,缓过神来,抱着手上的药包进了家门。
家里充斥着草药的味道,可琵琶羽早已经习惯了苦涩的药香,她先是照例去给母亲擦身,然后这才去院子里煎药。
琵琶羽跪在地上,用专门的取火工具上下摩擦,待火苗旺盛之后,才想一股脑将东西拨进土炉的灶台里。
听着烧的滋滋作响的木头,琵琶羽沉默地等待着,过了许久,突然感受到腹中饥饿,骤然惊醒,往外瞅了一眼,发现天色仍早,这才慢吞吞地从早上的锅里摸出一个粗糙的馒头。
干涩的难以下咽。
琵琶羽在心中暗自评价,等到终于硬塞了一半下肚后,就再放了回去,胸膛中哽咽的感受默默折磨着琵琶羽。
但她没有动作,只是又简单的洒了一捧小米进锅里,加水,煮成还算浓稠的粥。
直到药煎好了,她才从水缸里舀起一一瓢水,可即使吞咽了无数水珠,胸腔里哽咽的错乱感依旧,不停地折磨着她。
她舀起一碗稀粥,将其和药放在木托盘上,往母亲的房间里走。
母亲醒来之后,在琵琶羽的伺候下,将药喝下了肚子,逃离在外,常年累月的艰辛掏空了她的身体和一切,等到儿子终于出人头地,她也被病痛击倒,原本白皙的皮肤,温热的手指,轻柔的嗓音和纤秾合度的身子,早已变成干枯的皱皮,冰凉的温度,粗哑的嗓音和瘦出骨像的模样。
已经会在她小时候,抱着琵琶羽唱着歌的母亲不一样了,琵琶羽从来相信着这一点,这个年代,美貌是催命符,才华是无用物。
母亲沙哑的嗓子只和琵琶羽说了几句自己操心她的婚事,母亲说她希望琵琶羽早点嫁出去,好歹未来有些保障,琵琶羽的母亲依旧沉浸在战乱的苦痛里,她坚信,她的孩子必须有个依靠,这样的未来里,她的孩子或许能够活下去。
即使她自己也不是因为嫁人过活下去,反而因为嫁人而被追杀。
琵琶羽回过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睡了,她默默给母亲压了压被角。
她揉了揉额角,还未撑地站起来,整个人却突然往后倒,仿佛有人伸手掐住了她的脖颈,令她窒息,她踉跄地撞在墙壁上,大声呼吸喘气,挣扎着跑过去,支起窗户,将整个脑袋探出去,感受到风吹起她的额发,琵琶羽才缓过神来。
琵琶羽呜咽一声,仰头看见色彩混浊的暗橘色泽里正晕染着黑紫,天空里的世界迎来日月交际之点。
琵琶羽逃也似的将头缩回来,窗户啪一声撞回墙壁,琵琶羽转身顺着墙滑下来。
咬着自己的手,双目睜圆,面目怔怔,目光顺着自己手落至和服下的双腿,她的腿在静静发颤。
三:
“琵琶羽,怎么了?”母亲喝完药之后,看着发怔的女儿。
眼前美貌的女儿轻轻摇头。
母亲松下气来,微微一笑,病弱的身体掩盖不住她高雅的气质,她笑道:“琵琶羽是在想村田君吗?”
琵琶羽微抬头,看着母亲含笑的模样,咬唇,她突然问道:“为什么要想村田君?”
“哎呀,我的琵琶羽还是个小姑娘啊。”母亲一下子笑出声来,似乎被琵琶羽这副天真烂漫的模样逗乐了,可惜她没笑几声,便咳嗽起来。
琵琶羽赶忙为母亲拍背顺气,然后递水,等到母亲终于不再咳嗽之后,将药喂进母亲的嘴里,再让她躺下,为她掖好被褥。
“琵琶羽,村田君是个好人,他会好好待你的。”母亲在睡梦徘徊间喃喃道,琵琶羽颤抖着,咬紧牙关,她自己却看不见她惊恐的神色。
“啊……啊……”她低声应和道。
门外声响渐大。
琵琶羽惊骇地瘫在地上,她颤抖着抓过木碗。
“琵琶羽?你还……”
“啪!”摔过来的碗正中来人脑袋。
“……”琵琶羽抖着抬头,她愣道:“哥哥?”
男人没好气地应了一句,他揉着额头,坐在榻榻米上,叫道:“好疼啊!我回来你不开心吗?琵琶羽?你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笑着砸我?”
她是笑着的吗……琵琶羽心道。
玩闹了一会儿,哥哥才收敛好自己过度夸张的表情,他神神秘秘地对琵琶羽说:“你知道我这次给你带什么来了吗?”
琵琶羽摇头,起身去窗边将窗子支起来,正对着群山落阳。
“看。”哥哥的声音里带着温柔,琵琶羽扭头。
美丽纯洁,无暇的白色,落在琵琶羽的眼帘,琵琶羽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只是顺着哥哥的意将那匹布拿起。
她轻轻抖着布匹,用力将其扬起,似雪般飞扬,散落在空中,在夕阳的余晖下泛出粼粼波光,高贵典雅,无双洁丽。
可琵琶羽的眼里只有那一汪深红橘黄和清脆蔚蓝。
四:
“大人!大人!请把我变成鬼!请把我带走!大人!”穿着白无垢的女人涕泪交加,跪在鬼王面前,抓住鬼王的袍角,声音嘶哑:“大人,求您了!把我带走吧。”
“让我逃离……”
女人的力气渐少,气若游丝,倒在地上,她的手却依旧紧紧地攥住鬼舞辻无惨的衣角。
鬼王蓦然笑了,他一边给这个女子注入血液,一边转头和背后的恶犬说道。
“奈奈子,她和你可真像啊。”
五:
奈奈子挥舞着日轮刀意图斩断白茧的生命。
身后所有的鬼杀队精英成员清理着追击的鬼怪,所有柱尽管带着伤,却依旧奔赴在战场的最前线。
上弦一,上弦二,上弦四,上弦五,全部清理完毕。
而被鬼舞辻无惨赋予大量鲜血的鬼军团在鬼杀队所有精英成员的拼死斩杀下,受伤惨重。
而此刻,日轮刀下。
乌鸦的声音下。
“还有一个时辰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天亮。”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白茧里爬了出来,有什么东西从日轮刀底下出来了。
“砰!!!!”
被辖制住的女鬼被长满尖牙的利嘴的手抓住脖颈,浑身上下的皮肤出现不正常的蠕动。
靠近的恶鬼被气浪掀翻。
“奈奈子……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鬼王狞笑着凑近自己叛变的恶鬼。
“主人,难道我以前不让你刮目相看吗?”奈奈子轻声道,似乎是力竭声嘶。
“这次我可不能纵容你了,就算你现在依旧表现的这样忠心,我可不会再宽容你了。”鬼舞辻无惨突然冷静,似乎已经从愤怒失去理智的状态下缓过神来。
“这样啊……”奈奈子垂下眼帘,鬼王还未皱眉,她的笑声便低低响起。
笑声越来越大,女鬼的面目越加狰狞。
“噗!”日轮刀突兀的穿进鬼舞辻无惨的脖颈。
鬼王着眼往下看,只见恶鬼抛弃了自己的身躯,沾染着日光的日轮刀砍进他的脖颈,那一招他很熟悉,那是继国缘一的刀法。
“还好我会一式。”被鬼舞辻无惨掐在掌心的头颅,奈奈子一字一顿。
被主人撇下的身躯终于抵挡不住鬼王愤怒的焰火,爆裂在所有生物的面前,消弥在铺天盖地的刀光之中。
“奈奈子!!!”鬼舞辻无惨一边狼狈地躲避着所有鬼杀队柱的袭击,一边怒吼道。
脖颈被削半的创口引起巨大的痛处!他,鬼舞辻无惨,居然被这样一个被他掌控在手里的,只会用剑的半吊子刀客几乎差点被削断脖子。
“啊啊啊啊!!!!”鬼舞辻无惨怒吼。
“快躲开!”蝴蝶忍及时救下一个差点被塞进鬼舞辻无惨口中的鬼杀队成员,“快跑,你躲不过的。”
说罢便继续去营救其他能力稍弱的剑士。
“奈奈子!!缘一!!”
鬼舞辻无惨的巨手意图拍碎头颅。
“去死吧!鬼舞辻无惨!”头颅大笑着,刺耳的笑声肆意流转 ,妄图响彻整个无限城。
“休想!”鬼舞辻无惨狰狞着脸,巨手大肆揽过地面。
“现在,是我们的战场了。”
所有剑士握紧自己手中的日轮刀,专注着注视着发狂的鬼王,面容肃毅,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乌鸦盘旋在剑士的头顶,大叫着:“还有五十分钟天亮!还有五十分钟天亮!”
六:
腿边的乌鸦伸出翅膀扫过鸣女的发帘。
有多久没有见过太阳了呢?
为了自己而抛弃的太阳了呢?
鸣女眼下流下一行清泪。
是我赎罪的时候。
为我向往自由所犯下的罪,为我伤害亲人和别人所犯下的罪,为我……应该从始至终追逐太阳,却躲进黑夜里所犯下的罪。
让所有的一切,在日轮里洗涤,消散,轮回,重生吧……
偌大的城域顷刻之间分解消散。
初生的巨阳瞬间展露于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不管是捂着伤口的人,握着刀剑的人,意图躲在黑暗的人,拼尽一切将鬼王钉死在阳光之下的人,由鬼而生的人,那一瞬间,万籁俱寂。
被烈阳灼射的恶鬼扭曲化为灰烟,盘旋的乌鸦仍旧尽职地呼喊着仍有十分钟天亮的话语。
鬼舞辻无惨一时间也弄不清楚什么了,被鬼杀队用日轮刀割开身体,被自己的下属背叛落进平原腹地,初生之阳乘着风而来,而他却无处躲藏。
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做不到,他以他万分厌恶恐惧的方式迎接他逃离千年的死亡。
与那些背叛过他的,没背叛过他的鬼,一同消弥在清晨的薄雾之中。
而剩下来的人。
望着升起的太阳,泪流满面,又揽起笑颜。
新生的,美好的,让人落泪的未来终究从他们手里开启,捧着同伴的鲜血,踩着恶鬼的尸土。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